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敬:“……”为什么对话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他身上?
“是我新收的徒弟。”夏泽深纠正。
“徒弟?”夏泽城眉梢一挑,“这么新鲜?”
新鲜的凌敬:“……”
“奥,我是说年轻。”夏泽城悠悠然,随之向他伸出了在军队里打磨的有些粗糙的大手,“小徒弟你好,我是你师父的大哥。”唇一挑,“大师伯或者舅舅随便叫。”
“……”握上他的手,凌敬规规矩矩道:“大少你好,我叫岳林静。”
在听到他的名字时,夏泽城意味不明的眯了眯眼,明明是邪魅狂狷的动作,说出来的话却意外的蠢萌,“你怎么知道我军衔是大校?”
凌敬:“…………那时因为,久仰大名。”
夏泽城点点头,虽然表情淡然,但每个细胞却都写着得意洋洋,还故作平静道:“你们先聊,我上去换个衣服。”
夏夫人显然也看不下去这个傻儿子了,挥挥手,显得有些无力道:“你去吧。”
夏泽城点头,转身前又随意的问了一句,“爸他们在上面吧?”
“他们啊,一早就去公司了,有个紧急事务要处理。”夏夫人答。
“奥。”夏泽城没再说什么,上楼了。
凌敬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总觉得夏泽城此时的情绪有点奇怪,像是失落,又像是松了口气,理不清的复杂。
也不知道该说运气好还是太巧合,大少刚上楼没多久,夏夫人还来不及正视他到底是不是凌敬这个问题,玄关又传来开门声,继而是刘妈一如既往开心且响亮的声音,“先生,二小姐,你们回来啦。咦?三少爷呢?”
那边不知谁说了句什么,就听刘妈又道:“都在的,大少爷也是刚回来,四少爷倒是回了有一会儿了。哦,还有个小客人呢。”
不知道为什么,凌敬竟觉得有点紧张,仿若真有种丑媳妇见公婆的自乱阵脚感,想想也是啼笑皆非。
夏博勋年近七十,身材挺拔,五官英朗,不怒自威,气度不凡,和儿子站在一起,不似父子,更像兄弟。身后的年轻女人一头卷发,身材婀娜,姿容艳丽,正是夏家二小姐。
“博勋。”家主归来,正室夫人没有不亲身相迎的道理。
任妻子替他脱了外衣,夏博勋落在夏夫人脸上的视线也温柔了几分,夫妻二人举案齐眉,却不是给外人看的故作姿态,而确确实实是相濡四十年的琴瑟和谐。可见两人的关系并不如外界猜测的那样同床异梦,岌岌可危,反而相当其乐融融。
“爸,二姐。”目光从妻子脸上移向儿子,顿时又变得威严起来,朝儿子点了点头,视线最后停在凌敬身上。
迎着夏博勋含而不露的迫人目光,凌敬倍感压力,却仍是从容道:“伯父好。”只有几分恰到好处的腼腆,没有半分局促失仪之态。
“爸,他是我收的徒弟,资质上佳,不可多得。”夏泽深在旁解释。
夏博勋没理他,但一定是听见了,不咸不淡的对凌敬微微颔了颔首,敛色庄容,眼中隐含的威压若是常人见了只怕都抬不起头来。
“跟我上来。”大夏先生最终移开眼,却是对夏泽深沉声说了一句,虽仍是面瘫脸,却能看出心情不佳。
夏泽深按了按他的肩,安抚之意不言而喻,随后便跟着夏父一前一后上了楼。
凌敬不禁觉得奇怪,夏泽深带着新收的徒弟回家做客,虽然在之前可能是几乎没有的事,而且因为不是女朋友他们会有点失望,但宽泛看来,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有些惊讶也就罢了,为什么夏父夏母一个个似乎都表现的都不太欢迎他的样子?尽管比较含蓄,不过才见面就不约而同的选择把儿子拎到一边谈话什么的,凌敬不认为说的是公事。
“你是老四的徒弟?”回过神,夏泽溪正好奇的看着他。
比起夏父夏母,老大老二的表现就正常了很多。
凌敬微微笑了笑,“二小姐你好。”
夏泽溪扑哧一声笑了,“好可爱。”
凌敬:“……”
夏二小姐似乎对他抱有极大的兴趣,拉着他问东问西,乐此不疲。
先是,“你叫什么啊?”
