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原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脸上有点点冰凉,聂原抬头,往路灯看去,果然,下小雪了,昏黄的灯光下细碎的雪花向下飞舞。瑞雪兆丰年,真是个好年,聂原想。
不知站了多久,聂原只觉得双腿已经灌满了铅,冻得没什么知觉。聂原拍掉了两肩上薄薄的雪,屈起食指敲了敲超市的门。
“谁——哟,聂家小子啊!这大晚上的怎么过来了?”开门的是王奶奶,她身后坐着一大桌家人,都正在嗑着瓜子看春晚。
“我……超市里的电话能打吗?我打个电话。”
“能打能打,你去吧!”王奶奶指了指不远处柜台上放着的小小座机。
“好,谢谢您了。”
聂原走过去,拿起了听筒贴在耳朵上,耳畔传来一阵“嘟——”
聂原深深地呼吸,摁下了那串号码。
听筒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一秒。
两秒。
三秒。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聂原一怔。
听筒里的声音还在重复:“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聂原扣下听筒,再拿起,重新拨了一遍号,这次他是看着自己的手指,一个一个号码,慢慢摁的。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聂原手腕一软,再次扣下了听筒。
“聂子啊,别忘了在号码前头加个9啊,咱这是座机。”身后忽然想起王大叔的声音。
“……嗯。”
第三次拿起听筒,贴在耳朵上。
依旧是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指拨了号。聂原感觉自己的手有点抖——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是给同学打个电话拜年而已。
一秒。
两秒。
三秒。
“嘟——”
通了。这一声“嘟”真是……宛如天籁。
“嘟——”
“嘟——”
“嘟——”
“嘟——”
“嘟——”
……
“喂?”
那头响起乌天的声音。他周围很闹,笑声喊声混在一起传进听筒,让乌天这一声“喂”有点模糊。
但聂原的心脏还是没缘由地开始狂跳。
“是我,聂原。”
那头沉默片刻,说:“你等等。”
然后就不再说话了,只剩嘈杂的背景音。
过了大概十几秒,背景音也没了。
“聂原,现在安静了。”乌天说,还喘着粗气。
“嗯……你在看春晚吗?”聂原感觉手心已经出了汗。
“没,和亲戚在外面放烟花……你呢?”
“我……新年好啊。”
“聂原,”少年特有的清朗声音贴着聂原的脸颊:“出什么事了吗?”
“没啊,我就是,提前给你拜个年。”
“你在哪?”
“我在……我们村啊。”
“我是说具体位置,你在你家吗?”
“不……我在村里的超市,这儿能打电话。”
“年夜饭吃得怎么样?”
“不错啊……吃了好多,红烧肉,土豆炖鸡,还有——我一下子数不出来。”
“嗯,接下来几天干什么?拜年吗?”
“明天去村里熟人家拜年就行。你呢?”
“我现在不在甘城,在山东威海,我家有个亲戚在这儿买了房子,我们过来玩。”
“哦……那你好好玩啊。”
“嗯。”
两人同时沉默了。
“聂原,我——算了,见面说吧。”乌天笑笑。
“……好,那开学见。”聂原好不容易平静了一些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乌天要说什么?
