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纷飞————莫留 [上]

陆翎身后也站了两个人，可他们并没有用枪抵着他，而是恭恭敬敬地站着。陆翎的眼里带着刚才怒视凌风的余愠，却在看那队人时明显消减。几乎有点欣喜的神色，他的声音恢复华丽的中音："苏建！"

那张本是冰冷的脸上漾出一丝微笑："少爷。"说出这句话后，他的神色很快恢复平淡，"抱歉，让你受惊了。"
这句话提醒了陆翎，他回过身直视眼神略带惊异的凌风，嘲讽而苦涩地看着他，却是回答苏建的话："哪里！你来得很及时。"冷冷地对着凌风笑了一下，"对方的领袖人物正好也在这里。"
凌风想要解释，却很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另外，陆翎的身份亦让他吃惊不小。于是，他闭紧嘴巴，平静地等待剧情的发展。
空气仿佛凝固了，陆翎静静地逼视他，这让凌风竟回想起那次在红磨坊，他也是这样看着他。这两次的背景是如此不同，他却仍忍不住垂下了目光。
这个动作让陆翎认为是默认的表现，他问道："你这么做到底想得到什么？"话语中的苦涩难以掩盖。
凌风抬眼看着他，眼里尽是悲哀。他没有开口，陆翎竟然一点都不懂他，他们那么多的朝夕相处，想来都是笑话。心里一点点失望，面对这样的诘问，他选择沉默。
"他这样做要说原因的话，恐怕很明显。"苏建冷冷地打破沉寂。
他的潜台词很明白，如果已经事先知道陆翎的背景并不普通的话，任何有机会接近他的人都有可能这么做。凌风知道他说得在理，却恨极了这样冰冷孤傲的声音，也许，还有刚刚陆翎看到他时眼里流露出的欣喜。他厌恶地扫了苏建一眼，对方的眼里竟也装满了愤慨和挖苦。又是那冷漠的声音："少爷，不知道他身上会不会有别的东西。我们最好检查一下。"

听到这句话，凌风愤怒地抬头逼视正欲走近的苏建，暗暗调整姿态，有了不顾后果要反抗的冲动。陆翎抬手似乎也想制止他，然而这时，凌风刚才扔在地上的大衣口袋里传来"嘀嘀"的声音。
凌风知道这是秦婉的邮件，今天已经是第三封了，难道出了什么事？
他担忧的神情刺激了陆翎，他原本制止的手势一下转换成执行的动作，牙缝里蹦出一个字："搜！"
苏建得令走上前来，陆翎则俯身去捡凌风的大衣。凌风突然担忧起秦婉的安危，转而扑过去想制止陆翎。然而，快得迅雷不及掩耳，陆翎反手便从苏建的西装内袋里拔出手枪，狠狠地抵住凌风的脑门，压低狂怒的声音吼道："你最好不要动！"与此同时，一直在凌风身后的两个人也一齐出手，把凌风压制住了。
事实上，他们也知道，凭他们的身手，要拿下凌风还是很难。也许，压制住凌风的，是那支手枪，或者，是拿着那支手枪的人。
一手继续用枪抵着凌风的脑门，一手拿出凌风的手机，屏幕上出现的就是秦婉的照片，陆翎和苏建同时愣住。
半晌，陆翎不合时宜地笑道："原来你的爱人在这里！"
凌风沉默。
苏建却拿过手机，惊异地说道："这不是秦婉吗？凌氏总裁的女儿，也是他们金融部门的经理。"说完，狐疑地看了看凌风，又回头神色严峻地看向陆翎。
陆翎惊讶了，喃喃说道："凌氏......凌风......难道你是......"
苏建眼里射出寒光："原来如此！想不到堂堂凌氏竟会想出这种手段！"回身看陆翎，"那么之前的事情就很好解释了。"
凌风为身份被识破而沮丧，一直以来，他都不希望自己被认出自己是凌家人，那样的话，简单的快乐会因为他的背景而变得遥不可及；但是他也想不到陆翎和苏建此时的反应是什么意思。
陆翎眼里闪现狂怒，他俯下视线，逼视着被他用枪抵着额头的凌风，轻轻说道："先是放窃听器，然后是拍照......每次很煽情的场景，原来你的目的在于此......"说完朝他的手下使了眼色。
凌风听不懂他的话，正想问清楚，却被人在脖子上狠狠地扎了一下，顿时昏迷。昏迷前那一瞬间，他明白了，那是麻醉枪。

