我顺著他的视线抬头,如钩般的残月挂在天际,纤细的仿若随时会折断,又如同黑暗的空间裂开的缝,透出冷冰冰的光。
"月亮是我的同伴。。。"他的眼睛和月亮一样的亮,却是滚烫的。"即使是像我们这样的人,它都毫不排斥的拥抱著。。。"
心的某处有什麽东西像雪一样的融化了,"我还能算是个人吗?"
"你是的。"
我相信了他的话,毫无理由的。
"每一个人都有他存在的价值,而我是为了你存在的。"
"你到底是谁?"我的刀离开了他的脖子。
"我叫夜划,是将爱你一生的人。"他伸出手来,"带我走吧。")
"他是个很奇怪的人,那晚他在我的心理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我们生活在一起,真的很开心,但这种快乐好像被诅咒了一般,终要失去。。。同样的残月之夜。。。他死在了我的怀里。。。"
(枪声响起。画面像是慢动作一样在我的眼前上演。夜划的身子摔到地上,我像是被一种超越死亡的恐惧所笼罩,寒气从脚底蔓延而上扩散至全身渗入每一根血管,将所有的生命冻结。心脏被紧紧的绞捏著,失去了知觉。
他沾著血液的笑脸,映在我濒临疯狂的眼里,是那麽的美,那麽的绚丽亮眼。我不知道自己对他到底抱持著什麽样的感情,但是不自禁涌上的悲哀让我感到自己和大家一样,是人!
"你爱我吗?"他抬起手抚摸到我的脸,眼里的光像是面临天明的残月,即将消失不见。
"我不知道。"这种悲伤代表爱吗?
他没有失望,反而笑得很开心,"我已经知道答案了。。。"曾经我所渴望的鲜血从他的嘴里冒出来,讽刺的让我放声狂笑。我哭不出来,只有放任自己笑出这撕心裂肺的痛楚。他抓著我的衣服吃力的动著嘴:"。。。如果我死了。。。请忘记我。。。我会变成空气,从你胸口的吐呐消失无踪。。。你只需记得。。。自己的快乐。。。"他的手松开,滑落。
我抱著他的身体,坐著。我不敢呼吸,害怕他真会因此而消失在我的怀里,但是最後出於本能的我仍然残喘存活著,而他也真如自己所说的一般消失无踪了。)
"那一天之後,我就在也没有见到过夜划了。不知道是谁将他从我的怀里带走了,他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像空气一样离开了我的生命。"记忆中的痛苦又回来了,鞭挞著我的身心。寒灵的手环住我,看著我的眼神带著哀伤和泪光,但我却从中看到了一种更深层的诡异,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来不及看清。
夜划,从我牵起你手的那天起,我放下了刀。是你教会了我所有属於人类的感情。
夜划,从你的手松开我衣服的那天起,我拿起了刀。舍弃了所有你教会我的感情。
如今,我要用你教会我的感情去爱另一个男人,你会怪我吗?夜划。。。。。。
残月(7)
在热情的怀里,听著他与夜划之间的故事,似乎有一个不属於我自己的灵魂在我的身体里与他的声音共鸣著。莫名的伤感,眼泪便落了下来,对於这个身体突然有了无法控制的感觉。
所有的事,似乎都是从我自杀後发生的。与热情的相遇仿佛也是安排好的一出戏,我开始对这一切产生了怀疑,特别是偶尔在我脑海中出现的零碎记忆和奇怪的说话声。於是我瞒著热情回到了一直想拔掉的过去。
医院里的人很多,却安静的像一座死城。每个人都带著木呆的表情,机械的动著,偶尔发出说话声,但都压得很低,触目所急,一片极端的白。我走在空旷的长廊上,皮鞋踏在雪白的大理石地上敲击出嗒嗒的声响,扩散至四周,传回虚空的回音,仿若海面震荡的余波,以绕在耳边久久不散。
"先生,有什麽可以帮你的吗?"一个不算甜美的女声传入我的耳朵。我朝声源望去,一个年轻的护士坐在办公桌後朝我微笑。
我尽量的扬起迷人的笑,用自认为最吸引人的声线对那名看上去应该是刚从学校毕业不久的护士说道:"我想找一个朋友。"
小护士的脸如我所愿的飞上两朵红霞,亲切地说道:"你的朋友叫什麽名字,我帮你查 。"
"谢谢你,他叫颜寒灵。"我吐出自己的名字。
"请等一下。"
她的手在键盘上敲击著,不一会儿,疑惑的抬起脸:"对不起,记录里没有这个人。"
"是吗?麻烦你了。"我不动声色的说,转身离开。
纪录被洗掉了,有权这麽做的除了父亲没有别人了。我一边走一边思考,是害怕我逃院的消息影响他的声誉吗?我不懂,他到底对我存著什麽样的感情?
