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半点睡意,腹中的美酒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没法,他缓缓直起身来,打量着这间房,细
细看来,发现公瑾还时常将这卧房做书房用,这不,桌子上还放着一摞信件呢......公文?说
不定有对曹军作战有利的信息也说不定......想着,他赶紧起身,又生怕吵醒了熟睡的周瑜,
蹑手蹑脚的爬下床,遛到了公案旁。这不看不知道,一看不得了,这、这署名蔡瑁、张允的
密信,分明是一份降书!还允诺要献上曹操的项上人头呢!这、这、这可得赶紧回去告知曹
丞相,也算是自己立下的大功一件了!可口说无凭,自己的把这份信也拿回去,这白纸黑字,
清清楚楚,还怕他们抵赖不成!可公瑾这儿,自己是待不下去了,一不做二不休,走为上计。
将信抄入怀内,他赶紧放轻脚步往外走,却突然停的周瑜在后方大叫:"子翼莫走!来日、
来日定叫你看看那曹贼的人头......"一股酒味扑鼻而来,醉醺醺的没了下文。啊......竟是梦
话。于是,蒋干更坚定了走的决心,快步走出了营帐。说也起来,一路上竟也无人真心阻拦,
他顺利到了江边,乘小舟回报曹操去了。
次日,曹操大怒,将蔡瑁、张允二人斩首示众,不停辩解,等悔悟过来后悔时,已来
不及了。
周瑜听得蒋干一走,才幽幽睁眼,心中为着自己计策成功实施而高兴不已,面上却只
是现出了一个与往常一样的夹杂高傲与自信的笑容。
第二日,周瑜与鲁肃独处时会想起昨日之事,甚是得意,言谈之间不仅露出了几分喜
悦。看着鲁肃那张一成不变的脸,他猛地想起一人,于是便悄悄凑近鲁肃耳畔,吐着湿热的
气息,在他耳边问道:"子敬这几日可曾去看过那诸葛先生?"
"呃......不曾。公瑾找他有事?"子敬不知所以的问,却渐渐联想起来那晚舞剑时的
"意外"。
"这样就劳烦子敬去看他一看,顺便探询他对昨日蒋干之事的看法,如何?"
唉,除了好,鲁肃又能回答什么呢?
不几时,鲁肃便回报周瑜,只说,"诸葛先生说,恭喜都督的妙计大功告成。"
"哦?"周瑜又是习惯性的一挑眉,带出了几分不羁,想是这人仿佛什么都了如指掌,
只把自己当作别人的知心人,好像什么都逃不出他的眼睛,心下不由得生出一种好奇,他倒
要去会会,这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呼风唤雨奇门遁甲五行八卦的诸葛先生。于是,他便转向
鲁肃,说:"多谢子敬了,今晚,我便去......看看他。"
然后,他笑了,笑的灿烂,笑的艳丽,笑的一树桃花盛开。
当晚,他果真去了诸葛休息的客房,略一敲门,也不等回应,便推门踏了进去。望着
诸葛亮稍显迷惑的目光,他主动开口,也是实现为自己想好的一个拿得出手的理由,免的一
会儿被这伶牙俐齿的卧龙先生搞得开不了口或者不知所言,当然,他对自己是有充分自信的,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又能奈我何?
"先生昨日身体不适,中途退席,今日瑜特来看望先生,不知先生身体尚有恙否?"
客客气气的语调,仔细分辨,又好像混带了点儿,调侃与不屑。
"不劳都督费心,亮已无碍,夜渐深了,正准备休息。"礼貌的回敬,脸上不动声色。
"哈,即使如此,称此良机,便让瑜好好领教一番先生的才识如此?"就不信我今天
没理由留下来。
"亮才疏学浅,都督过奖了。"
"不必自谦,谁不知你卧龙先生未出门便知天下三分,名扬天下,瑜才是无法与先生
比肩呢!想来先生既然才高八斗,强闻博记,琴技也应当不在话下吧?瑜斗胆相与先生以琴
相会,不知先生肯赏脸否?"
