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黑衣蒙面人手持一柄单刀且战且走,疾步飞窜间看似功底还可以;几名剽悍护院在后紧紧追赶,又有一群家丁手持火把尾随在后。"看着吓人,未必抓得到。"白玉堂暗里撇嘴。正在这时,众家丁护院后方又一道黑影一窜而出,快如流星,直奔无人看守的墙头而去。白玉堂一看乐了:敢情是调虎离山,没准还是卖友求财呢!身形一闪,便尾随那逃走的人去了。
前面的人衣装虽略宽大,实则身形瘦小。一路窜房跃脊迅若疾风,轻功颇不弱,却也不算上佳。白玉堂紧随在后,看着那人窜入一条背巷,似是要歇歇了,便潜至他身后,散漫开口:"这位兄弟半夜散步?"
黑衣人一惊向前一跳,回身便打。交手不出三招,忽然颈间一凉,一柄雪亮长剑抵在喉侧,立时站住不敢再动。白玉堂绕至他身前,一把揭开蒙面巾:"让爷爷看看出卖同伴的家伙是个什么模样!"
蒙面巾下露出的竟是一张少女的脸,只有十六,七岁的光景。雪白的一张尖削瓜子脸,一双大眼睛水灵灵毛茸茸好似受惊的鹿儿。白玉堂一怔,收剑插回鞘内,再开口时已带了惋惜之意:"卿本佳人,奈何作贼?还是个毫无义气的下乘之贼。"
那少女镜面似的眼内迅速聚起一帘雾气,声音不稳犹如哽咽地反问:"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冤枉人家~~~~"
我。。。白玉堂后背一阵发凉。这情形怎么好像五爷我欺压弱女子?
"你倒说说爷爷我怎么冤枉你了?"
大颗的眼泪滑落,少女抽噎起来,身体微微发抖,断断续续地说:"人家跟。。。那个家伙根本,根本就是对手,谁,谁要跟他讲义气啊!你只看见,看见我害他,就认定我是坏人,你要是大侠,怎么,怎么上次他害我的时候不出头啊?呜~~~~就会欺负小女子。。。"
白玉堂的太阳穴在一跳一跳的疼,他明白自己可能是唐突了。虽然眼前这家伙明显有点借题发挥,但这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叫一向怜香惜玉的白五爷打不得骂不得,更加走不得,只好掏出手帕递给她,和言安慰:"先别哭,跟我讲讲怎么回事。五爷我是不会平白冤枉你一个小女孩的。"
少女接过手帕擦了擦脸,又顺了下气息,才说:"看你也不象坏人的样子,人家光明磊落,没有怕人知道的事,就告诉你吧。"顿了一顿,抬起下巴用眼角瞟了瞟白玉堂,又说:"我可不是什么小贼,人家出身灵机门,也是有来路的武林人物来的。至于那个倒霉鬼,他是千手帮的人。我们两个门派在此赌赛,胜负可是对师门很重要的。你最好别再拦着我,耽误了我们师门的大事。"说着又上上下下打量了白玉堂好几遍,眼神中似有所悟的样子。
"灵机门和千手帮都是擅长妙手空空之术的门派,你们赌的可是在这汴梁城内做生意的地盘?"
"没错!你还挺聪明的嘛。"少女眉眼弯弯的笑了,伸手想去拍拍白玉堂的肩膀,未得手,"我们两派约定,各出门下小辈精英弟子一名,在汴梁城内官宦大户一同下手,以所取之物的价值论输赢。期间可以互相干扰。"
"那前段时间出现的夜盗也是你们喽?"
"恩。"
"出卖对手,引住追兵,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倒挺阴险。"
"这次是你看见了,你没看见的时候他对我做了什么你知道吗?"
