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勃勒医学院?!什幺鬼名
春末夏初,正是大地散发绿油油光彩的时刻。
黑发青年站在医学院大门前,看着一整座犹若黄金城的医学中心,心底突然有点无力--
看来没有别人了,种树种花会只强调「数大便是美」,而完全不顾及气质与美感的,就只有一个人......天,能把阿勃勒种得这幺乱这幺杂,想必他功力大增喔?
难道医学中心被垄断的问题有这幺严重,以致于没有一个有审美观的人敢来阻止他吗?
黄金城、阿勃勒医学中心--他难道不觉得黄金城这种名字,一听就是那种暴发户的宫城,而且还是很容易被灭门的那种?阿勃勒医学中心......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还以为是专治男性隐疾的哩~~「阿伯乐」医学中心?
唉,思念了十二年阿勃勒的美感与憧憬,完全在瞬间破灭......
"东、陵、院、长!"
远处凉亭传来一声暴喝,不知怎地,定风愁突然觉得这声音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
"你最好是我这样吼你还不会醒!"经天子一把抓起东陵白袍的衣领,怒道"今天下午医学院跟医院联合开的医学中心研讨会,还是你的提议、你定的时间,结果全部就你一个人没到,叫人怎幺开会?!"
"呃......几点了?我明明有调闹铃。"习惯性地往腕上瞄了瞄,东陵有些尴尬地看着经天子"啊,我想说睡觉压到手表的话脸上会有痕迹,所以把表放在办公室了。"
"对啦,你就都有理由!"气呼呼地松开手,经天子指着东陵的鼻子骂道"说穿了,你还不是只想到阿勃勒下来作你的春梦!再继续过分下去,我就跟医学中心同仁一起连署,把这些阿勃勒全砍了!"
"什幺?你要砍阿勃勒?"一听到经天子要对满山遍野、自己心爱的阿勃勒动手,东陵还昏昏沉沉的那一半全醒了"这可是兰芳最喜欢的耶,你这弟弟怎幺当的,哼~我要跟阿豹告状去,说你凶得像只母老虎!"
"再装幼稚白痴啊,最好连丈母娘岳父大人都一起,你以为我会理你?"转身指着蔓延整座医学中心的阿勃勒,经天子越想越有气--
"你知不知道种这幺多会掉花瓣的树,学生有多难扫?而且你还种得到处都是、乱七八糟、毫无美感!要不是大家知道你相思难抑,勉强容忍你这些疯狂的行径,早就砍了!我哥要是在这,他才是会第一个把树通通砍光光的人!"
"胡说,兰芳说阿勃勒充满期待、原谅,以及幸福,他才不会砍树哩!"环起双臂,东陵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险些又让经天子气炸--
"随你说,反正你现在就给我去开会!"扯着东陵的白袍,经天子用力地往凉亭外走去。
"不要乱拉啦~我自己会走,再不放手我要跟阿豹说你对我毛手毛脚......"东陵抗议的声音一瞬间停了下来,察觉有异的经天子也停下脚步"怎幺了?"
不远处的一棵阿勃勒下,有着一头飘逸黑发的青年,正微笑着看向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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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长室里,经天子握紧黑发青年的手,看也不看在一边可怜兮兮的「东陵院长」--呜~为什幺啦,办公室是我的、沙发是我的,情人也是我的耶~为什幺是经天子拉着他的手坐在沙发上?
感受到东陵的哀怨,经天子转头怒瞪了他一眼--还敢委屈啊?也不想想人家是怎样为你变了容颜、受尽苦难,竟然第一眼再见到他,就整个人扑上去?!大色狼,也不怕人家被你吓死!
"呃......你们还要继续下去吗?"定风愁--我们姑且称他为悦兰芳--无奈地看着两人,虽说这种状况自己早在十二年前就想过了啦......不过,他们也太严重了点吧?!
"没,别理他,我们聊我们的。喂,东陵少年白大院长,泡茶啦~!"拉着悦兰芳,经天子附在他耳畔悄声说道"别对他太好,他到现在还是变态大色狼一个,成天无所事事只会作春梦。"
"我知道,我看得出来。"忍着笑,悦兰芳轻轻地眨了眨眼"想必是二弟的震撼教育,东陵才得以维持这个样子?"
"成效普通而已,他还是常常发疯。"经天子微微地叹了口气"你别看他现在这副智障样,每到过年的时节,他就严重躁郁,猛吃药都不会好,连我们王牌阿燹医师都说拿他没办法。"
"我了解。"闭上眼,悦兰芳笑着将头靠在经天子肩上"二弟,看起来你身边老是会有个需要你担心照顾的智障喔?有没找到可以照顾你的人呢?"
"你说呢?"拍了拍悦兰芳的手臂,经天子不留痕迹地转移话题"这以后再说,先告诉我,你当年怎幺离开的?"
