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梦如梭————涅

第一章
那夜闯入我梦中的你，使我少年纯纯的心从此不复平静。仿佛一只掠水而过的燕子：留影、留声，却留不住一张神秘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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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了......她真的走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小男孩断断续续的声音里掺杂着哽咽，听起来痛不欲生，那稚嫩的童音尤其让人不忍。
"小少爷，不要哭。大小姐会回来的，她过一段时日就会回来了......"
"不！她嫁人了。娘说......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她不会回来了......"
小男孩伏在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孩身上哭了一会儿，忽又抬起一张泪汪汪的小脸，大大的眼睛里仍不断逸出泪水："她是不是不喜欢我？她讨厌我总是跟在她身后......认为我烦，不喜欢我，所以才嫁人的？"
他可怜巴巴的样子显然引发了侍女母性的温柔--她轻轻地笑着，拭去男孩腮边挂着的泪水，声音如和风般轻拂过他伤痛的心："怎么会呢？小少爷又温柔，又可爱，我们这些下人尚且喜欢得不得了，大小姐是小少爷的亲姐姐，自然更是爱护有加了......大小姐嫁人自有她的道理，小少爷长大后就会明白了。"
"姐姐她还是喜欢我的？"男孩狐疑地眨眨眼睛，立时又有两颗大大的泪珠滚出眼眶，滑过面颊。
"当然。"侍女点点头，温柔地将男孩揽入怀中。男孩便乖乖地倚在她怀里，抹了抹眼睛。
"大小姐最喜欢的就是小少爷你了......"轻柔如风的语调神奇地医治了男孩的悲伤。在这样温柔的声音里，哭累的男孩眷恋在她温暖的怀抱中，竟噙着泪珠睡着了......

"少爷......少爷！醒醒！"
--是谁？她吗？
梦中那轻轻柔柔而略带沙哑的嗓音慢慢与这个声音重叠在一起，使他不辨真伪地伸手拉住了身边的人。
"少爷！"
被拉住的人一下子慌了神，用力挣扎，想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中抽出，却引起了他的不悦："雾......"
睡得迷迷糊糊的他终于睁开了眼，不见梦中人亲切温柔的笑颜，却只瞧见一张红通通的脸孔，一时之间倒叫他想不起此人是谁了。
"少、少爷......"
红着脸的女孩怯怯地躲开他的注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直盯着那只怎么也抽不出来的手发愁。
"鸠儿？"
他显然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总算认出了眼前这个贴身婢女，于是松开了紧握的手。
当他看到小巧玲珑的鸠儿果真像个小雀鸟一样向旁边跳开时，忍不住掩口笑了起来。
"少爷，老夫人那里该去请安了，早膳也已准备好，鸠儿这就为少爷打水洗脸去，鸠儿告退！"
"鸠......呵呵呵呵......"望着如蹦豆般一口气说完便惶惶然跑出去的鸠儿，他终于大笑起来--但那萦绕心中不曾离去的倩影又是何人呢？感觉像是很熟悉的人，可她的样子？她的名字？......唯一记住的就只有她那极有特点的声音了......
就这样，他刚提起的好兴致立时被梦中人夺去了，好半晌才闷闷不乐地起床更衣。
"呦，虹儿，怎的一起床便这般闷闷不乐？"
耳边传来清脆的声音，一位绿衣少妇随即走进了他的房间。
"姐......姐？"
他，沈白虹呆呆地望着刚进门的沈秋雁，倏地又忆起梦中哭泣的情景--比起那时，姐姐风韵依旧，只是少了许多闺中女儿的哀愁，变得更加开朗、快乐了......
沈白虹愣了一下神，但很快恢复过来，继续系好腰带，下床穿鞋："姐姐前几日不是才回过门子吗？怎的今日又回来了？姐夫不会怪罪吗？"
"哎呀呀，天地良心！为姐的这次可是专为虹儿你才来的，你姐夫正在前厅陪母亲喝茶呢！"
"为我？"他斜眼瞥了一下指天盟誓的姐姐，又轻笑着摇摇头，"我有什么事还需要劳烦姐姐、姐夫大驾？"
"虹儿！"沈秋雁嗔怪道，"你这性子何时改得了......"
听着弟弟对心爱的丈夫语带嘲讽，她如何能泰然处之？但小弟的脾气谁不知道，怪只怪当初太宠他了......
"到底是什么事？"
沈白虹已稍显不耐，但面对美丽的姐姐也只得勉强按捺。
"虹儿，你也不小了。爹娘都盼着你为沈家传宗接代......"
"够了，姐姐。"他打断姐姐的话，掉过头去，"我不想娶妻。"
"那就娶妾好了......"
