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打电话!"林威催他给他那拨人打电话。
"咳,上了车再打,看丫的还那麽多事儿!快回去收拾吧。"
昨年 11
林威到家的时候,都六点半了,他妈唠叨他,说他也不说上哪儿就跑没影儿了之类的。他也没理,说晚上要去长白上玩儿,他爸他妈都惊了,他妈拽著他不想让他去,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他爸倒无所谓,说男生应该出去玩玩,问是跟谁去。林威随口遍了瞎话,说跟住东北的同学一块儿什麽的。他爸还赞赏了他两句什麽长大了,应该自己出去闯之类的。末了还出资赞助他出去玩。林威二话没说接了钱,最近刚买了床和空调,又老和於闽一块出去吃宵夜,也没多少钱了,能拿就拿了。他妈催著他吃饭,自己却连饭也没吃就给他收拾东西,什麽水果、零食、水、疮口贴、雨伞一大堆,整整装了ADIDDAS的一个背包。晚上还亲自送林威出门,看他打车去学校,他爸一边儿老说什麽大了,不用管他,被他妈瞪了好几眼。
见著於闽,两人打了车,要按林威的意思就直接到北京站得了,於闽说怕路上堵车,让开到西直门,然後坐地铁过去。林威也随他了,谁让他没经验呢。这回还是他第一次单独没跟爸妈一块出去玩呢。
火车站里人山人海,乌烟瘴气的,弄的林威直恶心,说想到外面透气儿。於闽拦住了,让他忍著点儿,一会就得开始检票。
果真,也就又十分锺,就开始提前检票。大多数全是回家的学生们,一个个都大包小包的,还有箱子,於闽护著林威跟著队往前蹭,一堆人缓慢的向前移动。林威个儿不太高,也就七六、七七的样子,被那些肩上扛著箱子的东北大汉们一挤,觉得压得直头晕,加上吵闹的人群,纷乱的让人恶心。抱著胸前反背的包,缩在於闽胸前,看他用双臂帮他挡著两边儿的人,享受背後传来的热源,心里渐渐沈静下来。
出了检票口,一下子就松快了,林威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刚要说话,看後边儿的人一过来就跑得飞快,於闽也拉著他小跑了起来。找到了车厢,发现已经快坐满人了。他们的座儿上还有俩人坐著。跟他们说了,俩人不甘不愿得站起来,坐在放在过道儿上的行李上。
林威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靠,人真多,这车铁超载了。"
"铁定,这麽多人,真是看得出来中国人多啊。"於闽自从坐下就和边上的车窗奋斗,对面靠窗户的那个男生也跟他一块儿使劲儿,就是弄不起来。
刚刚做他俩座儿的那人也说弄了半天弄不开。
"操!坐著一破地儿!"於闽忿忿的坐下。
林威塞给他一湿纸巾,抬头看了看车顶上的小电扇,"好歹一会儿还能吹著一次呢。"
"我是没事儿,就是你,他妈从小就离不了药。别给你热出毛病来的。"
"没事儿,哪儿那麽娇气。"
於闽仍然不太能忍,"就这种老破车,还跑得动?早就该淘汰了!"
