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敬陡然将视线放到见见身上,微微勾起唇,神情变得无限温柔,见见超乎常人的第六感却告诉他危险将至,不禁护着碗警觉的侧过点身子。
“见见也乖,多吃点。”凌敬成功的将自己碗里的“山”转移到见见碗里。
见见恍然大悟,原来静静是为他好,叫他多吃点长高高呢,心里顿时开心的不行,对着凌敬露出个幸福感爆棚的笑容,双眼清澈透亮,“谢谢静静!”
凌敬顿时有种诱骗小朋友的负罪感,只是这种罪恶感还没持续多久,很快便烟消云散。因为单纯的林悦见小朋友做出了个他自认为是回报他人善行的举动——开始从盘子里帮凌敬夹菜,“静静也吃。”很快,凌敬的碗里就长出了一座小山二号。
凌敬:“……”
林秀俪捂着嘴在一边偷笑,笑罢才故作严肃道:“好了小伙子们,都别闹了,认真吃饭。”
总算是消停了。
一家人坐在饭桌上,难免要唠点磕,就听林秀俪说:“静静啊,那两个人走之后,我仔细找了一下,发现昨天你带回来的说是很少见的一袋黑花生不见了。”
有两种可能,一是林秀俪找漏了,二嘛,八成是他们家那个极品亲戚趁他们不注意顺手摸走了。
依林秀俪那种带有轻度洁癖和强烈强迫症风格的整理收纳的方式,凌敬更偏向后者。
“下次我再给你带吧。”顿了顿,凌敬又问:“奶奶,那两人是咱们家什么亲戚来着,我都不记得了。”
林秀俪轻哼一声,“别说你了,我都回忆不起来是上几代的事了。多少年没联系了,咱们家落魄的时候也不见得他们搭把手,现在听说你出息了,就上赶着来巴结。最过分的是,”林秀俪愤愤道:“一点诚意没有不说,还表现的这么奇葩,没有口德,竟然还偷东西!”
其实不止“岳林静”变了,林秀俪也在改变,心态越来越年轻,人也越来越活泼,像这样带点孩子气的抱怨凌敬也是头一次见。
凌敬笑着附和,“就是,取个经还吞吞吐吐的,非得到被赶出门后才供认真实目的。”他这话说的平静,全然没有愤慨抨击的样子,更像是在调侃林秀俪的“为老不尊”。
林秀俪一抬下巴,神情傲慢,“下次再敢来,就放狗咬他们!”
凌敬失笑,“是,一会儿咱就去买狗。”
林秀俪陡然泄了气,“那还是算了。”她有点怕狗。
凌敬含笑不语。
饭后,凌敬帮着林秀俪洗碗洗盘,视线跃过窗台飞向窗外。
小区隔壁那座荒废已久的伪公园似在改造,停着多辆施工车辆。凌敬正想问问林秀俪,一个熟悉的身影猛然跃入眼帘。
凌敬怔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明天~
☆、真实与虚幻
列车驶向前方,那个人在我心上。——《夏泽深·一句话日记》
凌敬看得出神,忘了洗碗也忘了关水喉,水柱灌满釉下彩碗碟又扑簌扑簌顺着碗沿往下滴,落在洗水池里发出厚重的声响。
林秀俪闻声探头进来,“静静,想啥呢,水都蓄满水池了。”
这自然只是一句夸张的修辞,意在批评凌敬走神走的浑然忘我。
待凌敬关掉水喉,夏泽深已在他的视线中消失,不知晃去哪个角落指导工作了。
“奶奶,咱隔壁在造什么?”