"姐姐！"
"好了，好了，我不说玩笑话便是。"
瞧着沈白虹气鼓鼓的样子，沈秋雁觉得好玩极了，一点也没有放弃逗他的念头："可是方才我见鸠儿跑出房的时候，满面通红......"她顿了顿，神秘兮兮地靠向弟弟，低声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姐！"
他真受不了了--温柔贤淑的姐姐何时变成了这个样子？哼！一定是那个该死的白鹏杰干的，早晚要收拾他！
"小弟，说嘛！"沈秋雁可不管弟弟是否在生气，依旧不依不饶地缠着他不放，"告诉为姐的--‘雾'是谁？"
"雾？"他迷惑了，显然已忘了这个字曾从自己的口中吐出过。
"就是你梦里喊的名字嘛！"
沈秋雁好心地提醒着，迫不及待地想要听到答案--当初因为自己的粗心大意，连被弟弟暗恋都不知晓；自己嫁人后，原本以为弟弟会放弃对她的爱恋，重新选择，谁知这混小子竟从此不近女色，除了对自己及从小侍侯他的鸠儿好一些外，对其他女孩子根本是不屑一顾......好不容易他的榆木脑袋开了窍能对一个女孩子魂牵梦萦，尽职的鸠儿马上将消息通知了她，她才会急急忙忙地跑来打听，谁知他却是这样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嗯，这样陈府的亲事怕要告吹了......无所谓！谁让他是她亲爱的小弟呢。
"雾......"
沈白虹反复地念着，直觉地将这个字与梦中人联系起来。可是，她是叫"雾"吗？为什么对她没有丝毫印象呢？
"想到了什么？"
沈秋雁在旁边催促着--真是的！这个虹儿怎的一副神游太虚的表情？他不会真不知自己说过这个字吧？
"姐，你记不记得你出嫁那时，在鸠儿之前侍候我的婢女是谁？"
"那就是十年前了？嗯......是秀莲！没错的。"
"那她就不是我的贴身侍女了......会是谁？或者，只是南柯一梦？"沈白虹喃喃着，注意到姐姐探究的神情，便回了一个苦笑，"你别抱希望了。我没有心上人，也不会成家。"
不愿见弟弟痛苦的表情，沈秋雁不敢再追问，轻拍两下他的头，心中却仍在猜测那个神秘的‘雾'是何许人也。忽然--
"姐姐？"
"嗯？"她反射性地缩回手，以为弟弟又要冲自己发脾气了，一副戒备神情。
对此，沈白虹倒是没说什么。他极其认真地盯着姐姐瞧，似要挖出她内心的答案："你可是因两情相悦才嫁给姐夫的？"
"咦？"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的沈秋雁在发愣的同时，没留神，一抹红晕浮上面颊，不由轻啐道："小鬼头，问这干嘛？"
"我想知道姐姐当年嫁人的原因，请告诉我，这对我很重要。"沈白虹执拗地盯着沈秋雁的眼睛，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坚定！
原因？有什么原因！爹娘让嫁就嫁喽！幸亏爹娘眼光不差：相公相貌堂堂，温柔体贴，又文武双全，也算得嫁了个如意郎君......但这可不能让虹儿知道，否则他恐怕又认为我是为了甩开他才嫁人的了......
"我和你姐夫......"她吞吞吐吐着--这话让自己怎么说嘛！
"是......两情相悦啦！"她红着脸说完，连弟弟的反应也顾不得看，掩面跑了出去--唉，为了亲爱的老弟，她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你说得对，姐姐嫁人是有她的道理的......可你是谁？你又在哪里？为什么只留下一个那么模糊的影子？‘雾'......‘雾'什么？既然如此神秘，又何必在多年以后让我想起还有一个你？"
沈白虹喃喃着，越发烦闷，饭也不想吃，安也不愿请，便直接越墙而出，找他的死党--连家大公子连霁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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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念着你，恋着你，我痴痴地被一场梦境缠绕--身陷于纠缠不清的丝丝烦恼之中，若要慧剑斩情丝，真是那么容易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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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遇到什么难解之事了？"连霁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看着沈白虹一杯接一杯地倒茶喝--他这位朋友不善饮酒，却酷爱品茶；而当他像现在这样牛饮时，通常是心情极端不好的时候。
"霁，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今天梦见了十年前，我姐姐将出嫁时的情景。梦中有一个人，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她的样貌......"
"虹，梦本是虚无飘渺之物，你又何必太在意？"
"霁，你不懂。"沈白虹放下茶杯，垂下眼帘，"她的感觉是如此熟悉--我想，她一定对我是个很重要的人。"
"‘他'还是‘她'？"
连霁轻摇纸扇，好奇地打量着沈白虹--有趣。我以为世上的女人，除秋雁外，个个都入不了他的眼呢！
"霁！"
他怎会看不出连霁在盘算什么？一气之下，沈白虹又开始频频倒茶了！
"虹，别生气嘛。"连霁识趣地道着歉，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的--惹火虹？这种麻烦还是少找为妙--"不问清楚些，我又如何帮你呢？"
"告诉你她是个女子，你又如何帮我？"
沈白虹根本不认为他在认真替自己着想，仍是气哼哼的。
"若是男子，为免你步入歧途，我自是不能帮你；既然是红颜知己，也就没有什么顾虑了......"
