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仍有悲欢离合,得不到和忘不下,这一年,会更美好。
天黑后,爆竹声此起彼伏的响彻整个浮都,烟花在头顶盛开,美艳胜过世间所有花种。
再也不会有一种吵闹,非但不惹人生厌,反而令人喜悦。
这就是过年的意义吗?
凌敬在爆竹声声中接到了夏泽深的电话,“新年快乐,夏先生。”
“新年快乐。”夏泽深的声音从那头传来时,所有的繁杂声响都瞬间远离,只余耳旁这一种,“吃过饭了吗?”
“吃了,你呢?”
“还没。”
凌敬看了眼墙上的钟,“都八点了还没吃?”
那头传来低低的笑声,凌敬明白是被骗了,也不恼怒,只悠悠的叹了口气,“又不好好吃饭。”随之,画风陡然一变,特别霸道总裁的道:“开门。”
夏泽深没了声音,也不知是愣住了,还是真的跑去开门了,凌敬笑出了声。
“凌敬。”夏泽深低沉的声音如极致的音乐撩拨着耳膜,凌敬收住笑,微仰起头,目光停在夜空远处,低声道:“嗯哼?”
“明天我会来接你。”
“这是命令吗?”凌敬懒懒问。
夏泽深轻笑了一声,“这是邀请,谨代表我及我的家族诚挚的邀请你。”
凌敬弯唇,“非常荣幸。”
挂了电话,凌敬没有马上进屋,仍旧站在露台上享受被繁星拥抱的感觉。
给相爱的人相聚的理由,给漂泊的人回家的时间。
或许过年的意义只这么简单。
与多数大家族不尽相同,夏家的家族关系说简单也挺复杂,说复杂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家主夏博勋,即夏泽深的父亲,夫人宋沁婉,即之前与“岳林静”有过一面之缘的夏夫人。夏泽深是家里的老幺,上面还有三个兄弟姐妹,大哥夏泽城,二姐夏泽溪,三哥夏意文。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追溯到夏泽深的祖父辈,夏博勋的父亲,也就是夏泽深的爷爷,曾担任过两任联邦统帅长,即人民口中的元帅,三大权力中心的一位。可惜儿子没能走老子替他铺平顺的路,选择了从商,凭借着家族的人脉,自身的智慧和打拼,很是干出了一番事业,夏父旗下产业繁多,对多个行业均有涉猎,年度效益不可估量。与夫人宋沁婉的婚姻也算是一桩乐见其成的“美谈”,宋家在当时也是权力中心的巨擘,在双方家族的有意促成下,夏宋二家得以结为连理,代价就是夏家独子和宋家二女的终身幸福,当然在其他人眼中这不叫代价,是福祉。
是的,夏父和夫人的婚姻,是一场名副其实的政治联姻,是权力攀结下的牺牲品。只是它不像其他联姻那样败絮其中,反而擦出了一些意想不到的火花,却也仅此而已。
婚后的两人,在渐渐深入的了解和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一个慢慢沦陷,另一个,相敬如宾。感情是有的,只不过就如浅塘的水一样,水深有限。
老大从某一点上来说和父亲很像,不肯继承父业,反而对爷爷奉献一辈子的事业更感兴趣,选择了从军。自二十来岁起就在军队厮混,成天不着家,重大节假日也不一定能见到人。一晃十多年,如今年近四十,别说成家,连女朋友都没有半点动静。而且夏泽城这人吧,既是老大,又在苛刻的军队中打磨数年,按理说性格应当是很严肃沉稳的,但事实说全然相反,其人轻狂浪荡,痞滑无束,一身匪气丁零当啷响。
老二倒是乖乖的在跟父母做事,就是性格不知道像了谁,既没有商界女强人的雷厉风行,更没有大家闺秀的温婉端庄,时常脱线癫狂,而且还花心的很,男朋友换的比某些风流子弟还勤,说好听点是男朋友,其实就是包养,没有半点女孩子的矜持。也就是能力确实出众,才能得夏父的器重。不过她那堆手拉手能绕夏家一圈的男朋友着实让夏父夏母很糟心就是了。
老四夏泽深,性格稳重,能力不凡,自小就早慧,能看出比同龄人高出不少段数。本来是个很好的继承人人选,偏偏这位也不乐意走寻常路,选的确实是商业方向,却是夏家没有涉猎的机械计算机行列,说白了就是要出去单干。
剩下的老三,在夏家是个很微妙的人,因为他不是夏夫人所出,而是在夏泽深刚出生那年,夏父从外面领进门的,说是故人之子。还煞有其事的替他编排了一段感人肺腑的故事,这孩子的父母是怎样在飞机事故中双双坠亡,亲戚又是怎样排斥不接受他,他父亲又如何在夏父创业之初有恩于他。只是谁会信?这孩子只比老二小一岁,眉眼中还能看出些夏父的影子,夏夫人当即便断定孩子是夏父在外面养的情妇所生。夏夫人爱上了夏先生,但夏先生并没有。年轻有为,英俊多金,虽然结了婚,但夫人并非自己钟爱之人,可想而知,会有多少狐狸精前仆后继。面对众多美貌如花的年轻女人,举手又有翻云覆雨之能的夏先生会不蠢蠢欲动?在外面能没几面小彩旗?
