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若问你......你却不会答了............永远不会答了..............................
"............我哪里有对不起他的地方?"
意柳一怔,却是水然冷冷对他道:"他所作所为皆是自愿,我又未曾求过他什么,怎会有对不起他的地方?"
金翎儿全身一震,从意柳怀中探出头来,她本已哭得红肿不堪的杏眼,此时也分不出是惊讶多些还是嫌恶多些,直直瞪着水然,仿佛想从他脸上看穿一个洞来!
许久,她恨声道:"畜生!你到底有没有心!"目中精光一凛,陡然生威!
水然淡淡一笑,忽然又变回了往日那面上总是和煦如风的水然。
"我本无心。曾有痴心一颗,如今亦随往日情淡渐行渐远,与无心又有何异?"
"你--"
"今日一番胡闹,也算勉强占了些便宜。既然天劫已化解,我也不怕什么天兵天将了,日后要找麻烦尽管掷贴就是,奉陪到底!"说罢他眉梢一挑,又想起一事:"对了,今日之事全是你兄长自愿,金翎儿,日后可别借口此事寻我麻烦,否则,"瞟一眼意柳,"可别怪我不给意柳公子留情面。言尽于此,告辞。"
单袖一拂,招回汜水,转身便走!
"混帐--"
"翎儿!"意柳用力锢住她,低声道:"不要闹。"
"为何不闹?!这般忘恩负义的......"
"他心里一样不好受。"
"......"
"水然他......并不是喜爱作假,只是习惯用别种情绪掩饰自己.................."
"......谁说的?"
"赤松子。"
金翎儿怔怔的看着他,又转过头去看向那渐渐走远的身影,半晌,终于默然不语。
"意柳公子......"芙蓉缓缓踱近,歉声道:"抱歉,方才我未能拦下金翎儿......"
"这等小事便也罢了。"意柳淡淡道:"你还是快些赶上他,如今,他身边只剩你一人可贴心了。"
"我......"嚅喏一阵,她咬下嘴唇,一言不发而去。
意柳望着她向前方追去的身影,叹了他今日最后一声,将怀中爱侣紧紧揽住。
"翎儿......我还是做了你不许我做之事,你真会恨我一辈子么?"
金翎儿摇摇头,抱住他道:"我若恨你一辈子,那自己岂不是也要苦一辈子?"
"翎儿......"
"意柳,你知道么,我这一生有三件事决不后悔。一是认了赤松子为兄长,二是耗费百年修行为玉堂哥哥续命,三便是与你为伴,不离不弃。"
"......将我放于最后?"
"嗯,最后,也最重。"金翎儿伸手摸着头上那枚翠玉流光钗,这钗,她永远都不会取下。"......我们日后不要再去寻玉堂哥哥他们了。"
"为何?"
"他们该过自己的日子,我们这些只不过是于尘世中匆匆而过之客,何必多去叨扰?"
"......"
"我只要,哪天他们在闲暇时忽然想起还有一个叫做金翎儿的小丫头便好......"
"翎儿,怎的又哭了............"
又劝又哄后又渐起轻笑,这时恍然发觉,原来与那些欲爱难求之人比起,自己竟是这般幸运............
"--公子!"
芙蓉好容易赶上水然,上气不接下气道:"你这是......去哪里......"
"......来我来处......去我去处............"
芙蓉呆了片刻,小心翼翼走到身然身畔,凝目看去,心神猛地一震!
"芙蓉,你说,月来现下会在做什么呢?"
"......芙蓉愚昧,芙蓉不知。"
水然也不再说,继续往前走去。
芙蓉默默跟在身后,心中却想......方才那月色之下粼粼闪烁的一道波光.........可真是泪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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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与白玉堂正走在回开封府的路上。头上洒落一片星辉,街道清净,檐下灯笼于风中时动时静,只有他二人的影子在那些摇曳的灯笼微光下拉得老长......
白玉堂牵着展昭之手仍未放开,只是抬头望向西天,道:"寅正了。"
展昭嗯了一声,忽然想到:"......今日都未去昭阳楼看看,不知二娘怎样?"
白玉堂看他一眼,心道能怎样?那帮人虽然可恶,不过应不会冒然对自己人痛下杀手,性命应该无碍吧。他一面想着,一面察言观色,看到展昭面有憾色,心中微微一动。
"猫儿,我且问你,你究竟是何时对二娘起疑的?"
"......昭阳楼出现的那日。"
"何时确认其中有诈的呢?"
展昭看他一眼,迟疑片刻,轻轻道:"就是......于昭阳楼中送你玉佩那次......"他见白玉堂蓦地瞪起眼,苦笑几声,连道:"那次是我不对,利用了你。我只是觉得那玉佩有古怪,便灵机一动拿来试探二娘,未曾料到她竟真的将玉佩去了手脚......"
"去了手脚?"
"在玉佩之上做手脚之人乃叶娉岚,想那二娘应是看了出来,这才找了个幌子将玉佩拿去处理一番。"展昭想到这里,心里微感惋惜。本来自那次后,他便已明白这二娘其实是真心真意对他二人好,只是后来曾托她带书一封,却是石沉大海久无消息,如此看来,虽然她有心维护他二人,但若超出此范围涉及到开封府或朝廷之事,她即使有心也是无力。
正自出神,忽然手上一紧,却是白玉堂微怒睇视于他。
"玉堂?"
