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知道了。无非是点预防的药,没啥大作用。”林秀俪虽然表现的不以为意,但凌敬知道她听进去了,因为据卜易远说,她确实在按时吃药,吃喝睡眠都很注意。
“怎么会没用,都是营养脑神经,扩张软化血管的。”
“对对。”林秀俪敷衍的点点头,一副我是大人不和你小孩一般见识的样子,凌敬才是真不与她计较。
“饭吃了吗?”林秀俪转而问。
“还没有。”凌敬道。
“那一起吃吧。”林秀俪边说边向厨房走去,“还有一个菜,我去炒一下就可以开饭了。”
“好。”转头就见见见正疑惑的看着林秀俪的背影,不由问:“怎么了见见?”
见见看向他,目光流露出不谙世事的天真,“奶奶说还有一个菜要等敬敬来了再炒,凉了就不好吃了。怎么还问敬敬有没有吃饭呀?”
不得不说,见见总会时不时表现出出人意料的一面。确实,之前就说好要过来吃午饭的,林秀俪干吗还要问一遍呢?她在努力像平常那样对话交谈以掩饰内心的忐忑不安。
拍拍见见的脑袋,凌敬轻声道:“去玩吧,开饭叫你。”
“好!”见见撒着欢跑远了。
凌敬则走向厨房,倚在门口看林秀俪忙前忙后,也不知是真的没看到还是假装没注意,林秀俪留给他的,始终是个背影。
好一会儿,凌敬忽而轻声道:“奶奶,对不起。”
林秀俪一僵,停下手上的活,迟缓的回过头,卸下故作轻松,露出内里的感慨和哀伤,“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们,瞒了你这么久。”
凌敬轻轻摇摇头,眸中含着轻远的雾气,“如果没有你们,我早已命归西天甚至魂飞魄散。现在害你两个孙子只能公用一个身体。”
“那也是因为你要救卜老头的孙子啊。”林秀俪略显急促道。
“那是我自愿的。”
“那也是我们心甘情愿的。”林秀俪忽然平静了下来,“静静也是赞同的。我们都一致觉得,现状就很好。静静不喜欢外面的世界,更喜欢蜷缩在见见的身体里那种与世无争的状态,想念的时候就出来看看我们,大多数时候都一个人安静的呆着,没有鄙夷,没有唾弃。如果没有你,静静也是一心求死,现在有你把他的身体经营的这么好,甚至扛起了养家糊口的责任。而到头来,所有你做出的努力却都被算在静静头上,你就好像一个幕后写手,辛辛苦苦的写出一部伟大的作品,静静只需署个名,成就就全是他的,你依旧默默无闻。”
凌敬听罢,笑了笑,“那还是不一样的,他那儿还人机分离,我这儿已经合体了,就是想盖自己的戳儿也办不到。”
“我们想过把你弄回自己的身体上,只是卜老头到的时候,你的…身体已经被运走了。是夏家操办的丧事,他们看管的太严,我们压根不可能混进去,而你的灵魂等不了太久。”
这些事情现在听来还很不可思议,说出来更是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所以现在这样就很好,对吗?”凌敬勾着笑。
林秀俪愣愣的看着他,半晌,绽开灿烂的笑容,“是啊。”
和林秀俪的相处是真正的恢复如常了,更因为身份这个不可告破的秘密而多了份亲近。
凌敬一直在林家留到晚上,然后直接喊了司机来去到晚上聚会的地方。
按理说这种场合谈不上盛装出席,也该衣着得体,可惜凌敬腿太粗,除了短裤中裤裙子,也就只能穿宽松的运动裤了,相比较而言,好像最后一项是最正常的了。
为了配合下面,他上身穿了条偏休闲的套头长袖,外套是随时带着的,在外面冷的时候裹一裹,虽然家里车上酒吧,几乎就没有直接暴露在寒冬空气里的时间。下身是条知名品牌的运动裤,宽大的裤腿刚好裹住他的石膏腿,再配上他擦得雪亮的拐杖,凌敬已经可以预见,这身打扮,必为他今晚制造出不少吸睛率。
PK,本市有名的俱乐部,当然不是什么乌烟瘴气的地方,老板有营业执照,干的都是正经生意。属于普通人去不起,富商巨贾看不上,也就是专门给有钱人家的富少小姐玩闹的场所。
凌敬一下车,就引来了频频注目礼,首先是他的拐杖,然后是他的左腿。
其实他在车上认真思索过,裤管紧裹住石膏将裤子撑起的轮廓,从外观上看实在有些滑稽,还不如干脆露出来,证明他只是个伤员,不得已才穿成这样。
这样想,他便这样做了,导致白花花的石膏腿在夜色的映衬下尤为显眼,就差闪闪发光了。
门童见到他的模样也是愣了一愣,不过做他们这行的眼色都是一等一,一秒的快速打量后,便微笑的问他,“先生几位?”
