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山咬牙,紧握住拳,被蒋陆威强硬按下。
蒋陆威笑了笑,“是。”又转而对韩学洲道:“韩少,很抱歉给你的生日聚会增加了点小波折,扰了大家的兴致,改天我做东向你好好赔罪。”
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揪着不放只会显得没气量。韩学洲略带深意的笑了笑,“蒋少客气了。”
一句话,算是一笔揭过。
大家免费看了场精彩绝伦的世家之争,心里感觉如何不知道,至少面上个个都表现的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继续玩闹开了。
这个蒋陆威,玩的一手好八面玲珑,几乎捋顺了所有人,除了一位,老大金复南。
他在那里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又是和解对方,又是宽慰自己人,倒显得他这个公然打老三的老大很没度量。
待回到三个人的圈子,冷眼看着勾肩搭背的两人,金复南心底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蒋陆威又跟孙山说了几句,见他气散的差不多了,才转向金复南,笑道:“复南,我处理的还行吗?”
金复南盯着他,眼神冷沉,半晌,扯起一边唇,拖长音调,“不错。”
蒋陆威笑容不变,“得你真传。”顺势又将金复南捧上高位,这样纵然他心里再不爽,也挑不出他的错。
金复南也笑了,两相对视,略去掩埋在底下的裂隙,一派其乐融融之景。
而一边的孙山,得到蒋陆威的暗示,一咬牙,低头站在金复南面前,一副诚恳又懊悔的模样,“老大,对不起。”
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金复南懒洋洋道:“你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
按下心底的不爽,孙山依旧卑躬屈膝道:“我嘴巴贱,刚才被齐进航那个傻逼打了一拳正在气头上,不是故意冒犯你的。”
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叼进嘴里慢悠悠的点燃,金复南在云雾中眯起眼,“是啊,我运气背嘛,拦你的时候你在气头上。”他这话说的轻轻巧巧,语气却带着毛骨悚然的意味,话间还有意无意的看了眼蒋陆威。
孙山不禁一身冷汗,他不服金复南,嚣张乖戾脾气古怪,承认他是老大纯粹是因为他爸官大,和温文尔雅父辈又平级的蒋陆威自然更加亲近,但自认一直藏得很好,没成想,就败在今天这顿鸿门宴上了。
心念电转,想着怎么把这个漏洞圆过去,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孙山只能硬着头皮道:“大哥,真是因为当时我让齐进航那小子气疯了,人都没看清,话就脱口而出了。”
这个理由牵强的显而易见,金复南要是想深究,只怕不止他,他们全家都吃不了兜着走。幸而他只是盯着他看了半晌,没有再揪着不放,但意有所指道:“傻子的好戏我还没看够。”
按理说凌敬也该走到齐进航他们身边,以助长他们的气势,虽然有点幼稚。但一来他要顾及见见,再者看他们仨胜券在握风生水起的模样,也不需要他去助势,便只隔空递了个宽慰的眼神给齐进航,就心安理得的在旁观看好戏,然后得出一个结论,一帮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弟。
三傻和三剑客“和好”后就各玩各的去了,凌敬便让见见在门外呆着,想和韩学洲他们再说一声便带他离开。
走到那边先是拍了拍齐进航的肩,多的话也不说了他应该能明白,然后再对韩学洲道:“韩少,我先走了,学校见。”
自然明白凌敬这是急于带弟弟回家,没像平时那样非拉着人不醉不归,韩学洲难得体贴道:“好的,路上小心。”
“我送你。”齐进航道。
这一刻的对话很熟悉。
看向面色恢复如常的齐进航,凌敬笑道:“我有司机送,你得替我好好陪寿星哪。”
