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年 7
自从又遇到了於闽,林威的生活又变成鲜活的了,至少不再只在校园和家出没。於闽天天去酒吧唱歌,偶尔林威也会去捧捧场,总算还是拯救了林威沈没的情绪。
林威从专教出来时,月亮已经不知道沈到哪儿去了,中村附近的空气污染严重到根本看不见几颗星儿,林威深深的吸了一口已渐渐清新起来的空气,摇了摇疲惫的头,就著明灭不定的路灯看了眼表,已经过了两点了,宿舍也锁门了,他犹豫了一下,考虑要不要再回到专教去睡一觉,然而想到了那污浊的空气,很有志气的还是别开头,往宿舍走,想砸起楼下看门的大爷。正晃晃悠悠的往回逛荡,突然想到了於闽的那个酒吧,也不知道关门了没有,掏出手机,随手发了条信息给他。
也就几十秒锺,手机就响了,绿色的液晶屏闪烁著,於闽就说了:"过来吧。"林威也就不再犹豫,往校门走去。
推门进了酒吧,林威诧异的发现也没有喧闹的人群,只有吧台还亮著几盏小灯,一夥人围在吧台边儿上聊天。
听见门响,於闽从一群人里抬手招呼了一下林威,但却说:"甭过来了,咱们现在就走。"然後站起来把吉他背上,跟他那群朋友随口说了再见,就拉著林威出了门。
招了一辆出租,林威和他的画夹都被於闽给塞了进去,往里挪了挪,让於闽也坐进来。
"往前开,路口右转。"於闽告诉司机。
"咱们哪儿去?"林威有些迷惑,本来他就是想在酒吧待会儿,六点宿舍一开楼门他就回去补眠。
"去我那儿,我在这边儿租了间房。"於闽帮著他在狭窄的空间里把画夹子卸下来。
"噢,远吗?"
"不远,以後你画的晚了就来这儿,我回头给你配把钥匙。"
"好。"林威迷迷糊糊应了,又咕哝了一句:"建筑系的宿舍不应该锁门。"
也就不到十分锺就到了地头儿,在漆黑的楼道里林威随便跟著他往里走,想不到於闽突然停了,林威的脑袋一下子撞在他背上。听他开了门,然後就亮了灯,一把被於闽拽进门,睁开眼看了看:"哪儿?"
"左边小门。"
一会儿林威走出来,随手抄了一张面巾纸,擦著湿漉漉的脸:"你怎麽知道我说的是卫生间。"
"我就知道。"於闽抬头看著他笑,白牙直反光。
"喂,我睡哪儿?"林威打量著这套老式两居。
"这儿。"
"你呢。"
"沙发上。"
"不是两居吗?"林威虽然问著,也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单人床上。
"那屋小著呢,没这一半大,放了点乐器,就什麽也塞不下了。"
"噢,"林威也没怎麽仔细听,在床上打了个滚儿,抱著被子闻了闻,"还行,没味儿。"
"操!跟你一块儿好几年,好歹也有点基础啊。"
"嗯。"林威在被子里出了一声,感觉於闽摸了一下子他的脑袋。
"你还挺给面子啊,还不嫌弃。"
"有的睡就好。"朦朦胧胧感觉於闽收拾了一下沙发,就黑了灯。
第二天,林威醒的时候已经中午11点了,爬起来晃到客厅,桌上放著一盒牛奶,下面还压了个纸条,自然是於闽写的,"吃完早饭再走。"龙飞凤舞的,不过还是挺有风格的。
林威一边洗脸一边还想:"怪不得当时老师说他字好呢,还真是。"
一边擦脸林威随手就在於闽的字下面写:"我直接就去学校食堂吃中午饭了。"然後站著,看了看两人的字笑了一下。
背起他的画夹子,出了楼门走了两步发现不认识路,翻了翻,没带钱包,也不能打车,只好拨了於闽的电话,通了,却没人接。无奈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在小区里找了个耳聋眼花的老太太在她耳朵边儿上大喊:"去华大怎麽走。"
总而言之,昨晚觉得挺短的路,林威走了大半个小时,当然其中还包括他问路的时间。到了学校也已经过了12点,食堂已经没什麽吃的了,林威点了小炒,吃的食不知味,心想还不如喝了那盒牛奶呢,好像是三元的──林威喝惯的。
酒吧里,一堆人畅快的飙了一会儿吉他,各自累得气喘如牛。
於闽一下子瘫在椅子上,大呼过瘾。抄出手机来想看看点儿,嘴里叫著饿。发现有一通未接来电,是林威的手机打的。拉过吧台的电话,一边儿拨著号,一边儿招呼著,让他们那拨人安静点儿。
"喂?"林威接了电话,还有点口齿不清。
"你在哪儿呢?"
