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之后,即宋康定元年,正月,元昊侦知宋鄜延路守军寡弱,集兵数万,大举攻宋延州。
此番攻宋,元昊却使诈降之计,先声言将攻延州,范雍闻讯,令诸军据寨抗击。元昊为麻痹宋军,遣牙校贺真至延州请和,谎称愿归命朝廷,使范雍轻信,放松戒备。康定元年正月,元昊率兵数万乘隙猝然从土门突入,以声东击西之计,明攻保安军,暗袭金明寨,直抵延州。宋环庆、鄜延副都部署刘平率军自庆州赴援。却不料元昊亦设伏三川口,围城打援,大败宋援军,俘刘平等。后适逢大雪,难以久战,方才率军引退。
此一役,乃后话不提,只是贺真事后想起,这三川口一胜一败,竟然皆是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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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晓时分,穆文松拎个小小包袱,策马上了官道,却见展昭一身蓝衣伫马立于路畔,想是等候多时了。
"展兄!"
展昭闻言回头向他微微一笑。
"你确定那只耗子在我杭州老家?"
"展某只是感觉。"
"感觉?"穆文松耸耸肩,"好吧,反正我‘回家省亲'一路上也没个伴儿,你陪我走一路也好!"
所谓回家省亲,不过是知州范雍对他私自动兵的惩戒而已。虽说三川口那一战宋军胜出,但未得知州允许妄动兵力已是死罪,若不是看在此役大胜而范雍又忌惮于他身家背景,只怕他那时回营第一事便是被人押到了绞架上。最后只是被踢出军队两年,也算他福大命大。
"说起来,展兄你那日放的撤退信号可真是时候,西夏追兵最后也是白忙一气,哈哈!"穆文松想起属下回来对他所讲之事便想大笑:"你小子还真是厉害,平日练过弓箭?"
展昭淡淡道:"习武之人,多少会点儿。"
"会点儿?你也太谦了吧!不过,说起来,我也算没看错人呀!"
展昭见他咧嘴一笑脸上尽是得意,心知他说的是遣自己对付贺真。
"我早料到你武艺高强,捱到最后也定能全身而退,果然没错!......只不过,请你堂堂御猫做些行刺苟且之事,却难为你了!"
展昭摇头道:"长信弓响,声震四方,我拉弓之时对方不可能不会察觉,因而也算不得苟且之事,更何况战场之上哪里顾虑得了如此多?......只不过............"
"只不过?"
"......"展昭目光幽深,默默看罢他一眼:"......不,无事............"
穆文松目光微闪,却呵呵一笑,道:"无事便好!走吧!"
"嗯。"展昭策马欲行,忽然想到:"对了,可需飞鸽传书通知穆夫人你我行踪?"
"不用!"穆文松嘿嘿一乐,笑得古怪:"我才不要放过这次机会!"
"诶?"
"嘿嘿,你想,若是那小耗子真在杭州,我们这一去信他岂不是也会知道?"
"知道......不好么?"
"不好!我就是要他不知道,哼哼,他不知你要去,行事一定不知收敛,我就等着看他怎么在你面前出糗!哈哈,可得报他毁我洞房花烛之仇!"说罢,乐得合不拢嘴,好似已然见着了那一幕!
展昭见状无奈而笑,心想此人性子如此复杂,一时深沉莫测,一时又真如孩童,倒是难以捉摸。也不知当年苏皖皖是怎么认定的这么一个难懂之人?
无奈之下,一踢马腹:"闲话休扯,穆兄,走吧。"
"好!"穆文松跟着一振马鞭。
晨色之中两骑撒蹄而去,人影渐远,泽茫茫雁影微,远峰重垒护云衣。
长桥寂寞秋寒夜,只等游子一舸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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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番外之二 《南乡子·鸿雁双飞》
回首乱山横,不见居人只见城。谁似临平山上塔,亭亭,迎客西来送客行。
归路晚风清,一枕初寒梦不成。今夜残灯斜照处,荧荧,秋雨晴时泪不晴。
西子湖畔天一阁,临窗凭栏,阅尽满湖秋色。晚风轻送,拂面温柔,阁楼飞檐上铃铛作响,叮叮当当,檐下之人默默听着,目光幽深,却已不知怔怔出神去了何处。
檐下还有一张八角檀桌,摆了盘醋鱼,另有些小菜点心,一壶好酒。桌边锦衣公子抿一口杯中清酒,转过头去见他出神,不禁噗噗发笑。
那人闻声白他一眼:"很好笑么?"