“那再见。”乌天说。
“嗯,再见。”
聂原挂了电话,发现整个手掌都是汗。
付了钱,聂原谢过王大叔,走出了超市,雪还在下,聂原原路返回,又听了一路的欢声笑语。
到家,聂原摸着黑进门,锁上大门,再摸着黑进屋,脱了外衣,裹紧了被子躺在床上,渐渐睡去。
第二天,大年初一,有几个熟人来拜年,聂美荣连见都不见,杨忠国又出门去了,姥姥姥爷翻箱倒柜,也没找着一点能招待客人的瓜子花生,只好把聂原叫过来,祖孙三人一起赔笑脸。还好那几位熟人大概也知道他家的情况,只站着寒暄了几句就走了。
今年聂原没有出门拜年——只有两位老人带着孙子去拜年算什么意思呢?明明家里有两个大人的。
大年初二,一大清早,聂原被“嘭”“嘭”两声响吵醒了。
聂原看了眼表,刚六点过点儿。
没想到初二了还有人来拜年。
家里静悄悄的,聂原揉了揉眼睛,披上羽绒服,哆嗦着走出屋子。
聂原拨出铁门栓,打开大门,就看见——
乌天站在门外,脚边立个拉杆箱,他穿着件黑色大衣,深蓝的牛仔裤,一双黑色短靴,整个人显得风尘仆仆。
“你——”聂原被吓傻了。
“我这不是来找你了。”乌天上前一步,搂住了聂原。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要早起……
☆、当时(二十九)
聂原让乌天站在院子里等他,自己踮着脚溜进屋子,匆匆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装进耽美文库,又从枕头下面摸出昨天姥姥给的一百块钱揣进兜。
“你这是……”乌天一脸震惊地看着聂原。
“走!”聂原拉住乌天的手,带着乌天快步向村口走。
起初乌天还跟在后面问一句“到底怎么了”,后来也不问了,两人在坑坑洼洼的路上小跑起来。
到了车站,车还没来,终于能停下来一会儿。
聂原“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乌天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伸手捂住了聂原冻得通红的耳朵:“冷不冷?”
聂原摇头:“跑起来就不冷了。”
乌天的手指钻进聂原的发间,轻轻捋顺聂原翘着的头发。
聂原抬眼看乌天,乌天看聂原,两人谁都不说话。
没一会儿车来了,聂原先跳上车,伸手接过乌天的拉杆箱,两人并肩坐在一起,乌天透过车窗看着刚刚看过一遍的田野,打了个哈欠。
“你昨晚在火车上睡了没?”聂原问。
“没买到卧铺,坐的硬座。”乌天头一偏,靠在了聂原肩膀上。
“你睡吧,到了我叫你。”
“嗯,好。”乌天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
他们要坐到县城的车站再转车进市区。没一会儿,聂原就听见自己的肩上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聂原也闭上了眼。
死心塌地是什么感觉,聂原想,大概就是这样吧。当乌天风尘仆仆地站在自己面前时,聂原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妈,10 我要跟他走了。
乌天洗完澡出来,见聂原正呈“大”字状躺在酒店纯白的大床上。
“你家……出什么事儿了?”乌天爬上床,坐在聂原身边问。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聂原用胳膊遮住了眼睛:“我就是在家……很难受。”
“那我来得太是时候了。”乌天躺倒在聂原身边,轻声说。
“嗯……你不生气了吧?”
“……我没生气。”乌天一字一句说得很慢:“我是想不通一些事儿。”
“什么事儿?”
“你想知道?”乌天翻了个身,背对着聂原闷声说。
聂原不说话了。
良久,乌天轻快地问:“你谈过恋爱没有?”
聂原心一跳:“……没吧。”
“什么叫‘没吧’?”乌天猛地转回身,看着聂原的侧脸:“你中考考那么好,你初中还有空早恋?!”
聂原看乌天一眼:“什么才算早恋,是在一起才算,还是暗恋也可以,还是……有感觉也可以?”
乌天聂原问愣了,想了半天才说:“……应该是从自己的角度来衡量吧?如果喜欢了,无论在不在一起,都算吧。”
“噢。”
聂原又不说话了。
乌天坐了十多个小时的火车,下了火车又一路奔波,早就累得不行。聂原那声气死人不偿命的“噢”在乌天脑子里循环播放了半天,随着乌天一起进入了梦乡。
聂原盯着乌天的脸看了很久,然后起身,去关了灯。
乌天这一觉睡到了下午。
冬天天黑早,乌天睁眼的时候,天已经半黑了。
“醒了?”身旁传来聂原的声音。
“嗯……几点了?”
“快六点了。”
“我睡这么久?”乌天揉了揉眉心。
“乌天!”聂原忽然提高声音叫他。
“怎么了?”