"学校,刚给你打电话,问你怎麽回学校。现在没事儿了。"
"成!你他妈的还是个路痴。"
"成了。没事儿。拜拜。拜拜。"林威一听他说自己路痴,有些著恼,按了电话,继续埋头苦吃,气鼓鼓地大嚼宫保鸡丁儿。不小心吃了个辣椒,辣得龇牙咧嘴的,抄著饭卡直奔卖饮料的小吧台。
"成啊,你小子,昨儿宝贝的连照都不让哥们照一眼。"一头黄发的叶陶挂在锺坚身上奚落於闽。
"得得得,他不是咱们这种的,别带坏了人家好孩子。"那个长发的高映一把推开两人,也歪在椅子上。
"怎麽,你见过?"
"还没开张的时候,於闽带来过一次。"
"怎麽样?"叶陶有点儿紧张的问。
"还能怎麽样?於闽边儿上的,美得跟个天使似的。"高映点了根烟,慢慢地吸了一口,从烟雾中看著叶陶的脸变了变色。
"成了成了,瞧你们说的,人一好孩子,你们几个别打他主意啊。"於闽漫不经心地说。
"是,我们哪敢啊!"锺坚酸酸地说。
"得了。算算帐吧。看这月怎麽样。"
"赚了。"叶陶一脸厌烦地说,"来的全是南大的,华大的孩子们都真乖啊。"
"切,可不是吗?"
一堆人马马乎乎算了算帐,各自拿走自己那份,於闽看了看,刚够房租:"操,是不是咱们挣的少点了,够吃饭就交不了房租,交房租吧就吃不了饭。"
"你别把原来那活儿辞了不就得了。"锺坚随口说。
"靠,赶死了,那边儿那麽远。"
"那就再找一新活儿,谁他妈要你自己单出去租房。叶陶挺烦的说了一句。
"靠,他不是想给那宝贝儿......"锺坚话刚开了个头儿,就被於闽一瞪,把後边的话咽了回去。"当我没说。"
於闽横横地瞪了他们一遍,自己推门走了。
"真他妈......"叶陶闷了一口气,转身踹了一脚椅子。
"嘿,轻著点儿,都是掏钱买的。"
"操,"叶陶瞪了一眼高映。
"别著急,那个小孩儿不是咱们这圈儿的。"高映吐了个烟圈。
"真的?"
"我什麽时候看走过眼?"
"於闽看上的还逃得了?"
"他不一样。"
"是吗?"叶陶恨恨地说,"他那麽特别?"