“岳林静。”
听到这个名字,大家都毫不例外的一怔,谁让这个名字和凌敬只差一个字呢。
“好浪漫的名字啊。”
凌敬:“……”他听过许多对‘岳林静’这个名字的评价,有很多是觉得它偏女性化了,不够有阳刚之气,倒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不过多读几遍就觉得好伤感呢。”
凌敬:“……”
随之话题又从岳林静的名字转到了夏家老四身上。
“老四是不是特别不近人情,有没有一种玉面阎王的感觉?”
凌敬:“……还好,师父专业知识过硬,教的也认真,能拜他为师是我三生有幸。”
“哎呀,小林静,你这回答未免也太官方了点吧。”
凌敬:“……”
“你是什么时候拜他为师的呀?”
凌敬:“几个月前。”
“奥,那也是挺遥远的事了,几个月前吃过什么我都不记得了……”
凌敬:“…………”
“泽溪。”任女儿撒够了欢,夏夫人才不紧不慢的喊了一声。
“是的,妈妈。”夏泽溪虽仍是笑眯眯的模样,好歹没那么脱线了。
“公司的事都处理好了吗?”
“都差不多了。”说起正事夏泽溪也堆起正容,端坐一边,总算有点明丽夺目的小姐模样,“意文还在善后。”
“嗯。”夏夫人应了一声,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只不过明显不想多谈这个人,两人的对话渐渐转到女人的话题上。
夏夫人看起来还不打算将他是凌敬的事对孩子们说,毕竟是没根没据的事,又太匪夷所思,她自己都还半信半疑,没道理要说出来唬人。
凌敬于是就坐在两位女士身边听她们聊衣服聊美容聊金融动向,夏泽溪偶尔会问他一句,他便答一句。
许久也不见上楼的两父子下来,凌敬知道夏泽深多半也会选择和父亲摊牌,就算不说,告诉了夏夫人,不就等同于告诉夏大先生?
不免有点担心,虽然这担心显得冗余。
他凌敬又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罪孽深重之辈,会让人光听到他的名字便怒发冲冠拔剑相向恨不能屠之后快,更不会有‘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想法,夏父顶多会觉得这件事很荒唐而沉溺其中的他们俩很疯狂,断不至于以此惩戒夏泽深。而且,他们很可能不止在说这一件事,还会谈谈公司聊聊人生什么的,但凌敬就是觉得心有那么点上下不定。
“林静?”夏泽溪疑惑的声音拉回他飘远的神智。
“好你个小林静,竟然走神。”夏泽溪故作生气道。
凌敬温笑,“抱歉,二小姐说了什么?”
“不许叫二小姐,叫二姐。”夏泽溪傲娇的一抬下巴。
“二姐。”凌敬乖乖道。
夏泽溪满意的点点头,“我是说……”
“三少爷回来了!”夏泽溪还没说完的话就这样被刘妈无时不开心无时不高亢的声音打断了。
而显然,比起未尽之语,老三归家这事更为重要。
老三夏意文,身材颀长,面容清浚,气质温和,少言寡语,稳步走进大厅时见到夏夫人和夏泽溪,礼貌又疏离的低声喊了一声,“妈,二姐。”
夏夫人淡淡的朝他点了点头,再没多余的一句话。比起夏母的冷淡,夏泽溪就显得热络多了,含笑问他,“意文,事情都处理好了?”
“是的,二姐。”夏意文规规矩矩的答。
“奥,那就好。”然后就没了。
“妈,二姐,我有点累,先上去了。”夏意文不会主31 动攀谈,也不会留下讨嫌,总是会找个合适不失礼的理由尽量避免直接接触夏家人,特别是夏母。
“去吧去吧。”夏泽溪道。
路过凌敬时,夏意文还轻轻朝他点了点头,风度极佳。
不管他是谁,不该问的绝对不问,不该看到的也只会当成没看到,充分做到了眼观鼻鼻观心,堪称私生子中的楷模。
然而,夏意文才上了几步楼梯,就迎面遇上正在下楼的夏泽城。
两人脚步均是一顿,夏意文最先开口,仍是谦和平淡的,“大哥。”说罢就要错身离开,却被夏泽城挡住了去路。
夏意文抬眼,神色不动。
夏泽城淡淡的看了他半晌,嘴角蓦地勾起个痞气十足的笑,“老三,好久没见,就没什么话跟大哥说吗?”
