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天:“嗯,论脸皮是赶不上你。”
周贺:“你语气好幽怨。”
“……”
“聂原没什么事儿的话,你一会儿就让他回学校吧,薛立臻晚上也要回家。”周贺说。
“找我干嘛?”狐朋狗友多年,乌天十分有默契地追问。
“诶,你不是……那个词怎么说得来着……啊,情窦初开吧!”看得出周贺在尽力憋笑,但最终还是没憋住,笑出了声:“你不是情窦初开么,哥哥晚上给你看点……学习资料。”
乌天脸又烧起来,以前周贺说的“学习资料”,是一男一女,但现在他们俩都……那难道要看……
有这种……片儿?
周贺看出乌天的疑惑,语气十分不屑:“网上一查到处都是。”
乌天:“……好。”
两人回到客厅的时候,聂原已经洗完澡出来了,湿漉漉的黑发贴在前额上,整个人像刚蒸好的包子一样散发着热气。
“乌天,”聂原走到乌天跟前:“我想了想,觉得我还是回学校吧,反正我也没受什么伤……”
乌天本来还心猿意马的,一听这话,瞬间就只剩不爽了。
不过本来就打算让聂原走的,这倒是正好。
“那好吧,噢,周贺,拿一百。”
周贺递来张粉色大钞,乌天接过,又递给聂原:“你别挤公交车了,打车吧。”
聂原连连摆手:“不,不用,我身上有点儿零钱,我坐公交车就行。”
乌天听他语气坚决,更不爽了。
“……好吧。”声音都变得阴沉沉的。
聂原又换上了来时的衣服,刚要去拧开大门,忽然被乌天攥住了胳膊。
“你没围围巾。”乌天说着,递过刚买的那条白色围巾。
“要不……你围吧?”聂原脸上带着硬挤出来的微笑。
“给你买的,我围什么围!”乌天把聂原拉到面前,双手捏住围巾的两端,给聂原严严实实地围到了脖子上。
乌天还故意往上绕,把聂原的嘴也给围住了。
聂原瓮声瓮气地:“那我走了……明天见。”
“嗯,路上慢点。”乌天点点头。
又过了一会儿,薛立臻也走了。
乌天去洗了个澡,出来见客厅没人,便直接上二楼,推开了周贺的屋门。
周贺正坐在电脑前,见乌天进来了,冲乌天笑:“你刚才凶什么,正好你也想让他走。”
乌天烦躁地捋了捋头发上的水:“看他躲着我就火大。”
周贺还是笑:“你觉得他躲着你?”
“嗯,可能是我们老班跟他说的……少和我玩儿吧。”
“那要是你跟他表白了,他不是更得躲着你?”
“什么表白……你扯太远了。”
“行吧,就当我扯太远了,”周贺指指电脑屏幕:“你来看看吧。”
乌天闻言凑过去。
然后他的脸就“唰”地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累累累饿饿饿
☆、当时(二十七)
第二天一大早乌天就回了学校,在校门口碰上乌校长,照例被语重心长地教育了一番。乌天不住地点头,除了“嗯”以外什么都不说。乌校长一脸狐疑:“你今天怎么这儿听话?”
乌天:“嗯。”
乌校长怒了,尖细的鞋跟在地上“哒”地一跺:“乌天!你昨晚是不是又和周贺去网吧了?”
乌天这才回过神来:“没……”要是去网吧还真不至于这么恍惚。
乌校长看着乌天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满心恨铁不成钢,但眼看着第一节课就要开始了,她只好冲乌天挥挥手:“行了,赶快去上课吧,不要睡觉!”
乌天又“嗯”了一声,看也不看乌校长一眼,就转身走了。
班会上,申鹏被老范狠狠批了一顿,赔了聂原看病的三百五十一块钱,外加回家反省一天。
申鹏的双颊还肿着,整个人都是蔫儿的。
老范看看自己的笔记本:“现在进行班会下一项……”
“老师!”韩小乔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您这样不公平,明明聂原一点儿事儿都没有,而申鹏受那么严重的伤!”