夏夫人心里清楚的很,但只要夏先生不过分,她甚至龟缩的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好了,竟然给弄出个五岁大的孩子,还要用领养的名义让他认祖归宗,饶是夏夫人不是那种喜欢大吵大闹尖酸刻薄的正室,这事也不能轻易囫囵过去。
夏夫人不同意,夏先生执意要留,这件事在当时据说闹得很大,两人的夫妻关系也一度降至冰点,濒临破灭。
奥,据说那时夏先生还甩出一份亲子鉴定,证明孩子和他没有半毛钱血缘关系。只不过,夏先生什么人,亲子鉴定而已,结果怎样还不是他说了算,夏夫人当然也是不信的。
后来老一辈亲自出面,这事才算平息。具体如何收场的不得而知,总之孩子最终仍是留了下来,成了家里的老三,冠以夏的姓,不能入泽字辈,名曰夏意文。
老三这人,做事稳当有分寸,为人进退有度,谦虚有礼,不管是涵养风度还是谈吐气质,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最关键的是,愿意帮助夏博勋料理公司,是一名优秀的接班人。
可惜,不是夏夫人亲生的。当然,也不是夏先生亲生。
如今多年过去,夏夫人心中再不甘愿,现实也早已盖棺定论,夏意文算是在夏家扎根了。
扎根是一方面,地位尴尬也是事实。他和夏夫人的关系谈不上多么水火不容,但也可以说是冷淡至极,基本点个头已经算最深的接触了。兄弟姐妹间的关系倒还算融洽,起码明面上是能正常交谈的,至于感情有多深,就不好说了。他们几人对于老三到底是不是夏父在外的私生子也多少有各自的看法,只是子女几人都是有容人之量且明事理的人,不管是不是,总之不会孤立他,甚至能做到平等以待。毕竟孩子是没有错的,不能因为偏见就让原本没有错的孩子在他们家长歪了。这是夏泽深告诉他的,他那个难得正经的二姐说的一句很是感人肺腑的话。
凌敬问过夏泽深是什么看法,他只回了他一句,“父母事,虽忧不敢妄自断论。”把凌敬“……”了很久。
他见过夏家这个三哥,相貌堂堂,眉目细看之下确实跟夏父有点像,为人很低调,可以说是沉默寡言,做事很认真,甚至能说一丝不苟,而且待人有礼,不卑不亢。看不出是城府极深的故作姿态,还是才貌双全,天性使然。不管怎么样,这样一个人,确实是许多大企业大家族求之不得的继承人。
可惜啊,差了那么点血缘上的羁绊,再认真再有能力都没用,只能跟偌大的公司失之交臂。
就目前看来,凌敬觉得,夏父最大可能还是会把公司交给夏泽深打理,虽然这个小儿子“不务正业”,但是没人能够否认他的能力,自主创业,名声大噪,甚至比老子风头更劲,收益更高。虽然夏父不承认,但这是不争的事实。
凌敬曾对夏家的情况有一句很精辟的总结,是对夏泽深的问话。
“你们家是年纪越小越像小老头儿?”