高映扒拉开叶陶,也拎著东西走人了。
"别管了,哪儿玩去吧。"锺坚勾著叶陶。
"哼,你边儿歇著,哪儿凉快哪儿去。"自己快步走到酒吧的小舞台上,一下子趴下,大喊一声。
昨年8
林威突然出现了一下子,让於闽这个小团体乱了一下,又没了音讯。他不来找於闽,於闽也不理他,就这样两个月转眼就过去了。叶陶心里虽然还有些别扭,但也忍了,他现在的主要目标就是说服於闽也让他去他的新窝看看,不过还没成功。锺坚依旧每天来小酒吧盯著,高映也一样抽那麽多烟。於闽可能是又找了活儿,整天不见人影,倒是还没忘一周去酒吧唱几天歌。由於他好听的嗓音,现在有不少人都是这个酒吧的常客了,有时候也会开些不知轻重的玩笑,於闽总是笑著,骂两句走人。
酒吧里来的大多是南大的学生,个个烟都抽的不比高映少,所以酒吧里乍一看挺颓废迷茫的,那味儿就更甭提了。所以当林威在营业时间推门进来的时候,差点儿没一跟头栽出去。把脑袋探到门外深深吸了一口气,憋著气往里走,瘫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大口大口的喘息,一边还拿手里的夹子扇风儿。四下张望一下,没发现於闽的存在,有些失望,转过头来,发现吧台里应该是调酒师的那个人正盯著他看,冲他灿烂的一笑,摆出最乖巧讨喜的乖样儿,问:"於闽在吗?"
锺坚本来还有点怀疑,见他问也肯定了,心里暗骂:"怪不得於闽这混球儿不让人惹他呢,真他妈是个......"嘴里说:"他一会儿来,等会儿吧。"
"谢谢。"林威依旧是一副乖样儿。
"喝点什麽?"
"呵呵,有果汁吗?"
"你他妈是不是男生?来这儿的女的都不喝果汁,别他妈丢人了。"
"我,那有白开水吗?"林威一脸心虚的问。
锺坚也没理他,倒了一被扎啤扔给他。
林威看著这麽一大杯,有点儿怵,也没敢喝。就那麽干坐著,虽然他没抬头,但也觉得有好多道目光正盯著他,看得他心里直发毛。又低了低头,让稍长的头发遮住他半个脸。然而他不知道,只有半张脸在吧台黄晕的灯光照射下更加美丽,尤其是还恰恰能照出他嫩红的嘴唇,那简直就是诱惑。
於闽刚走到吧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锺坚下巴一抬,指了指旁边儿。
於闽挺疑惑的看了一眼,差点儿没傻了,林威就一那种诱惑的画面出现在酒吧里。过去给他脑袋一巴掌,"嘿!"
林威一下子抬起头,长发甩了起来,在灯光的照射下,不知有多少人心里暗暗的吞口水。於闽这小子也差点儿呆掉。
"你可来了,吓死我了,你们这里边儿怎麽这样啊?"
"没事,有锺坚在这儿呢,"招了招锺坚,"这我哥们儿林威,我不在的时候罩著点儿啊。"看这林威前面那杯一口没喝的扎啤,端起来灌了两口,才说:"给他一瓶矿泉水。"掏出手机看了看点儿,"什麽事儿啊,今儿不是挺早的。"
林威谄媚的冲著他笑,"帮我一个忙。"
"什麽?"於闽有点谨慎的看著他,总觉得他笑的有点儿狡诈。
"帮我写两篇字儿。"
"靠,你自己写,又不是没学过写字儿。"
"拜托,我写不完了。"‘拜托'两个字被林威拖著长声说出来,格外让人不能抵抗。
"什麽写不完了?"
"老师留的作业,50篇仿宋。"林威可怜兮兮的看著於闽。
"什麽?你他妈以前干嘛去了,留了多少天了,现在才想起来。"
"好多天了,多的都忘了。"
"边儿去,自己的事儿自己干。"
"拜托,我前两天都在赶画儿,三天才睡了五个小时,再让我写一个通宵,明儿我就挂了。"
"该挂哪儿挂哪儿去。"虽然嘴里这麽说,却拿过林威的夹子,打开看了两眼,翻了翻,"明儿要?"
林威点了点头,"我和你一块儿写,也就俩三小时。"
"边儿去吧你,净找麻烦,你说小时候你怎麽没这毛病,大了还长本事了。"
"拜托,拜托,前几天看了几幅好画儿,我就光忙乎那儿去了。"
"成,你放这儿吧,回去睡觉去吧。我还的先唱两小时呢。"看著高映和叶陶都过来了,於闽不想让林威再在这儿待著。
"给我钥匙。"
"回宿舍睡去。"
"那你一人写?别开玩笑了,写这玩意儿累著呢。"
犹豫了一下,於闽掏了钥匙,"知道怎麽走吗?"
