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感觉到了这话里的火药味,沉默着。
凌夫人接着笑:"开心固然好,只是,玩得过火就不对了。"
凌风狐疑这话的内容,知道凌夫人来者不善,便打算暂时避开刀锋:"妈妈,我先回房间收拾一下,待会儿再去看爸爸和妹妹。"
凌夫人"哼"了一声:"当然,风儿。事实上,你父亲他也正急着要见你呢!"
凌风已离开走向自己的房间。
此时,一个精致的信封由贾郁鸿双手奉上给了凌儒涵。
凌儒涵乜斜了他一眼,便伸手从信封里抽出一沓照片,都是凌风跟陆翎笑着的场景。
"这不是我让你们保护少爷安危时传回来的照片么?什么意思?"凌儒涵表情依然不动声色。
"当时只顾着少爷的人身安全,后来才发现,这个总是跟少爷在一起的年轻人来头不小。"依着凌夫人的吩咐,贾郁鸿故意卖关子。
果然,这招很有效,凌儒涵立即被挑得有点愠怒了:"直说,他到底怎么样一个来头?"
"他姓陆。"贾郁鸿还在打哑谜。
"陆?"凌儒涵过高的智商让他一脚踏进了贾郁鸿精心布置的局,他眯着眼睛思索着,忽然一剑怒火闪出他的目光:"难不成他是......?"
"就是他。"贾郁鸿成功了,他斩钉截铁。
办公室外,文员们都听到有人愤怒地拍了经理室的桌子。静候门外的秦婉当然也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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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回归
贾郁鸿的突然来访,办公室里传来的怒骂声,秦婉已猜到了事情的八九。猜度着贾郁鸿带来了什么让父亲震怒的消息,但她以为这跟往常一样,只是一个家庭内部的不和,于是,她开始思索着该怎样再次将父亲的怒火四两拨千斤地带过。
"嘀嘀!"手机响了。
"秦小姐,我是许同。"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了秦婉熟悉的沉静的声音。
"许先生,您已经来台湾了吗?"
"对,秦小姐应该知道,凌少爷已经回府了。"许同故意提醒,他明知道之前没有人告诉过她。
"什么?"果然,提到凌风她的反应就不一样,"真的吗?那刚才爸爸发火真是因为哥哥的关系?......"秦婉已经开始担心,家里只有哥哥一个人,而母亲,以及她手下的人......贾郁鸿到底给父亲说了什么?他那么生气,哥哥会不会有什么事?......
"秦小姐,你是说,凌先生发火?"许同想猜出一点端倪。
"......对不起......我想,我最好尽快回去见见哥哥。"秦婉已经听不清对方的话了。
"也好,以后再联系你。"挂断电话,许同早已在想下一步的事情。
阿木回到凌府,发现凌夫人不见了,凌风也不见了--准确地说,他们都不在自己的地方。这也难怪,他出去见许同虽没花上半小时,但这就人物进行地点的转换来说,已经足够了。只是,凌夫人还可以想见外出的理由,凌风又会去哪里呢?不管是按照家规还是按照常理,没有刚远门回来就立即出门的道理。
"嗡......"他的联络器开始在他的腰间振动,内容两个字:急出!他立即再次悄无声息地撤出凌府,在外面一个隐蔽的地方拨通许同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绷紧神经的斥责:"你那边的人怎么做事的?夏安然房间里的监视设备根本没有全部清除!"
"什么?!"阿木心一惊。
"我这里通过他们的监视系统成功收到了讯息。"
阿木明白了,深吸一口气,欲抚平自己暴跳的太阳穴,想补救的办法。
"现在已经没办法了。"许同也在尽力平静,"我已经让府里所有我们的人紧急待命,先密切注意情势,如果凌少爷遇到实质性的危险,就直接出手,我带人在外面接应。"
"是。"
"你回去吧!"
通话的过程中,许同一直紧密地看着电脑屏幕上传过来的图像。凌夫人的房间,凌风正在翻箱倒柜。
当然不是毫无章法地乱翻一气,这时的凌风,神色严谨,眼里透着锐利,动作更是滴水不漏,每样东西都被他有条理地翻找过,再原封不动地放回原处,毫无翻动过的迹象。
然而越是这样,他就越危险,因为,监视系统的信息传达第一站,是夏安然的电脑。
这时,正显示质量俱佳的屏幕画面的另一端,坐着面露娇嗔惊讶的凌夫人,还有气得面如土色的凌儒涵。
没有,没有,没有......凌风心急如焚。小婉说的那个首饰盒,里面没有任何东西。那应该在别的地方......他甚至惊奇自己怎会如此熟练地进行这一系列只有专业间谍才会的动作,敏捷无误到自己都惊讶。诚然,在这种家庭里必须学会一些防范的生存法则,他也接受过家里安排的训练课程,内容是怎样察觉细微隐蔽的侵犯。可那时的他成绩并不是很理想,更何况,他现在从事的是--怎样不留痕迹地侵犯......
"少爷!"阿木的声音让他手一颤,立即把最后一样东西归位。到沙发上坐下,冷静地答道:"什么事?进来!"