夏泽深这样回答他,“物极必反。”
大概是说,老大老二太脱线了,势必要老三老四来震一震。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更新时间:明天~
☆、登堂入室
那时年少轻狂,哪懂相守一生要经历的不仅是坎坷,还有时间和天真。——《夏泽深·一句话日记》
初一。雪落。
早上醒来外面便是白茫茫的一片,大雪仍不急不缓的纷纷扬扬,天地间流转着一股荡气回肠的肃杀冷气。
凌敬就在这样的大雪纷飞中到了夏家。
这事夏泽深已经提前和家里打过招呼,只是他说的是模棱两可的“带个人过来”,或者不能说是模棱两可,而是引人遐想。
大过年的,带个人到家里,怎么看都像是媳妇见公婆的节奏吧。若是从前,夏夫人可能还会高兴一阵,他那儿子榆木做的脑袋终于开窍了。但是……事情要追溯到凌敬刚刚意外离世之初,那时儿子反常的表现使得他的性向在家里暴露了。夏夫人当然是不赞同的,但是反对最激烈的还要属夏博勋,若不是夏泽深所属之人已经不在了,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如今,虽然夏泽深一直强调他不喜欢男人,只是喜欢凌敬而已,但性向一事,喜欢过一个男人,喜欢上第二个难道不是很有可能的事?
自此后,夏博勋便不断要给老四牵线搭桥,然而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挡了回去。眼见夏泽深心意坚决,相亲一事也就慢慢搁浅了,但对他的交往对象夏父一直非常关注,恨不得把每个人的老底都翻出来看一遍。不过到底另起了家业,不比在家里,很多事他们也鞭长莫及。好在这么长时间过去也不见他有什么动静,夏夫人虽然略略松了口气,但心里终归不踏实,有时想起来也会惴惴不安。
而今,夏泽深甩了句“去接个人”便出门了,接回来的人是谁?夏夫人面上镇定,心里惶惶不安,暗自祈祷:只要是女的,家庭背景什么的都好说……
而事实不仅会将理想的状态击个粉碎,还会将之带往最坏的方向。
夏夫人的担忧成了真。
当跟在夏泽深后面的人露出面孔时,夏夫人只觉脑中一声轰鸣,满脑子就剩两个字:是他!
老四还在那里信誓旦旦的介绍这是他徒弟,徒弟徒弟,她自己的儿子她还不了解吗?他什么时候收过徒弟,还郑重其事的把人往家里带?而且老四看他的眼神……绝对不正常!
那孩子温温软软的喊了她一声,“夏夫人好。”模样俊俏,为人乖巧,很有初见凌敬时他给她的感觉。
夏夫人朝他点了点头,自己都觉得有点勉强,然后朝儿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借一步说话。
两人行至拐角处,夏夫人便不再压抑怒意,“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不会去招惹他的吗?现在倒好,竟然直接把人往家里带!”炮弹一样连说了一通虽然有失惯常的端庄姿态,倒也舒服了许多,夏夫人渐渐冷静下来。
夏泽深沉默着没说话。
怔怔的看着他这副宛如默认的模样,一时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夏夫人艰难道:“儿子,你该不是真的把他当成……凌敬了吧。”千难万难,才从口中挤出这个名字。
又是一阵难耐的沉默,在这寂静的半分钟里,夏夫人紧紧的盯着夏泽深,心跳如鼓,生怕从他嘴里听到什么不想听到的话。
但她同样没想到竟然会听见那样让她大惊失色的回答。
她的儿子抬起他深沉的眸子,说出了让她呆若木鸡的话,“妈,他是凌敬。”
震惊的看着他,夏夫人心里又慌乱又惊恐,使劲的揪着他,想看看儿子是不是被什么山野精怪附了身,不然怎么会开始胡言乱语?不若就是思念成狂?