凌敬递过邀请函,门童翻开看了一眼,又双手奉还,非常贴心的问:“先生需要我叫人带你进去吗?”
“不用了谢谢。”凌敬对他笑了笑。
“好的,先生慢走。”门童还附送了一个额外的笑容给他,大概是被他这种带伤赴约的精神感动了。
凌敬正准备礼尚往来回一个,抬头就见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齐进航正意味不明的看着他,顺势便把这个笑给了他,“来接我的吗?”
齐进航慢慢走上前,“来看看走路都能摔断腿的笨蛋会不会迷路。”
凌敬怀疑的看着他,“我是走路摔断的腿?”
齐进航凉凉的看了他一眼,“我有说是你吗?”
凌敬:“……”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更新时间:明天~
☆、牛鬼蛇神
会有那么一个人出现,或是与你相伴到老,或是让你孤独终老。——《齐进航·一句话日记》
韩学洲开了个包厢,除了齐韩秦三人,大概还有十来个,有跟他们差不多年纪的,有比他们大上几岁的,有几个有点眼熟,其他都很面生。
当凌敬和齐进航同时出现在门口时,包厢里顿时一片安静,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着他们,或者说他,目光各有不同。
说是包厢,其实是连包,餐桌放一间,桌球扑克等娱乐设施放一间,ktv还占了一间,还有独立的洗手间。
此时大家都聚在餐桌上,因为正是饭点,大家都等着开饭,而且看座位的剩余量,等的可能只有他。
“凌敬来了啊。”韩学洲率先起身,热情的朝他迎过来,秦以风也笑着跟他打招呼。
“生日快乐。”凌敬抱了抱韩学洲,将礼物递给他。
“谢谢。”韩学洲也不来虚伪客套那一套,拍了拍他,“坐吧。”看得出来是真开心。
空位只剩韩学洲旁边两个,一个是齐进航的,一个应该是给他留的,走过去时,路过韩学洲另一边的秦以风,凌敬又伸手和他拥抱了一下。
到座位时,凌敬看了看齐进航,少年坦然在另一个位置坐下,凌敬便只能坐他和韩学洲中间。
“来来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吧。”今天的韩学洲笑得格外豪迈,也有种不同于在学校的大家气度,到底是贵族世子,平常再平易近人,大场面上那种高不可攀的气质就显现了。
“风云人物嘛,认识。”说话的是凌敬觉得眼熟的几人中的一个,外形还可以,虽然勾着笑,眼神中却有些富含深意的实质性内容,而且他这话,听起来像恭维,不过在凌敬的身世被爆出来后,用在他身上却有些一语双关的意思,怎么听都不像好话,且不说这话本身还含着一股子刻薄的酸气。
凌敬却像没听出其中的内涵似的,淡淡笑了笑,“你好。”
虽然平时有点脱线,但韩学洲不傻,反而还相当聪明,自然也听出话中玄机,笑容不变,“是啊,咱们林静在学校可是很多女生追的。”伸手搭上凌敬的肩膀,“呐,林静,这三位和我们是一个学校的,金复南,蒋陆威,孙山,你认识吧?”
