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岳林静”不知因何因缘际会终得以看破,改头换面之后的他宛如涅槃重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往日恃强凌弱的邻里远亲再不敢轻视怠慢,这个家,也终于不那么黯然。
风波后迎来久违的宁静。期中考试进行的很顺利,没有出现丢准考证之类的幺蛾子。
凌敬下笔如有神助,估计第一不是问题。
考完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家。
自开学后,凌敬回家的次数不多,这次一别,也有二十来天。
一开门,迎接他的照例是弟弟的熊扑,以及嘹亮的喊叫,“静静!”
见见虽然脑子不太灵光,听力却是异乎寻常的敏锐,明明是一样的开锁声,他却能精准的分辨出是哥哥还是奶奶。凌敬也曾问过他这个问题,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开门声?微不可闻的脚步声?或者真的就是透视?
虽然不期待见见能给他满意的答复,结果也确实证明了,问了也是白搭。林悦见想了许久,认真的告诉他,“我就是知道。”
“嗯,见见真棒。”凌敬笑着摸摸他的头,见见笑眯眯的在他掌心里蹭了几下,活像只撒娇的大型犬。
这是凌敬在和见见日渐深入的接触中摸寻到的规律,无论他说什么,一定要给予他最大的鼓励,那会让他觉得很开心,或许还能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同时,明朗的心情也对他的心智有益,虽然不会二次开发,但不至于恶化。反之如果表现出对他答案的不满意并且持续追问的话,反而适得其反,非但得不到有用的信息,更会让他的情绪变得焦躁不安,甚至出现大喊大叫的情况。有点像自闭症。
“静静我想死你了!”这必然就是第二句。
凌敬捏捏他软软的耳垂,含笑道:“我也想死见见了!”
见见听了直乐呵,傻乎乎的笑个不停,抱着凌敬就像抱着棵摇钱树,左蹭蹭右摸摸,横竖不肯撒手。
忽然,他的情绪蓦地低落了下去,嘟着嘴小心翼翼又可怜兮兮的嘟囔着,“那你好久好久都不回来,也不让见见去找你。”
“见见,不要一直挂在你哥身上,他赶车那么累,让他坐下休息休息。”凌敬还没来得及开口,闻讯出来的林秀俪倒是先道。
小小的瞄了眼奶奶,见见不甘不愿的撒了手,但是更不开心了,瘪着嘴不说话。
林秀俪叹了口气,走过去摸摸他脑袋,柔声说,“奶奶不是在骂你,奶奶是在跟你说道理。我们不能只顾着自己,要多替别人着想,你说奶奶说的对不对?”
“对的。”见见乖乖的点点头,又小心的瞥了林秀俪一眼,小眼神说不出的幽怨,小小声道:“奶奶是不是不喜欢见见了?”
“怎么会呢,奶奶最喜欢见见了。”林秀俪哄道。
像是得了棒棒糖就忘记伤口的小孩,见见立马乌云转晴,重新咧开嘴,又特别认真的补了句,“还有静静。”
“是。”林秀俪温柔道:“奶奶最喜欢见见和静静了,我的两个大宝贝孙儿。”
这句话又不知哪里戳中见见的high点,就见他忽然振臂欢呼着在屋里跑了一圈,仿佛又觉得不够似的,跑进自个儿房里玩去了。
仿佛一下从少儿舞台剧变成了成人家庭剧,剧情不见得高明多少,起码是回到了成年人的世界。
“静静好像又瘦了。”林秀俪用慈爱的目光温柔的注视着他,“学习不要太拼,身体最重要。”
“奶奶的眼睛真是比射线还准,我就瘦了250克就给你看出来了。”凌敬含笑道。
林秀俪被逗笑了,“你这孩子,才在市中心读了几个月书,嘴巴就变贫了。”又转而问,“身体呢,胃真的好全了吗?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平时需要注意什么?”