老太太只关心鸡毛蒜皮,造房子之类的政府大工程显然不在她感兴趣的范畴里,闻言反应平平,“据说是大老板来咱们这穷乡僻壤搞开发,在造啥科技展馆。”
这么一说顿令凌敬更为不解,微创虽然目前势头大好,但在稍一松懈就会落后好几年的高科技领域,研发将是永不变更的主题。展馆确实要有,用来展示最新成果,这很必要,一方面彰显公司的强大实力,另一方面向民众展示介绍产品,为日后的购买奠定基础。但展馆必须精简,不必花哨,也不应选在偏郊,而要设在首都繁华地段。毕竟展览就是为了让人购买,地理位置太偏,有谁找得到?又有谁愿意找?科技与艺术不同,艺术是感情充沛到泛滥成灾感性主宰一切的产物,美术馆的地段再荒凉,也多的是附庸风雅的有钱人愿意去寻找,因为对他们来说,这场发现之旅的本身就是一种艺术,那是给有闲情逸致闲暇时间身家富裕的人玩的,是一种精神追求。科技则恰恰相反,理性、直接、冷硬、简要,可以不美观,但必须实用,因为它是为人民服务的,为了方便百姓而存在。所以,对于科技工作者来说,时间精力应当更多的放在发明上,造出更多既便利人们生活又符合审美的东西。所以,展馆怎么可能建在他们小区隔壁这么偏的地方?又怎么会劳驾夏泽深亲自莅临指导监工?
不过鉴于夏泽深近期的频频抽风,也不排除其放下手中诸多研发事宜,想要造出一座殿堂级的高科技展馆供人亵玩,在浮都最偏远的地区建德区的某个犄角旮旯里。
潦草的洗完碗筷,凌敬对林秀俪说了句,“奶奶,我出去一下。”
“多久回来啊?”
“很快。”凌敬道。
废弃公园原先半人高的杂草已被除了干净,腰身粗壮遮天蔽日的高大乔木倒是被保留了下来。
东南面已被挖了个大坑,掸挖掘机仍在坚持不懈的施工,大有挖地三尺挖出千年大宝藏的气势。
那个醒目的挺拔身影正背对着他负手站在地势最高的小山坡上,极目远眺。
“哎,小伙子,干什么呢?”
建筑地当然被团团围了起来,凌敬只堪堪停在唯一的入口处远远观望,但仅这样,也足够显眼,很快便引起了施工队的注意,一个工人冲他喊道。
凌敬装出忐忑的样子,“这次回家看见这里在造房子,很好奇,所以来看看。”
“奥。”那人神色平淡,大概这几天围观的人多了已是不奇怪了,倒也没有不耐烦,只道:“看一眼就回去吧。”
“我能问一下这是在造什么吗?”
那人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却带着狗眼看人低的意思了,“没建成时都在保密阶段,不能对外公布,我们都签了保密协议的。”
“噢。”余光瞄见有人走近,凌敬愈发卖力的演绎着求而不得的失落以及虽然失落却仍然听话的乖巧。
“岳林静?”低沉暗含沉威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吓得施工队工人一个激灵,整个队里能有这种既好听又有威慑力嗓音的人大概只有一个——他们今晨才得到消息要来造访的大大大老板。
“夏先生。”工人脸上立时笑出了一朵花。
“夏先生?”凌敬的声音紧随着工人而来,“万分惊讶”道。
夏泽深微微颔首,“你好。”
凌敬“连忙”绽出个“受宠若惊”的表情,“您好。”
工人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迟疑中带着畏惧问夏泽深,“夏先生认识这位……先生?”
“他是未来的参与人员之一。”视线从凌敬身上移到工人脸上,夏泽深平静道。
“哦哦哦。”工人露出恍然的神色,看向凌敬的眼神顿时尊敬了八度,道歉的姿态也尽显谦卑,“我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先生见谅。没想到先生年纪轻轻,就这么厉害了。”何止是年纪轻,那张脸嫩的看起来顶多也就是个16 高中生,不过现在很多人都这样,年龄通常不能以长相评估。难怪见他气质不俗,不像这边这种“贫民窟”里走出来的,也幸好他今天谨慎,没有不耐烦的赶人。工人在心里大为庆幸,耳边听到夏泽深道:“你去忙吧。”
工人忙道:“那夏先生和这位先生先说着话吧,我先去赶工了。”
夏泽深轻轻一点头,工人立马如释重负的遁了。和这位爷相处实在压力太大,必须时刻警醒,时时警惕自己会不会说错话。
“夏先生亲自来监工啊?”凌敬“腼腆”的笑笑,神情略显局促。
夏泽深没答是也没说不是,“怎么会在这里?”