不认识。凌敬微微颔首,“久仰大名。”
“不及你们三贱客闻名遐迩啊。”说话之人在三人中隐隐有带头之意,应当就是家中长辈权位最高的金复南,他说话时拖着怪异的长调子,说不上是懒洋洋还是阴阳怪气。‘三’指的是齐进航他们仨,显然没把凌敬放在眼里。
“哪里哪里,比不上你们三s…侠客。”一个可疑的音节稍纵即逝的消失在韩学洲唇边。不过经他提醒,凌敬倒是想起来了,韩学洲偶尔会提起的“一中三傻”,貌似指的就是坐在他们斜对面的三位。
金复南自然听出来了,不过混上大傻的位置,自然还算沉得住气的,扯了扯嘴角,没多大反应,就是眼神变锐了一些。
反而是他旁边一个比较精瘦的男生先毛了,哼了一声,“韩少,说话舌头撸直一点,免得人以为你结巴。”
“孙山。”韩学洲突然叫了一声,挂着略带痞气的笑,“你哥叫什么来着?”
孙山被他问的不知所谓,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孙名啊干吗?”
“噢…”韩学洲状似恍然道:“没什么,我总以为是叫名落呢。”
孙山他爹是从偏远地区的基层爬上来的,即使西装革履也掩饰不了浑身的粗鲁劲儿,说话更是带着杂七杂八的土口音,不像当官的,倒像是乡野莽夫。因为这一点,孙山没少被人在背地里嘲笑,他平生最恨别人拿他爹说话,或者指桑骂槐。韩学洲这话里的意思,不就是暗嘲他爹没文化,给他们取了这么个名字么。
孙山当即怒了,一拍桌子就要冲上去抡两拳。
金复南依旧施施然的坐着,甚至有点乐享其成的意味,倒是另一边的蒋陆威及时伸手拉住人,看似是轻轻按住孙山的手,其实凌敬估摸着没少用劲,“坐好。”一出口声音很有磁性,竟有几分男主播的味道。不光声音好听,他人也是三人中最出挑的,而且就性格来说,这个蒋陆威比起乖张的金复南和莽撞的孙山,是比较沉稳的。一个各方面都挺出色的人,却只捞到二傻的位置,原因一般无二——官大一级压死人呗。
“哼!”孙山重重的哼了一声,愤愤然转头。
湖面下的暗潮涌动翻滚上岸,气氛一时有些紧绷。
而在场的人中,那六位的爹妈无疑是官衔最大的,他们不发话,其他人自然大气都不敢出。
“好了,上菜吧,大家都饿了。”秦以风温和的打破即将凝固的气氛,也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
可惜有人非要拾级而上,“幸亏吃了个披萨。”这话是孙山对着蒋陆威说的,只不过用了大多数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言下之意很明确——要不然就饿疯了,再进一步挖掘,就是嫌凌敬太慢的意思。
其实凌敬并没有迟到,只能说他们来的太早。
蒋陆威只是笑了笑,没什么太大的表示,金复南则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齐进航三人权当没听到,和凌敬在小圈子范围内交谈,其他人仍然默默然。孙山脸色不太好看,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正逢第一道前菜上来,孙山瞥了一眼,悠悠的叹了口气,“早知道应该再吃一个。”话是看着凌敬说的,既像是在说‘即使吃了个披萨等你等得还是饿惨了’,又像是在表达菜色不好还不如披萨能填饱肚子。
香煎鸭脯米露卷,无论是从摆盘,色泽或者香味,都彰显着这是一道价格可观的菜肴,相信吃起来味道肯定差不了。
“原来披萨这么好吃吗?我都没吃过诶。”事实上,韩公子前几天还啃得不亦乐乎,这么说无非就是想表示——披萨这么平民的东西,我等真正的世家大少爷是不屑吃的,也只有你们这种山区出来的土乡绅的儿子会觉得它比万元大餐好吃。
孙山皮笑肉不笑,“韩少不知道联邦现在提倡亲民吗?”
韩学洲慢悠悠的吃了一口, “我已经在尝试了。”看着孙山——你就是那个民啊,“孙二少也来一点,味道不错。”
孙山先是愣了愣,反应过来后骤然沉了脸,刚想发作,他们的大傻就发话了,“老三,吃饭话不要那么多。”
孙山忍下了,神色间却满是桀骜。
凌敬低垂着眉眼,一副温顺的模样,事实上却将几人的反应尽收眼底。金复南作为大傻,放任三傻出言挑衅,这时才跳出来阻止,一是做足老大的派头,二来也是想借着孙山这只傻不愣登的出头鸟挫挫韩学洲的锐气,心底的弯弯不可谓不多。
而三傻孙山,要说傻也确实傻,总是被大傻当枪使,要说不傻脑子也还算灵光,能听明白韩学洲话里那些隐晦的讽刺,而且凌敬觉得,他对大傻,似乎也没有那么心服口服,再加上一贯明哲保身的二傻蒋陆威,三傻不过是貌合神离。
只是凌敬不明白的是,家里举办的生日宴自然免不了各方应酬,但既然是这种私底下的小聚会,纵然喊的是狐朋狗友,至少也得是维持明面上客气的那种,干吗要叫这不对盘的三傻来膈应人?