全班哗然。
大家都知道申鹏单恋韩小乔,韩小乔这是……接受申鹏了?!
“大家安静一下!”老范把笔记本卷起来,在讲台上使劲儿敲了敲:“韩小乔,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批评申鹏?不是因为他让聂原受了什么伤,而是他的行为本身!因为自己一点私心,就这么伤害同学,你觉得这样对吗?”
韩小乔的眼里迅速留下两行泪:“那乌天打申鹏就不是因为私心了?”
老范竟然一时语塞。
其他人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更大了——乌天和聂原关系好是众所周知的,乌天上去揍申鹏,确实也是出于私心啊?更重要的是,乌天本来就聚集了女生们的特别关注。
老范用黑板擦在讲台上磕了磕:“你说得对,我本来打算批评完申鹏就批评乌天的,不过,”老范狡诈一笑:“我觉得我们应该先谈谈早恋的问题,同学们。”
众人更兴奋了:一方面,都知道老范暗指申鹏和韩小乔的事儿,另一方面,早恋本来就是大家敏感的话题。
连一直埋头做题的韩宇都放下了笔,抬起头看着老范。
聂原却完全听不进去。
刚刚韩小乔那句“那乌天打申鹏就不是因为私心了”像一阵响雷,劈在他头顶。
从今天早上乌天进班到现在,他都没好好和乌天说过一句话。
说什么呢?说“谢谢你”?乌天说过许多次了,“跟我客气什么。”
更何况,乌天为他出手打了申鹏,乌天一路抱着他去医院跑上跑下,乌天给他买了一条柔软的围巾……乌天做了那么多,又岂是一句“谢谢你”就说得清的。
那说什么呢?想来想去,又想到了老范的话:你和乌天玩儿归玩儿,但你不能被他带着也不学了,他不学有得是出路,你不学,前途就很难办了。
说白了就是远离乌天。
聂原无声地叹出一口气,心里想,这次就是最后一次,我以后,一定……远离他。
中午吃饭的时候聂原走到乌天跟前:“你先去吧……我以后……想在教室里待会儿再去吃饭,你不用等我。”这话说的不仅是今天我们就不一起吃午饭了,还有以后。
聂原已经做好了乌天想也不想就拒绝的准备,他会接着对乌天说:“我现在成绩太差了,我妈要吵我。”把他妈都拿出来了,乌天肯定就没话说了。
聂原满心酸涩,觉得自己太卑鄙了——但他也不想这样。
但出乎意料的是,乌天干脆地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然后就大步走出了教室。全过程不过几秒,甚至没看聂原一眼。
聂原那句“对不起啊”憋在喉咙里,没来得及说出口。
中午回寝室,乌天倒是像往常一样坐在床上看小说,聂原犹豫了一下,从柜子里拿出昨天刚买的一个苹果(没错,一个),举在手里问乌天:“吃苹果吗?”
乌天冲聂原笑笑:“不用了,你吃吧。”也还是和往常一样,温和与笑容和语气。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聂原刚准备去给乌天补课,乌天就已经走到聂原身边,拍拍聂原的肩膀:“我姑找了个老师,寒假给我补课,正好也快期末考试了,这段时间就别辅导了吧,耽误你复习。”
老师肯定比自己讲得好,乌天都说了已经找好了老师,聂原只能讪讪点头:“其实不耽误我复习……”
乌天摸摸聂原的头,留下句“我去吃饭”,走了。
乌天说得快走得快,聂原坐在座位上愣了好久。
所以,晚上的班会上,聂原一听到韩小乔说“那乌天打申鹏就不是因为私心了”,就猛地发现,自己太不是个东西了。
乌天对我那么好,我怎么能——
晚上回寝室,聂原忙着冲澡,往肚子上抹药,也没顾上和乌天说话。
第二天中午下课,聂原匆匆收拾了耽美文库去找乌天,跑过去,却见乌天的座位已经空了。
第三天,第四天……
聂原知道,乌天不想理自己。两人忽然间就疏离了,不再一起吃饭,一起回寝室,辅导也取消了——偏偏乌天和他说话时他的态度又仍与以前一样,简单地说就是两人表面上什么都没发生,但实际已经回到了开学初不相熟时的状态。
聂原想,大概乌天真的对自己失望了吧。
也是,换谁都会失望。我真是个头号白眼狼。
说来也怪,明明两人还是上下铺,同班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但聂原就是感觉乌天一下子从自己的生活里消失了:不再知道他正在看哪本小说,不再听见他随口说起以前和周贺一起打架,不再看见他笑时双眼里的光。
一周过去了,两周过去了。
要期末考试了。
聂原感觉自己已经适应了现在的生活——没有乌天,一切又回到刚开学时的样子。其实也不错,一个人吃饭就能吃得很快,一个人走路就能走得很快,节省时间复习了。有一次何磊问他:“刚刚在老范办公室,我靠乌天和乌校长吵起来了,他爸好像也在旁边儿,你知道怎么回事儿吗?吵得特凶。”
聂原愣愣地反问:“我怎么知道?”