凌风不省人事的身体被手下带到别的房间去了，陆翎转回自己的视线，撞上苏建不动声色看着他的目光，心里"咯噔"了一下。苏建很快识趣地移开目光，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陆翎很感激他如此保护他的"雷区"，于是，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诚恳地对苏建说："谢谢！每次你都那么及时地出现。"
苏建轻笑："自从上次发现窃听器后，我们的人就一直没有放松过。然而还是大意了，没想到做手脚的人是你身边的人，更没想到一个看似如此普通的人竟然是名门之后。"
陆翎沉默，很快转换话题："凌氏派来的人就是这些了吧？"看着眼前被压制在地上的这一堆黑色西服。
苏建机警地缄口，跟陆翎交换了一下眼色。陆翎会意，对其他手下说："带下去。"于是，一队人押着另一队人，沉寂地到了对面凌风原来的房间。
直到对面的门被关上后，苏建才低声对陆翎说："事实上，我们发现还有一队人在监视你们，刚才都很敏捷地撤走了。"
陆翎拧紧眉头："是谁的人？"
苏建叹气："还没查出来，他们的动作非常小心，每次都是刚发现他们，他们就立即消失不见了，仿佛凭空出来的一样。"
陆翎思索着："哦？"眉间带上淡淡的愁绪，"最怕麻烦的人总是最容易惹上麻烦。"
苏建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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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一家台湾餐馆内，来了几拨中国客人。这本没有什么不妥，因为这个时段来用中餐的客人很多都是中国人。而且，他们穿着得体，丝毫没有出格的地方，进餐馆时也是三三两两陆续进来，没有打眼到让人注意。然而，餐馆老板许同仍认出了他们从属于同一个部门，或是同一个人。四十岁出头的许同绝不是好管闲事的人，更是一直秉奉"来的都是客"的生意道德，只要来人不欠饭钱，什么话都好说。
但他这次感到了一点麻烦，这些人二话不说便直上三楼，不管女招待怎么推荐一楼风景好的雅座和二楼靠窗边的位置，他们仿佛铁了心对好座位不感兴趣。按理说这也不值得一提，可是，三楼不是普通的包厢。它对外是包括"餐馆经理室"在内的餐厅后台部分，只有道上极少的人才知道，这里面是设置精良的会议室。它的对外监视系统和自身保护系统都非常先进，甚至连美国国家安全局的强大追踪系统都可以屏蔽，代价和回馈都十分高昂，所以，平常只有许同的交好才能进出。