"当然好笑。"锦衣公子音质清脆,缓缓摇着手中折扇,挤眉弄眼怎么看去都是不怀好意:"想来以你的本事,居然用了半月都成不了那花魁冷凝香的入幕之宾,莫不是......有了真命天子后,那套寻花问柳的本事却没了吧?"
"放屁!"
"喂喂,好歹也是个吃饭的地儿,说话斯文些嘛!"
"斯文?你方才说起那些闺房之事时可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倒不见你怎么斯文!"
"我方才话说得不对?"锦衣公子收起折扇,他本来就唇红齿白的俊俏,这时添了坏笑,眉眼间竟是戏谑,邪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只听他嘿嘿笑道:"我可是深知你能耐的,想当初你只一夜就能调教得那些个扬州名花对你死心塌地,无情之时都有这般本事,若是换成你爱入骨髓之人,你还不使出了浑身解数非把人家整治得欲生欲死神智不--唔!"嗔怪地抽出被硬塞进嘴里的糕饼:"人家不爱吃千层酥啦!"
"闭嘴!"这家伙怎么这般口无遮拦?!
锦衣公子见对面人本来厚比城墙的脸上少有的浮出红晕,哈哈笑起,大呼过瘾!他嗓门本来就放得极大,前前后后一番话讲得整个二楼的客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这时别人同样也是尴尬不已,他却不管这些,只顾见着自家义弟脸红便高兴!
"我说小子,你今晚若是拿出对付你心上人一半的精神,那冷凝香绝逃不了你手心!"
"废话!"又白过他一眼,那人一撩颈边长发,抱剑在胸,随意便往阑干靠去。
日辉已尽,西子湖上画舫座座,莺歌燕舞,灯火眩目,比白日还要热闹许多。湖畔人潮愈众,细细看去,文人草莽竟然聚到了一处,齐齐望向湖心一座画舫。
那舫在湖心随波而逐,却不见有近岸迹象,舫上四角高挂河汉清光灯,别人歌舞作乐热闹不已,它却幽静不作声响。
越是如此,越显别具一格。
湖岸人中已有看着这舫傻的了......
食色,性也,只是这些可怜人日后若是知晓自己所慕并非娇娘,而是夺命夜叉,又会作何感想?
与同伴一样,锦衣公子自然也将湖畔之状看得清清楚楚,他一面喝酒,一面凉凉的道:"来的人好象不少,待会儿你可有把握从中脱颖而出?"
只讥讽般勾出一抹浅弧,一双凌厉不可逼视之目中闪着些微异光,比起锦衣公子之邪之美,那凭栏淡笑之人却多了分狷肆狂傲--冷冷挑眉:"走着瞧!"
"好,我等着!"锦衣公子哈哈一笑,再不多话,只管喝酒。
这一盅喝完便又过去小半时辰,戍时将尽,他二人正慢慢闲聊吃菜,忽然听得湖畔一片欢腾!
"--来了来了!!"
原来是停在湖心的那艘画舫终于慢慢向岸边使了过来。数百人挤作一团,争先恐后向前靠去,水岸哪比平地,眨眼间就有几个倒霉蛋被挤得扑通落进水里,天一阁上那锦衣公子看了扑哧一声,笑得前仰后合!
"好玩好玩,早知当年也该让我家相公好好玩次水,游个百八十里的来见我,岂不更好?"
他对面之人倒没作反应,旁人听了这话却止不住喷茶吐酒,偷眼瞧去,心想明明自己就是个相公,怎么家里还有个"相公"?!