寻常这个年纪的孩子被这样连番追问,十有□□都会不耐烦,但凌敬却觉得挺享受,噙着笑耐心的作答,“身体很好,胃也好全了,没什么不舒服,除了近期不能吃太刺激的食物,也没什么要注意了。”
因为心中惦念,所以忍不住唠叨,在收获无数冰冷的转身或厌烦的神情后,仍是一如既往不曾退却,那就是爱,来自父母亲人最无私的爱。不知珍惜的傻瓜们,收起你们那自以为是却愚蠢伤人的外衣,静下心来耐心的听他们说一说,字字句句都是饱含的深情与爱。
不要等到来不及时才幡然悔悟,追悔莫及。
凌敬年少的记忆已不甚清晰,父母无疑是忙碌的,也必定是爱他的。即使是科学工作者,他们的关心与寻常父母并无多大不同,事无巨细的叮嘱和不知疲倦的重复。如今的凌敬已然记不清他有没有丢下不耐烦的话语和烦躁的神色,或许是有的,毕竟那时不知天高地厚,又沉迷在虚拟世界里无可自拔,总以为自己的世界自己做主,轮不到他人来指点或插足,即使那些人是至亲。但凌敬非常清楚的记得,在突然获知他们离世的消息后,那种前所有未有的巨大恐慌和深深望不到底的茫然失措。那时候,后悔,也是一种亵渎。
从此后,他再没有家,有的只是一座承载着回忆与感情却冰冷无机质的房子。从前不知轻重令父母感受到的无奈与难过积累成那一刻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痛。
听出了凌敬一一对仗作答中的刻意,林秀俪笑骂道:“烦死了你这孩子。”说这么说,神情里却透出满满的满足与幸福,谁家的孩子能有她家静静懂事贴心呢。
没高兴多久,笑容又渐渐转淡了,林秀俪叹了口气,眉目惆怅,“静静啊,学习累不累?”
老人家的心思一向多变难猜,凌敬也不知道她又想起了什么,反正只管乖乖作答就好,刚想摇头说‘小意思’,想到岳林静同学之前那惨烈的战绩,便点了点头,“有一点。”
林秀俪于是更惆怅了,忍不住伸手摸摸凌敬的脸,“那咱就不要想着养家糊口了好不好,你还没到那个年纪呢,奶奶还干的动,能供你上学。”
那些小玩意儿对凌敬来说真的一点都不费劲,但显然他不能那么说,突然从一窍不通变得游刃有余,难免会被怀疑,让他自己看起来像个十分努力才取得一点小成就的初学者才显得比较合理。“奶奶,新法规定满16周岁就是成年人,何况我都快17了,本来就不该再拿家里的钱。可别让我再听到你说‘干活’之类的话,不然就真要没收您那小三轮了。”凌敬故意板起脸道。
林秀俪无奈,看着这个只比同级人大一岁却懂事万倍的孙子,眼中又是疼惜又是自豪。
却不料,还没几秒钟,林秀俪的神色陡然变了,一脸惊痛万分的样子,连一向温和的声音也拔高了不少,“你的脸怎么了?”
是那条据说离毁容还差几万条银河系的疤,本来是极浅的伤口,理当没几天就该消失不见,没想到岳林静脱胎换骨后的皮囊异常水嫩敏感,一个多星期了,还留着一点浅浅的印子。
一开始因为身高差距带来的视线落差,林秀俪没发现,这会儿离得近,又看的仔细,何况对方可是自己时刻记挂着的大宝贝孙子,怎么会注意不到?
其实一开始因为怕老人家受不了,严莎莎并没有说实话,只说凌敬是吃坏了肚子,但比一般情况严重点,伤到了粘膜。凌敬在后来和林秀俪的对话中听出端倪,也没点破,顺其自然的让这个误会一直这样误会了下去。也正因如此,林秀俪才没有坚持要去,不然要是知道宝贝孙子是被炸伤的,还不得急的跳起来。
眼下虽然没事了,但凌敬也不打算告之实情,免得她心里记挂,晚上又睡不好。老人家的睡眠一向不大安稳。
他无奈的笑道:“奶奶瞧你急的这样儿,记得时刻端好名门淑女的架子。我这不过是前几天换了个牌子的乳有点过敏抓破了而已,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您孙子皮肤水嫩,一直不肯好嘛。”
林秀俪白了他一眼,“就你贫。”到底还是重新展露了笑颜。
“什么瓶什么瓶?”在房间里兴奋的滚完一圈,见见又跑出来撒欢,“奶瓶?静静羞羞,这么大了还要喝奶奶。”
凌敬:“……”
林秀俪看不过去,解释道:“是贫嘴的贫。”
见见脑袋上冒了个小问号,“奶嘴的瓶?”