“啊!”齐进航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突如其来的叫声打断了,随之是持续不断的高频率叫喊,“啊啊啊啊啊啊啊……”
所有人霎时都被这凄厉的叫声吸引了注意力。
凌敬倒是没想到,经过不大不小的冲突后,那帮人尽然还要去招惹见见。
金复南一句话,孙山就是再不乐意也得上,只是这一去,也意味着单方面撕毁了蒋陆威的“求和协议”。
他这要求提的也算一石二鸟,既让孙山不好过,也打了蒋陆威的脸。
正好岳林静不知道在和齐进航他们说什么,他那个傻子弟弟落了单,孙山就想随便说点什么吓唬吓唬他,只是他才靠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个傻子就突然开始大喊大叫,而这时他离林悦见只有几步远,谁都能看得出来他居心不良,也大概都以为他必定做了什么才惹得傻子一秒变疯子。
孙山僵在原地,走也不是,回也不是。
韩学洲也被三傻的不识好歹惹毛了,要不是家里逼着,他至于请这群傻逼来膈应人么,简直神烦。
“见见。”凌敬喊了一声,拄着拐杖正想上前,见见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渐渐出现在凌敬视线中,就见他微微倾身,摸着见见的脑袋,温声安抚着他暴躁的宛如自闭症发作的弟弟。
见见似乎对他的安慰很是受用,微仰着脑袋,一眨不眨的看着人。
然后那人正对过身,目光落在微讶的凌敬身上,柔软无比,“回家。”
☆、岁月静好
很多时候,就这么看着你的背影,可以消磨数个无事可做的夜晚。
好吧,并不是无事可做,只是,你比任何事都重要。 ——《夏泽深·一句话日记》
此言一出,凌敬还没反应,其余人却皆是哗然。夏先生这样立在商业金字塔尖端的人物,论影响力或知名度,可与总统相提并论,论辨识度,则不亚于国际巨星。
夏先生亲自接凌敬回家?什么意思?两人有极近的血缘关系?夏先生年少不懂事种下的孽果?
比起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的不知情人士,熟知一些内情的三傻们因为出于某些事实的联系,而有了更多的联想空间,也个个都在揣摩其中的利害关系。再有和凌敬关系更为亲近的三剑客,就更是惊疑不定了。
不过外界如何猜测凌敬可管不着,也不想管,朝韩学洲三人点点头,便想朝夏泽深走去。
哪知拐杖刚伸出去一步,小臂便被人抓住了。
齐进航面色不变,眼中隐含不快,“他就是你说的司机?”
凌敬不明白小孩子又在闹什么脾气,诚实道:“他是司机的主人。”
“那你们是要回哪个家呢?”他语气轻柔的不像话,而且说归说,竟还伸出手来捋了捋凌敬的头发。
重生一事,齐进航自然是不知的,所以凌敬也不能明说,只是含糊道:“当然是回自己家。”
“他也跟你一起回去?”
这种打破砂锅妻子审问丈夫的架势简直和某人如出一辙,“只是送我回去。”凌敬无奈答,并且在齐进航下一句追问出口前便道:“行了,别搞得跟三堂会审似的,我得走了。”
没走出几步,不意外听到身后有重叠的脚步声跟上来,凌敬回头。
“我也要送。”齐进航一脸淡然的说着无理取闹的话。
对视几秒,眼神过了数招,凌敬败下阵来,“随便你。”
走到近前,齐进航先是看了夏泽深一眼,两人视线短短交汇,似已经历过一场铁马冰河的厮杀。
兵不刃血的交锋后,他微微弯腰摸摸林悦见的脑袋,拐带小朋友的怪蜀黍似的,“见见,还记得我吗?”
见见眨了眨眼,“齐哥哥。”
齐进航就差笑靥如花。
被这一声哥哥喊的心酸不已,凌敬带头迈步,“走了。”
林悦见屁颠屁颠的追了上去,夏泽深稳步跟上,齐进航落后他半米。
视线追随着凌敬的背影,齐进航:“夏先生,冒昧问一句,你今年贵庚?”语句是有点狂妄的,但话里听不出半点冒昧的意思。
夏泽深也没看他,语气平平,“三十。”
“奥。”齐进航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林静才十七。”
意思就是你都三十岁的老牛了你好意思吃凌敬这颗十几岁的嫩草吗?
