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容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一番李解忧,缓缓的道:“其实这事说来也不能算是大事,可偏偏轮到你这里,又不算是小事。”
“自古以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皇家这里也不例外。”
李解忧知道她肯定不会说什么好事,但却没想到会说这件事,可是她们二人怎么可能有子嗣呢。
谢昭容不用看李解忧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于是接着又说道:“你已经嫁来北齐一年了,若是再无子嗣,只怕过不了多久闲言闲语便要四起。”
“可是,这件事母后不该最明白吗?”
谢昭容被她这样反问也不气恼,而是抿嘴一笑“所以,我帮你们想了一个对策。”
“请母后明示。”
“既然你们无子嗣,本宫就只好让允肆再纳其他人进来,也好为皇家开枝散叶,你说是不是?”
李解忧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去反驳,难不成自己生不出来,别人就可以了吗?
“母后——”
谢昭容放下手里的茶碗,当的一声嗑在桌子上“你身为秦江王妃,就要为允肆着想,现在只不过再纳一个人进来,你就这么推三阻四,日后难不成还想落一个妒妇之名吗!”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本宫都不想听,现在你只需要做好一个宽容大度的主母便好。”
李解忧紧咬着嘴唇,许久才轻点了点头,问道:“那母后要让王爷纳谁进来?”
谢昭容见李解忧妥协了,脸上的笑容也露了出来,深吸了一口气“我儿自幼聪明过人,如今更是地位显赫,就算是侧室也定然不能使寻常女子。”含了口清茶又道:“傅家之女傅青。”
李解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王府,从宫里出来之后,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傅青两个字在她的脑海里久久不能散去。
第五十八章
“王爷还没回来吗?”李解忧端着已经凉透了的茶,神色黯淡的将头转向窗外。
青芽摇了摇头,接过李解忧手里的茶碗“王爷还没有回来,这茶凉了,奴婢去给您换一杯。”
“不用了。”李解忧放下手里的茶,就算续了她也不想喝,再说这茶原本就是给霍允肆留的,既然她还没有回来,那自己一个人喝又有什么意思呢。
青芽的脸上有几分犹豫,嘴唇张了张,似是有什么话要说,但却始终没有开口。
屋子里虽然有两个人,但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李解忧不语,青芽不言,那件事后俩人之间就像隔了一层无形的薄膜一样,凡事已经不像从前那般直言。
“王妃您有心事。”
毕竟这么多年的情分,就算真有隔膜,也是阻挡不了真心。
李解忧几分错愕的抬起了头,对上青芽那双关心的双眸,竟有几分想要逃避的心思,微微别过头,叹了口气。
“或许吧。”说完便默默起身,推开房门,一阵凉风迎面扑来。
青芽看着李解忧单薄的身影,几分落寞,几分忧伤,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知道,这件事一定让李解忧非常苦恼,不然凭她的性子,又怎么会露出那么无奈的神情。
李解忧走进书房,四处环视着,其实这个书房她平日里很少踏足,每次来也是因为霍允肆在里面,如今独自一人过来,到显得几番冷清。
扶着桌角,一路向里,不愧是个将军的书房,层层的书架上面不是军书就是兵论,其中有一些还是竹简,想必也是世间仅有的藏书吧,外人光道霍允肆凶狠,却不知她也是个嗜书如狂的人。
好像哪里不对,李解忧向后退却了几步,目光落在左下方的书架上。
“《西厢记》?”
要是记得没错这书在北齐是*,私下结合为世人不耻,就连在南楚也是不让散播的,霍允肆的书房里怎么会有这本书呢?再说就她的性子,也不像是看这种书的人,莫非是小女儿性子发作,一时兴起?