林秀俪:“……”——静静,奶奶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求花~?(????)
作者小喇叭:下章预告:7月11号~
☆、人生与奇葩
心无所恃,便无所畏惧。可我心上住着个人,他让我欢喜让我疼。——《齐进航·一句话日记》
“哇!这套茶具好漂亮啊!表姑你用不用?看着不常用的样子,不如借我回去用几天吧。”说话之人胖胖的脸上一对小眼睛精光四射的盯着林秀俪,仿佛只要林秀俪稍有松动,她就会抱着这套茶具蹿上外星球。
林秀俪忍着不悦,礼貌的委婉道:“茶具是静静买给我的生日礼物,我每天都会用来泡茶,恐怕不能借你。”
林阿花,这个奶奶的表侄女眼中的光瞬间消失,眼睛似乎也跟着缩了一圈,在大脸盘子上揉成一小团,吊梢着,让人看了十分不舒服,说出来的话更是叫人恨不得直接把她从楼上扔下去。
“哎哟表姑啊,小孩子不懂事你怎么也跟着不懂事啊。买点东西给你你就感动的找不到北啦,不要忘了他的钱不就是你给的嘛。这套茶具不便宜吧,没个几十块买不下来吧。我跟你说啊,我们家臭小子要是敢这样乱花钱我非剁了他的手不可。”
茶具确是凌敬买给林秀俪的生日礼物,用的钱是自己赚的,茶具的价格是四位数,只不过怕林秀俪心疼,凌敬骗她是三位数出头。林秀俪也的确怪他乱花钱,不过打心眼里是高兴的。这种嗔怪是挟裹着自豪和满足感的,是因情感表达的内敛而做出的假意推脱。小辈记得长辈生日还给买礼物,说明心里记挂着长辈,虽然表现方式上存在差异,但长辈确确实实都是开心的,不管花的是谁的钱。显然这个林阿花除外,她的责怪由内而外,切切实实由恼火而来。
话不投机半句多,这是林秀俪第无数次试图让对方接受自己观点无果后得出的结论,于是默默闭嘴关上耳朵任由林阿花又发泄似的说了一通。
然而没多久,林阿花的注意又被别的吸引了,“哎哎哎,这画可是漂亮的很那。啊,表姑你不要告诉我,这是你自己绣的。表姑你还蛮厉害的嘛,你什么时候有空也给我绣一副啊。嗯……不行,你这个不够大,我要那种展开来能铺满一整面墙的那种。”
那副风骨独具的迎雪傲梅图确实是林秀俪一针一线绣的,画并不大,1*0.8米的样子,却花了她整整两年时间。凌敬不懂刺绣,只是听林秀俪的意思是因为她用了很多种手法,有的复杂的方法可能一小时都绣不了几针,而且为了保证丝线的质量和画面的可观性,没有印花,整个框架都是林秀俪一笔一划自己打上去的,同时为了让整幅画更加细腻逼真,用的绣线极细,与头发丝儿无异。
所谓慢工出细活,其实更确切的说,是慢工和苦工出细活,光是这不大的一副都耗了林秀俪这番心血,而且从前的时间也不像现下富余,都是在晚上不工作的时候挤出来的,说实话相当辛苦。现在这个脑子不知道是不是锈成一个“绣球”的林阿花竟然狮子大开口说要一整面墙,她是想让林秀俪把这辈子都耗在这上面吗……
林秀俪做了很久心理建设才耐住性子没有发火,只是口气已经有点硬邦邦的了,“不好意思啊表侄女,我现在既要赚钱养家,还要照顾两个孩子,实在抽不出时间。”
林阿花捂着嘴嗤嗤的笑了,笑得像个发癫的胖老鼠,“哈哈哈,表姑你当我傻啊,以前你不用照顾?你现在抽不出时间,以前怎么就抽的出来了。”
“林阿姨。”凌敬冷冷开口,“你此行的目的就是搜刮我们家的物品以及压榨我奶奶的劳动力吗?”