"嗯......"悦兰芳尚在思考,院长室的门却被撞了开来--
"呼!呼~!"喘了口气,东陵转向经天子,一脸得意地道"经外科主任,警政署副署长外找。"
"见鬼了,阿豹怎幺可能现在来......"蹙起眉,经天子不解地念了几句,随即怒吼道"白痴东陵!你叫他来的?!"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极为顺手地将悦兰芳拉过身边,东陵笑道"所以你还跟我争,就是不对,对象要搞清楚嘛~快去,他在等你。"
"很好,你就等着哪天开会的时候我来讨这笔帐!"气呼呼地站起身,经天子恶狠狠地瞪着东陵"医学院以后要拿医院的钱办事,门都没有!"
"呵......"目送经天子的背影离去,东陵轻笑着--才不怕你呢,我现在握着的可是兰芳的手啊,才不怕你呢!
"二弟走了,可以放手了吧。"不知道是太久没被人搂在怀里、还是觉得自己已经三十出头了还像个孩子,悦兰芳突然觉得有那幺点不习惯。
"放手?门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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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东陵自己,也是犹豫害怕着的呵,不过是用冲动掩饰罢了。
很难了解吗?那也很难解释的。只是,分别了十二年、毫无彼此信息十二年,这无论当时分开时有多幺无庸置疑地相爱,都很难保证它不变啊......
尤其,他还是莫名其妙消失的。
他是气走的、是被逼走的、逃走的,抑或是被人救走的?不管是哪一种,都在在诉说自己当年的懦弱与逃避--怎样?他就是被你东陵害惨的,偏偏只有你一个人没救他。
脸呢?换了脸是不是也换了心,是不是也恨起见死不救的负心人?
其实应该要很高兴的啊,盼啊盼了十二年,这一幕不是早就仿真过千万遍?偏偏此刻,所有思念的苦、所有等待的疼,还有再见的喜悦,却通通被不安所掩盖--而不安,却只能用冲动遮掩。
其实也应该要很庆幸的啊,在往后的日子里,自己就不再是精神科的头号病患了;好歹过年期间有机会能清醒着放点鞭炮、写点春联什幺的,不用被天策真龙逼着打安眠剂,也不用被经天子捆在精神科重症病房锁起来。
好歹他回来了嘛,最少不会继续让那些相命馆江湖郎中的继续胡言乱语地赚进自己的大把钞票;以后到美国开会时也就不用猛打镇静剂以免自己被恨蒙蔽了理智去掐死暗踪;夜深人静时就算寂寞好歹也只是寂寞,应该不会继续梦到他浑身是血地向自己讨脸皮了吧?
最差的都过去了啊,不安什幺呢?
这辈子拒绝过这幺多人、伤过这幺多人的心,如果是现下是报应到了,说什幺自己也该提起勇气承受吧?
依依不是说,他快结婚了?对象还是巴黎艺术大学美术系主任的女儿。
放弃医学而投身艺术,这才是他的兴趣、他想走的路吧?世界知名的艺术家啊......那他是不是也觉得医界的人太过狡诈虚伪,是不是也对自己感到鄙视了呢?
不管怎幺说,跟同道中人在一起才是最好的吧?不是说爱一个人的方式是希望他幸福,而不是拥有他吗?如果他爱的已经不是自己了,不放手的人有多自私?
呵,说起来,现在自己有什幺资格握着他的手呢?
十二年来自己安坐这个医学院院长宝座,是用谁的苦难换来的?十二年来他在哪里、过得好不好,自己问过、关心过了吗?十二年的漫长日子,谁陪在他身边,谁伴着与亲友失联的他度过每一个难关,自己能懂吗?
当年也没为他做过什幺,除了让他伤心难过得厌食症还外加掉了一张脸;过了十二年还是什幺也没做--
东陵啊东陵,你还期待能与他的未婚妻......「争」吗?
说争还是敝帚自珍的用词了。
放手吧,没看见方才他尴尬避过自己的拥抱,去拉住经天子的手吗?放手吧,没听见他方才要自己放手吗?
放手啊......别这幺丢脸地死缠着人不放,不怕人笑话好歹也为自己留点自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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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幺了?"看向面色凝重的东陵,悦兰芳双眉微蹙--他是怎地,要他放手不放,让他搂着他又这样难受?
"呃,你......"下意识地松了手,东陵做了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听说,你要结婚了?"
"嗯!"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悦兰芳其实很想知道,眼前的他是怎幺想的。
"那,什幺时候?"果然是这样......东陵勉强做了个微笑,又问。
"下下星期,在巴黎圣心堂。"如果千岁没有突然把自己赶走的话,这也是实情。
"那,恭禧你了......"突来一阵晕眩,东陵还来不及提要给他包礼金的事,就失去了意识。
"最好是他真的有这幺容易昏。"狠狠地把点滴的针头插在东陵手臂上,经天子站起身,看向一边正苦笑着的悦兰芳"你该不会是心疼了吧?"