没想到,推门而入的,竟是凌夫人和凌儒涵;很快,贾郁鸿也跟了进来。
凌风惊得立即起身,躬身道:"爸爸!"
凌儒涵冷冷道:"稀客啊,凌少爷!每次离家回家都是秘密进行,很有趣啊?"
被父亲一句话直指软肋,心里泛起一阵羞愧,凌风垂下头道:"对不起,爸爸。"
"哈,哪里哪里!反正这凌家对你来说,只是一个酒店而已,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对不对?"被凌夫人搀着,凌儒涵坐到沙发上,尖酸地讽刺道。
"这里也是你的私人金库,想拿什么就翻箱倒柜,连你母亲的房间都肆无忌惮!"凌儒涵把拐杖猛地往地上拄。
凌风心里一沉,他这次回来并不想惹父亲生气,而拄拐杖则是父亲盛怒的表现。
"啊呀,老爷子你就别这么生气了,不是说了吗,这孩子啊,唉,你气也气不好了!"凌夫人抬手去抚凌儒涵的背,一副心疼的样子。
老戏码,一切都还没有改!凌风心里冷笑道。但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就是这么容易就得到翻找凌夫人房间的机会--凌夫人刚刚以母亲的身份要他到她房间里说话,他一进来,她就说有事要先出去一下,让他在房里等会儿--原来如此,她起身就去找了凌儒涵,一切尽在她的安排之中!好狡猾!
凌风抬着怒眼瞥了一眼正装做贤妻大献殷勤的凌夫人,胸中一阵反胃。
"风儿啊,"凌夫人带着幽怨的温柔转向他,"你缺什么可以跟我直接说嘛,只要我有的,你喜欢可以通通拿走,何必费那么大力气!"说完,已经胜利般,眼里带着意味深长的笑看着他。
"确实有一样东西。"凌风开口了,声音是自己都惊奇的冷静。当然,惊奇的人不只是他,而是在场的所有人。他们都看着他,夏安然根本没有料到这个昔日不管受了多大委屈也只会默然忍受的人,现在竟懂得了反抗。
是,就从前的凌风来说,他对身边的一切人们好争的东西,都无一例外地避开,他的心结和他成长中一直看在眼里的丑恶让他觉得,那些争夺索然无味。没有什么值得一争,没有什么能让他放手一搏。心态远超出年龄的老成,久而久之,连最为简单的"争辩",他也不会--或者说,懒得费力了。
所以,当他说出这么一句带着反驳意味的话时,凌夫人明显怔了一下。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此刻,也许不该去思考自己什么时候又开始拥有了想要认真一点生活的感觉,他只想探知一个秘密,一个也许被隐藏得很深,也或许只是一个大胆猜想的秘密。
"哦?"被挑战后短暂的失神,凌夫人脱口而出一个字,忘记了她平时极力营造出的一个无主见的贤妻良母形象。嘴边扬出一道对峙挑衅的尖锐挖苦,"那是什么?"
凌风大胆地迎上她的目光:"良心!"
"放肆!"凌儒涵暴怒的声音打断了这已经连接上的,微妙的斗争,以及与之相关的很多东西--凌夫人突然忆起了这里自己的角色,凌风则跌回现实中自己大部分时间安于的状态。
"你敢跟谁谈良心?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凌儒涵怒不可遏。事实上刚才凌风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的目光里迅速地闪过一丝奇亮的神色。现在的怒火,说是因为凌风的无礼,不如说是因为他那一丝锐气转瞬即逝让他失望。
"他是谁?"手一挥,掷下一叠照片。
凌风狐疑地弯腰拾起,并没有太多惊讶:"一个朋友。"
"我问的是,他是谁!"凌儒涵严厉的语气压了下来,房间里的空气顿时凝固到让人难以呼吸。
凌夫人下意识地跟一旁的贾郁鸿交换了一下目光,贾郁鸿立即心领神会。没想到一个年过花甲、平时被他们叫做"老爷子"的人,仍有这么大的威慑力。凌夫人甚至开始担心,自己有没有疏忽了这一点,做过什么漏洞百出的事。
静静守候在房间外的阿木严密地注意着房内的动静,他左手拿着一只通讯器,拇指轻轻搭在其中一个按钮上,审时度势,准备随时揿下按钮发布"动手"的命令;右手则轻按了一下从上衣内袋转放到裤兜里的枪。
"他叫陆翎。"稍微犹豫了一下,凌风还是说了出来。父亲最多是恨铁不成钢,不会随便把谁列入黑名单。
"原来你还知道!"一拍桌子,凌儒涵怒气冲冲,很快,讽刺的表情浮上他的脸:"我凌儒涵到底作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一个逆子!......家贼难防,家贼难防!"
"爸爸!"打断的话冲口而出,凌风听不明白父亲的话。
"你给我跪下!"凌儒涵一声怒喝,拐杖猛地往地上一杵,冒着怒火的眼睛狠狠地逼视凌风。
"爸爸,我并没有做错什么。"母亲去世后多年来的第一次,凌风顶撞了他威不可犯的父亲。
"你......!"两大步抢到凌风面前,凌儒涵举起拐杖就打,"你跪不跪!跪不跪!"