凌敬像是被问中最不愿提及之事的少年,兀自无所适从的纠结了一会儿,才不好意思又羞于启齿的戳戳身后一排排风浊残年的老楼,小声道:“我住那里。”面上的感情丰富多彩,心里则面无表情,敢嫌弃揍不傻你。
夏泽深抬眸看了一眼,别说嫌弃,连一丝意外都没有,表情是惯常的波澜不起,“难怪。”词语表达的是恍然大悟的意思,语气和神情却在说什么“嗯”,并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在心里吐槽夏泽深这是面部神经病理性障碍,面上却干笑道:“夏先生不嫌弃就好。”
“我为什么要嫌疑。没人可以选择出身,但每个人都能决定未来。你做的很好。”
他当然不会为出身或家庭觉得自卑,但是岳林静会,所以此时的凌敬也应当会。让他觉得有些意外的倒是夏泽深,虽然他说的很硬,但话确是鼓励的话,放在平常可不多见。
“谢谢,谢谢夏先生。您的鼓励对我而言尤为重要。”凌敬有样学样的“受宠若惊”道。正琢磨着要不要再来几句感激涕零的表白,却听夏泽深又道:
“为什么这样?”
“嗯?”凌敬不解。
夏泽深的眸色似乎变得更深了一些,透露出些许意味深长的意味,“前几次不是很能叫板?”
凌敬一僵,其实并非他沉不住气,主要是不做自己实在太累……尤其还非得在一起长大的兄弟面前伏低做小,也太憋屈了,特别谈论的还是他自己。他心情好的时候还能演一演,心情不好了谁他妈乐意按剧本走啊。
“那是因为您不尊重我的白月光。”凌敬撇开眼,像个倔强的少年,心里却被自己恶心的不行。
白月光么……夏泽深有些怔然,这么形容倒也贴心,只是他竟不知道他的刻意避谈在他人眼里竟是不尊重……说起来,要不是眼前的少年在某些方面和他实在相似,他也不会一而再的停下脚步。
他的凌敬就该是笑看人间不沾片羽,姿态超然淡泊;心比天高不惧万事,模样不可一世。那么以凌敬为偶像的少年为什么要压抑本性?是因为地位的差距因而不得不低头,或是别的什么?
“不用刻意卑微,你我之间的差距,只是时间的问题,等你到我这个年纪,不定能超越我和…他。”
他会关注这个少年,是因为凌敬,他会帮助这个少年,是因为凌敬,也是为联邦的未来。相似固然是投下目光的缘由,却不是继续深入的借口,再像也不是他,他是无可取代的。未来或许会有一些交情,但也只能止步于此。当然最好能不相见,和带着凌敬特质的人在一起,对他来说,只有煎熬。
凌敬垂眸,他似乎有点懂了,夏泽深会关注他多于常人,是不是因为,他在这个“岳林静”的身上看到了凌敬的影子?所以才多次出言勉励。那么这种从别人身上嫁接而来的关怀,到底是因为什么呢?哀痛、缅怀,还是愧疚?
再睁眼时,凌敬眼中已染上层层笑意,比那些刻意伪装的“羞怯”“手足无措”生动自然许多,他淡笑道:“谢谢。”没有谦卑,只有谦和。
更是像极了那人。夏泽深猛地转过头,觉得日光前所未有的刺眼。
“回去吧,好好学习。”夏泽深说罢,转身抬步欲要离去。
“夏先生。”凌敬忽然拔高音量叫道,也成功阻止了夏泽深离开的脚步。
“可以请夏先生去寒舍小聚片刻吗?”
说实话,凌敬有点后悔,毕竟家庭情况太复杂,实在不适合领人上门,尤其还是这种地位悬殊并且不太熟的商界巨无霸。只是,看着夏泽深恍如甩脱梦靥般急欲摆脱他的样子,想到其中蕴藏的深意,凌敬就忍不住开口了。
不过,这个夏先生也挺奇怪的,刚刚还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到天上离他越远越好,怎么他一出口,这人竟然就同意了?