"资源回收,废物利用。"林威一边安慰他,还拿出一筒薯片儿来给他。自己拧开一瓶矿泉水,灌了两口,"渴死了,刚才检票的时候我就想喝。"
於闽也接过去灌了两口,一瓶儿水就这麽解决掉了。
在这种闷热的火车里,连过道儿上都塞满了人,林威和於闽都不太自在。热的也睡不著觉,林威还老觉得渴,十二点之前就干掉了四瓶水了,於闽看他这个喝法,问他带了几瓶水,让他省著点儿喝。林威说不知道,抱著包翻了半天,说, 没了,就著四瓶儿,全喝完了。
於闽骂了他两句,也没再说别的,从自己包里抄出一瓶来扔给他,说著回可得省著点儿,他就带了两瓶,还有六七个小时呢。
结果两个小时不到,林威就又喝掉了一瓶水,然後想了想说要去找打水的地儿,於闽把他给摁住了,自己去了。估计得有半个多小时,於闽才挤回来,手里也没瓶。说也没开水,车上也没卖水的。总之,就是剩下几个小时全都得靠一瓶水过了。
林威有点儿呆,想了想自己那麽能喝,下面的时间可能有点难过,於是林威就想睡觉,觉得睡著了可能就不那麽想喝水了。可那麽热,满身都是汗,心里想著不能再喝水了吧,还越想喝,所以就是怎麽都睡不著,只能将将就就的闭著眼。
於闽那儿也是,本来就想照应著点儿林威,所以也不可能睡著,林威那儿有个动静他就得睁眼看看,後来又连水也快断了,林威就一直踏实不下来,弄的於闽也跟著躁的慌。等到最後一瓶水去了一半的时候,林威已经明显的神经紧张了。於闽就只好不停的安慰他,像小时候一样让他靠在身上,胡撸他的头发。渐渐的林威也平静下去了。但於闽也感到自己好几个小时没喝水,嗓子有点儿难受,看了看那半瓶水,还得留给林威当林威安慰,也就只好忍著。
早晨六点,天一有点儿亮儿,林威就合不住眼了,於闽看他嘴唇上的皮都已经暴起来了,不禁有点儿心疼。突然想起"相濡以沫"这个词来,忍不住就这麽盯著他看。两个人就在这种焦虑的情绪下,互相支持著,一直到站。
从闷热的车厢里出来,俩人直接跑到售货车,买了两瓶水,几乎是凑到嘴边上就喝玩了。有了水的支持,林威又来了精神,虽然两人一也没睡,一旦消除了精神上的紧张也就没什麽了,俩人毕竟还年轻。
出了站,买了回程的票,俩人溜进附近的商店,补充了七八瓶水,两人才又上了旅游巴士往长白山走。
於闽在车上就感觉自己的嗓子有点儿不舒服,一直喝水压著,但一直也没有症状减轻的感觉,反而觉得头渐渐的疼起来。
林威自从上了车,刚开始还有点兴奋,後来见於闽也不怎麽说话,也蔫儿了。於闽让他睡会儿,他还抱怨在汽车上睡觉会晕车之类的,不过这会儿也已经睡著了。於闽就只好一个人忍著。
林威醒的时候,车已经进了长白山底下的小村,茫然的张开眼,发现於闽就那麽趴在前面的椅背儿上,还流了一脖子的汗。咕哝了两句,拉著於闽的手,发现好冰,心里一惊,一下子扒起於闽的头,把手放在他额上,汗津津的直烫手。
"你发烧了!"
"别叫,我知道。"於闽扒拉开林威的手,"没事儿,有点扁桃体发炎,喝点儿水就好了。"
"都怪我昨天喝那麽多水,你也没怎麽喝。"林威的声音已经带了点儿哭腔。
於闽胡撸了他脑袋一下,"没事儿,这不知道是多少天积的火呢,哪能一次就挂了,那我也忒不地了。"说著拉著林威下车。
到了房间,林威把包里的东西全掏在床上,找他妈给他带的一个小药包。封在保鲜袋里,果然有螺旋霉素和冬凌草片,这是他扁桃体发炎常吃的药。叫服务员打来开水让於闽赶快吃了,也就有人来招呼他们去吃晚饭。
挺难吃的晚饭,也不合两人胃口,於闽也没吃多少,就不想吃了,林威也没食欲。结果林威跑到厨房跟人家要了两块酱豆腐和俩馒头,又弄了碗开水泡榨菜,就美名曰"榨菜汤",给於闽吃,於闽才又稍稍吃了几口。
晚饭後,林威让於闽休息,自己要去买退烧药,於闽说不用,但林威不听,硬摁著他躺著,自己就出去了。在服务台问好了药店在哪儿,还让人给画了个图,他还是又问了几次路,还被人缠著买了个说是灵芝的东西才找到弯在胡同儿里的药店。说是药店,其实就是个赤脚医生开的小门市。
林威说要退烧药,那人先给他拿了个小破纸包要从大玻璃瓶子里往外到几粒儿,林威急了,问有没有好一点儿的,那人又给他拿"APC",林威看了看包装,不太敢给於闽吃,就问有没有"百服宁",那医生想了一阵子,说有,不过得去後面拿,让他等著。林威看柜台里有好多包装巨好的药,没想到要个"百服宁"还得到後面拿,还半天不出来。於是就趴在那儿看药,不看还好,一看那些包装巨精美的小居然全是保险套,心里大大的惊讶了一下子。
就一盒"百服宁"那赤脚医生要了他三十五块钱,林威往回走的时候天都蒙蒙黑了,沿著小路走,很难见到人,自己心里也有些害怕,走得飞快,最後都像是用跑的。
结果就这样,於闽还是打了个电话来问,他说马上就到就挂了。跑回旅馆,让於闽吃了退烧药,还把灵芝拿出来给他看。於闽问多少钱,林威说三十,於闽说人家蒙他呢。林威心想,我还少说了二十呢,其实是他妈五十买的。
後来俩人躺在床上,林威跟他说在药店看见半柜抬全是保险套的事儿。於闽就是笑,说林威太纯。
昨年 12
夜里,於闽睡得极不安稳,林威也一直放不下心,几乎半小时就来探於闽的头一次,於闽也成,居然没被折腾醒。
第二天早上,林威顶著两个大黑眼圈,再加上两个大眼袋爬起来,见於闽已经醒了,侧躺著正看他。
"好了吗?"