在夏家,老大老二老四间,称谓较为随意,不会严苛的以兄弟相称,喊大哥也行,叫老大也可以,但是对老三,大家却不约而同的都会叫一声“意文”,不论是随性惯了的老二,还是排在下辈的老幺。
仿佛是约定俗成,也好像是在避免承认什么。
只有夏泽城,会喊他老三。
夏意文垂眸,“大哥,我还有一些事要处理,等一会儿再叙旧,可以吗?”
看似服软,实际是在打太极,谁知道还有没有这个‘等会儿’。
夏泽城笑了,让开路,“当然。”
两人擦肩而过,各自走向彼此来时的路。
看似稀松平常的几句对话,夏泽城是惯常的见谁都要撩拨几句,夏意文则是不动声色的回挡过去,但总觉得有点奇怪。
夏泽城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扭头看了夏意文的背影一阵,这才慢慢走下楼,看见正饶有兴致围观他们‘交锋’的夏泽溪,扯起唇,“老二啊。”
夏泽溪弯着唇,“老大,见你简直比见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还难。”
夏泽城不可置否的笑了一声,又是懒洋洋的一声,“老二啊。”
“嗯哼?”夏泽溪抱臂抬了抬眉。
“知道你为什么是老二么。”
夏泽溪看他。
夏泽城抱着手往楼梯扶手上一靠,“有句老话说,喊什么补什么。”
夏泽溪:“……”
凌敬:“……”
“咳咳。”夏夫人清咳几声,瞪了夏泽城一眼,“老大,你给我差不多点。”
“就是就是。”夏泽溪在一边狗仗人势的帮腔,“你在军队混得都快从大流氓变成顶级流氓了。”
刚说完,脑门上就挨了夏夫人不轻不重的一下,“你也一样。”
夏泽城幸灾乐祸的笑出声。
瞪了他一眼,夏泽溪倏地也笑了,快步走上前,和夏泽城来了个兄妹情深的拥抱,“大哥,我想死你了。”
夏泽城摸摸她的一头卷毛,温情款款的模样倒真像是个疼妹妹的好兄长,“大哥也想你。”顿了顿,“为此大哥还特地养了只跟你发型发色都很相似的警犬,以慰思念之苦。”
“……滚!”夏泽溪怒道。
“太太,可以开饭了。”这时,在厨房忙活的热火朝天的刘妈走过来对夏夫人说。
夏夫人点点头,“你去喊博勋泽深他们下来吧。”
夏家几个主人,撇去已经在客厅里的三人,就只剩夏博勋夏泽深和夏意文,夏意文就是那个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更新时间:8.12~
今天教师节,不知道有没有老师在看,总之教师节快乐~
☆、相爱相杀
路过的很多,留下的很少,这便是人生。——《夏泽城·一句话日记》
夏家的餐桌讲究“食不言”,因而一家人都专心致志的吃着饭,没有人说话,只有偶尔传出碗筷相碰的清脆声响。
凌敬不是第一次见识这种沉默,却是头一次觉得这么诡异。
夏泽深把他是凌敬的事告诉了夏父,大夏先生走下楼看到他时,什么都没说,也依旧维持着刻板的面貌,只是看他的那一眼,简直一言难尽。
这种难以言说的气氛一直延续到了饭桌上。凌敬不指望知情的夏父夏母对他抱有多大热忱,但起码不该是这样的……奇怪。就好像他是打着‘徒弟’幌子的窃贼,夏家二老明明心知肚明,却出于某种必须粉饰太平的原因,装作一无所知,只是伪装的不尽自然。
这便罢了。事实上,另外不知情的三人除了老二眉眼柔和看上去挺开心的样子,老大和老三也不太正常。
凌敬注意到,夏泽城的视线总会若有似无的扫过夏意文,很轻,看上去像只是不经意的举动。不单如此,夏泽城的筷子总会时不时的跟随在夏意文之后,夏意文落在哪盘菜里,待他离开,夏泽城便也会慢悠悠的去夹一筷子,表情仍旧云淡风轻。
再观夏意文,垂着眼仿佛一无所觉,姿态优雅的细嚼慢咽,吃个饭也是端正肃穆,一丝不苟。
倒像是夏泽城单方面的刻意刁难了。
幼稚。凌敬心中不齿。
而显然,连凌敬都能察觉的事,怎么能逃得过淬炼的好似红外线的夏博勋的眼睛。
“老大。”夏博勋冷厉的喊了一声,暗含警告之意。
虽说“食不言”,但也不是什么不能打破的死规定,不过这种打破也必须由具有绝对权威的一家之主开头。
“爸爸。”停下筷子,在严肃的父亲面前夏泽城也收起了一贯的浮薄,正容道。
夏博勋却只是问:“还练兵吗?”