"知道了,还能老不知道。"
看林威抄了钥匙走人,於闽回头儿抄起靠在吧台边上的吉他,"走不走?"
於闽回到租屋处,开门,见客厅里点著昏黄的灯,竟有些心安的感觉,仿佛依稀觉得又回到了小时候。
林威抬起头来,眼神有些恍惚,"回来了。"
"嗯,写了多少了?"
"快二十篇了。"
"你歇会儿吧,我一会儿就写。"
"没事儿,本来就是我的作业,还把你拉来帮我。"
於闽揪著他的头,把他带开,"让你歇会儿就歇会儿。"把他推到沙发上。
於闽也没跟他说话,洗了把脸,就坐在小圆凳上掏出钢笔来写。
当林威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发现仍然坐在沙发上,不过身上盖了一个毯子。转动酸涩的脖子,发现客厅的小方桌上,於闽还在低著头写。黄色的灯光穿过他削的薄薄的头帘儿,映的他头发发出一种淡淡的褐色,有点像自己的头发,竟不像是他那黑黑的发色了。
"抱歉,我睡著了。"
"没事儿,你都多少天没好好睡了,看你两个大眼袋。"
"那是睡觉前喝水喝的。"坐下,拿起自己的钢笔接著写。
"你别写了,马上就完了。"
"没事儿,俩人写快点儿。"
最後一篇被於闽拿去写了,林威抬头呆呆的看著於闽的脸,心里忽然很难过,这麽多年了,眨眼之间,眼看分开的时间比俩人在一起的都要长了,却一下子又碰到他。想想童年那无忧无虑的的夏天,又忽的想到了那个中村防空洞。那个大操场一半儿被科院征用了,正在盖个什麽楼,想必那个防空洞也没再开过吧。
於闽写完後,抬头看到林威竟然双眼含泪,在镜片後面闪烁。
"怎麽了你?"
"没事儿,眼睛有点儿酸。"林威有些难看的笑了一下。
一时间,俩人都没在说话,林威低头收拾桌上的东西,自己抿著嘴要忍,却不像是能忍住的样子,拼命要忍,仰著头,使劲儿的眨眼,要忍回去了,继续低头收拾,却有一大滴泪落在字帖上,林威拿袖子盖住字帖,吸水,自己大大的抽泣了一下。
於闽面无表情的看著他,紧抿著嘴唇。
"哭什麽?"半晌,於闽才出声。
林威摇头,没说话。又好长时间,"我真是没出息,长这麽大了还哭,怪不得我爸老说我呢。"
"哭什麽?"
林威透过被眼泪晕湿的镜片,模糊的看著於闽,"我就是想起小时候咱们俩也在这样一张桌子的两头写作业。"说著,一大滴泪顺著林威的脸流下来。
一把把林威抱住,"你他妈的......"於闽也没说下去,只是大力的抱他,紧紧的。俩人的头都埋在对方的肩膀,谁也看不见谁,只是感觉得到彼此的泪晕到自己的衣服上,先有些热,又接著有点儿凉。
新买的钢笔还不是很好用,写的好费劲儿啊。
我勤劳啊,刚刚从考研班回来就来发文,昨天还刚刚经历过六级的摧残,半夜等我爸妈都睡了还爬起来写文。
昨年9
迷迷糊糊的,听见闹锺响,拼命睁开酸涩的眼睛,发现旁边於闽正闭著眼按闹锺,也就没再理,转头又睡过去。
大概几分锺以後,於闽有些沙哑的声音从林威背後传来,"第一节课教字儿,还不起床?"
林威抱著被子哼哼了两句,半天才爬起来,哎呦哎呦的叫背疼,埋怨於闽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