何磊感慨:“你俩关系这么好你都不知道啊,乌天真是神秘……”
聂原后知后觉地想,乌天是又说要从七中走人了吧?
晚上在寝室,聂原发现乌天的右脸微微有点肿,不细看看不出来。
但他没问。
两天的期末考试很快考完,然后就是出分,家长会,放假。
聂原考了班里40名,比第一次月考退步了14名。
聂美荣来开家长会,会上,老范挨个点评学生的表现。
家长会结束就是放假了,聂原背着满满一耽美文库的书,手里还拎着个装了衣服的编织袋,和聂美荣一起踏上了回丘西村的大客车。
一路上聂美荣都不说话,眼角耷拉着,看上去很阴沉。两个月没见她,聂原发现她似乎……老了不少,眼袋忽然就显眼了,嘴角也向下垮。
冬天大客车上没人开窗户,整个车厢里弥漫着浓郁的臭味。
聂原被熏得想吐,拧开瓶子喝了口水,悄悄瞟了眼他妈,低声问:“妈,你喝水吗?”
聂美荣一动不动,只沉声答:“不喝。”
颠簸一路,终于到了家。
临近新年,村里挺热闹,路过的许多户人家都敞着大门,打扫自己门口的路。
不少村民见了聂原,都热情地招呼一声“聂子回来了啊!”
聂原也冲他们打招呼,很久没见这些熟悉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聂原心里挺亲切。但聂美荣走在聂原前面,毫无反应。
聂原知道他妈傲气,但没想到……和一个村的熟人都不打招呼了么?
到了家,聂美荣掏出钥匙开了大门,走进院子,聂原发觉院子好像变大了点儿,又环视一圈,才想起来是堆在院子一角的锄头草帽什么的没了。
姥姥姥爷只站在屋门口招呼了一声“小原回来了啊”,就转身回屋了。
他爸呢,聂原想,大概还在工厂做工?可这都年根了。
奶奶呢?
聂原放下耽美文库和编织袋,也没多想,开口就问了:“妈,我爸和奶奶呢?”
聂美荣转过身看着聂原,这一年聂原长了不少,已经比聂美荣高出一头了。
“啪”地一声,聂美荣甩了聂原一个巴掌。
“你还有心找杨忠国和那个老不死的?你在学校都干了点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班主任怎么说的你,聂原?你真是进了城,翅膀硬了啊?!家里拼死拼活攒点儿钱,都他妈的给你吃喝玩乐了!”
聂美荣的尖利的声音回荡在院子里。
姥姥赶紧下楼,将聂原护在身后:“美荣!你干什么打我孙子!”