"不知道。你肯说吗?"但愿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
"哼!他在回去的途中偷袭我,抢了我的战利品。"
"恩,还好。"
"这叫什么还好!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我是在替姑娘庆幸。你只是失了战利品而已,若是连姑娘自己都赔进去,只怕当时也是束手无策的吧。"白玉堂笑道。这女孩轻功虽不错,其他功夫可不怎么样。
少女瞪大眼睛看着他,脸色一下子发白了。
"如今你们一还一报,恐怕是平局了吧。"
"赌赛共有三局,我还有一次机会。"少女咬着牙低声说。
"那祝姑娘好运,白某不陪了。"说罢转身就要离开。刚走出几步,身后传来一声娇滴滴,软糯糯的呼唤:"干哥哥~~~~"
白玉堂脚下一绊,差点栽倒,脸色乌黑的转过头来:"你,叫我什么?"
"干哥哥啊!"少女眨着一双纯洁如小鹿的眼睛,巧笑倩兮,"除了师父,师兄师姐,你是第一个关心我的人了,我要做你的妹妹!"
"我还没想要个妹妹!"被缠上一定轻松不了。
"可是,你看我们多有缘啊。。。。。。"
"你都不认识我,如果我是坏人,你怎么办?"
"你不是坏人!"少女自信地说,"第一,你以为我出卖同伴,追过来想教训我,说明你心怀侠义,见不得不平事;第二,听到我被暗算,你会担心我的清白,说明你心地善良,能急人所难;第三,你说我‘卿本佳人,奈何作贼',而且看我哭了还会哄我,说明你有温柔怀抱,是个会怜香惜玉的公子呢!这样一个善良,侠义,温柔的人怎可能是坏人?"说罢紧紧盯着白玉堂,眼中盈盈全是笑意。
白玉堂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嘴角一点点扬起向上的弧度,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好,妹妹这话说得不错!今后我们便以兄妹相称。"
少女大喜:"哥哥!哥哥!我名叫柳眉儿!"
"我是。。。。。。"
"锦毛鼠白玉堂!"欢快如小鸟的声音抢先一步。
白玉堂微讶:"你已知道我是谁?"
"当然知道啊!"柳眉儿献宝似的说,"白衣白剑,少年俊美,武功又那么高,既姓白又自称五爷,除了你还有谁?"
白玉堂颇带点自得的笑了:"眉儿好聪明。不过哥哥现在手里也没什么见面礼好送,就助你赢了这场赌赛,让你给师门立功如何?"
"好啊!"柳眉儿喜得要跳起来。有这样一位鼎鼎大名的高手相助,要赢个赌赛还不轻而易举?"谢谢哥哥!"
"那下一局在何时何地?"
"地点要我们掌门和他们帮主合议决定,不过时间是规定半月一局的。"
"好,半月内我在金风楼等你消息。现在快回去献宝吧,别耽误了。"
"恩!"柳眉儿喜不自胜的笑眯了眼,一纵身便消失在夜色中。"哥哥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白玉堂轻声应道。生平第一次当人哥哥,感觉很奇妙呢。不过也多亏这突然冒出来的妹妹,自己心头的纠结郁塞已消失无踪。
明天大概可以如常面对小猫儿了吧。想到此,又笑得轻快,也没了寻人晦气的兴致,转身往住处去了。
展昭修养了整整七天便告痊愈,这要归功于白玉堂拿来的极品伤药。另外,这七天也是展昭一生中过得最奢侈的时光:每天一碗补汤,内容是人参,灵芝,虫草各种珍贵补品不重样的调换;临睡前小酌一杯,不是数十年的极品陈酿,便是珍贵药材泡制的补酒,甚至还有难得一见的异域贡酒;甚至日间所喝的茶水,都由普通茶叶变成了传说中专供御用的雨前龙井。而这些据说都是白玉堂拿来的。要不是完全没有一点不良消息,展昭简直要怀疑白玉堂是否打劫了皇宫御库。
而真实情况,白玉堂是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第八天上展昭恢复了日常工作。看着气色同样滋润了不少的包拯和公孙策,展昭心里对白玉堂的好感又上一层:传闻此人气量颇窄,看样子是众口铄金。为自己一人,肯将这等贵重物品惠及开封府其他人等,如此豪爽之人,会被传为斤斤计较,可见传言皆不可信。
等到早朝完毕,展昭寻思白玉堂应该如往常般上午就到了开封府,现在可能正等着自己,便急不可待的想回去;谁知却被临时传召御花园见驾。原来襄阳王爱女汾阳郡主正在宫中,听说有位来自江湖的南侠成了御前侍卫,便好奇的要见一见。这一见,汾阳郡主竟对展昭一见如故,直到掌灯时分才放他出宫。
展昭返回开封府,便听说白玉堂等了他大半天,至下午才走,便顾不得吃饭,径直往金风楼去了。这金风楼他来了许多次,早就驾轻就熟,也不用人引领,自行便到了白玉堂门前。门虚掩着,正抬手要敲,里面传出一个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
"嘻嘻!我就知道,哥哥最疼眉儿了!"
