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五爷眼里也不过是小猫儿一只罢了。"白玉堂自傲地说。当然了,那只猫对别人来说还是蛮厉害的。
"那我就去取宝了?"
"恩,去吧。现在只要你自己不出纰漏,已稳胜了。"
"那是当然!"柳眉儿开心地笑着,云雀似的一闪身跑了。
某日傍晚,当展昭再一次站在金风楼里的时候,心情很是矛盾。他知道自己将要做的事多半要触到白玉堂的逆鳞,但却不得不来。眉儿。。。是否就是。。。但愿是我想得太多了。
站在白玉堂的门前,先侧耳听了听,里面传来女孩子细细的笑声。果然又在一起。心情更闷,便也不敲门,推开直入了。
里面的人看到展昭时脸上的表情各异:白玉堂与平常一般无二;柳眉儿却不慎露了些慌张的神色。看到那眉儿姑娘的神态,展昭心中一沉:恐怕真如自己所料,事情往麻烦的方向发展了。
若无其事地拉了张椅子坐下,展昭笑意盈盈地开口:"两位谈得如此开心,展某却孤单一个;不知能否赏光拉上展某一道啊?"
白玉堂微微疑惑,心想这小猫儿今天怎么有点阴阳怪气的。
柳眉儿却有点坐不住。作贼多少总有些心虚,何况旁边坐的这位还不是普通官差,而是大名鼎鼎的南侠,御猫。于是笑嘻嘻地要站起来,想象上次一样不露痕迹地告辞,可是还未起身,便被展昭一句话拦住:
"姑娘既与白兄相熟,展某与白兄也是好友,便不须避讳。闲谈还是人多些热闹。"
白玉堂本来也在兴头上,闻言立即接口:"是啊,眉儿,别急着走嘛。"
柳眉儿只得坐下,心里不免惴惴的。
展昭并不管这些。自己倒了茶,拈了块点心,却递给柳眉儿:"眉儿姑娘是吧?在下展昭。上次听姑娘称白兄为‘哥哥',敢问你们是兄妹?"
白玉堂一愣。这小猫儿傻了?他明知五爷我没有妹子的。还有,你那点心往哪放?
柳眉儿头低低的,小心翼翼地回答:"原来是展大哥。我跟哥哥,恩,其实也就是以兄妹相称,并不是真的兄妹。"
"哦,原来如此。"展昭做恍然大悟状。又笑问:"敢问眉儿姑娘贵姓?"
"小女子姓柳。"柳眉儿心中愈加不安,畏缩之下竟有些扭扭捏捏的样子。
白玉堂看得一撇嘴,不知怎的酸溜溜不舒服起来。
展昭心下思忖:果然叫柳眉儿。若她真是灵机门弟子,便与昨晚那夜盗的供词相符了。只是若她不肯实说,当着白玉堂的面又不好出手相试他的红粉知己,却是有些麻烦。忍不住看一眼白玉堂,心里说声抱歉,展某并非有意唐突你的佳人,只是此事若不弄清,只怕往后心里都横根刺。想罢提起茶壶来,一面往柳眉儿杯里斟茶,一面笑着说:"柳眉儿,真是好名字。人如其名。"
这时被晾在一边半天的白玉堂终于火往上撞,再也看不下去了。他猛地一掌拍在桌上,怒喝出口:"展小猫!你少没事跟眉儿献殷勤!"心里已在大骂,这臭猫,居然有这等色心,竟敢当着你白爷爷的面搭讪女孩子了!只觉三分酸意七分气苦,冲顶得眼眶险险要发红。
他这一掌用力颇大,震得桌子狠狠地晃了晃。展昭顺势将手一抖,看似无意的带翻了茶杯,一杯滚烫热茶便向柳眉儿裙上洒去。柳眉儿想也没想,使出轻功身法向旁边一跃,躲过了滚茶泼身之祸。展昭在一旁看得清楚,故意喝彩一声:"好身法!柳姑娘使的是灵机门的功夫吧?"
"啊,是。。。"柳眉儿心不在焉地应了声是,偷眼去看白玉堂。哥哥怎么生这么大的气?这幅样子好可怕。
展昭也在用余光观察白玉堂。展某对柳姑娘殷勤些,你便如此气愤,想必是真的看重于她吧?想到此一节,胸中又气闷起来。可是如今展某已知她身为夜盗之事,你是否会继续回护她?