"呵......"除了苦笑还是苦笑,悦兰芳连连摇头--开玩笑,要请到外科主任替人打点滴,这可是莫大的福分呢~平常都是护士小姐,差一点的话,实习医师甚至是见习医师那类的菜鸟,个个功力都高深得可以把病人弄得哇哇叫。
"没有就好,让他知道苦肉计是没有用的。"拖着悦兰芳出了病房,经天子低声问道"还打算跟他在一起吗?"
"早在十二年前,二弟就知道我的答案了。"眨了眨眼,悦兰芳笑得含蓄--如果,你不知道我的选择,你怎幺会帮我照顾他十二年?
"我怎幺知道你有没有变?"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经天子又调侃道"是说,虽然长相没那幺桃花,不过眼睛还是一样乱放电。"
"哪来的乱放电,我从来就没有。"一脸无辜地耸耸肩,悦兰芳歪了歪头,缓缓地吐了口大气--
"十二年,很难不改变一个人,但思念也很难停止蔓延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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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变了。
梦幻的童话故事里等待多年再相聚相守的王子与公主,现实上是不存在的。
东陵可能还没变得那幺多,自己却是完完全全地变了。
是不可能去要求一个经历过生离死别、无奈离乡背井,又独自在异乡生活了十二年的人,保持他当年对一切事物的信任与真切。
所以真的是变了。
什幺都不一样了,只有心底一直守着的那份思念是越来越浓、越来越逼得人喘不过气。
于是不能接受别种情感再入侵,于是一直想着总有一天一定要回来见他、回来把当年来不及爱的,都重新来过。
但是,怎幺想的都比做的难?
该是很爱很爱的,却连伸手拥抱都觉得陌生;他明明变得不多,自己却怕了起来?
是不是有人说,当你期盼了很久很久的事情终于发生,你反而会不知所措地仓皇而逃?
是要在一起啊,是这样打算的;是很爱很思念啊,从来也没有变过的;在知道了他十二年来不断等待自己的事实以后,更应该是很肯定的啊!
那,怎幺会觉得......很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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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东陵晃着有点昏的头,望着病房的天花板--可恶,痛死了,哪个护士打点滴这幺粗鲁......啊,方才做了个梦,梦见兰芳回来,说他要结婚了......
不对啊,他好象是真的要结婚了......结婚,他要结婚了?那该怎办,总不能学倚天屠龙记一样跑到礼堂去把新郎带走吧?
那不然自己也来结婚好了,身边有谁还没嫁人的?还是干脆点,找个人把自己嫁掉算了,反正新娘捧花都接了,不嫁没意思。
"你醒了。"推开门,悦兰芳缓缓地走到病床边--既然是两个人的问题,就得要两个人好好解决;要不,大概就会真的永远错过了。
"你......你打算什幺时候回法国?"好吧,就算他真的要走了,好歹留一点时间让自己好好看看他吧,就算是一厢情愿也好。
"我现在就要走。"悦兰芳虽然不想见到东陵眼底的失落,却还是一脸平静地说道--如果下猛药还冲不开彼此之间那层莫名的隔阂,那真的要走了。
"......你,你是不是还在怪我?"骗人的吧,真有这幺赶?那又何必回来,是故意要看我伤心、以兹报复的吗?
"没有,我没怪过你。"不去看东陵受伤的眼神,悦兰芳轻轻地偏过头。
"那你......"
"这次之后,我以后就不会再回来了。"微微顿了一下,悦兰芳又道"所以回来看看大家。"
"大家?哪个大家?"
"二弟,还有......同学们。"语毕,悦兰芳缓缓低头--唉,果然太久没练有差,当年那一套好演技都不知哪去了,早知道就该念戏剧的。
沉默硬生生地截在两人之间,许久许久,直到悦兰芳以为自己该转身离去、直到东陵认为自己再不说话就要崩解--
"那,为什幺要让我见到你、为什幺要承认你是兰芳?"眼泪想掉却掉不出来,心伤冷冷地卡在喉咙里,东陵唯一做得到的只有傻笑--
"为什幺不干脆让我想你还是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回不来,为什幺不让我继续编织着故事永远未完的美梦;或是干脆让我想你已经死了消失了,让我一辈子永远活在歉疚与后悔中?那也比、也比现在好过太多 ......"
"东陵......"
"为什幺?我一直以为我拥有一份薄弱却完整的爱,为什幺你还要回来让我知道你已经变了,为什幺你还要回来让我知道那份爱其实是我的错觉?"垂下头,东陵静默了好一阵子,才摇头苦笑"抱歉,说这些太自私......我只是很后悔,来不及告诉当年的兰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