哥哥?展昭不解。他知道白玉堂是家中幼子,结义五鼠中也是幼弟,从没有过妹妹。那里面的女子是谁?于是也不作声,屏息凝神听着。
白玉堂的声音传来,明显充满宠溺:"只要眉儿喜欢,哥哥就喜欢。"
"那眉儿喜欢哥哥,哥哥是不是喜欢自己啊?"
"哈哈!那还用说!"
里面嘻嘻哈哈聊的开心,展昭一面听着,一面觉得自己来时兴冲冲的劲头一点点消失了。不想再听下去,于是伸手推开了门:"白兄,好兴致!"
一进门便看见白玉堂和一个粉红衣衫的少女坐在一处。看展昭进来了,那少女赶紧站起来,笑着对白玉堂说:"哥哥,你朋友来了,眉儿就不打扰了。我跟你说的事,别忘了哦!"白玉堂点头微笑。柳眉儿笑嘻嘻地出去了。走到门口时,还打量了展昭几眼。
展昭回看那少女,清秀甜美。心想白玉堂风流名声在外,恐怕并非虚名。这少女大概就是他最新的知己佳人了。微微不快。不由自嘲:这是所谓何来?
走到桌前,坐在白玉堂对面,展昭一面把剑随手放下,一面若无其事地问:"那姑娘叫你哥哥,可是令妹?"
"唔。。。大概算是吧。"白玉堂支吾其词。毕竟以兄妹相称嘛。
含含糊糊不肯明说,恐怕并非兄妹。展昭心中已有了计较。拿过杯子自己倒了茶,向白玉堂一笑:"展某贸然来访,惊走佳人,对不住白兄了。"却见白玉堂并不答话,只是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白玉堂很开心,他现在只要一看见展昭就觉得开心;但也有点失望。知道展昭把柳眉儿当成了自己的新红粉知己,私心里还希望能看到他会在意的样子,可对方看似全无反应。不由得心中不甘起来,便问展昭:"你觉得她容貌如何?"
"这个嘛,可当得‘清秀佳人'四字。白兄名声在外,眼光自然不错的。"
"呵呵,我也这么觉得。"白玉堂低头喝茶,不叫展昭看见他的表情,虽笑却无笑意。
这对话让展昭不自在。也不知何故,他就是不想和白玉堂谈关于女人的话题。便叉开话头说:"今日委屈白兄在开封府空等大半天,展某在这里以茶代酒请罪了。"
"那你这一天都忙什么去了?人影也不见。"白玉堂正好顺势抬起头来。
"皇上召见,不得不去。"
"那皇帝都能把你打得趴了七天才起来,他一召唤,你居然还巴巴的赶过去!"白玉堂一肚子不满,言辞夹枪带棒,"我看你这官怕是越做越得味了!"
展昭低头不语。半晌才正色道:"若我孤身一个,就是皇上,想使唤得动我也难;可如今,展某一身所言所行,无不攸关开封府,关乎包大人,便有许多事不得不委屈求全了。"
"你何苦受这委屈。"白玉堂其实是心疼展昭的,他的处境确实为难,心里便希望他挂冠而去,潇洒于江湖。
展昭不语。
"不过包拯对你还是不错的。"白玉堂又说。
"可惜展某却无法为大人分忧。"
"你还不算为他分忧?"白玉堂忍不住跳起来,"你再分忧下去,干脆替他做开封府尹得了!"除了趴在床上那几天,这小猫儿哪一天不是为开封府,为他包拯忙得团团转啊?