"当然,没事儿了,你丫别那麽事儿多,我这体质还不是......"
"成了,好了他妈就别胡扯了。起来起来!洗脸刷牙,今天出去玩儿!"然後自己就一骨碌爬起来,拿了东西跑到公用的水房去了。
於闽看他高兴的样子,也缓缓的坐起来,觉得身上每块肌肉都在疼,灌了半杯水,又吃了一片"百服宁",套上衣服,冲著空气微微笑了一下。
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在山脚下就看得见半山腰的瀑布。
在存包处,林威犹豫了一下,把雨伞又放回去,"不会下雨吧?"
於闽看了看湛蓝的天,"没事儿,甭带伞了,多带两瓶水倒是真的。"
"我听说沿著山壁都有矿泉流下来,所一路上连卖水的都没有。可不像香山,哪儿哪儿都是卖水的。"
"那成,就这麽著吧。"
两人买了票,领了两顶桔红色的安全帽。
"操!上山还用戴安全帽?"於闽不满的说。
"好像说山上已经装了防护网,但安全起见嘛!"林威看於闽拿著安全帽不屑的样子,不禁有点儿恼他,"让你戴上!别他妈招事儿!"
於闽无奈,苦笑著把帽子戴在本来就已经够热的脑袋上。
"走前面,"在数百阶窄窄的台阶前面,林威一把推著於闽到前面。
"你他妈过来!"
"就他妈两个人的地儿,留点给人下山的空儿!"林威退回来,"走吧。"
"你走前面,"於闽面无表情的说。
"他妈的你就走吧!烦人劲儿的!病才好,别他妈逞强!"林威一把推著他上了山。
一路上林威紧紧的跟著於闽,几乎是两人一起出脚。山上的人还挺多,他们到的也不早,已经有一拨人开始下山了,几乎全是人蹭著人走。每次於闽被人撞到,弄得浑身肌肉一阵疼痛时,总能感到身後的林威正用胸顶著他,然後回头对他微笑。
在瀑布前,两人还请人照了合影。虽然两人面色都不好,但林威笑的灿烂,於闽笑的矜持,配在一起,倒也好看,连照相的也夸了他们两句。
林威一路上都很兴奋,不停的拉著於闽看这儿看那儿,还停下来灌了两次矿泉水。山壁上蜿蜒留下的小水流还挺冲,两三下就灌满了,林威喝了还说又冰又甜。於闽看他高兴的样子,心里当真很满足。忍不住胡撸了他脑袋一下,看他回头冲他笑。
过了瀑布,就几乎都是平路了,还有好多野花野草,一条小溪,顺著路蜿蜒的流下来。
天池上雾蒙蒙的,有一种阴柔的美,碧绿、湛蓝的湖面有些微波。林威好玩的用手拨水,还用右手掬了水看水慢慢的流下,垂著指尖,最後水慢慢的汇到指尖上,晶莹欲滴,配上林威清澈的眼眸,纯真的笑容,让於闽看的心里竟有些悸动。回了神儿,不失时机的拍下来。
听到相机过卷的声音,林威抬头,眸子里闪著晶亮的光芒,"快,快,再给我照两张!"