李解忧一边想着,身子也就弯了下去。
其实早年自己也有看过,只是那时年岁还小,也是偷偷求着宫里要好的姐姐才看的,故事的内容却是让人心动不已,虽然那时还不懂情爱,但却以心生向往,总觉得有一天自己也会碰到这样爱情,可眼下——,李解忧嘴角泛着一丝苦笑,摇了摇头,现下已是不错的了,她该知足,毕竟这是她自己选的路。
“咦,这是?”李解忧本想是将书放回原位,但却没想到内有乾坤,这本书后面有一道长长的暗格,若是不将书拿出来,从外面什么都看不出来,不过里面会是什么呢?竟如此费心的藏到这样一个地方,难不成是怕人发现?
许是好奇心在作祟,李解忧就像是被里面的东西勾住了心神一般,一双纤细的小手,慢慢的向前行进,终是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画轴。
李解忧紧皱着眉头,一双眼睛像是要穿透手中的画轴一般。
这头儿霍允肆刚到府门跟前,才下了马,一手握着手里的鞭子,一手背在身后,急急地就往府里走。
猛地推开门,却没有见到心心念念了一天的人。
屋里只有青芽一人,霍允肆为自己刚才的鲁莽有了几分尴尬,两只手背在身后,没有再往前走,只问道:“王妃人呢?”
青芽放下手中的东西,低头作揖道:“王妃去了书房。”
霍允肆看着她唯唯诺诺的样子,也没再多问,点了点头“嗯,本王知道了。”
青芽的头还没有来得及抬起来,门口站着的人已经没有踪影,转头又将桌上的茶碗放进了盘中,一双眼睛染上了忧郁。
李解忧在书房里呆愣着,手中的画轴始终没有被打开,就这么失神的望着,直到推门声响起。
“你瞧我给你带了什么!”
霍允肆迈着大步,声音都不似往日那般嘶哑。
“啊!”
可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却让李解忧吓了一跳,手里的画轴也掉落到了地上,一幅画展展的滑开。
俩人都愣住了。
“我——”
李解忧刚想弯身去捡,霍允肆就冲了上来,手中的紫薇花散了一地。
“你——”一双眼睛似是都要冒出火来,额边两侧的青筋都隐隐凸起,可手上却依旧小心翼翼的将画拾起,卷好,系上。
“出——去。”
李解忧不可置信的望着霍允肆,眼神渐渐的黯淡下去,转过身一步步的向门口走去,而脚下的每一步都踩在了掉落的紫薇花上。
走到门口的时候,李解忧脚下一顿,余光扫过满地的狼藉,心里暗自嘲讽,原来这就是你送我的真心。
霍允肆收起画轴,她能感到自己的身体都是颤抖的,紧握着拳头,这是她不能碰触的底线,如今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被翻了出来,霍允肆无法接受,更不能面对,她像是一个被发现了秘密的小孩儿,一时间心头的愧疚都涌了上来。
李解忧不用去看都知道画像里面的人是谁,除了韩儿谁又能让霍允肆如此失态?以往的那些温馨甜蜜在此刻都变成了讽刺。
青芽收拾完床铺,又命人将晚膳送来了房内,全是些清淡的食物,李解忧向来是不喜油腻的,这也是霍允肆吩咐下去的,不过今日的她全然没有什么胃口,拿着调羹在粥里拌来拌去,就是不见送进口中。
“您好歹吃一点吧。”站在一旁的青芽时不时的将盘中的菜肴夹入李解忧的小碟中。
“青芽,你后悔吗?”
“什么?”
李解忧这句话问的很突然,让青芽不知道怎么去接。
“如果我说,我后悔了,你会怎么看我?”
“王妃,您,您怎么了?怎么突然这样说。”
李解忧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我只是有些累了。”心累。
青芽舍不得看着这样的李解忧,虽然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李解忧一直在忍耐,在承受,这些日子以来的苦楚,不是她一个丫鬟能够体会的,她是真的心疼李解忧。
“王妃,不管有什么苦,什么难,都会过去的,您跟王爷,一定会白头偕老,苦尽甘来。”
不提霍允肆还好,一提到霍允肆,李解忧更是悲从中来,为了南楚跟皇兄,和亲的事她妥协了,为了声誉跟自尊还有那些不能道破的阴谋,嫁了女子她认了,可是到如今,她错了,错的一塌糊涂,本以为她会怜爱自己,结果自己只是一个可怜的替身,真真实实的人竟连一幅画都比不过,李解忧难免心寒,难免后悔。
“青芽,她是王爷,即为王爷又怎么可能只和一个女子白头偕老呢?就算是平常人家,三妻四妾也总是免不了的。”
话音刚落,青芽心里便咯噔一声“王爷要纳妾!”