自然能听明白其中含义,夏泽深不怒也不躁,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有时故人冢,开出的未必是旧时的花。”
不由停下脚步,齐进航盯着夏泽深渐渐与他拉开距离的身影,他解读不了这句话,不过直觉告诉他,如果是林静,就势必能听懂。
刚走出大门,夜风便裹着寒意迎面袭来,那种平常很少能感觉到的寒冷,也带着某种令人畅快的力度。
几人前前后后的走向夏泽深的车子,感觉到身后的脚步慢了下来,凌敬不禁转头,齐进航正停在他几步远的地方看他,眼神被月色润泽的尽显温柔,唇角卷起淡淡笑意,低沉的声音有了初具规模的惑人磁性。
“我就送到这里了。”
虽然意外于齐进航的突然开窍,不过也是凌敬乐见其成的事情,没有追问缘由,只道:“好。”
把见见送回去后,凌敬还是决定回青兰国际,有东西要收拾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还是在真正意义上的自己家比较自在。
林秀俪自然没有疑义,不过在见见那儿,少不得要折腾一番。
回去的路上,只剩下凌敬和夏泽深两人。
此时夜渐深,城市少了白日里浮华的烟火气,在灯火中静谧非常。
而没了见见七嘴八舌的车厢,也渐渐显露出过分安静的沉寂。
一开始没留心,只专注于在他眼前不断倒退的街景,渐渐凌敬才察觉出这份过于磨人的沉默。
只是……好累,不想动,更不想说话,前额抵着车窗,凌敬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醒来时车已经不动了,原来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青兰国际,只是夏泽深没有叫醒他。
侧过头看向身旁人时,凌敬愣住了。
印象中,几乎没见过夏泽深抽烟,因为他时常以自己为例教育他吸烟有害健康。
而此时,他结实的手臂正搭在半开的车窗上,修长的手指夹着火苗零星的烟伸在外面,烟雾袅袅升起,迷蒙了窗外的一小片夜空。
他就任香烟这样烧着,目光凝视着不知名的一隅,侧脸如刀削斧凿般深刻完美。
恒温的小区并不寒冷,唯有偶尔吹进的风带着一丝初春的凉意,这样的夜,最适合用上‘静好’、‘安稳’这类的词。
许是听到了动静,夏泽深缓缓转过头,对上凌敬时,他用嘴角的笑意诠释了似水流年,“醒了?”
凌敬眉梢微挑,“我要是不醒,你就准备这么和我坐上一夜?”
夏泽深轻轻笑了一声,“也挺浪漫的。”
凌敬:“……”
移开眼,凝望着枝桠中的圆月,凌敬的目光渐渐变远,“夏泽深,你介意吗?”又转回去,看着他的眼,“我夺舍这件事。”
回望于他,目光深沉的将他锁住,“你介意我就介意,你不介意我就不介意,我跟你同呼吸共命运。”
凌敬:“……你是我头发里的虱子吗?”
夏泽深:“……”
凌敬笑了,指着自己,“你看这张脸不会觉得膈应吗?”
“习惯就好。”他的视线慢慢从他脸上移开,“人生在世,谁不是披着一张皮囊又戴着摘不完的面具,有多少人会让真实的自己袒露人前。所以,”眼神移回凌敬脸上,总给他一种将他紧紧捆住的错觉,“顶着怎样的脸真的不重要。”
看着他深不见底的幽暗眼眸,凌敬静了半晌,神情蓦地松懒下来,“好感人啊。”顿了顿,“唉,早知道就不减肥了。”
夏泽深:“……”
“关键是气质嘛。”凌敬含笑看着他,“气质是由灵魂散发的,跟身体无关。”
夏泽深:“……”
“但如果身躯过于厚重,由灵魂决定的气质是不能够散发出来的。”夏泽深神色不动道。
凌敬:“……”
日子又重归平静,凌敬的生活只是从单调的两点一线变为不那么单调的三点一线——学校,岳林静家,凌敬家。
天气一天天冷下去,学期也临近尾声。
期末前,凌敬去医院拆了石膏,医生说他恢复的不错,不过腿里的钢钉还需留个三到六个月,具体时间,还要根据每个月复查的片子,视情况而定。
夏泽深的伤其实是比较轻的,与其说是骨折,倒不如说是脱位,吊胳膊的绷带自韩学洲生日那天就拆了,早就灵活如初,没留下半点后遗症。
期末考试没什么悬念,凌敬稳坐第一,齐进航以几分之差屈居第二,已从半路杀出来的黑马变为不败的常胜将军。
而总是排在班级队伍尾巴尖的韩学洲同学也有所进步,从队末算起,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了,还需另一只手帮忙借一根手指。
韩少爷兴高采烈的跑来跟他们炫耀,不意外又被他们泼了一头冷水。
“倒数第六值得这么高兴?”秦以风故作疑惑的问凌敬。
“对于一个只见过池塘的人来说,无意中看到一条小溪,的确是件激动人心的事。”凌敬平静道:“毕竟平生?0 凌敬笑了,搭住韩学洲的肩膀,好心安慰道:“不过至少长了见识了对吗。”
“……”觉得自尊心再一次受到严重的伤害,并且感觉再这么伤下去就要千疮百孔了,韩少爷愤怒的拍掉凌敬的手,“起开起开,告诉你们船翻了!”