呵,这曲误回顾的江东美周郎倒在这儿跟我叫起劲来了,可是......
"亮有幸受都督之邀,只是......亮不曾带琴前来,所以......"
"不必忧虑!这隔壁客房便有,先生稍等,瑜这就去取来。"似乎正应了他的心意,周
瑜立刻转身出房,真的去取琴来。
望着窗外渐渐浓郁起来的夜色,诸葛亮不禁轻轻合眼,旋而眯起,细细思考起来。
几番夕阳醉伶仃,千里流光谁共行。
四、不得於飞
"瑜先献丑了。"说罢,也不客气,坐于塌上,自顾自的调弦,随即弹了起来。
五根细葱般的纤白手指在琴弦上交错飞舞,挑,抹,勾,劈,摇,出神入化,乐音飞散开来,
直上云霄,漫布天地,仿佛无数彩蝶翩翩起舞,雄飞雌从,杜鹃啼血,运满乾坤,仙乐飘飘。
中间,却是两神兽于人界遨游,惊雷滚滚,烈焰纷纷,竟是一曲--《凤求凰》!
"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翩翩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
东墙。张弦代语兮,欲诉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
沦亡。"
为何是这首?这、这曲......诸葛蓦然间愣了神,细细品味着,不觉间似乎品出了什么,
又好像......意犹未尽。琴如其人,曲诉心声。这,难道就是公瑾的所思所想吗?总觉得,其
中有些什么碎片,在渐渐靠拢,又好像,在悄悄分离。
"先生?先生觉得......如何?"周瑜定定的望向出神的诸葛亮,失声叫道。
"呵,都督不是早已娶得人人艳羡的娇妻,怎得,竟作卓文司马之想?"嘴上,还不
忘调侃一番。
"瑜不敢自比为凤,即使不然,瑜也未曾......求得真正翱翔于九天,浴火重生的凰。"
他特意,在"真正"二字上,加重了音。
"我知道,你,其实懂。"他意味深长的望向诸葛,眼神深邃的像是要直勾勾的通向他
心里。四眸再次相接,诸葛也不禁动了神,心下一惊,申请不由得也有了一些动摇,白净的
面庞上莫名的染上一抹霞红。他隐隐的觉得,自己,真的懂。
或许,这,便是所谓的知音?高山流水,值得昔日伯牙摔琴而绝所谢的知音?
无暇多虑,便又听得周瑜开口。
"既然来了,也不妨探讨些军务吧,先生觉得,此番对付曹操大军,用何法最好?"
不想看到他继续失神,也不知该如何应对长久的沉默,周瑜转换了话题,打破了一片神秘的
寂静。
"嗯,亮以为......"略一思索,便待开口,答案早已成竹在胸。
"慢着!吾也想到一计,不如与先生同写于手心,再待看同也不同,先生......以为如
何?"