第五十九章
自从散落一地的紫薇花被踩碎后,霍允肆和李解忧仿佛又回到了以前那种没有交集的日子,从早到晚连面都见不上,但奇怪的却是霍允肆不再晚归,只每天窝在书房里,谁也不见。
又是一个明媚的下午,太阳高高挂起,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当当当——
敲门声刚想起,屋里的人还没来得及出声,一个浅青色的身影就走到了她的面前。
“有事吗?”霍允肆的声音很平静,可眼角的余光却将她出卖,从李解忧一进门就一直看到现在。
李解忧怎能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只是故意忽略罢了,她可不是其他女子,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儿,这种事情她做不来。
“晚些时候我邀了傅家姐弟过来用膳。”
“就这事儿?”霍允肆皱眉,这么多天不说话,一开口就是别人的事,虽然知道那事是自己的不对,但贵为王爷难免有些拉不下脸去。
“好端端的叫他们来用什么膳?”
李解忧嘴角一弯,露出轻蔑的笑容“能为什么事?自然是为王爷子嗣之事。”
话音刚落,只见霍允肆‘嚯’的一下就站了起来,面色不善的道:“放肆!”
她这一套李解忧早就见怪不怪了,吓唬外头的下人还行,吓唬自己还差了点“臣妾岂敢放肆,既然妾身生不出来,那就多纳几个妾室,总有一个能生出来。”
“简直一派胡言!”霍允肆额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这话显然是李解忧说来气她的,自己是个什么情况,她是最了解不过的了,若真能生出个什么东西出来,那才真是要了命!
“本王不跟你计较。”霍允肆压了压心里的火气,扶着额头道:“你且去把他们都回了,今晚本王谁都不想见。”
她退,她便进,总之没有退让。
“王爷觉得这件事能躲的掉吗?”
霍允肆将抚在额上的手放了下来,抬眼望向眼前的人,今日的李解忧不再通情达理,反而犀利刻薄,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解忧摇了摇头,苦笑道:“妾身不想说什么,妾身只是想让王爷为我考虑一下,没有子嗣外头的人只会说我不能生养,若再一味霸占王爷,那妒妇的名号离妾身也就不远了。”
李解忧字字在理,让霍允肆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你不该是这样的人,是不是母后跟你说什么了?”
“母后什么都没有说,王爷别再问了。”
“不可能!肯定是母后跟你说了什么!”霍允肆的眼睛都红了,拉开椅凳,抓起一旁的马鞭就嚷着往外冲“我现在就去找母后,不管她说了什么,我都不会答应!”
“够了!”李解忧一声怒吼,她的心里已经不能再承受任何事了,这样的日子让她心力交瘁。
“有用吗?何必呢?”
“你怎么能这样说,怎么会没用!”