"展某能为大人做的,除了贴身保护大人安全,便只有尽力抓捕作奸犯科之人了。可偏偏最近汴梁城内闹得最凶的夜盗却连影也抓不到,这岂不是展某之责?"说着眉目间便笼上愁云。
"抓不到便抓不到,又有什么?凭你一只猫,能抓尽全汴梁的老鼠吗?"白玉堂本想开解展昭,却差点自打耳光--呸!提什么猫抓老鼠!
展昭并没留意这些。他发现平素永远一副坚强面貌的自己,即使有心事也无人可诉,却只有在白玉堂面前能从里到外放松下来。
"此事若由白兄经手,不知会从何处下手?"
"白爷爷自然有的是手段,但白爷爷怎会为官府查案?"
"也是啊。"展昭歉然一笑,"以白兄之质洁,实在不应踏入这泥塘来。"
其实我还想把你拉出泥塘呢。白玉堂暗暗嘀咕。不过看小猫儿对包拯的死忠,怕是难以得手。一个念头快速闪过,夜盗?或许可以这样!不过。。。忽听对面"咕噜"一声,愕然抬头,只见展昭脸上微有腆然之意,不禁恍然:
"小猫儿,你定是没吃饭就急着跑来找白爷爷了吧!"
展昭苦笑一下,算是默认了。
于是便召了伙计来,叫了酒菜摆在屋内。白玉堂已吃过晚饭,拿副筷子应应景而已;展昭是真的饿了,有点运著如飞的架势。见展昭吃得投入,白玉堂心底升起一股细细甜甜的情愫。倒了一杯酒给他:"别着急,我又不和你抢。"
展昭嘴里塞着东西,不能讲话,便抬头向白玉堂笑笑,以示谢意。
白玉堂静静地看着展昭,想着若是能长留在此刻也是不错。这小猫儿夹在江湖与朝堂之间着实不易,能帮他点忙,分些忧虑劳苦也好。把玩着酒杯,心中已定了主意。故意三分认真七分玩笑地问展昭:
"小猫儿,你若能答应我一个条件,五爷我保你抓住夜盗。如何?敢不敢应?"
展昭停下了手中动作:"你手里有情报?"
"没错!"白玉堂收了轻佻神色,"但五爷不拿江湖情报便宜官府。除非你答应我的条件,还可以考虑告诉一只猫。"
"什么条件?"
"下月十七是五爷我的生辰。我要你备一份厚礼,来陷空岛给我贺寿!"
"那有何难!"展昭大笑。
"那好。"白玉堂回他一笑,"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第七章
午夜静廖,月色清凉如水。湛青的夜空中无半点星辉,空空旷旷;只有玉兔银光,仿佛被夜风吹拂般一荡一漾,布满安静天地。
展昭一动不动伏在屋顶上,隐于阁楼的阴影之中,注视着身下黑沉沉的院落。吏部尚书阎通的府邸。依白玉堂所说,便是今晚夜盗光临之所。
远处梆子敲过五更,果见一条黑影无声无息跃上院墙,左顾右盼一阵,一头向内院潜去了。展昭连忙跟上。并不惊动那人,只冷眼看他做为。此人看似老手,在内院兜兜转转片刻,便潜入一屋内。过不多时,身负一长条包裹而出。
展昭悄悄潜至他身后,趁其自以为得手,正欲施展轻功而去时,猝然一剑直抵咽喉:"这位朋友,麻烦跟在下走一趟。"
那人不敢再动,转过头来看这展昭:"不知阁下何方神圣,怎会有备而来?"
"在下开封府展昭。"
"哼!"那人眼中闪过惊慌神色,却强自镇定冷哼一声。
展昭也不与他废话,伸手点了穴道,便径直提回开封府去了。
看展昭走远,白玉堂自一条小巷走出,朝身后笑道:"眉儿,出来吧,他已走远了。"
身后转出穿着夜行衣的柳眉儿,犹自一脸神往:"原来他就是南侠展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