聂原不吭声。
“你——”乌天的喉咙一下子哽住。
聂原的手钻进他的被子,慢慢贴上他的手掌。
只是几秒钟的事情,乌天屏住呼吸,却感觉聂原指尖划过的每一毫米都清晰异常。
厚厚的棉被之下,聂原的手指穿过了他的指缝。
“……你说的早恋,这样算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累脱了,写得好少。但是有!突!破!性!进!展!啊!旁!友!们!
来个小剧场。
乌天:我真是温柔霸道深情总攻啊哈哈哈哈!
周贺:呵呵。
聂原:呵呵。
薛立臻:……我才是攻!
周贺:傻瓜,乌天的重点是那些形容词,你难道以为他的重点是那个名词吗?
薛立臻:……
乌天:聂原你呵呵个屁啊!
薛立臻:周贺!来打一架!
周贺:好~啊~来~啊~
薛立臻:……算了。
周贺:臻~臻~别~走~嘛~
薛立臻:……
☆、当时(三十)
乌天只觉一股热血涌上脑门,他紧紧回握住聂原的手:“……是……是这个意思吧?”
聂原的手却明显抖了一下,松开了:“我……你……我在问你啊……”
乌天闭上眼,无声地吸进一口气,又长长呼出,随即他猛地一翻身,另一只空着的手撑在了聂原身侧。
聂原的鼻尖上有小小的汗珠,圆溜溜的眼珠一动不动盯着乌天的双眼。
乌天俯下身,在聂原的左脸上亲了一口。
其实也就是用嘴唇迅速碰了一下。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乌天稍稍抬起头,脸依旧和聂原的脸贴得极近。
“……嗯。”聂原抬起胳膊,搂住了乌天的后背。
乌天一激灵,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我我我我——!”
聂原脸红得像煮熟了,满脑门的汗珠:“……你什么!”
“我——我就是有点儿——激动,”乌天故作镇定地抿抿嘴唇:“挺……突然的,我没想到……你也……”
聂原目光四处乱飞,就是不看乌天:“我也……没想到你你也……”
两人打了半天的哑谜好不容易得出结果,却又都说不出话了,一个躺着一个坐着,都跟僵尸一样。
过了好久,乌天咽了口吐沫,清了清嗓子:“其实前段时间就是因为想不通这件事,怕我这样会吓着你,才……试试不和你天天待在一起,结果你年三十那天晚上一给我打电话,我就不行了。”乌天越说声音越小。
“我……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今天早上我开门看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会不会也……那什么。”聂原更是声如蚊蚋。
乌天偷偷瞟了聂原一眼,只觉得怎么那么好看?头发因为汗水的缘故软软地贴在前额上,眼睛大,脸圆圆的,皮肤很白净。
……想摸摸。
乌天心一横:反正已经是我的人了!
“聂原……”乌天叫道。
“啊,怎么了?”聂原迅速应声。
乌天不说话,而是爬到聂原身边,把右手食指的指腹轻轻贴在聂原脸颊上。
聂原睫毛一抖,闭上了眼。
乌天整个手掌渐渐贴上去,滚烫的手心烫着聂原滚烫的脸。
聂原一动不动,但身体已经绷直了,紧张地像拉满的弓。
乌天再次俯下身。
这一次,他的嘴唇贴上了聂原的嘴唇。
聂原紧紧抿着嘴,几乎成了一条直线。
“聂原……”乌天轻唤。
“……”
“张开嘴。”
“……啊……阿嚏!”聂原嘴是张开了——打了个巨响无比的喷嚏。
乌天:“……”
聂原气急败坏地推开乌天:“吃饭吃饭吃饭!饿死我了!”
“嗯,那就出去吃饭吧。”乌天憋着笑点头。
两人走出酒店才想起来:今天才大年初二,哪有饭店开门啊?!
走了半个多小时,才找着一家营业的超市。
“去买点吃的回酒店吃吧。”乌天说。
聂原点点头,不说话。
进了超市,乌天拿起泡面:“泡面吃吗?”
聂原点点头,不说话。
走了几步,乌天又拿起啤酒:“喝点啤酒吧?”