白玉堂见自己一吼之下,展昭竟然还不忘赞柳眉儿,早已气炸了肺叶。跳起来一把将柳眉儿拉离展昭身侧,掩到自己身后,回头怒问:"你跟他那么亲热干什么!?"
"啊?我没有。。。"柳眉儿委委屈屈摸不着头脑。我躲他还来不及呢,什么时候和他亲热了?可是一看白玉堂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吓得把后面的话又咽下去了。
这个形似英雄护美的场面叫展昭觉得刺眼。"你跟他那么亲热干什么"。可不是吗?这柳眉儿即是白兄的新欢,我哪怕是为了查案,也不应像刚才那样殷勤的。微有悔意,于是开口想圆一下场:"白兄,都是展某不好,你不要为难柳姑娘了。"
这就护上了!
白玉堂头顶冒火,鼻孔生烟。好你个展小猫!死猫黑心猫!原来你什么彬彬有礼,温文君子全是假的,看见个标志姑娘就把白五爷给扔在一边了!枉我对你。。。对你。。。脑子里乱哄哄的,白玉堂一句话也不说,只管恶狠狠地瞪着展昭,仿佛恨不能咬两口的样子。
展昭无可奈何地看着两眼发红的白玉堂,心中渐渐泛出苦味。算了。反正有那个千手帮弟子在押,夜盗案也可了结;何必非揭穿柳眉儿,害白兄难过呢?就此罢手吧!再看看白玉堂身后,战战兢兢如同小鹿的柳眉儿,两人站在一起倒真是一双玉人。不知为何,心中仿佛堵了块千斤巨石一般,压得呼吸也不畅了。
发觉自己的异常,展昭清了清喉咙,向白玉堂一拱手:"白兄,今天我们恐怕有些误会,改日展某在上门拜访。告辞了。"说完深深地看了白玉堂一眼,转身离去了。
白玉堂看着展昭头也不回的走了,气得浑身发抖。当怒火达到顶峰,濒临爆发之际却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心底深处升起一种真真切切的悲苦。
莫非以后只要一见小猫儿与女子亲近我便会如此伤心吗?那他若娶妻我当如何?
我心里念着他,想着他;他心里最终会念着谁,想着谁?
满腹心事,终是无望!
悲伤卷走了全身的力气,化作一股刮着骨,蚀着心的酸痛袭向双眼。白玉堂掉头奔入寝室,反手"砰"的关上门,身体僵硬,再无法移动。
柳眉儿不知所措地站在屋中央,半天反应不过来状况。这,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
天已黑透,不知何时下起雨来。如雾如酥的细雨轻柔笼罩着长街,似暖还微凉,恍若烟云。
展昭慢慢地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一步,一步,沉重,带着犹疑。
这不对劲。绝对的不对劲!
胸口沉甸甸的憋闷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每次看到那两个人在一起就会觉得窒闷?为什么看见柳眉儿被白玉堂如此紧张着,心里会莫名的又酸又苦?如此不甘,如此气闷,简直就像是在嫉妒!难道我对柳眉儿有意?
展昭停住了脚步。这也不是不可能的。那女孩娇俏甜美,确是招人喜欢;可问题是,她已是白玉堂的红粉知己,我怎能横刀夺爱?
展昭抬眼,透过凝在睫毛上的细小水珠,前方街路一片迷蒙。心中还有些怀疑,我真的喜欢了柳姑娘吗?动心就是这样子吗?为什么对着她却没有特别的感觉呢?
再次迈开步子,更迟疑。慢慢的,开封府的大门已遥遥在望。
另一边,白玉堂一阵激动混乱过后已回复平静。柳眉儿不知何时悄悄地走了,正好可以静静想点事情。
这么下去,我白玉堂就会变得不是白玉堂了!
五爷我本是酒剑风流的潇洒人物,怎么能够落到现在独自喝闷酒的地步?
傲笑江湖的白五爷,无论何时也不会像这般顾影自伤!
多愁善感,当断不断,白玉堂啊白玉堂,你已经没出息成这个样子了!
在心里狠狠地痛骂自己,又是一杯酒猛灌下去。
我如此用情,他却无心。长此下去,终有一日会痛彻心肺,悔不当初。
当断,则断!
明日我便回陷空岛去,再不来汴梁,再不见展昭!