"今天并没有朋友说要用到这里啊！"许同暗自思忖，正想着要怎样把这些惹不起的客人体面地请下台。
"啪！"地一声，肩膀上挨了重重的一巴掌，许同急忙欣喜地一回身，果然，陈永铭一脸内敛却亲热的笑出现在他面前。
"你这小子！那么大把年纪了还老不正经！"许同亲热地回敬那一巴掌，同时贴近陈永铭的脸低声问道："刚才上去的都是你的人吗？"
陈永铭笑："嗯，对，至少现在是的。"
他出去忙了太久，许同期间甚至都没有听到他任何消息，带了新人回来其实再自然不过。何况他们很少对对方的事情过分干涉，即使这些人原本就是陈永铭的手下，许同也很有几率是第一次见到。
许同立即对一个领班打扮的人使了眼色，那个人会意地一点头，便上楼去开三楼的门了。
回过头对着陈永铭神色关切："出了什么事？"
陈永铭轻吸一口气："什么事我暂时也还搞不清楚，但是肯定要借用你的保险柜！"
两人轻笑了，陈永铭从来把许同这个设施完备的地方称作保险柜，听起来，是贬，也是褒。
各自微笑着静默了一会儿，陈永铭突然想到："小川怎么样？"
许同轻皱眉："你好久没有回去了吧？那孩子不大好。"
陈永铭担心地："怎么了？"
许同看他的样子，苦笑："你要是担心他的身体，只用担心他身体是不是太好了。喜欢闹事，贪玩，还结交了一群不求上进的小混混。徐婶要是管他，他还会拿出少爷的身份去压人家！"
陈永铭叹口气："最近我们都太忙，没有时间去照顾他。一个孤儿院领来的孩子，从来也没有母亲关怀和教育......"
许同拍拍他的肩："算了，我已经把他的手头给卡紧了，以后他可能会收敛点。"
陈永铭点点头："嗯，等忙完这一段，我们就把他接过来。在身边照顾他，应该会好些。"
许同笑："一心扑他身上了？"
陈永铭突然转换话题道："你还记得凌风吗？"
许同思索着："舒梓音的儿子。他......？"
陈永铭深思："嗯，遇到了麻烦。"
许同意味深长却理解地笑："如果是他的话，看来你是不得不出手了。"
"嗯。这样吧，我们先去三楼。"