这个世上有个词叫鬼使神差。
夏泽深以为的煎熬就真的只是煎熬吗?再无半点其他成分,譬如不舍?譬如怀念?他难道真的不想再在现实中描摹他的音容笑?而不是仅看着驻留脑海的虚幻影像,或是梦境里模糊失真的容颜。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更新预告:7月16号~O(∩_∩)O~
☆、愿你之所愿
我想,我余下的一生都将这样度过,焚香,独酌。——《夏泽深·一句话日记》
林秀俪不欲探究孩子的隐私,但也担心孩子的人际交往,因而问的很有技巧。
先问需要出去多久,如果是不久,那应当没什么问题。如果是要一段时间的,再说接下来的问题。而不是一上来就是“去干什么”“去哪里”,那样容易激起孩子的逆反心理惹人烦不说——虽然他家静静并没有,也显得不够尊重。
凌敬也确实回来的很快,只是没想到还附送了一个。
不用外出赚钱的林秀俪时间变得很富余,除了照顾见见锻炼锻炼身体,就是绣绣花,养养草,收拾收拾家里,连平时很少接触的电视也看得多了起来。
这一位,如果她没认错的话,时常能在新闻里看到,不仅是科技、财经、时政方面,甚至娱乐新闻也时不时拿他“开涮”,再加上这一张标志性的俊脸,即使记忆力退化如林秀俪也不会认不出,这个人是夏泽深,要不就是夏泽深的同胞兄弟。
鉴于从来没听说过有类似于后一个讯息的报道,就姑且认为他就是夏泽深本人吧。
而无论是不是,显然都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林秀俪瞠目结舌的看着跟在凌敬身后气度不凡的夏先生,看着他走进这间和他身份地位格格不入的屋子,觉得她亲爱的大孙子真是又给她投了个重磅炸弹,事前竟然半点风声不露。
也不怪林秀俪大惊小怪,凌敬得了那个什老子比赛第一的事情他一直没跟她提起,所以她并不知道他跟夏泽深早已有过一些接触。倒不是凌敬故意隐瞒,而是他确实没放在心上,就好像一个已经登上过世界极峰的旅人突然被授予“成功攀登本市最高小土坡第一人”的勋章,有什么值得可乐的。
“这,这位是夏,夏先生吧?”
瞧林秀俪结巴成那样,凌敬不得不反省了一下自己不打一声招呼就把人往家领的行为,不是他不上道,而是他没能意识到夏先生在民众心中竟然已经拥有这样崇高的地位了…于是眼下便有了一次直观的感受。
不过人生总是需要惊喜的嘛,没有出乎意料的人生就像清水煮白菜,已经不是平淡,而是难吃了。
但话虽这么说,到底凌敬还是有点心虚的,不仅因为夏先生的到来没提前跟林秀俪打招呼,还有得第一的事也没跟她提起,看眼下这形势后者势必要在夏泽深面前暴露,这样看起来,显得他似乎一点也不把微创放在心上,不尊重微创,不尊重夏先生。
“奶奶,夏先生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将会是我的上司。他正好在对面…指导工作,我就请他上来坐坐。”凌敬说完自己都嫌弃太傻。又对夏泽深道:“夏先生,我奶奶。”
孙子的话里内涵太丰富,林秀俪再一次震惊了。什么意思?静静小小年纪就要去微创工作了?还是微创收购了一中,夏先生成了一中校长?虽然后一种可能也很不可思议,但和前者一对比,好像显得也不是那么难接受。
林秀俪笑了笑,虽然笑得有点尴尬,“夏先生真是厉害,微创都已经开始涉猎教育行业啦。”
不知道奶奶自行脑补了什么的凌敬:“……”
“夏先生先坐下再说吧。”凌敬只好先道。
“对对对,瞧我这光顾着说话了。”其实是光顾着震惊,“夏先生赶紧坐吧,哎,寒舍简陋,您就将就一下,您喝点什么?”
“不用麻烦。夫人这里很好。”虽然表情依然没有大多变化,话语也不卑不亢的像在做公演。但却没有半点傲慢自大,眼高于顶的“贵族阶级”做派,反而谦和有礼,风度翩翩。
再一次加深了林秀俪对其的好感,同时也让她切实感受到什么叫做“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可不是,夏泽深往那里一坐,粗麻布的沙发立马提升了一个格调,成了品牌布艺沙发简约版。
“奶奶,一直忘了跟你说,前段时间我参加了夏先生公司举办的比赛,并有幸拿了第一,得到一个协助参与微创近期新项目的宝贵机会。”凌敬半实事求是半添油加醋的说,‘掩饰不住暗露兴奋’的模样差点连自己都骗了过去。不过他似乎忽略了其间的矛盾性,既然是让自己那么激动的事情,又怎么会一再忘了跟家人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