这时,手突然被人拉住,我抬起头,身子顿时僵在原地。眼前人的脸让我左手腕上的刀疤像是再被划开般的火辣辣的疼起来。我从没想过会再与他相遇,至少不是在这种情况下,但往往事与愿违。
"灵儿,你好吗?"他的笑脸像一把锯子,狠狠宰割著我的灵魂。当我正在为他痛苦时,他也许正用同一张笑脸面对另一个人吧。
我想甩开他的手,可是又舍不得。我将那天被我撕下来的面具重新贴回脸上,我不想让他看出我的改变。
"我很好啊。你呢?"我露出开朗的笑,拍拍他的肩膀,胸口的疼痛升了起来。
"我也。。。还不错。"他的笑停顿了一下,又回到脸上。
我探头四处张望:"你的妻子呢?"语气平淡,我尽量的装作若无其事,只是,我在哭,你看见了吗?
"你的身体好些了吗?"他欲言又止,眼神弥漫著浓郁的苦涩。
受伤的人明明是我呀,他眼里的悲伤又从何而来?我的手更痛了,痛得我全身颤抖。我强自镇定的把手从他的手中抽回来,我快装不下去了:"我很好。"
我连再见都不敢说,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医院。他在後面叫我,我不敢回头,我害怕。
啪啦!
脸上的面具裂开了,一片一片的掉下来,露出了里面毫无保护的血淋淋的脸。
(懦夫!)
脑中有声音在骂,我惊的停下脚步。
"我不是!"我大声的叫,"是他对不起我。。。"我蹲到地上抱住了头。
(愚蠢的人啊,想知道真相吗?回去颜家大宅吧,不过要有所觉悟的勇气哦。)
戏虐的声音又响起,我站起身朝家的方向走去。我不知道为什麽要听那声音的,但是我的脚自觉的动起来。我永远无法确定那个存在在我脑中的无形身影到底是天使。。。还是魔鬼。。。
家里没有人,整间大宅空荡荡的,比起我还在的时候又冷清了不少。我蹑手蹑脚的攀上楼梯,虽然没有人,仍觉得心虚。
扭开父亲书房的门,这个我从来都没有涉足过的禁地,如今毫无保留的呈现在我面前,我很紧张,但是即将真相大白的刺激与兴奋驱动著我翻找父亲的抽屉。所有的抽屉都找遍了,什麽都没发现。我有些失望,但也庆幸,也许根本没有什麽所谓的真相。
(墙上的画。。。)
顺著声音向上望去,父亲桌子的正前方果然有一幅油画。我慢慢的直起身子朝画走去,扶住画框的手有些颤抖,我突然觉得自己本不该来的,想要松开的手却反而移动了画。
我的手?为什麽。。。
画一动,本来好好的墙突然打开了一条缝,然後越裂越大,最後停在刚好够一个人进入的大小。
(进去。。。)
脚乖乖的走了进去,我惊骇莫明,身子竟然不受控制的自己行动。
房间里灰暗暗的,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小吊灯散发著虚弱的光,中央放著一个很大的黑色箱子,看上去像极了棺木。我走近它,手自动的将箱盖推开,看著盖子一点一点地滑开,我的心也一点一点地往下沈。箱子里躺著人,紧闭著眼,惨白的脸,颈部以下盖著白布,散发出浓烈的福尔马林气味,没有生气的躺著,已经死了。我伸手抚摸上他消瘦的脸颊,升起一股熟悉的感觉。
他是谁?父亲的书房里为什麽会藏著尸体?
