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苍生不负卿。
--题记
上部 问君何愁
一、 一将功成
五丈原
萧瑟的秋风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愈发猛烈,今朝尤甚。五丈原上的衰草也在夜晚的
凛风中无助的颤抖,摇摇摆摆,将那身上的枯黄掩于一片萧疏鬼哭之中。
璀璨的群星刺目的闪烁在绒蓝的天幕中,唯独一人的主星越发黯淡,像是被无形的时
间之手掠去了夺目的光芒,只剩下心有不甘的哀叹,与中军帐中盈盈灭灭的烛火遥相呼应。
一个天上,一个人间。
"伯约......"干涩的喉咙中勉强挤出一丝声响,接着,他便听到了从帐门边传来的"咚
咚"的脚步声,然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迅速扑到床边的俊朗身影。
"老师,你醒了?"刚刚的青年急切却又小心的碰触他,仿佛怕自己身上炽烈的火
焰烧灼了床上虽然苍老面孔却依然清秀的病人。
"嗯......"含在喉咙中的音模糊不清,无力地撑着年轻人的身体想要坐起来,却,
颓然地倒了下去。
"老师,我去拿药给您!"青年说着,并要起身,急惊风似的跑出去。
"等等......"他拼尽自己的力气才勉强拽住了年轻人的衣袖。呵,多么有活力呀,
像旭日般的照耀他人,多么像二十余载前的自己,还有......那个人,燃烧,燃烧,然后,
就这样......满满的苍老,耗尽,死亡。或者,在光芒最绚烂时,最耀眼的绽放,一时一刻,
一瞬间后,便凋亡。
"伯约......",注意到年轻人看着自己的迷惑目光,他赶紧解释说,"我想弹琴。""琴?"
年轻人疑惑地瞟了眼放在帐中另一侧的古琴,虽知老师素来爱琴,可......"老师,您现在......"
他犹豫着开口,边说边思考着怎么才能把这话说得婉转。
他自然明白。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他看向自己那双有着白净纤长手指的手,曾经
可以弹出多么曼妙不可言的曲调,交心,退敌,现在,却连握拳都握不起。
算了......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唯一的学生不必在意自己刚才略显任性的话语,满满
的躺了下去。也快了吧?与那人重逢的时刻。看了姜维在烛火下映的柔和的侧脸,太像了......
像那年那月那时,那样的自己,和那样的无暇如玉的君子。
缓缓地闭上眼睛,不知为何,朦胧中又看到了当年草庐之中自己匍匐在主公脚下跪拜,
宣誓效忠的画面。自己当时允了什么?"亮当为主公争一个天下。"
呵......沧海桑田,不过过眼云烟。
一将功成万骨枯。
只是,自己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吧。
二、 滚滚长江
大河滚滚向东,波涛浩淼中,奔腾,咆哮,千载不息。
一叶扁舟在长江中摇摇晃晃,看似要随风而逝,实而在熟悉水性的船家手中一划一划
地向目的地进发。
"子敬,你又输了哟。"
一袭白衣的青年轻轻以扇掩面,雪白的羽毛扇下露出一个外人无法瞧见的笑容,倾世
无双,媚而不妖,却像......一只狐狸。眼眸中的笑意比之嘴角略减了三分,清澈的乌瞳中闪
烁着晶亮的光芒,让不小心与他对视的人一时手足无措。
呵,好个眉聚江山之秀,胸藏天地之机的卧龙先生。
"孔明棋艺果然了得,佩服佩服,只是......"鲁肃缓缓放落手中的白子,望着眼前的
年轻人。说来也奇怪,眼前的人据说有经天纬地之才,却与自己自来熟,这不,才相识没几
天,就互相都以字相称了。说起来,此人的兄长也恰是自己在江东的好友,代为尽兄弟之谊,
也不为过吧。
"嗯?"俊秀如锦的年轻人略一挑眉,直勾勾的看向眉头蹙起的鲁肃。
"孔明可曾想好怎样劝说我家主公向曹军宣战?"犹豫着,鲁肃终于还是把自己搁在
心头好久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个嘛......简单,子敬不必忧心,亮自有对策。"说罢,俊秀的青年又是一笑,却多
了几分自信的气势在里面。
"唉,既然孔明这么有信心,我也不必再多讲什么了......只是,有一人必在这其中起
天大作用,不知孔明想到没有?"