“练。不过只管特训和战事模拟训练。”
夏博勋不轻不重的应了一声,“记得带过多少兵吗?”
夏泽城想了想,“不记得,没个几十万也有十几万了。”
“十几万。”夏博勋不咸不淡的重复了一句,骤然厉声道:“十几万兵你都带去过家家了?看看你,言辞轻浮,行为散漫,像什么样子!”
他一发怒,其余人也都放下了筷子,正襟危坐。
夏泽城的脸色慢慢淡了下去,语气轻若无骨,却句句带刺,“行兵打仗靠的可不是道貌岸然,故作姿态。”说话间还似有似无的扫了夏意文一眼。
夏博勋不怒反笑,轻飘飘的来了句,“这是在说我吗?”
夏泽城一滞,继而硬声道:“说谁不是很明白吗?爸爸何必要往自己身上揽。”
“你们几个里面,也就老三跟我年轻的时候像。”声音急速坠入冰点,“说他不就等于说我!”
“咚—”夏泽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夏夫人那里忽然传来一声动静,瞬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见所有人都看向她,夏夫人却依旧保持着端庄仪貌,矜持淡笑,温婉道:“博勋啊,前几天还说老四像你,今天就成老三了?你是说错了呢,还是说漏嘴了?”神情倏地冷了下去。
家事突然爆发,凌敬一个外人,位置无比尴尬,虽然眼下他们都只顾着吵架,无暇分心到他身上,但事后追究起来,指不定要把他拉入黑名单。
夏博勋看着夏夫人,面色紧绷,半晌,他的神色突的一懈,淡淡道:“沁婉,你把孩子宠坏了。”
夏夫人冷笑一声,“我儿子,我乐意把他宠得无法无天,难道还指望我对不知道哪里来的阿猫阿狗和颜悦色吗。”
“宋沁婉!”夏博勋一喝,“你是长辈,说话拿捏点分寸,别这么没轻没重。”
“夏博勋。”夏夫人不甘示弱的回敬,却在顿了顿后,神情倏忽一转,脸上似悲似怒,“从小你就喜欢他偏袒他,他的事你要样样过问,甚至亲力亲为,老大老二呢?老二和他同时摔一跤,你第一句关心的话肯定是对他说!泽溪小时候还常常跑来问我,爸爸是不是不喜欢她,你知道我当时心里是什么感觉吗?夏博勋,你还要口口声声说他不是你的种吗?”夏夫人眼眶含泪,虽不至于形貌癫狂,但优雅端庄早不复存在,“夏博勋,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喜欢那个女人,你要把她的儿子接回家,可以,但请你不要爱屋及乌差别对待到这么显而易见的地步好吗?你可以不顾及我的感受,但不能轻视他们的存在,他们也是你的孩子啊。”
话已至此,努力和凳子融为一体的凌敬不禁觉得微微奇怪,夏意文也就罢了,夏泽深夏泽溪,甚至最先挑事的夏泽城,人人都坐的笔直,均是眼观鼻鼻观心,既不劝阻也不帮腔,个个都是快要和他趋同的状态。
更不要说下人们了,早在战事一触,就跟拉响了地震十级警报似的,散的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