菜品接二连三的上来,众人喝酒吃菜敬寿星,大家渐渐将方才的不愉快抛之脑后,气氛慢慢融洽起来,那些在外面呼风唤雨在这里却被几位太子世子强压一筹的机要大臣子女也慢慢活络开了。
有人酒过三巡红了脸,不由问出了盘绕在心里许久的疑问,“凌少祖辈在哪高就?”能得齐进航三人赏识,又是金复南口中的‘风云人物’,家庭背景肯定差不了,圈子里姓林或者凌或者别的什么蔺,名头又比较大的,貌似也没几个,没听说有‘林静’这么号人呐。倒是有个名气比较响的凌敬,不过不久前已经翘辫子了,而且年龄也对不上。
他这话一问出口,现场即刻有一瞬的安静,众人心思各异,不知情的好奇,金复南几人看热闹。韩学洲暗骂他不知好歹,欲要解围,却听到凌敬清淡的声音,“家父家母已逝,只剩一个奶奶,已经退休在家。”
“奥奥,抱歉抱歉。”那人连忙敬了凌敬一杯,心思却更加活络了,祖父母辈相当厉害的,父母因公殉职的姓林的?妈呀,怎么感觉越说越像凌敬……
“那么敢问太尊在职时是哪位领导啊,凌少。”金复南拿捏着他特有的欠揍腔调问,尤其是最后一声‘凌少’,喊的那叫一个销魂。
凌敬的身世前段时间在学校闹得沸沸扬扬,金复南不可能不知道,这时候问这一句显然是刻意刁难。
都欺负到凌敬头上了,齐进航哪还能不站出来,“联邦近些年查的严,劝金少不要动不该动的念头。”一味打听貌似很有家底的人的背景,打的不就是攀龙附凤,私下结交的目的?
金复南扯起唇,“呵,凌少那么牛逼哄哄的家庭背景,我怎么敢随便攀附?”
立马有拎不清的人问道:“有多牛逼?”
金复南似笑非笑的看了那人一眼,不紧不慢道:“可牛逼了,不久前在我们学校被爆出来,我看了简直叹为观止。还特地保存了下来,我给你找找啊。”金复南说完,便慢条斯理的开始翻口袋,也不知道是装样子还是真找。
“真的啊?那我可得好好看看。”那人兴奋道。
“金少。”齐进航冷冷的看着他,“做人还是厚道一点好。”
停止翻找,金复南往后面一靠,双手抱胸,脸上已没了笑容,“我就是做人厚道,才会想要满足小朋友的好奇心啊。”
身体微微前倾,两手放到桌上,手指交握支着下颚,齐进航唇边扬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目光冷然,“金少这么体贴,我是不是也该上道一点,把你送上头条。”
这年头,哪个大家族里没点不可告人的破事,区别就看谁藏的好,谁的根基更深厚。
话说到这份上,已近威胁。
不管是职位还是知名度,作为总统的齐言始终要略胜一筹。
金复南冷着脸和齐进航对视,杀气四溢间,出口的话语声却很正常,“我开玩笑的。”
能让太子爷亲自护着的人,背景铁定很不简单,大家面上打着哈哈过去了,心底却是愈发好奇起来。
男人之间,不管谈事情或者别的什么,最后总免不了兜回一个话题。
“韩少怎么不喊几个官家小姐来陪陪酒?”有人顶着大红脸问。
“是啊,或者把你那三百六十四个女朋友叫过来,哈哈。”
韩学洲嗤笑一声,敢这么跟他说话,看来真是醉的不轻,“女人那种软趴趴的生物能顶个什么事儿,也就只能放床上用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