抓过酒壶一饮而尽,奋力向地下一掷。瓷器清脆的碎裂声,与心中丝丝开裂的声音一般无二。
展昭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漆黑中。四周寂静无声,一丝光亮也没有。不禁奇怪:我明明躺在床上,什么时候到了这里?
正疑惑间,前方走来一人,身材娇小,面容甜美,正是柳眉儿。展昭上前一步招呼:"柳姑娘,你怎么到了这里?"
柳眉儿站住,面色严肃地看着他说:"展大人,你的一番心意,眉儿不敢接受。眉儿已是白哥哥的人,与展大人你无缘了。你我在此别过,今后便是陌路人了。"说完也不等回答,转身便走,两三步便没入黑暗中了。
展昭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只觉心头一片茫然,还暗暗不解:柳姑娘不假辞色,弃我而去,我不是应该伤心难过,急着追过去吗?为什么会没什么感觉呢?我不是喜欢了她吗?
正思量,又一人出现在眼前。这次是白玉堂,满面怒色,以剑相指。展昭的心一紧,急忙问:"白兄,你为何。。。。。。"
"展昭,你这小人!"白玉堂一声怒喝打断了他,"你明知眉儿是我的人,为何还存非分之想?这便是你的君子之风,你的仁义道德?"
展昭大急,想要分辨,可偏偏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白玉堂撤剑,后退一步,冷冷道:"你我自今日起恩断义绝!从此天涯陌路,永不相关!"说罢转身决绝而去。
眼看着白玉堂的背影在黑暗中快速淡去,展昭心如火焚。努力想伸出手拉住他,拼命地想大声唤他回头,可就是动不得,叫不得,急得眼中要冒出泪来。
浑身猛烈一震,展昭圆瞪双眼,惊醒过来。看着上方熟悉的床顶,是在自己房中。窗外仍漆黑一片,还未天明。
手脚发软地坐起来,展昭双目无神呆滞良久。
头脑中的一团混沌在渐渐理顺,一点点微光透出来。
梦为心声。。。我的真实心意。。。我不愿那个人离开。。。我喜欢的人。。。
。。。那个人是。。。
双手越来越紧地绞握在一起,展昭忍不住有点发抖,一滴冷汗从鬓角滑入衣领。
。。。白玉堂。。。?
开封府的工作一向是繁忙的。包拯包大人一向是日理万机的。展护卫从来是精明警醒的。。。。。。除了这两天。
三天的时间,按开封府众人总结出的数字,展护卫共计对包大人的招唤听而不闻五次,说着话突然走神两次,吃饭时莫名其妙发呆四次,甚至有一次在巡街时差点迷路!展护卫是不是病了?大家都在咬着耳朵胡乱猜测,就连包拯都提起过两回,只有公孙策不参与,只是看向展昭的眼神有点与平时不同。
展昭陷在一团纠结不清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那夜之后,他天一亮就跑去金风楼,却被告知白玉堂已结帐走人,顿时从里到外凉了个透。他竟不辞而别,想必是真的气极了。他就那么喜欢柳眉儿吗?心口被绞紧了。
可是,就算他没走,见了面又能说什么呢?说我喜欢上你白玉堂了?喜欢美女的那个人肯定会狠狠嘲笑自己一顿,然后厌恶地走开吧。这种情境,怎能忍受!
展昭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宝剑。走在旁边的王朝战战兢兢地往外挪了挪。展大哥今天杀气好重,莫不是包大人那里又碰上什么棘手的案子了?
我们二人同为男子,这种事情。。。有违天道,还有孝道。。。心中刺痛起来。为什么会这么痛?喜欢一个人要这么痛吗?那人的样子在脑海中浮起。他笑,他恼。他来去如风,他白衣胜雪。他一出现,心立刻不痛了。暖热起来,舒畅起来,让人忍不住便想微笑。什么也不为,只是一片甜酥漫延开来。
王朝又往旁边移了两步,后颈的头发快要竖起来。展大哥今天好诡异。一下子杀气腾腾,一下子又笑起来了。包大人究竟派了个什么案子给他啊~~~
落花有意,流水是否真的无情?我再怎么喜欢,终究还是一厢情愿。那个风流天下的人,名花尚欣赏不完,怎会对一介须眉用情?想守在他身边,莫非只能做朋友?可现在,似乎连朋友他也不愿做了。。。胸口被堵住了,几乎无法呼吸。这样窒重,这样痛苦,白玉堂,我该怎么做才好?