(他是我啊。。。)
脑中的声音说话了。我停下手中的动作,睁大眼睛:"你说什麽?"
(他是我啊。。。)
"你为什麽会在这里?又在我的身体里?"乱了,都乱了,到底是怎麽了!我疯了吗?
(呵呵。。。你什麽都不知道。。。好幸福。。。)
那声音笑了,听上去让人心酸。
"知道什麽?你到底为什麽会在我的身体里?"我追问著,声音因为害怕而有些颤抖,恐惧像是存在於空气中的每一个分子里,朝我涌来,迫的我喘不过气。
(现在在你身体里跳动著的心脏,是我的呀!)
手紧抓住胸口的衣领,大滴大滴的汗水从我的额上洒落,我呆立著不知道该如何反应,那声音让我毛骨悚然。
你到底是谁?这一切到底是怎麽了?
(夜划。。。我是夜划呀。。。)
我向後倒退了一步摔到地上,浮上台面的事实让我觉得既荒谬又可笑,那个叫夜划的人竟然在我的身体里,那麽,我又是什麽?
(很可笑吧。。。这一切。。。你什麽都不懂。。。)
那声音又在我的脑子里响起,我愤怒,我厌恶:"滚出来,从我的身体里滚出来!"
(恨啊。。。我好恨。。。)
"你已经死了!死掉了!"我歇斯底里的大叫,"你给我滚出来!"
(我是因为你死的呀。。。你是靠著吸食我的生命力才活下去的呀。。。亲爱的哥哥。。。)
那声音像是从冥府传来的丧锺,不停地在我耳边重复著,挥之不去。我不敢去理解他话中的意思,那已经不是我所能承受的了。
"我不相信你!你在骗我!"我捂起耳朵,明知那已无事馀补,原来我真的是个懦夫。
(呵呵。。。)
那声音又笑了,我的尊严在他的笑声里荡然无存。身体又自己动起来,走出了暗室,回到父亲的办公桌前,扭动书桌上的台灯,又一个暗格!我企图闭起眼睛,但我做不到,父亲近年来所做的买卖单据尽收眼底。走私,贩毒,我不敢再看下去了,原来我的身上也留著和曾经是我最不屑的人渣同样的污秽血液!我看到一张照片,是全家福,照片里没有我,确有父亲,母亲,和。。。夜划?!还有出生证明,颜夜划。。。是我的弟弟。。。而我却不知道我曾经拥有过一个弟弟!
"为什麽会这样?"我激动的叫,"回答我!"
(谁要是不听规劝,那就把他从世界上消灭掉!我知道太多东西了。。。父亲不能留下我。。。对他来说。。。我不过只是一条狗。。。)
"是。。。父亲。。。杀了你。。。?"他。。。竟然杀了自己的亲骨肉!
(你有心脏病。。。父亲用我的心脏让你活下去。。。我好恨啊。。。你夺走了我的一切。。。幸福的活著。。。还不够。。。你连我的爱情也要夺走。。。)
悲伤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我只是想见他最後一面。。。可笑。。。他却爱上了你。。。呵呵。。。)
我後悔!非常的後悔!後悔自己想要得知真相,後悔自己没有死掉!我突然很想见热情,很想!很想!