“他不要脸!花着老子的钱去给老子丢人!”聂美荣嘶吼道。
“你还有脸说聂原!你这个当娘的要脸了吗?!”姥姥往前走了一步,嘶哑着嗓子反问。
聂美荣忽然如被戳爆的气球般,泄了气。她转身进屋,摔上了门。
姥姥看着聂原脸上清晰的红指印,十分心疼:“小原,别生气,啊,姥姥给你拿热毛巾擦擦。”
聂原低着头,站在原地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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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二十八)
“你妈这段时间心情不好,小原,你离她远点哪。”姥姥拿着蘸了热水的毛巾,轻轻往聂原脸上凑。
聂原歪了一下头,抬手接过了毛巾:“姥姥我自己来吧。”
“上个月你奶奶要回贵州了,要死要活地向你爸要钱,钱又都在你妈那里,你爸就差跪下求你妈了,但你妈就是一分不给……哎,我和你姥爷都觉得,给不了五千,两千还是给得出来啊,你奶奶一个老太太大老远从贵州过来……但是劝不动你妈,她就是不给。后来你爸也急了,跟你妈打了一架……最后还是你姥爷从你三表叔家借了两千,拿给你爸。”
热毛巾敷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美荣的脾气越来越犟了,也怪我和你姥爷以前没教好,太惯她……”说到最后,姥姥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哽咽。
佝偻矮小的老人,顶着花白的头发,默默流泪。
聂原一阵心疼,轻声说:“姥姥你别哭了,我……我劝劝我妈。”
“哎,小原,也就你的话美荣可能还听得进去了,你好好劝劝她,你爸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人老实,脾气也好,你多给你妈说说你爸的好。”
聂原点点头:“我知道了,姥姥。”
晚上九点多,聂原他爸才回家。聂原走出自己的小屋,见他爸正在家里厨房门口支床。那是张很破旧的行军床,以前聂原没在家见过,不知是哪里来的。
“爸,你……回来啦?”
“哦,小原,你怎么回来了?”杨忠国支好了床,正在铺床单。
“我放寒假了。爸,你今晚……睡这儿?”
“嗯。”杨忠国头也不抬。
“那、会不会冷?爸,被子够吗?”聂原没话找话,心想,爸妈已经闹到要分居了。
“不用管我,小原,你回屋吧。”
“哦……好。”聂原只好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离年三十越来越近,不少村民都去县城购置年货,拖拉机、三轮、面包车……各种交通工具齐齐上阵。年夜菜也准备起来了,杀鸡的,杀猪的,十分热闹。
相比之下,聂原家就安静得异常了。
家里没有任何过年的气息,院子还是那样空荡荡的,也不见爸妈去买年货,甚至连往年过年时一定会做的大扫除都没做。杨忠国每天一大早出门,晚上很晚才回来。聂美荣则天天待在屋里,连屋门都不怎么出。
七中不愧是重点高中,每一科都留了一套卷子,垒起来就是厚厚一沓。聂原坐在自己屋子的矮桌前写卷子,但总是写着写着就忍不住走神,他家□□静了,总让他忍不住想起七中,接着就想起乌天——不知道乌天家怎么过年?
聂原从铅笔盒里抽出一张细长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串数字。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乌天写给他的,乌天的手机号。
小小的纸条已经皱得快要看不清上面的数字了,但聂原早就背下来了。看了太多遍。
聂原放下笔,从板凳上起身,倒在一边的床上,他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好像灵魂出窍了一般,他所在的地方,不是冬天荒芜的农村,不是压抑的家,不是狭□□仄的屋子,而是——高耸的雪山下,夜空中高悬一轮巨大的明月,无法无天穿着一身白衫,英气逼人地站在他身旁。
很快就大年三十了。
聂原以为家里好歹会做些准备,没想到的是年三十这一天过得和之前的一天天没有任何差别。中午饭是昨天的剩饭剩菜,晚上饭……是馒头,和炒白菜。杨忠国也仍然快九点才回家,聂原把凉透的菜热了一下,端给杨忠国吃。
杨忠国吃完就倒头睡了,和平时一样。
家里的灯都关了,聂原摸着黑悄悄出了门,村民一向睡得早,九点多各家就基本都关灯了。但今晚例外,家家户户都守在电视前看春晚,还要守夜到十二点包饺子吃。
聂原沿着家门口的路慢慢走,路过的每一户人家里,都传出来说话声,欢笑声,大概是春晚到了相声了?
走着走着,走到了村里的超市,大门关了,但里面灯亮着,显然也是一家人在看春晚呢——年三十没人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