聂原点点头,不说话。
直到两人手里提着满满登登的塑料袋走出超市,聂原才挎着脸开口:“我刚刚……不是故意的……没控制住就……”
乌天两手都提着东西,见周围没人,干脆低下头,用下巴蹭了蹭聂原的头顶:“我知道,一会儿再来一遍就行了。”
聂原抬起头看着乌天:“……那好吧。”
走进酒店,两人心照不宣地加快了脚步,到了房间门口,乌天“啪”地把房卡贴上感应器,“叮铃”一声之后,房间门开,乌天几乎是撞了进去,把手里的塑料袋往桌子上一砸,转身狠狠搂住聂原,把他抵在了墙上。
聂原眨眨眼,双手虚虚环住乌天的脖颈。
乌天双眼放光,朝着聂原红通通的双唇用力碾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依旧短小……今天好累……事儿太多……明天一定4K+ 用生命保证!!!! PS.这车也开得我身体被掏空……
☆、当时(三十一)
两人唇齿纠缠,气息混作一团,换气的间隙,乌天含糊不清地问:“初吻?”
聂原急促的喘息一滞。他皱了下眉,低声骂:“傻逼!”然后收紧双臂,让乌天的胸膛不留空隙地贴住自己,主动吻了上去。
乌天低笑一声,更主动地回应聂原。
直到不知是谁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两人才红着脸喘着粗气停下来。
聂原推开乌天,丢下句“我冲个澡”便三步并作两步钻进了浴室。
乌天靠在墙上,摸摸自己的嘴唇,发呆。
聂原在浴室里也不好受。
……那儿有反应。
聂原咬咬牙调低水温,几秒之后,被冻得打个了剧烈的哆嗦。冷就冷吧,聂原恍恍惚惚地想。
在冷水里站了不知多久,终于让自己沸腾的脑子和身体都平静下来了。聂原擦干身上的水,才想起来没拿换洗衣服。只好找了块儿浴巾裹在身上,哆嗦着走出浴室。
乌天已经泡好了泡面,见聂原出来了,便揭开面桶的纸盖,浓郁滚烫的红烧牛肉的味道立马钻进了聂原的鼻子。泡面旁还放着一大袋儿火腿肠,和两瓶酸奶。
聂原忍着扑上去大快朵颐的冲动,拿了衣服,又钻进浴室去。
再出来时,乌天已经把剥掉了塑料外皮的火腿肠放进了泡面里,酸奶的瓶盖也拧开了,里面插着吸管。
“快来吃,饿死我了。”乌天冲聂原弯着眼睛笑,那副得意的样子像……偷着了鸡的黄鼠狼。
不对,那我不就是……聂原赶紧摇摇头。
两人对坐着吃面,都不说话,泡面的热气氤氲在他们之间,熏得好不容易白回去的脸颊又开始发红。
乌天仰头喝完最后一口汤,拽了张餐巾纸擦干净嘴,支着下巴看聂原吃。
聂原低着头使劲儿盯自己的泡面,盯了半天,还是手一抖,差点把一筷子面条喂到鼻孔里。
“你看什么?”聂原佯作愤怒。
“看你啊。”乌天眨巴着眼睛说,语气十分自然。
“……”事到如今,也只能由他看了。
乌天伸手捏住聂原的耳垂轻轻拽了拽:“诶,就是初吻吧。”
还他妈得寸进尺了!
聂原恶狠狠地瞪了乌天一眼:“对啊!那你呢?”
乌天果然愣了,随即一脸心虚:“我那会儿……年幼无知么……我就是试了一下,真的就是试了一下!”
聂原知道乌天这德性,初中肯定勾搭过小姑娘,但乌天真说出口了,自己忍不住还是一阵不爽。
“和女生么?”
“嗯,当然是,她当时追我啊,我就好奇,试一下,我——”
“你喜欢女生,”聂原被乌天那句“当然是”当头打了一棒,顾不上初吻不初吻了:“那为什么,会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