"也好。只是......都督不必再呼吾为‘先生',只叫孔明便好。"诸葛亮声音渐弱,低
下了头,不敢直视周瑜。
"这样,孔明也自当称呼吾为‘公瑾'咯。"说笑着,周瑜转身拿过了案上的毛笔,沾
了墨,现在自己手上悄悄写了,握紧,随后递给诸葛。
待孔明也写必,两人将手同凑到烛光下,缓缓展开,像两朵并蒂花在无人知晓的幽境
安静的绽放,恰好,通了一朵花开的时间。
两个摊开的手掌,两个端正的"火"字,一个豪气奔放,一个清秀雅致,像是在诉说
着一个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的神话,流传千载,亘古未变。
烛火映得两双眸子泛着醉人的光亮。
这一刻,似乎有什么挣脱了束缚已久的锁链,离开了平衡点,脱离了轨道,滑向了不
为人知的远方。却是......缘尽,即亡的终点。
几日后,曹军蔡中、蔡和来降,周瑜冷冷一笑,表面上却殷勤接待,斥退一干反对者。
有过了几日,周瑜当堂重责黄盖,对这位年事已高的老将施以酷刑,众人纷纷跪拜请
命,周瑜却一概不理,还将讲情的甘宁乱棍打出帐外。一番折腾,老将除了这皮肉之苦,心
中自是叫苦不迭,于是,便秘密派人去,降了曹操,约定到时以青龙旗为号,杀东吴之将,
带粮草而来。
诸葛亮冷眼看着这一幕幕似乎有些略显可笑的戏码,这"苦肉计"怎得能逃出他的慧
眼,只是不知那曹操是某能入自己这般了解公瑾。......不可能的吧。天下心意相通之人,又
有几何?自己......与公瑾,是吗?那么,曹公......好自为之吧。
这晚,诸葛却全无睡意,走出房外,在门口来来回回,走走停停,徘徘徊徊,似乎心
中有什么,无法言明的律动,不住地观察的满天星斗。心中,脑中,却一直一直在回响着那
晚周瑜对着自己唱出的古朴幽雅的调子,绕梁不绝。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心中猛然一惊,醒悟过来,公瑾正值壮年,当时建功立业,笑傲天下之时,怎生得唱
出如此悲音?
心中不觉酸涩起来,隐隐作痛,却使自己更加不安起来。
想起自己在草庐之中匍匐在主公脚下时说过的话语。争一个天下。
天下。
吾即被誉为卧龙,今日或许或跃在渊,有朝一日却自当飞龙在天,到时......不知公瑾
是否愿与我一同飞翔?纵使,我为玄德,你为......孙吴。
天上,有两颗星正璀璨的闪耀,仿佛要释放尽自己所有的能量,最绚烂的燃烧,那是
星的宿命,人生的巅峰。
细看,其中一颗星不住地向另一颗靠近,哪怕那本不是属于自己的位置,也要尽力挣
脱束缚,愿此刻天长地久。那颗星,名为破军。
"破军......回来......回来......缘尽......星陨......而......"
猛然惊醒,坐起身来,看着窗外的天色,还未至五更。天还早......只是,刚刚的梦中,
好像想起了什么,奇怪。用力的敲了敲自己的脑壳,又缓缓的卧下身去,睡吧,再休息一会
儿,去院中舞舞银枪(作者:泄密了泄密了......本来不想说的~~~),不知今日主公会有什
么吩咐。
--这是位于东吴大营几十里以外的一处。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某人也幽幽转醒,重复着相同的梦境。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五、谓我何求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
五、谓我何求
话说这周都督趁这蒋干再来探之时又施妙计,叫这凤雏庞统上的曹营去,献上连环计,
曹操大喜,将战船环环相连,看似如履平地,实则便于东吴火攻。可这曹公却好像一点儿都
不担心,邀着众人又是饮酒又是观舞,一派胸有成竹的样子。
曹公不急,这厢倒有人急了。
一日巡视东吴大军军营时,一阵劲风吹过,正在建步行走的周大都督都突然停了下来,
警惕的看着纷纷向东南飘扬的旗角。周围的随从正迷惑呢,想着区区战旗有啥好看的呀,值
得都督驻足不前,却不想,忽地就看到都督精硕的身躯向后仰倒,心想这周都督乃习武之壮
年男子,怎似的闺中少女似的风一吹就迎风而倒,又不是那纤细的军师。却说这都督意识几
近消失,却倒也要倒的似玉山将崩,不枉周公瑾一世英名。
"诸、诸葛先生!"
诸葛亮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卷,捋了捋额边的碎发,这才抬起头来。要说这鲁肃鲁子敬
也是一精明之人,虽看似老实憨厚的近似迂腐,实则也是个心中澄亮的主儿,怎么今儿个竟
如此慌张?
"都、都督病倒了!"