锦衣公子觉察了几道视线,眼睛一瞟,随即轻声哼过,捉起一只箸筷把弄。正把弄间,忽然嗤的一声响,他一下将手中箸筷插进鱼眼里,声音不大,却吓了偷瞧之人一大跳!
只听他森森地道:"都死了,还盯着瞧什么瞧,莫不是还想再死一回?"说话之间,箸筷狠狠戳弄,直戳得那鱼眼稀烂方才罢手。
这时放下箸筷再抬眼,却哪里还有视线敢放到他这一桌?
正待满意地一笑,忽然闻得西子湖上幽幽琵琶声起,晚风送耳,原来是唱的长门赋--"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
他讶声道:"这冷凝香有毛病啊,堂堂花魁唱这些哀调,难不成是将自己境遇与那陈皇后作比?可这能比吗?"
对面人却哼都不哼一声,只凝目盯着那艘画舫缓缓驶近湖岸,两名船夫走上船头,将舢板抛到了岸上。岸上人轰的一声就欲往舫上冲去,正乱着,一道翩翩人影带着琴师由两位花娘扶持着自舫内走了出来--
好一位明媚佳人!
臙脂为萼玉为肌,婀娜松髻,轻盈淡薄妆。翠袖风中举,缥缈娉婷绝代姿华。她轻轻将水眸往岸上缓缓转过,便酥了一干人骨头。
"......好媚!"锦衣公子撇撇嘴,却扯扯对面之人衣袖:"比我如何?"
那人呻吟一声,翻过白眼不答。
锦衣公子气得骂道:"你这混小子,怎么?我比不过她是不是?"
"......也不是。"锦衣公子闻言刚要笑开,却听他不慌不忙补上一句:"只是日后那块木头若是回来,你别让他见着这美人儿就是。"
--立即招来一顿好打!!
这边正闹着,湖畔冷凝香已经缓缓开口,音若出谷,软软地道:"各位别挤,照往日的规矩,答得上我所出题目者方能上船,这般挤法也无甚用处。"
她这一说,正挤挤攘攘的人群也静了下来。
阁上锦衣公子也收回打出去的手,低声道:"喂,觉得怎样?"
被他打得灰头土脸的人怒道:"还能怎样?要不是念在你现在身子......我早就还手了!"
"混小子!"锦衣公子闻言怒眼圆睁又是一拳:"谁问你了?我是问那女人怎样!"
那人抽空瞥了眼湖边,冷道:"在如此吵嚷之中能让所有人都听得请她所说之话,功力还不错......比你稍逊吧。"
"与我比?"锦衣公子冷哼一声,"那她岂不是输定了?武功不比我好,使毒的本事也决然比不上我,她若撞到我手中,看我怎么收拾!"
"......皖皖,你现在又不是只一个人,这些事还是少插手的好!--待会儿给我乖乖坐在这里,不许与我一起搅和!"
锦衣公子瘪瘪嘴,正待反驳,却听下面又开始起哄。
"冷姑娘,你说吧,今夜又出什么题?"
冷凝香淡淡笑着,缓缓道:"今夜之题......"
她正要说出题目,谁知被人打岔道:"诶---老子今天来凑热闹,怎么还这般多的狗屁规矩呀?!"一人自人群后一个蹬地翻到众人之前,站稳一瞧,虎背熊腰一脸的青渣胡子,活脱脱一土匪。
众人立时大哗,皆想这人出来一个打岔,吓着人是小,打断冷凝香说话是大,若是听不到今夜之题,这几个时辰的痴等便又白费了!于是不平之下有书生轻声轻气道:"这位兄台怎的这般粗鲁无礼,冒犯了凝香姑娘可怎生得好......"
"老子今天是来采花的,哪里管得了什么有礼无礼!"
天一阁上那人本来自这"土匪"一出来就满脸惊讶,这时听得这句,手下一抖,差些连杯子都拿捏不住。他猛地瞪向那边早已笑趴在桌上的锦衣公子,怒道:"他怎么跑出来了?还光天化日之下‘采花'?他有那本事么?!"
锦衣公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怎知道?我只叫他出来搅局,可没教他说这些话!"