"哦?"孔明用一个眼神反问鲁肃。
"这周瑜周大都督呀......"
"周瑜?"孔明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改变,只将嘴角略微弯出了一个弧度。
"哎?孔明不知?"鲁肃颇有些惊讶,在他的想象中,孔明的反应本应更大一些才是,
这可是名声如雷贯耳,以弱冠之龄拜将,又娶得江东美妻,深为江东吴主所信任的大将呀!
于是,他赶紧将自己想到的对其的赞叹美誉当作介绍说了出来,却不想挑的是那最八卦的
一条:"人说‘曲有误,周郎顾'正是这位呀,据说坊间不少妙龄少女都为博那不知何时会
露面的周都督一顾,抚琴时故意频频错音呢!"
"哦,如此说来,当是一位熟通音律的俊郎吧......呵呵。"
"唉,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周都督他......"
青年故意拂袖离开船舱,带着半是玩笑的心态将一脸无奈的鲁肃甩在身后。末了又听
到鲁肃追了出来的尾音"大都督周瑜呀,字公瑾......"
"怀瑾握瑜("何故怀瑾握瑜,而自令见放为?"--《史记•屈原贾生列传》)......
倒是与吾兄有几分相似呢!" (诸葛亮之兄名诸葛瑾,字子瑜)青年又是一番俏皮言语,眼
看着子敬的脸渐渐变色,他赶紧说出下一句话来缓和气氛:"这江东,也快到了吧?"
看着渐渐出现的岸边,鲁肃稍松了一口气,呼喊着船家。
不一会儿,两人已来到了吴主孙权的朝堂。微微施礼,羽扇轻摇,便直奔主题。当然......
这主题不是想说就能说的,免不了先陪一帮"江东才子"过过招,一会儿是老臣张昭,一会
儿又是虞翻,左边有步骘,右边又来了个陆绩。
自己却是只略一思索,边脱口而出"吾主刘豫州乃大仁大义之人......博望坡一把火烧
得曹军肝惊胆裂......"直说得个天花乱坠流光溢彩绚丽多姿龙凤双飞群魔乱舞......(注:作
者不知所云......)想到后来的王郎老先生体验的也不过就是这种待遇而已。
看那些文官还面带不甘之色,吴主孙权却及时地制止了他们,无奈的哀叹了一声"诸
位,不如明日再议吧。"正待转身离去时,门口去突然有人来报:"都督周瑜已自柴桑赶回,
要求面见吴主。"
"哦?快快有请。"年轻的主君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与年龄相符的喜色。迅速起身迎接。
这时,门口快步却稳重地走来一人,红色的战袍,衣角翻飞,锦缎束发,风中翩跹。
他略显傲气的微微扬颔,走过群臣以及诸葛先生的身边,披风扬起微尘,径直走向孙权。
当然,这其中有一个小小的插曲--
在他走过诸葛先生身旁时,略一侧眸......这一眼,便注定了沧海桑田,天上人间。
精雕细刻的五观,武将特有的刚毅眉角线条抹不去属于江南水乡的秀颜,此刻去如此
冷峻,像是千年冰封的玄武岩,从未,为他人瓦解,温暖。
四目相对,电光石火间已不甚明了,他懂他,他也懂他。他要为刘豫州争一条活路,
他要为江东保住一片江山,所以,他要联盟,他也要主战。无需多言。
"主公,人多无宜,不如内室相商。"
说着,两人一前一后,不顾众人的哀怨,向内室走去,空撇下张昭鲁肃一干人等。当
然,还有刘豫州的使节,孔明。
次日,东吴朝堂之上,满堂寂静。周瑜、鲁肃、诸葛亮皆列席于此。
待孙权出来时,周瑜隐蔽地向孔明斜去一眼,随即收神。无需多言,只一眼,便已足
够。
吴主必已决心意。刘豫州尚不至于走投无路。孙刘联盟......即日可成。
因为,他是孙权最信任的大将,外事不决问周瑜嘛。当然,或许......还有一些他也说
不清楚的原因吧,他相信。他的眸子中充满了坚定与信念,还有一种武将特有的渴望--攻
城掠地,驰骋沙场的战意。
一刹那,便可心意相同。
他知道,这一次......至少他做到了临走时对主公的允诺。非如此,无可争天下。
"咔!"他失神间,孙权已拔出宝剑斩断了桌角,"再有言降者,与此案同!"