"哼!"白玉堂心中气愤!
一来气这死猫竟敢利用于他,二来却气这猫心中有些想法也不拿出来与自己商量,当真对他视若无睹、瞧他不起么?!气愤之余,忿忿道:"竟将你爷爷我看作不入眼之流,你这死猫,说!究竟还瞒了我些什么事?!"
他这话听来却是酸不溜丢,展昭心中奇道我又未曾作过什么令你吃味儿之事,怎的口气如此难听?当下横他一眼,也不作答,甩手就走。
只是他少经情事,却不知情人间最怕的便是发觉对方瞒了自己事,一旦知晓,心中着慌可不是平常言语能形容。
"你--"白玉堂气结,正想追上去逼问,忽然见那展昭猛的一退将他拉入街旁小巷。
头上几声风响,他二人小心探出头去,却见几道人影从屋顶飞掠而去。那方人影刚走,远远传来一阵嘈杂之声:"抓刺客--!!"
展白二人听出那是王朝马汉之声,心中一凛,当下双双施展轻功亦从屋顶紧追数道黑影而去!
那几人轻功倒也不弱,他二人追出三条大街也急赶不上。展昭脸上一沉,不暇思量,就抓了一片屋瓦,捏成了无数碎片打去。只听得濮濮几声,有两名黑衣人低叫一声滚下屋顶。想是被碎片击中!
"哪里去!"白玉堂亦大喝一声,一式"聚火燎天",画影铿地破空而出化出数十道剑影,却见剑光猛地一闪,霎时将那黑夜照得亮如白昼!
两边都"噫"的一声,只是那屋顶上剩下的几名黑衣人惊诧之余不约而同双双掏出长刀,左右相合往白玉堂面前一挡,却听"喀嚓"一声,两把长刀尽数被画影所断,且画影去势未衰,哧的顺道卸下一名黑衣人右臂,那人惨叫一声,冲身后四人叫了声:"快走!"
白玉堂一个纵跃落到展昭身旁,正奇怪画影怎的突然如此厉害,却听得那黑衣人如此一喝,他与展昭齐齐望去,却见那最远四人竟是秦彪兄弟!
--原来是劫牢,莫怪惊动了开封府上下!
白玉堂冷哼一声:"想走?只怕走不了了!"蓦地抖出一个剑花,疾攻而上!
忽听咤喝两声,原来是落下屋顶的二人持刀攻了上来,白玉堂理也不理,却是展昭自他身后补上空当,抽出巨阙一格,绞得双刀弹开!
那边画影去得如电闪裂空!那三名黑衣人见了不禁心惊肉跳,却还是咬紧牙根硬着头皮举刀甩掌迎上,趁着最后空隙对秦彪四人又是一喝:"快走!"
秦彪四人面上难看,却还是一跺脚,转身飞奔而去!
这四人今日逃掉,他日必定后患无穷!
白玉堂被他们挡住,眼见追击不及,当下怒上心头,喝骂道:"竟敢坏你爷爷的好事!!"骂罢寒光一抹,剑影翻腾,出手快极!那三人登时只见眼前一片寒光突现涌现,剑势绵绵不断,却似有如一轮皓月,涌出江心,而浪花四起,将江心的月影,荡得破了又圆,圆了又破的模样!
他三人眼前一花,又听得一声叫好--"好一式‘月涌江流'!"却是展昭一剑荡开另两人时赞的一声!
"玉堂!要活口!"
"知道啦!你当我不解事么?"白玉堂虽是白过他一眼,手上却未慢下,一剑接一剑逼得那三人步步后退,他本来剑术就是一流,此时手中画影又如神助,招招使出功效皆能平增数倍,因而虽是以一敌三,却是游刃有余潇洒之极!
那三人面上神色一变,分神一瞧不远处另两个兄弟一样被展昭步步紧逼,心知败局已定,当下心中一横--"吾主隆恩!"
展白二人一怔,却见这五人同时自腰间抽出一颗银色弹丸。展昭脸色一变:"霹雳火!玉堂,撤!!"
霹雳火乃江湖上最为霸道的火器,一颗炸响方圆十丈内万物不存!这时若是五颗一起炸开----说时迟那时快!凭空一道白影忽然闪入战局之中,只见他屈指为爪在那五人喉头捏着小鸡似的一收,眨眼间五名黑衣人哼都不及便纷纷倒下!落出手的几枚霹雳火也被那白影化出翩翩数道手影,尽数接入掌中--
不过一瞬之事!
白玉堂与展昭皆在那欲退未退之时,谁知眼前陡然生变,不过眨眼间危机便已不在。展昭怔愣片刻回过神来,惊道:"水兄?"
来人正是水然。
他将那五颗火器随手一碾,全作了黑粉落于脚下,笑道:"好险。"
白玉堂赶上去一探那五人鼻息,皆已断气,当下向他怒道:"你这人帮忙就帮吧,怎的每次都不留活口?!"