齐进航淡淡的“嗯”了一声,“可惜我们不在船上。”
韩学洲:“……”
“呲呲呲——”又是几刀,直中心脏。
韩学洲捂着胸口,好想哭。
“我们开玩笑的。”凌敬逗狗似的摸摸韩学洲的脑袋,“走,请你吃饭。”
“……”韩学洲揉揉被凌敬摸过的地方,一点也没觉得得到了安慰。
期末过后,凌敬和同学们得到了一个为期五周的寒假,与此同时,年关将近。
夏泽深给他出了个难题,过年去他家转转。
不是他个人的房产,而是夏家总宅,父母兄弟聚集的地方。
肉身仍为凌敬时,他倒是会时不时跟着他晃回夏家。不过那时两人关系熟稔是众所周知的,时常混在一起很平常。而如今,换了个身体,他于夏家完全是陌生人,这样贸然前往,恐怕不妥啊。
凌敬也这样和夏泽深说,不过夏先生一贯随心所欲,“你介意我告诉我妈你是凌敬吗?”
“我当然不介意,只要她信。”凌敬倒也无所谓,“夺舍重生。”
夏泽深微微颔首,“就说你是我新收的徒弟。”
凌敬:“……”变的这样快真的好吗?而且,夏泽深收过徒弟?
☆、家族荣耀
生活,黑暗而潮湿。——《凌敬·一句话日记》
临近除夕,大街小巷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行人车辆却是少了许多,在这个至关重要的节日里,联邦人民的目的空前一致——回家。
即使要跟着夏泽深回去拜年,也肯定要在过后的几天,而不会选在除夕,除夕是家人团聚的日子,这时候还赖在别人家只怕不合适。
凌敬孤家寡人一个,与其呆在空寂的屋子里看着冷清的街道可怜兮兮的独自守岁,不如和林秀俪他们一起过,毕竟是名义上的奶奶,名义上的家。而且都是知晓他真实身份的人,相处起来比较自在。
除夕当天,林秀俪早早的起床去市场购买今晚这顿丰盛的团圆宴所需的食材,虽然会比平时贵上一些,但是胜在新鲜。
卜易远儿女今年不回家,也被林秀俪拉来一起过年。
午饭后,林秀俪早早的开始料理果蔬鱼肉,为晚餐做准备,卜易远帮忙打下手,凌敬则陪着见见看电视。
这时的电视节目,一半在放电影电视剧,一半在播和春节有关的综艺节目美食节目新闻节目等。
人们采购年货,烹饪食物,将团圆的喜悦寄托于一桌美味佳肴。镜头前的百姓红光满面,眉飞色舞的叙说着家人和团聚,主持人一身红衣,面容也比往常柔和几分,微笑的奉送着联邦各地的欢聚一堂。
虽然只有四个人,但林秀俪还是做了一大桌的菜,大家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晚饭。
热气腾腾的餐桌之上,欢声笑语的交谈之间,新的一年即将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