"霁！有什么法子快说出来！"
--吊人胃口？真不愧是连霁，恶习难改！
"办法？别着急，"连霁摇摇手指，又指指自己的脑袋，"都在这里。"
沈白虹无力地垂下头："不用说，又是‘不知拿出哪个好'。"
"咦？你怎么知道？"
"霁--"
沈白虹杀气腾腾地揪住连霁的衣领，正要兴师问罪，却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霁，用那个！"
"什......什么？"
连霁极不舒服地仰视着他，借回答的机会将他的手拨了拨，方便自己透气。
"就是那个啊！"沈白虹兴奋地又将连霁提起半寸，故意忽略掉他的连声惨叫，"你上次提到，可以用让人做梦的方法知道他所忘记的事！你一定会这种方法，对不对？"
"虹......"连霁的声音很无奈，目光有意无意地躲开了他。
"让我试试看，好不好？"沈白虹近乎哀求。
连霁沉默着，许久，终于开口："好吧......喂，你先放开我啊！"
"啊......抱歉。霁，谢谢。"
"少废话！"
..................
"全身放松，听我的指示，你什么也不要想......"连霁将手轻轻覆在沈白虹的额上，望着他的眼睛，"睡吧......"
--"你现在已回到十年前的那一天了吗？"
"是......"
"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人......一个侍女向我走来......不，是我奔向她......"
"你开口叫她了吗？"
"是......"
"叫的什么？"
"叫她......我不知道......我张开了口，可叫不出声！为什么？为什么？！啊--！！"
"虹！快醒醒！"
--响指清脆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沈白虹的眼睛猛地张开了！
他一脸惊恐，浑身冷汗地喘着粗气，将一对慌张的眸子转来转去，直到发现连霁温暖的笑脸映入眼中才终于镇定下来......
他擦擦汗，问连霁："我说出来了吗？"
"没有。"连霁递给他一条汗巾，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你似乎是被某种邪术封杀了记忆，所以每当回想时才会痛苦不已......"
"没有办法破解吗？"
沈白虹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完全信赖的光芒--是的。连霁是他相交七年的老友，他对他的了解只限于：他是富商的遗腹子，母亲亦早亡，于是一个人经营着连家庞大的产业；但在那张温暖的笑颜之下，似乎总有无法言喻的神秘隐藏着。所以，无论他会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自己也不会诧异，就如这次......
连霁摇摇头，转身走到窗前，道："我奉劝你忘了这个梦吧。都已经隔了十年了，不过偶发一梦，值得你如此念念不忘吗？"
"你不懂，霁。"沈白虹将汗巾放在一旁的案几上，垂下眼喃喃着，"除了姐姐，从未有任何女子能够停驻在我心间。这虽是偶发的一梦，带给我的却是我从未感受过的内心激荡......"
他抬起头，目光炯炯的："我一定要找到她，霁。我执意要找到她！"
"既然你如此执著......"窗前的连霁慢慢回身，脸上挂的仍是他的招牌笑容，"我一定会帮你的。"
"那就有劳你了......"
沈白虹疲倦地笑了笑，沉思的眼中闪现出焦灼......

"少爷!少爷!少爷!少爷--"
听着鸠儿一迭声的叫唤，沈白虹终于忍无可忍地猛转过身："鸠儿！"
"是！"原本紧跟在他身后的鸠儿也立刻收住了脚，低头垂手地应道。
"我又不是耳聋，你唤一声即可呀！"
"可少爷一直不应我，我以为......"
眼看她又要得理不让人，沈白虹赶快头疼地打断："好，好，你自我进门便跟随在我身后，究竟何事？"
"老夫人、小姐、姑爷均在大厅等候少爷呢。"
"他们等我做什么？就说我尚未回来吧。"
沈白虹不以为然地掉头就走，急坏了鸠儿："不行啊，少爷！老夫人在门房派了人，刚才我已见他向老夫人报信去了，老夫人一定已经知道少爷回来了，鸠儿可不敢欺瞒老夫人呀！"
"哦？何事值得母亲如此紧张？"
佯装不在意，他走向大厅，身后的鸠儿却不知有计，脱口而出："还不是少爷的亲......"
猛省到自己又多嘴了的鸠儿舌头仿佛打了结，愣愣地望着笑意盈盈转过脸来的沈白虹，连嘴也忘了闭上。
"太晚了，鸠儿。"沈白虹拍拍鸠儿的头，笑着往回走，"你随便找什么理由搪塞母亲便是......"
"少爷！"醒过神来的鸠儿一把抱住他的手臂，死不放手，"少爷！鸠儿求你去一趟！老夫人放下话来，这次若再让少爷溜掉，就算少爷你求情，也会把鸠儿赶出府去的！"
"母亲真说了这样的话？"
他半信半疑地斜睇着鸠儿泪光莹莹的小脸......
也不知是听信了鸠儿的话，还是受那泪水的迷惑，沈白虹竟同意了，将个鸠儿高兴得更是涕泗横流，几乎是将他拖进大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