看着夏夫人的神情从惊诧到紧张,知母莫若子,夏泽深不由微微露出些无奈来,“我没被附身也没发疯,是真的。”然后开始旁征博引,引经据典,试图让夏夫人相信他的说辞。不过只说凌敬是自己重生的,而没说他是被人献舍的。
可惜收效甚微,夏夫人仍是难以相信这个超自然的事实。
按理说,夏泽深不应当将重生这种骇然的事情就这样鲁莽的告诉母亲,但他有他的打算,这次归来,他不会像以往那样犹豫不决,不论早晚,他势必要将凌敬圈定在自己的领地范围内,而父母这一关,也迟早要面对。那么与其让他们接受一个在他们眼里全然陌生的人,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坦诚,这是他们也曾疼宠更是他一生都放不开手的孩子。至少顾惜往日情分,可以对他多几分宽容。
“你可以问他任何事。”夏泽深最后道。
夏夫人反驳,“他答出来又怎样?你们可以提前通好气。”
“我确实可以提前告知,但那有什么意义?我要的是凌敬,不是凌敬的替代品。”
夏夫人柳眉紧蹙,看夏泽深这样子确实不像是疯了或是怎的,而且以他的性格,也的确不会做出骗了别人又自欺欺人的事情。
夏夫人有些动摇,如果是别的,她肯定就信了,可是这事……实在太匪夷所思。
凌敬进屋时,客厅只有一个夏夫人,微微踱着步,显得有些焦躁。在看到他进门时,她脸上短暂的惊愕颠覆了她以往的优雅形象,虽然及时收住了,但收的很勉强。而且当着他的面把夏泽深叫到一边的举动实非大家做派,有些失礼。
有下人自行为他斟茶,凌敬于是默默的喝着茶等着他们母子谈完心。
过了许久,两人才一前一后的回来,夏泽深面色如常,夏夫人表情奇异,看他的眼神糅合了怀疑惊惧和极力假装的不在意。
心下了然,夏泽深八成是和他妈说了他是凌敬的事,夏夫人这会儿大概觉得他们疯了,当然,自己的儿子不舍得怀疑,,只会认为是凌敬把疯病传染给了她儿子。
“你……真是凌敬?”夏夫人迟疑的问他。
凌敬微微含笑,“是的,我还记得那时……”他与夏夫人独处的时间并不多,但要细细回忆起来,也能说上个好半天。
夏夫人听他一字不差的回顾往昔,神色间松动了几分,又向他提了好些问题,凌敬均详细且准确的作答了,夏夫人看起来又信了几分,因为那都是他们俩独处时的点滴,甚至连夏泽深都不知道。
“世界真是……总能出人意料啊。”夏夫人感慨了一句,看着他的目光也从最初的不信变得极为复杂,不是处于将信将疑之间的那种感情,而是内心深处其实已经信了,却仍要欺骗自己这不是事实。
正当气氛变得浓稠,玄关却传来开门的声音,随后是保姆刘妈欣喜的声音,“哎,大少爷回来啦。”
随着稳健的脚步声渐渐接近,来人慢慢显露出庐山真面目,身材高大,器宇轩昂,剑眉星目,相貌英挺,不说话时就是个很帅的铁血硬汉,可惜一开口就暴露了流氓的本质,更别说本该一丝不苟的军装却愣是被他穿出了土匪制服的感觉。
“妈。”他先是规规矩矩的喊了一声,但当视线转向夏泽深时,唇边的弧度立马变得有些散漫,“老四也在啊。”然后移向夏泽深旁边的凌敬,打量了他一圈,眼神玩味,“老四你儿子?”
凌敬:“……”
“多大个人了还没个正形。”夏夫人口中嗔着,眼里却满是笑意。
三个子女中,要说偏爱,夏夫人对夏泽深这个老幺肯定会多一丝偏宠,却也只有那么几分,老大老二同样是她的亲生骨肉,虽不如老四那样有惊世之才,但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夏夫人骄傲的同时,自然也是宠爱的。
口中说着,还亲自起身朝大儿子迎了过去。抱了抱儿子结实且比她高出大半个头的身体,又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襟,一年见不上几回面,夏夫人也不禁像普通母亲那样多唠叨了几句,“身体还好吗?训练累不累?……”
待半年多没见过面的母子俩续完旧——准确来说,应当是夏夫人单方面的问,夏泽城简洁却认真的答,夏泽深也上前抱了抱自家大哥,目光中多了些许柔和的温度,“老大,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夏泽城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眼神移向凌敬,挑起唇,“你儿子都这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