"什么?"只是单纯的确认一下,不会又是什么诡计之类的吧。倒不是自己多疑,只
是这周公瑾使自己难得愿意与之相比的上好对手,此时又身在他人阵营,免不得要多虑一番。
"公瑾呀!他今天巡视军营时不知怎得就倒了下去,至今仍在卧床呢,先生不去看看
他?"鲁肃急忙解释详细一点儿。
这鲁肃虽说也是个聪明人,但如果做的是亏心事,比如要谋害"朋友"之类的,难免
面带愧色,不似那周公瑾般镇定自若,仅此他却像是真心着急,看来......是自己担心
的那件事情发生了。这倒也无妨,反正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只是......他还想逗逗这个为好
友如此担心的鲁子敬,说来倒不是用心险恶,只是那周公瑾反正一时三刻也死不了,待会儿
自有方法叫他药到病除,再无后顾之忧,保准儿的从床上跳起来。
"病了子敬该请军医去诊治才是啊,难道是军中无名医,还要劳得亮这一介草莽去治
不成?"嘴角扬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
"这、这军医都看了呀,说是无大碍,大约也就是积劳成疾,可公瑾就是不见好转,
怕是......非先生不能治吧。"说着,这鲁子敬的眼中也带起了一抹异样的色彩,直直的送向
诸葛孔明。
"那亮也不便推辞,自是与子敬同去便是了。"一边应到,脸上却不自觉地泛起了一抹
霞红,正衬着窗外渐渐暗去的夕阳余辉。
"都督?"
"诸葛先生进来便是了。瑜卧病在床,不便远迎。"
因着鲁肃的通报,诸葛亮没费多大劲儿就来到了周瑜面前。几日不见,他却像是消瘦
了几许,果然......是心病吧。
"都督的病,亮自有方医。"
"哦?不妨写来看看。"
环视四周,只见桌案上笔墨齐全,却独独不见纸张,想是刚刚每个军医都来诊治一番,
一人一纸一方,用尽了吧,那也没关系,你敢舞剑时掠了我的青丝,我就不敢......哼哼。如
是想,诸葛的唇边亮出了几许诡异的笑,还不忘用扇轻掩面,莫让旁人瞧了去。害的周瑜的
眼中只窥到了这笑的些许。呵......这只小狐狸,看他怎么办。
诸葛先生倒也不急,稳步走到案前,拿了笔蘸了墨又径自走了过来,轻轻执起了周瑜
的手。"都督如不介意,亮斗胆将这拙方献于都督掌中。""无妨,诸葛先生请便。"想这小狐
狸该不会是上次写"火"上瘾了吧,不仅要写于自己手上,居然连他的也敢碰。不过......这
纤纤玉手的触感真好......玉葱般的嫩笋......娇小的手掌......毫无瑕疵......既没有武将的老
茧,也不带农人的粗糙......还真不配他那堂堂八尺的身长。不过,前者也就罢了,他不是曾
躬耕于南阳吗?这手......该不会是自己只顾读书再用些什么奇门遁甲阴阳五行八卦之类的
操纵什么东西去帮他种地吧......这么想着,不仅略感到些害臊,居然在私底下这样想别
人......不过也仅止于心便是了,他不可能在脸上表现出来,尤其是面对着眼前的这个人。
话说这诸葛先生初碰到周瑜的手时也自然一愣,微微颤了颤,又想起了这次来的正事,
只好手心半悬空着握着他的人,轻巧的用笔写下了十六个雅致的小字:
欲破曹公,宜用火攻。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又是"火"。还有"风"。
周瑜一见,先是一惊,没想到他料事居然如此准确,而后又是一喜,既然他敢写出,
那么想必......他有办法?
心里一激动,便未经思考一下子攥住了诸葛的手,抬眼凝视了他。
诸葛亮有些尴尬,急忙想将自己的手抽出,力量却怎么也胜不了周瑜,往旁边一瞥,
恰好看到先前随从拿来还未服下的药汤,便急忙说:"都、都督,亮为都督拿药来服下。"趁
着周瑜手一松的空当,逃了开去,却也不便走远,拿了药后坐在周瑜的床边。虽然他刚才甚
是激动了一番,可现在还是一幅病恹恹的样子,没办法,只好扶他起身,喂他药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