水然却微微向他笑道解释:"这几人早就喂过毒,留下活口又怎样,不出两三个时辰,一样会毒发身亡。"
白玉堂见他面上虽笑,眼中却是冰冷,本来与这人就是水火不容,此时见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
"玉堂,"展昭一把扯住他,又看向水然,"我们下去说话。"白玉堂冷哼一声,心道他和这人可没什么好说的!
心中虽如此想,却还是任由展昭拉着跃下屋顶,落地时一瞧,却见芙蓉带了名女子早已站在檐下了。
白玉堂本只是粗粗扫了那女子一眼,谁知这一扫之后,他整人猛地僵住!
展昭觉察他之异常,顺他视线望去,却也是呆住。
讶异片刻,倏地回过头去看水然,却见他笑得温柔。
"水兄,这是......"
"此乃离别之礼。"水然早料到他们势必惊异,不过为了日后不至于音信全断,他不得不在展昭身旁插上这么一个眼线。"当日多管闲事救了她,如今却不好处置了,只好托付展兄你们决断。"
"我们?"展昭吃了一惊,回头又看看白玉堂:"......这个,让玉堂决定就好了。不过,水兄方才说‘离别之礼'......你们要走?"
"......嗯。"
"怎的如此突然?"
"突然?......不,并不突然。"其实远在第一次见着他与白玉堂情眷意深的模样,那时便很清楚,离别乃命中注定迟早之事............
"......展兄,我能与单独说句话么?"
白玉堂听到这句话后猛的回过神来,瞪向水然,却不说话。
展昭沉吟片刻,看了看白玉堂。白玉堂面无表情,冷冷瞥了水然一眼,一声不吭径直往远些的地方走去。
芙蓉扯了扯那名女子,两人也慢慢走开。
片刻之后,便只剩他二人默然以对。
这个时候他倒也大方......水然冷冷看着白玉堂走远,想起自己竟然是输在一个凡人手下,仍是隐隐不甘。更何况现下他这大方,便像是同情手下败将般的施舍,水然一向心高气傲,又怎会觉得舒服?
暗暗哼了一声,心道我这世拿你没辙,往后生生世世可别落在我手里,否则,便自求多福吧。
正想到这里,耳边忽然一响,却是以往赤松子对他说的那些看破执念之言............怔了一怔,却是苦笑:原来就算你不在了,却还是能时时提点于我......
"水兄?"他不是有话要说么,怎么却独自发起呆来了?
水然静默片刻,抬头向他低声缓缓道:"......赤松子......已去了............"
展昭怔愣片刻,不解他意,茫然以对。
水然见此情境心中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滋味。
他细细又从头至尾打量过展昭,寻了半天,却哪里能寻得前世分毫的影子?那一抹幽魂,这一世,终是用了个最干净利落的法子与他一刀两断......
"......你可是觉得我扰着你了......?"
展昭闻言一怔,见水然喃喃说着话,却不像是在对他说。
"......寻你如此之久,得了这么一个结果,你却让我如何甘心?莫不是......也要我如赤松子一般,痴痴地做些傻事么............"只说到这里,却猛一用力,将那柔韧身子拉进怀里狠狠搂住!
感觉怀中身子猛地僵直,"别慌......我只抱抱就好.................."毕竟往后数十年,他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今生我若能早些寻到你,你是否愿为我展露心怀?或是一如既往,冰冷以待?
往生我若不曾爱过你,是否可免锥心刺骨之痛?或是难逃夙命,仍会为情所苦?
......罢了......罢了,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
......愁肠欲断,连理分枝鸾失伴,又是一场离散............散便散了,却怕日后那无尽思绪中尽是往日情深无望,酸楚难以下咽..................
"......告诉那白玉堂,好些待潇湘。"
便如抱住时般的出乎意料,推开也是措手不及。
展昭被一把推开未曾回过神来,却见水然已经背过身去迈开了步子:"芙蓉,走!"芙蓉闻声一应,匆匆从展昭身边擦过,跟着水然渐渐行远,将其余三人抛于身后......
终是一次也不曾回头。
走得远了,"公子,您......真舍得么?"
"......"水然并不回话,却是想起赤松子那轻轻一叹......生亦无悔,死亦无怨............赤松子,我是作不到你这般无私的......不过......得放手时且放手,这一点,你却是教会我了............
"公子?"
"......芙蓉,你说,月来日后生生世世,莫非都轮回不到我身上么?"
芙蓉闻言猛地呆住,却见水然缓缓回过头来,笑中尽是轻松。她愣住片刻,忽然微微一笑,轻轻道:"这个......芙蓉不知。芙蓉只知,无论轮回到公子身上与否,芙蓉皆会一如既往,好好服侍公子的。"
凤眼微微一眯,却是笑意。
"走吧。"
迟暮月色之下,两道身影最终缓缓消失于那寂寂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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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默默看着他们背影,略略惆怅,说不得为何,只是一种如释重负后又若有所失的茫然............记起昨夜用计骗过水然得以脱身,如今想来,应是伤他不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