她的声音在李解忧的耳边掠过,可换来的却是对方一个浅笑。
“别再自己骗自己了,有意思吗?”李解忧眯了眯眼睛,眼底有些微光在闪烁“除了韩儿你根本没爱过任何人,既然这样你又何必纠缠我一个,多娶些回来正好也可以让我没有那么无助,至少我会觉得你对所有人都是这样。”
霍允肆怎能忽略她眼底的忧伤,第一次她真真实实的感觉到了心痛,而这罪魁祸首却是她自己。
想伸手去安慰她,却被轻易躲过,她又伤了她一次。
“除了你本王谁都不会要,就算是不当这个王爷,我也绝不负你!”霍允肆说完又向前走了两步,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前的女子“我现在就去跟母后表明心迹。”
话罢也不理会站着的人,大步跨了出去。
凤仪宫里一片祥和,谢昭容还是那个样子,插插花,喝喝茶,全然不觉身后气势汹汹的人。
“见了母后也不请安,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谢昭容拍了拍手,缓缓地转过身,屏退了两旁的侍女,继而才落了座。
不用霍允肆多说,光是她的那张脸,谢昭容就知道她是为了什么来的,不过来了也好,省的自己再去找她。
“解忧都跟你说了吧,那你就择个吉日,其余的事情本宫去跟你父皇说。”
霍允肆没有再像往常盛气凌人,眼里的愤怒也被她压下不少,知子莫若母,这话反过来说也是一样的,了解谢昭容的也莫过于她一样,自己的母亲自己最了解,如果真的将谢昭容逼急了,奏明皇上到那时候她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与其现在跟她逞强,不如以退为进。
“儿臣此生只李解忧一个王妃,还请母后收回懿旨。”说罢还恭敬的跪了下来。
这样的霍允肆是谢昭容从她回来后第一次见到,试问母女二人相见哪一次不是剑拔弩张,哪一次相谈甚欢过?可如今她竟能为了一个女子放下身段,看来李解忧在她心中的地位早已不是当初那么简单了。
“你在求我?”谢昭容一字一顿,目光紧紧的锁在霍允肆身上。
“是,儿臣求母后收回懿旨。”霍允肆没有辩驳,话一说完,头便磕在了地下。
谢昭容不但没有丝毫的心软,反而不屑的从腔发出“哼!”的一声,冷笑道:“十年前你就为了个女子,十年后还是为了女子,我竟不知道你如此多情,于你而言只有母女之情是淡薄的。”
“儿臣只是想为自己争取一次。”
“争取?!”谢昭容抚在椅子上的手终于紧了起来“你争取了什么!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本宫一步步谋略出来的!你以为光凭你在战场上的那点功绩,就能权倾朝野了吗!这十年来若不没有人在背后为你打点,你以为你那秦江王还能稳坐吗!”
话虽然不好听,理却是这么个理。如果没有谢昭容在背后支撑,霍允肆即使当了将军,也不会有今天这般风光,有的时候她确实要感谢她的母后。
“一切都是儿臣的错,请母后责罚,可儿臣真的不能再娶亲了——”
“好啊。”谢昭容突然一声高喊“那你有本事就给母后弄一个小王爷出来,否则这亲你是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霍允肆带着丝丝的疲惫从宫里回到了府中,只是这一回她没有再去书房。
“妾身参见王爷。”李解忧起身作揖,话里话外若有似无的带着几分疏离,青芽见此也识趣的退了出去。
“王爷乏了吧,妾身去给王爷斟茶。”
李解忧刚才向前走去,身子便是一紧,接着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别生本王的气,好吗?”
第六十章
身后的人微微抖动,李解忧紧咬着下唇,没有一句宽慰的话,也没有一个抚慰的动作,只不着痕迹的将两人隔开,那寡淡的眼眸里任凭谁看了都会感到陌生“王爷您累了。”
霍允肆几乎要被这绝情的眼神震伤,五脏六腑也跟着痛了起来,原本搭在腰间的手也颓然的垂了下来。
“你——”深叹一口气“算了。”
霍允肆没有心力,那天的事情她知道是她的不对,不管怎样她都不该伤了眼前的人“母后那里我已经说过了,谁我都不会纳进府里的。”
“你是王爷,你说的算,纳与不纳,与妾身无关。”
一个眼神杀向李解忧“你非得这么伤人才罢休?”
“王爷说笑了,妾身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李解忧面色如常,说话的声音都不抖动一下,只是眉眼间那些许的忧伤将她出卖了“王爷心里有谁爱谁,愿意娶谁,那是王爷自己的事,妾身只不过是误打误撞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现如今在这王府里还能有一席之地,便已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