林秀俪将那双小眼睛聚焦在凌敬身上,不论过多久,看到“岳林静”脱胎换骨而且越变越好,心里还是很不爽,吃了屎一样难受,“表侄啊,你也是在一中上学的呀,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呀,读书读傻了吧。我和你表弟这次是特地登门拜访来看看表姑、你和……你们的,喏,我们还带了礼物的。”那个停顿蕴藏着说不清的鄙夷和嫌弃,也幸亏她没说出什么来,否则已经被轰出大门了。但心里的话已经全然反映在了脸上。至于那两箱所谓的礼物,不提也罢。
凌敬笑了,冰冷的不含任何温度,“不若明天我们全家也登门拜访好好回谢你?”
想想自己家那一屋子值钱玩意儿,以及林悦见那个脑子有病的傻子,林阿花顿时闭上嘴不敢说话了。
事情还要从早上?5 灯稹?br /> 凌晨,天微亮,世界还很安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便把他们全家吵醒了。听这动静,感觉不是地震就是火灾。
凌敬房间离门最近,加之手脚最快,第一个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女一男,年纪差了小两轮,看着像母子,脸却是全然陌生的。
顾忌着自身记忆的残缺,凌敬不敢妄下断论,没想到那个胖胖的女人开口就给他当头一棒,“哎,你谁家的孩子啊?怎么在咱家。”
“……”不分青红皂白的理所当然和没理没据的颐指气使,加上带着乡音的粗俗语气、尖酸的外表和毫无品味的打扮,让凌敬对这个人的第一印象就跌至谷底。面上依旧保持不动声色的良好教养,“我是岳林静,这里确实是我家,请问您是哪位?”
“啊!”女人短促的叫了一声,声音洪亮传遍十里八乡,见鬼一样的惊诧模样十足像是刚刚目睹了一场十车相撞的连环车祸。“你就是静静啊?哎哟哟,可不得了了,那会儿那个又黑又丑的胖子现在变得人模狗样了啊。都说女大十八变,这男孩子也可以变这么多啊?哎,静静,你不会其实是女孩子吧?或者你是去整容了?哎哟,那可使不得,现在不比好几十年前,到处都是整的,现在整容那是犯法的呀。你整没整啊?你要是整了表姑劝你还是早点去自首吧……”
凌敬面无表情,忍着把门砸她脸上的冲动。
“哎,我说你这孩子,说老半天了,你怎么还不请我进去啊,太不懂事了。”
“奥,是阿花啊。”正当凌敬准备付诸实践时,林秀俪出来了,沉缓的语速和缓柔的声音在那个什么阿花的衬托下宛如天籁。
“啊,表姑啊,好久不见啦,你看起来老了不少哦。”
“……”林秀俪勉强的笑笑。
女人又扯过旁边那个瘦瘦小小的少年,“小明快叫人。”
“表奶奶,表哥。”少年细声细气的道,五官和他妈像了五六成,体重目测是他妈的一半,也正因为瘦,尤为显得贼眉鼠眼。就目前来看,似乎比他妈正常一点。
林秀俪慈眉善目的应了一声,并不与林阿花的口不择言计较,“来来来,进来坐吧。”
“诶诶诶。来来来,表姑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女人将手里两个破破烂烂的盒子塞给林秀俪,嘴里说着‘小意思’,神情中分明透着‘这意思可大发了’,递出去的时候还透着不舍。
凌敬瞥了一眼,大概就是垃圾桶里捡的纸箱里装着垃圾桶里捡的烂水果,硬是凑出了两箱。
女人拉着少年裹着一阵风进了门,带着满脸虚伪浮夸的笑容和一身市侩刻薄之气。深深的闭了闭眼,凌敬本就因为没睡醒而有点发胀的脑子更加胀了。
随后便是一番紧锣密鼓的狂轰滥炸,这个林阿花看到什么都想据为己有,眼里闪烁的贪婪光芒连鼠辈之流也要甘拜下风。
原以为他那个儿子能正常点,不过到底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母子俩半斤八两。
林阿花将客厅的物什大概摸了个透后,又怂恿儿子转战凌敬的房间。
看这不请自闯的架势,凌敬觉得他还是跟着看紧人比较好。
没了林阿花这个“马首”,林小明荣获表演机会,本性暴露无遗。
“啊,表哥,你这是什么东西啊,看起来好高级的样子啊,借我玩两天呗。”那是凌敬用旧货市场淘来的零件自己捯饬的东西,外接在笔记本上,方便他设计程序。当然不可能借给他,就算借了他也不会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