这个会议室除了各种完备的系统外，它的舒适程度并不让人恭维。简单的桌子，朴素的沙发，甚至沙发的数量也不多，除了陈永铭外，其他人几乎都站着。他们都敬奉陈永铭那句话："太过舒适的环境会让人的意志懈怠。"连许同也只是直直地站在陈永铭身后。
陈永铭坐在沙发上，熟练地操作着电脑系统，很快，嵌在他们对面那一面墙上的大屏幕便有了回应。是阿木，这一次的打扮还是一件佣人的唐装，这跟他脸上俊朗严肃的神情很不相符。
"抱歉，陈先生，实在没有时间换衣服。"他首先道歉。
"没有关系。那边情况很紧？"陈永铭不是个挑剔的老大。
"是。准确地说，应该是很乱。"
陈永铭没说话，静等下文。
阿木理理思路："贾郁鸿被凌儒涵调去查青の日公司的内部，他却常常抓住空隙时间回凌夫人这边；最近凌夫人也常出面，行踪神秘。据我了解，他们似乎在培养一批新人--他们以前用在外面的人，好像遇到什么麻烦。"
"阿木，现在有些我这边的情况需要你了解，否则你的工作会比较盲目。"陈永铭果断地说。
"是。"
"贾郁鸿的手下是被人拿下了，对方的身份我们还在确认；我们的行踪也被对方发现，所幸逃脱；上次你说的贾郁鸿跟凌夫人的事，其实是他们在找凌风的麻烦。"
"那凌风少爷有危险吗？"
"现在还不清楚，这就是我们这边要处理的事了。我希望你在那边能帮我们调查出贾郁鸿他们的具体计划，也许还需要一个人帮忙。"
"谁？"
"秦婉。"
说出这句话，许同和屏幕上的阿木都明显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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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的辛苦我们都是看在眼里，铭记在心头的。至今凌总裁还常常向我提起各位跟他一起创业时候的事情，"办公室会客区，秦婉恭敬地坐在下座，凌氏的元老级精英们不安而恭敬地坐在上座。秦婉姿态大方优雅，声音亲切温和，笑容谦逊端庄，"我对各位前辈为公司付出的努力非常地敬佩，凌总裁也常提醒我，要多向各位前辈们学习，这样才能把凌氏这份大家的拼搏结晶好好地发展下去。"
大家受宠若惊似的纷纷道："秦小姐言重了！能为凌氏作出自己的贡献也是我们的荣幸。"
秦婉见大家并不像传言中所说心意已散，便感激地微笑，继而又拿出担忧的样子说："嗯，谢谢各位前辈！可是，最近听说有人眼红我们公司的融洽氛围，在想办法要离间。"
全场寂静了几秒钟，秦婉见大家难下台，便立即表明公司立场："凌总裁有点担忧，因为大家都是公司骨干，都曾为公司的今天打拼过，就这样听信一些人不怀好意的话离开，难免可惜。凌总裁说了，如果大家对公司有什么意见，都敬请不吝赐教。"说完，仍微笑环视在场的每一个人。她的笑容很有亲和力，也很能感染人。
终于，有人说话了："秦小姐，"大家看向他，这是一个在精英层里很有号召力的人物。他的声音很坚定，"之前是有人想让我们中间的很多人为了他们的发展鼎力，但请您和总裁放心，我们受凌氏如此厚待，是不会轻易离开的。"又是短暂的沉寂，继而却是一片拥护的声音。
秦婉动人地微笑着，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时，有人轻敲门，她还没来得及应答，门就被推开了，是一身繁饰的凌夫人，妖冶的声音在门被推开时就已传了进来："婉儿啊，妈妈来看看你！"
全场的气氛有点凝固，大家都没有想到这时会出现这么一个人物。但很快，便纷纷起立道："夫人好！"
夏安然用顾盼生辉的眼睛跟每个人示意过，嗲气地问道："哟，各位都在，好人齐啊！"
秦婉很想皱眉，最终忍住了，恭敬道："妈妈，公司在开一个内部会议，您看......"
夏安然装作不懂："好啊，你们开！我不打扰，就来给各位元老们倒杯茶，略表总裁和我的敬意......"
母亲那么处心积虑，秦婉咬紧了牙齿，却拿出更动人的笑容说："其实我们也开得差不多了，"转过脸笑对大家，"各位前辈们想来也有自己要忙的事情，那就不耽误大家了。还是那句话，如果大家有什么意见，尽管向公司提出来！"
所有人正对凌夫人的无事殷勤搞得进退两不是，立即趁这个机会告辞离开。
等所有人走掉后，夏安然微笑着关上办公室的门，仍笑看在极力掩饰自己怒火的秦婉："婉儿，妈心疼你，来看看你，你怎么连妈跟公司的元老们打个招呼都不乐意？"
秦婉不理会这里面的暗示，说："妈妈，公司现在是上班时间，您有要紧的事吗？"开始逐客。
凌夫人单刀直入："行啊丫头，敢用这种语气说话了！好，我就问你，今天的会议是不是你爸爸委派的？你们是不是在商量凌风的事？你最好老实跟我说。"说着，便一步步逼近秦婉，声音也一声声提得更尖锐，咄咄逼人。
秦婉暗暗长吐一口气："妈妈，今天的会议是爸爸要我做的，但是是讨论公司内部的事情，跟哥哥无关。"
凌夫人还不依不饶："一副不知情的样子，鬼才相信！那你倒是说说你们的内部到底什么事情？"
秦婉心里觉得母亲这次实在太不可理喻，垂首道："对不起，妈妈，这是公司内部机密。"
凌夫人终于控制不住，骂道："不孝女！白养你了！"抬手一耳光，摔门出去。
秦婉站在原地，拼命忍住快要夺眶的泪水，突然想到："哥哥......难道哥哥出了什么事？"她想起前一天快要下班时跟哥哥的通信，便反身去查邮箱。
里面果然有一封信，但来源地址很陌生，秦婉很是惊奇。这是她借口公司机密瞒着母亲偷偷建立的私人邮箱，只有她知道，里面储存的是她心底的二人世界--除了哥哥，没有人知道这个邮箱的，难道......
急急地点开，顿时愣住。

第十章 冰释
眼前一片迷朦，喉咙里烧得厉害，仿佛被风磨得粗糙的沙漠，然而很快，凌风就感觉到有清冽的甘泉被人送来滋润那片干涸；眼里像揉进了许多盐，干涩而火辣，让他难以睁开眼睑，这时，有人轻轻拉开他的眼皮，滴了清凉的舒适液；只有头脑里的混沦，糨糊似的，搅得一团糟，他有点控制不住想要呕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