于是,只剩下一片唯诺之声。
末了,孙权将这把父兄相传,上镶宝石的利剑赐予周瑜,"封周瑜为大都督,程普为副
都督,鲁肃为赞军校尉。即日起调遣兵马,与曹贼一战!"
"是!"
洪亮的应战之声响彻殿堂,直上云霄,伴着不远处的轰鸣江水之声。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三、千里流光
话说,几日后曹操水军与东吴大将甘宁的战船相遇。结果曹军大将被甘宁一箭射死,
东吴军乘势掩杀。这战船随着江水一摇一摆,曹操的北方士兵早已立脚不住,又哪里是日夜
操练的江东水师的对手!这一战,打得曹军狼狈逃窜,大败回营。这枭雄曹操哪里肯善罢甘
休,于是指派了新的水军都督加紧训练水军。
"今次的仗打得漂亮。只是......让这曹军提早看去了我军的阵势,却是......子敬?"
东吴的一处大帐中,身着红色战袍的大都督略略挑眉,看自己身边的好友是否在认真听自己
说话。
"是,都督?"刚刚的确在走神的鲁肃赶紧回神,心想莫要惹着了身边这位平时雅量高志,
发起怒来却脾气大得很的好友。
"什么都督,有没有别人,子敬怎不称吾公瑾了?"说着,嘴角微微一扬,却是一个略带
挑衅意味的笑容,"子敬认为曹操大军为何会败的这一仗?"不给鲁肃反驳的机会,他转移
开话题,询问着。
"公瑾以为呢?"虽然内里有数,但怕这位大都督心里还惦念着刚才自己走神的事儿,
于是赶紧略带奉承地说,当然,也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
"哼,"周瑜冷哼一声,仿佛为了让江对岸的敌人听见,"北方未平,后方未稳,不习
水战,隆冬发兵,粮草不足,北人南征,水土不服,这曹操进军已犯了兵家诸多大忌,又如
何胜得了!只是......"略顿了一下,他继续说:"前日侦察时看到曹军水寨大小船只相互照
应,阵势严整灵活,不知现在的水军都督是谁?"