王朝已经距离展昭十步开外了,欲哭无泪。展大哥气色如此差,莫非真生了重病?包大人啊,展大哥病这么厉害,你怎么能派棘手的案子给他啊~~~~
陷空岛,聚义厅,有四只老鼠凑在一起交头接耳。
韩彰皱着眉头说:"咱们老五自从汴梁回来,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也不出精捣怪了,也不活蹦乱跳了,一天到晚净发呆。你们说他是不是叫那只猫给欺负了?"
徐庆提起了拳头:"展小猫要是敢欺负五弟,我就一拳打趴下他!"
"得了,得了!"蒋平拿扇子敲了敲他三哥的后背,"展小猫要是连五弟也能欺负住,你去了也是白搭。"
徐庆不服气地瞪起眼睛,韩彰急忙过来打圆场:"自家兄弟争论这个干什么?刚才我在江边看见老五,正望着对岸出神呢。上去一问,你们知道他说什么?"
"他说什么?"几个声音同时问。
"他说,‘二哥,你看奇怪不奇怪,就算山水相阻,我也能觉得出他在哪里。'"
"这话什么机锋?"徐庆瞪着眼睛左右看。蒋平羽扇轻摇眯起了眼睛。卢方往椅子里一靠面露笑容。
"我们老五他是着了相思了!"一个响脆声音传来,卢大嫂从后堂走出,"你们现在才发现,我可早就看出来了。"
"相思?他思着谁?"徐庆叫起来,"哦,江对岸就是茉花村,那他相思的人不就是。。。"
"你就那么大的眼界!"韩彰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茉花村再往远还有汴梁城呢!我看他八成是在汴梁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那他跑回来发什么呆啊?莫不是跟人家赌气了?"蒋平摇头晃脑,"哎,大嫂,你既然早看出来了,有没有找五弟探探口风?"
"有啊!探了两三次呢。"卢夫人说,"可我每次一问,他就脸色铁青的要炸毛,我哪还敢再问啊。"
几鼠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卢方发了话:"我们在这里瞎猜也没有用。昨日我已派了人去开封府,打听一下老五在汴梁究竟出了些什么事,等回来就有分解了。"
"还是大哥想得周到啊!"
与此同时,正临江而望的白玉堂狠狠地打了几个喷嚏。天好像有点凉了,不知那小猫儿有没有多添件衣服?
第八章
开封府的夜晚有时候不大静谧。
展昭与包拯公孙策讨论案情直至深夜,正在送大人回房的路上,忽然觉察到一丝异样。
有杀气!
急忙将大人和先生掩至身后,一支袖箭向杀气来源处射去。房顶上悄无声息跃下几条人影,一刻也不耽搁,以合围之势向三人攻来。公孙策大喊:"刺客!快来人啊!有刺客!"
那些刺客训练有素,彼此配合十分默契;展昭一人护着他们二人,又身处回廊之中,空间狭小,十分施展不开,无奈只得守势,难以反击。好在四大校尉很快赶来,便把包拯公孙策交给张龙赵虎保护,自己跃至院中方才放开手脚。南侠武艺自然名不虚传,旁边又有王朝马汉策应,立时便占了上风。不多时,九名刺客已放倒大半。
展昭一掌将一名刺客击得倒地吐血,忽听背后一声惊呼。回头看时大吃一惊,原来张龙被砍伤跌倒,露出了背后的公孙策无人保护,一名刺客正举刀欲砍。瞬间袖箭出手,"噗"的一声射穿刺客手腕,赵虎扑上一刀结果了那人。就在此时,另一刺客已冲向暂时暴露出来的包拯。展昭见状,回身提气一跃,赶上那刺客,一剑递出,正中肋下。那刺客极凶悍,重创之下仍不后退。展昭发了狠劲,踏前一步又补一剑,直没入刺客背心。正在这时,听得背后尖锐破空声,便知有暗器到了。回身用剑接已来不及,自己前方便是包拯,闪躲不得;无奈反手将衣袖一挥,扫落一枚柳叶镖,同时小臂一痛,想是划了一道伤口。毫不迟疑拔出巨阙,转身脱手掷出,正中最后一人的前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