我跌跌撞撞的冲出了书房,一路狂奔。我不能停下。
(你不明白我的恨。。。我的屈辱。。。。。。)
我碰的一下打开门,看到了热情惊讶的笑脸,我走到他的面前冲著他笑,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热情,我是夜划。"
残月(8)
大门被碰的一声打开。
寒灵从门外冲了进来,满脸是汗。
我讶异的看著他的脸,他的神情有些不同,连笑容也变了。他走到我的面前冲我笑,这个笑容让我想起了夜划。
"热情,我是夜划。"
他的话让我震惊,随即我笑了出来:"好了,别拿他来开玩笑。"
"热情,我是夜划。"
他固执的重复刚才的话。我有些生气:"别拿他来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
他的眼里闪著光,只有夜划才会用这种眼神看我,但是他明明是寒灵呀。我被搞糊涂了。
"我本该消失的,你该忘了我,你做到了,而我却食言了。我只是想再见你一面。"他的声音充满热切。
我惊愕的望著他:"寒灵,别闹了。"
他突然将脸凑近我,鼻尖几乎碰上我的:"我是夜划,不是寒灵。"
"这怎麽可能?"他望著我的眼睛很认真,我无法否认,但夜划确实的死在我的怀里,他怎麽能用这种事来开玩笑。我的手环上了他的脖子:"寒灵,立刻停止,我生气了!"那种痛,不需要他来提醒我!
"你还记得我为什麽喜欢残月吗?"他的眼神柔和下来,"因为它像我一样,等待著死亡之後的重生。"
我的手从他脖子上滑落。这是夜划对我说的,我从没有告诉过寒灵,潜意识的我相信,夜划真会如同残月一样,死後得以重生。
"你。。。回来了?"我捧住他的脸,虽然是寒灵的脸,但夜划在他里面!
"我回来了。"他的微笑和夜划的一样。
我低头吻住他的唇,这一刻我忘记了一切。是谁的身体已经不重要了,双唇交叠的触感让我明白,由始至终我对夜划的爱从来都没有消失过。我将对他的思念与爱恋全都吻了进去,缠住他的舌头用力吸吮,手亦不停的解开彼此的束缚。我想要他,想得浑身都在痛。他弓起身子回应我,我的手抚上他胸前的敏感点,惹的他发出细碎的呻吟,他环住我的脖子,在我耳边轻轻吐气。
"进来,快点。"
我挺身贯穿他,他的泪滴到我的肩上,我用唇吻去,动了起来。他随著我的节奏摆动著身子,情欲氤氲的眼半睁著,高温紧绷的内壁缠绕著我,陶醉的表情使我更卖力的进出他的身体。他的呻吟,他的尖叫像是催情剂,我带著他随著欲望的浪潮舞动,随波逐流。他白皙豔丽的身体扭动著,是恶魔的诱惑,准备拉著我一起堕落,沈沦,直至万劫不复,这一次,我心甘情愿。。。。。。
睁开眼,房间已是漆黑一片。身畔的人不见了,我心下一惊,连忙起身。平台的玻璃门打开著,他站在平台上,我松了口气。失去过一次後,便总是神经质的害怕遽然失去眼前的幸福。
他站在月光下,月光洒在他未著衬褛的赤裸身体上,像是为他披上了一层银纱。我悄然无声的走到他身边,不忍心开口打破这难得的宁静。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气息,转过身,我看到他眼里的哀伤。
"夜划,你怎麽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露出我们第一次相见时的微笑:"今晚,又是残月。"
"以後我会陪你度过每一个残月之夜。"我发誓般的对他承诺。
"你知道吗?从我懂事起就预知了自己的死期。"
他的话让我吃惊,我讶异的看著他。
"我的父亲本是个普通的商人。我出世时带著奇怪的能力,能预知事情的发生。这助长了父亲的野心,他将我带到日本个别的抚养,应该说是囚禁吧。他渴望我的力量,却又害怕它。为了能够活下去,我舍弃自己的心帮助他做各种污秽,龌龊的事,直到遇见了你。你是所有人的死神,却是我的天使。"他走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放到他冰冷的脸颊上,"我知道太多了,父亲决不能再让我活下去,况且他需要我的心脏,将它移植给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哥哥,还威胁哥哥的爱人娶妻生子,他需要的是一个正常的,健康的继承人!对他来说我不过只是一个工具,一个随时可以失去的庸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