"这......"稍稍思考了一下,鲁肃回答道:"听说是荆州降将蔡瑁、张允二人。"
"哦?"周瑜吐出一个气音,美唇边描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次日东吴众人正在帐中议事,忽然有人来报:"曹营有蒋干来访,说是都督的故人。"
语毕,众人皆望向上座周瑜的方向。
"我看......是那曹操的说客来了,呵,瑜这就去迎接‘故人'。"轻轻一笑,周瑜向各
将交待了相关事宜,潇洒的一起身,抖抖红袍,一转身走了出去,身后衣角在风中飞舞,如
诗如画。
当晚,周瑜热情洋溢的将到访的蒋干引入大寨宴厅,满朝文武都已等候在此,诸葛先
生也列座一旁。
寒暄过后,周瑜眼瞳一转,转身面向蒋干,说:"子翼不辞辛苦来此,可是为那曹操当
说客来着?"蒋干当即一愣,随后立即摆手说道:"我与公瑾好久不见,特意来叙叙旧的,
公瑾怎可如此看待吾,吾、吾自当告辞了!"说着,转身做势要走的样子。"哎~子翼何必如
此,"周瑜一把拽住他的衣袖,正中下怀地说:"既然不是,那快快与我一同入宴便是!"于
是,就拉了那蒋干入的座位去了。与众文官武将礼毕,周瑜郑重其事的对众人说:"子翼是
我故友,今日虽从江北而来,却绝不是那曹贼的说客,诸位不必疑心!"说着,还解下那柄
孙权赐予的宝剑,交予太史慈,请他监酒,如有提军旅事宜者,定斩不饶!边说,还边饮下
第一杯酒,挥挥手叫人再斟满。
这一番话说的,叫那蒋干是又愤又怕,又无言以对。
酒过三巡,众人也都有了些许醉意。说这周瑜,一直在仔细的观察四周,此刻,他抬
起头,环视众人,眼神却不自觉地遛到了在场的两"外人"之一--诸葛亮--的身上。看
这名扬四海的卧龙先生也一直默默不语,只顾细细低头品酒,他心中就泛起些不爽。蓦地心
中升起一股冲动,他便起身拿了方才放在太史慈那里的宝剑,一抱拳,对众人说道:"看诸
位只是饮酒未免有些乏味,瑜不才,在此献丑,为诸位舞一段剑,权作助酒兴吧。"于是众
人高声喝彩,想那美都督精通音律,又剑术了得,舞起剑来定是一番百年难见的妙景,连那
刚才郁郁寡欢的蒋干听着听着都双目放光,唯独这诸葛先生只是附和,对都督这半是冲动半
是计谋的举动不理不睬。
这厢,东吴大都督周瑜便在众人面前舞起剑来。剑光过处,飞火流星,银光四溢,点
点颗颗,带出一片夺目的光华。周瑜的身姿也在这光华中升腾、起舞,仿佛与宝剑已合为一
体,剑即是人,人即是剑,早已不分彼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众人也很快迷失在这优雅
而充满阳刚的剑舞中,醉眼朦胧。
边舞,还边歌了起来。细细听去,那浑厚雄磁的嗓音带出的竟是一曲《丈夫歌》!不经
意间,他已舞至了诸葛先生的身前,心神略一定,扬剑抬手,倏然间剑竟已至诸葛面前,一
偏,剑尖一挑,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旋即回手,舞向另一边。
然而,刚才那刹那间,诸葛先生的一缕青丝却随着剑的舞动而悠悠飘落,剑尖仿佛传
递着周瑜身上特有的淡香,刺激着他的鼻息。这周瑜在那一刻也定定的望向他,眼神没有丝
毫的躲闪。当然,在他眼中,诸葛先生依然如昔日般镇静,只是向后略略的一仰身,只当作
是一件小小的意外。
这一切的一切,却都被在一旁的鲁肃尽收眼中,却也不肖多言。
这会儿,周瑜也旋身回去了前方,舞毕,继续坐下饮酒,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
杯接一杯的灌酒。
这当儿,诸葛先生却起身告辞,说是什么"身体不适,现回房中休息,扰了各位雅兴,
惭愧惭愧",并退身出去了。眼底却带着......一丝不为人知的触动。
周瑜似乎并没有在听他说话,又是一抬手,一扬脖,一杯酒下肚,已刻上些许武人沧
桑的俊秀脸庞上却泛起了一丝可疑的红晕。
这晚,他喝的酩酊大醉,连脚步都不稳,搂着蒋干的肩,硬是要他留下来陪自己睡,
说是要续续那同学情义。蒋干无奈,只好与他同回房中,却不想那周瑜还未至枕席之上已狂
呕一番,接着便一头倒在床上,尚未解衣襟,已呼呼大睡去了。想是......真的喝多了吧。身
为同学的他自是没法,只得替他解衣,擦洗,帮他盖好被子,唉,也权当自己替小乔分忧了,
然后,自己也上去在他旁侧静静躺下。可身在敌营却没发完成任务的他自是心有不甘,翻来
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只好干瞪着眼,望着帐顶出神。
又过了略微一个时辰,听着旁边的周瑜已是早已与周公熟络,鼾声大振,自己却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