"太叔子整一只笨熊,你怎么放心叫他出来?"
"他自愿的嘛!"
"自愿?"那人眼睛眯起,冷冷道:"只怕有彩头吧?"
"哪有什么彩头,不过是答应他事后让他摸摸你这把画影而已......"
"你这贼厮,敢在老子地面上猖狂,不要命了是不是?!"
底下一声大喝重新引回他二人注意,只见人群之中猛地跳出一彪汉,喝完就动起手去!
锦衣公子此时却摇头晃脑道:"一百两银子。"原来这彪汉也是他安排的。
他身旁之人啼笑皆非,斜眼瞧他,却见他一脸坏笑:"我还请了五十个人,一人五十两银子,等着看好戏吧。"
"不用等啦!"那人一指湖畔,一群人早就被那五十人搅和得打成一团,哪里还用等。
"好呀好,银子总算没白花!"
锦衣公子在上面看得直呼过瘾,底下太叔子早就一拳将那彪汉打飞,又东窜西跳一连撂倒了二十几人,脚下一蹬,就往画舫之上直冲而去!那冷凝香本就被这突变吓了一跳,这是忽然见着"土匪"向画舫上冲了上来,不禁惊叫一声靠向舫上琴师--
"喂喂,该你英雄救美了!"锦衣公子见状急忙叫道!
今夜第四次白那锦衣公子一眼,那人蹬阑跃下!
太叔子此时正好奔至冷凝香面前,脑中想起苏皖皖曾吩咐一定要笑的风流且下流,当下搓手嘿嘿道:"美人儿,我来了......"他还没说完,冷凝香便脸色发青--被吓的。
他样子本来就五大三粗穷凶极恶,这时作出一副自认风流的表情,殊不知在他人眼中看来却是副白齿森森几欲吃人的可怕模样,冷凝香虽有武艺,却也被吓得险些昏了过去,当下身子一软,向后倒去!
"美人儿!"太叔子大惊,慌忙伸手去接,忽然手上一麻--
一道白影便于此时飞身而至,冷咤一声,画影横空出世----"铿--!!"寒光划空,剑花飞点,随白影移步换形,动剑变招,追风蹑云,极得轻灵翔动之妙。
只是太叔子被步步紧逼之下注意的却不是这极妙的剑法,反倒是一双眼睛盯着画影不放,不由自主连连叫道:"好剑!好剑!!"被逼得退到舷边之时却听得一声断喝:"好你的头!"--便被一脚踹下了水去!
他一个猛子浮出来,还在喊:"好......"可惜只来得及喊上半句,终于忽悠忽悠的沉了下去。
白衣人冷哼一声,猛一转声,却见冷凝香傻愣愣的瞪着自己。
眼睛一转,立刻换了副表情,还剑回鞘,向她微微一笑。
他人本就生得俊美异常,平日行事率性,自然也是一身的洒脱之意,这时一笑又端的潇洒不羁,被他如此含笑注视,冷凝香脸上蓦地一红,自个儿也说不出为何,双颊就悄悄的热了起来。
白衣人见状心喜,心知美男计已起效用,正待趁胜追击,忽然听得船下一声大喝:"那是何人,怎敢坏了规矩私自上画舫?!"
这一喝,立刻喝回冷凝香神智。
白衣人大感不悦,心想怎么不知好歹坏你爷爷的好事!当下凝下脸色走到船头,刚要对那些个虎视眈眈瞪他之人奚落一番,却忽然听得人群中有人惊叫:"哎呀!是白玉堂!!"
这一叫尽是惊骇之意。
在场大多非江湖人士皆是一头雾水,心道白玉堂?白玉堂又是谁?
只有些江湖人识得白玉堂厉害,悄悄往混战圈外挪去。
那人群之中还有人在叫:"哎呀,你们不知道,这白玉堂呀,可是天下闻名‘傲笑江湖风流天下我一人'!"
话音未落立即有人附和:"听说此人武艺高强,气宇不凡!"
"少年英俊,行事狠绝!"
"行侠仗义!"
"胆大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