於闽笑,大声骂他臭美,但还是又给他照了好多张,看他就在天池边儿上戏水的样子,竟有些像是一只顽皮的水妖。
在天池周围所有能照相的地方林威都照了,还拉著於闽照了无数张合影,到处找人帮忙照相,最後竟有一个胡子拉渣的说是摄影师的人追著两人要给他们照,吓的林威拉著於闽就跑。
回去的路上,林威都很兴奋,一直不停的跟於闽说话,还跑跑跳跳的,而於闽则稳重多了,只是拎著林威从天池里灌的"圣水"跟在他後面。等他们又走到有铁丝网护栏的台阶上时,天渐渐阴了,於闽要林威走快点儿,别玩儿了。结果还是在走到瀑布边上时开始下雨,林威挺著急的,不想让於闽淋雨,但路上的人都走得很慢,大概是怕滑,他们也只好慢慢的跟著。
到了山脚下,才有卖雨衣的,虽然两人都淋透了,但还是买了。取了包,找了个干t-shirt换上,林威说多亏他妈硬给塞了个多的,按他的意思就算了。於闽说他笨蛋。看看两人落汤鸡的样儿,互相揉著对方的湿头发,都笑了。
林威冲他作了个"发怒"的表情,然後又呵呵笑起来,"你再吃点儿药,刚淋完雨,别复发了的。"
"好,听你的。"虽然嘴里说的不情不愿的,但也能感到自己的热度又上去了,只怕已经上了三十八度。
稍稍收拾了一下,两人又买了车票,走盘山道上一个山头儿去看天池全景。大马力的四驱车里塞了六个人,紧紧的,於闽这回死活没让林威坐边儿上,自己靠著门坐了。
曲折的盘山路,弄的林威不是往左就是往右靠,後来於闽干脆就搂著他的腰,好稍稍固定一下他。开始还不觉得,到了後来,林威渐渐感到於闽的体温隔著两层衣服都烫他。一下子把手覆在他额上,那动作大的仿佛像是打了於闽一巴掌。
林威还没说话,於闽就把他的手拽下来,"别在我耳边儿上叫,我知道,没事儿,我刚才吃药了。"
看著林威变了脸色,"那你不告诉我,咱们就不上来了,又不是个金山,还非上来看啊!"
"来一趟的,哪儿能不看啊!"
"可是你......"
"成了吧你,别他妈那麽没出息!"
林威扭过脸去不理他,却伸手握住於闽有些冰的手。两个人一直沈默著到了山顶。
雨停之後的天又是晴朗的,几朵软软的白云飘在上面,虽然景色依然美的醉人,但林威却露不出那麽灿烂的笑容了。
整整一个黄色岩石筑成的山坡上,反射耀眼的阳光,於闽许是为了让林威高兴些,令他在岩石上摆了一个奇异的造型,林威也依了。
剩下的时间都很沈闷的过去了,林威被於闽的热度吓得有点儿心惊,所以死活拖著他坐上长途车去了个叫遵化的小市,找了医院。
医院里人居然还奇多无比,早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就一个值班医生,有些年纪了,但看上去实在是有些疲惫。排队的时候林威一直被一种莫名的紧张煎熬著,坐在椅子上,手脚都有些发抖。
本来依林威的洁癖是死活不会坐医院的椅子的,但於闽对於他的表现实在是有些担心,所以硬是把他摁在椅子上,把他的头揽在胸前,慢慢的抚摸。
医生问了问情况,就说是扁桃体发炎,问於闽打没打过青霉素,於闽说没,医生也没再说,就给开了"阿莫西林"和一点儿别的什麽药。
林威看了问医生能不能快点儿退烧,他们还要赶明天的火车。医生於是又给开了点滴。
拿了药,医生让他们在边上的点滴室里吃了,於闽就听话的要吃,林威却急了,一把拉住於闽的手腕,问那医生知不知道"阿莫西林"是青霉素的口服药,要做皮试才能吃。
医生无话,支支吾吾半天说所以才让他现在吃,还可以看看反应什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