阿木有点紧张地看着眼前的情形,右手又摸向了自己的腰间。
凌风执拗地咬紧牙,一动不动地用背部去承受这硬木狠仗后火辣辣的疼痛,膝盖却根本没有要松动的迹象。可是父亲太大力了,这样下去,很快自己就要扛不住。
"老爷请息怒!"
一个劝停的声音也同时拉住了阿木快要揿键的手,他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却发现那个声音出自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贾郁鸿正定定地拉着凌儒涵再次举到空中的拐杖,一旁不管是凌风还是夏安然都是一脸惊奇。他的眼里甚至有点恳求的味道:"老爷,气急伤身!......何况,我想夫人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景吧!"说罢,回视夏安然。
夏安然的目光飞快地掠过他的脸,眼里的感情色彩很复杂,狐疑,不解,还有不可思议。但她很快便也上前挽住凌儒涵的手臂,动听的声音说道:"老爷,贾先生说的是,你可别气坏了身子!"
凌儒涵并不理会,但也顺势让贾郁鸿拿走了拐杖,继而用手指着凌风的鼻子骂道:"逆子!不要脸的东西!你给我滚,永远不要再进这个家!"
这已经逼到了凌风的极限,几乎没有犹豫,他转身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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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苏先生,凌家的戒备太森严,恐怕我们今天之内没办法名正言顺地进去。"
接听电话的苏建眉头轻拧,没有说话。
"苏先生......请放心,我们会尽快的......"感受到这静默的压力,电话那端的声音略显局促。
"就这样吧。"苏建没有起伏的声音说出了结束语,准备挂机。
"啊,请等一下!"那个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不知道是因为惊奇还是什么,苏建再次把手机拿到耳边。"凌少爷他......他又出来了!"
有点困扰地思虑着这句话的意思,苏建的眉头更紧了:"那就在外面好好保护他!"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凌少爷提着行李箱,刚才的行头,一点没换!"
"什么?......"苏建愣住。
凌氏山庄门口不远处,戴着墨镜的许同正焦急地等待阿木的讯号。迟迟没有传讯,大概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麻烦吧......这样想着,他抽出一支香烟放到嘴上。掏出打火机正准备点燃时,山庄的感应大门打开,走出的人让许同顿时惊讶地忘记自己要做的事,手里举着打火机,就点火的姿势僵住。
与此同时,处理好公司的事情,心急火燎往家赶的秦婉也接到了一个电话。
"秦小姐,请不用太着急往山庄赶,少爷他已经离开了。"是阿木的声音,里面听不出这到底是好是坏。
"离开了?"秦婉以为自己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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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
电话响了,陆翎接起来:"你好。"
"翎儿!"
陆翎顿时从沙发上坐直身体:"妈妈!"
"这么激动啊!我可以把它当作是你想念我的表现吗?"陆夫人的声音透着笑意。
陆翎定定神,也笑:"当然!儿在外面遇到的美女如云,却总是提不起兴趣,因为家里有一个比她们光彩耀眼得多的美丽妈妈呀!"拿出了他在众人面前惯有的痞子腔,赤裸裸地讨好着。
电话那边果然传来了陆夫人开怀的笑声,其实陆翎的性格她最清楚不过,但她一直把他这样对她的说话方式当作是撒娇。
"就知道贫嘴!这样吧,我现在在瑞士,你过来见见这个被你冷落了一个多月的妈妈吧!"
"好!我马上就到!"愉快的声音说了结束语,陆翎其实心里一沉。刚才陆夫人语气轻松的邀请,了解她的人都知道这是个命令。
陆夫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就对陆翎本人来说,陆夫人毫无疑问是恩重如山的再生母亲。可是,每到想起这个问题时,他的眼前都会出现一双内容复杂的眼睛,阿莲姐的清澈的双眸。
阿莲姐就是当初他被救护到龙吟山庄时,照顾他的女子。那时他也问过陆夫人是怎么样的人,而她,转动着清亮的眸子,表情是他不能理解的复杂和僵硬,但她很快就和颜悦色地笑着说:"这个嘛,你以后自己评判吧!"
用不着多么小心翼翼的窥探,陆夫人的事情差不多是山庄里人人皆知的,陆翎当然也很快明了。其实所谓的"内幕"并没有让他太过介意,也不会对他造成多大影响,无非是她喜欢出没于同志的声色场所,同时对于金钱地位的追求不择手段。
前一点,陆翎可以由自己去换位理解,何况,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被她发现,并在关键时刻救下了他--想到这里,他根本没有其他人的反感,只有感激;而后一点,他却一直想不明白,因为多年相处下来,陆夫人的本性几乎跟"好财"没有任何相交点。她对手下的大方是山庄外的任何相同地位的人都羡煞眼的,这也是像阿莲之类的人们,对她感情复杂的缘故--既难以接受她的私生活,又对她的厚待充满感激。
想到阿莲,陆翎心里禁不住浮起一丝感慨。他进住龙吟山庄后一年,阿莲似乎终于被陆夫人的个人魅力完全折服,在私下里的态度都有很大转变。而在她笑靥最多最美的那个夏天,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她投水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