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闻每次看到他如此轻松的变化都感到吃惊,像他这种糙汉子,就做不了这么细致的活。
“怎么样?”夙毓挥开折扇问道。
越闻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回答“好看。”
“嗯,”夙毓抬腿往后院走“记得好好回绝那个三皇子。”
“知道了……”越闻有气无力,那个三皇子就看了夙毓一眼,整个人就跟丢了魂一样,偏偏夙毓就让他见了一面,从此就没理他,然后三皇子就更疯魔了。
每次都把重任交给他,少主你快点回来吧。
风花雪月楼的后门是偏僻的巷子,夙毓带着得体的浅笑,从巷子里走了出来,顺着繁华的街道,往成衣铺的方向而去。
那步伐不疾不徐,仿佛未察觉那跟随上来的人一般。
“这枚玉佩不错,”夙毓在一个小摊前停了下来,似乎真的低头仔细打量着手心的那枚劣质的玉佩。
“公子好眼光,这枚玉佩可是正宗的和田玉……”小贩一看来人衣服清贵,立马开始介绍,就怕错过。
而那跟着的身影却并未停下脚步,也在那摊子停下,温和如风的声音传来“在下也看中了公子手中的这枚玉佩,不知公子可否割爱。”
夙毓抬头看向那青色的身影,这人还是一举一动处处周到,带着从小养成的大家风范“割爱也可,不知公子出何价码。”前世今生,唯一知己,好久不见,苏止言。
苏止言眼睫微垂,笑容如沐清风“公子想要何价码?在下便给的出何价码。”
“如此,这玉佩就送给公子了。”夙毓扯下那枚玉佩递给了苏止言,又扔下了几个铜板在那个摊子上,随即大步离去。
“怎么样了?”有人从身后问道
苏止言握紧了手中的玉佩,看着那个从酒楼下来的男人,微笑道“一切顺利,回去再说。”
那人声音微沉,带着几分疑问“可是人都走了……”话语在身边人的目光下戛然而止“回去说,回去说。”
“嗯,走吧,”苏止言带着人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止言,你说是我长的帅还是他长的帅,他刚才看了你好久。”
“他。”温和声音坚定回答。
“啊?!”低沉声音有几分醋意“你不能喜欢他。”
“……”
家里有个熊孩子真难搞!
在夙毓的记忆中,前世苏止言也是跟他如此见面的,初次见面只觉得他温文尔雅,博学多知,堪称这京城的第一公子。
随即便是合作,合作的越多,两人的性子越合的来,那温柔的外表下,可不是那般的清风霁月,手腕狠辣样样不缺,两人颇有几分的惺惺相惜,倒也让那莽夫一样的七皇子齐云刑陈醋喝了一缸又一缸。
再后来,便是朝堂最紧要的时候,齐云刑披上战袍上了战场,苏止言为他寻求江湖势力,他便为他牵线了当初的魔教教主秦征。
只可惜朝堂已安,秦征却偏偏爱上了苏止言,处处刺杀齐云刑。
而幽冥教的那场灭教的灾难,就是苏止言被惹怒后的产物。
千里奔袭,夙毓带着秦征远走荒漠,护他性命,甚至在没水的时候放了自己的血给他,而那个狼心狗肺的人,在醒来后便丢下他一人逃走。
夙毓不怪苏止言,他从未向他、甚至他的幽冥十二楼下手,而他本就对秦征和幽冥教失望透顶,他带秦征离开,也不过是报老教主的救命之恩,受他嘱托看着秦征而已。
至于他最后留给苏止言的话,足够前世的秦征死不瞑目了。
前世的思绪结束,夙毓平复着再次泛起波澜的心情,迈入了铺中,他已然重生,便是不必再追着过去念念不放。
“这位公子想看些什么衣物?”伙计热情的招待着。
夙毓一挥折扇,笑着道“之前已然预订,今日来取,可还方便。”
那伙计微微一愣,试探着询问道“公子可要去后厢试试合身与否?”
夙毓风度翩翩答道“自然要试。”
“您请,我这就去给您拿衣服。”伙计带着路走在前面。
而到了后厢,夙毓递出了怀里的黑色令牌,上面赫然刻着一个六角的星星,却又是两个三角形组合而成。
夙毓记得曾经信中问过势力该以何标志,那人给他画了这个,名为六芒星,象征着至高无上之意,夙毓虽不明白,但这图形简单又不显眼,用起来也极为的方便。
那伙计一看令牌,恭敬行礼道“您稍等,”便是匆匆的拿着一个包裹捧了出来。
包裹拆开,里面有些寻常的衣物,乃是成衣铺的东西,夙毓在意的是那个细长的红木匣子。
“这个匣子是袁老板放置在这里的,您请自便。”说完,那伙计匆匆的退了出去,不再打扰。
夙毓伸手打开了那个匣子,随即有些惊叹的看着其中的东西,那娟布中深陷的,分明是一支长箫,可那材质……
夙毓拿起那箫细细打量,白色却带着微微的剔透之感,更是触手生凉,而在那箫尾箫身之内,分明有一只血凤镶嵌其中,宛若活物,极为的瑰丽难言。
夙毓很是喜爱的把玩了一会儿,这才注意到匣子中的信函,拆开来看,却是笑意加深。
“峥感念卿无武器傍身,日前寻天外陨石,纯白如玉,坚硬不催,以血锻化七七四十九日得两件武器,特赠卿,愿如所愿――峥。”
夙毓抚摸着那箫尾的血凤,神色变换不定,却终是笑了,心脏如同被岩浆灌满般的滚烫,秦峥,秦峥,秦峥,秦峥……
既然你敢如此敲击他的心房,灼热他的心,便是再也不要妄想他会放过你。
可你若是爱上别人,即便是不能同生,也能共死了。
夙毓看着这支箫很是满意,他前世纵情,使用的武器乃是一柄银制的烟枪,本来以为这箫如玉般脆弱,却不想竟是可以当武器来使用,长短也正是合适,就是样子太过扎眼了些,不过也不要紧,他们,很快就不用忌惮任何的人了。
夙毓将箫藏入了袖口之中,然后在后厢门外伙计的带领下来到了正堂“衣服袖口不合适,再改改,本公子过两日再来取。”
“是是是,您走好,”伙计很是诚恳的道歉并送出了门。
夙毓出了成衣铺,看着天色,朝着那酒仙楼走4 酒仙楼虽然是以酒为名,酒香引人醉,然而其菜色也是丝毫不输于酒香。
酒仙楼的菜色,以齐全美味而出名,简单的说,就是只要你出的起价格,想要吃什么都有,不论是南方的还是北方的,海鲜还是河鲜,当季的不当季的都可以,甚至是满汉全席也做的出来。
夙毓当然知道酒仙楼说的不是虚言,杨程的粮铺已经从江南开到了京城,甚至在运河之上购买了一支船队,南北方的食材更是互通,有了厨艺,什么做不出来。
也亏的王公贵族们也颇为欣赏这里的菜色,更是有如今当上吏部侍郎的林立在,也是出不了什么问题。
夙毓在小二的带领下来到了雅间,点了几样菜和酒后吩咐道“就这些了,先吩咐吧。”
“是,客官你稍等片刻,”小二记下了之后下去报菜了。
闲等无聊,夙毓倒是对这并非席地而坐的桌椅深感兴趣,翰墨的生意做到了北边一带,传回来的桌椅也是独一份,倒不像从前般一人一坐,吃饭吃的寂寞,想来少主会很是喜欢。
既然已经有所传开,宫中也订购了不少,他也可以着意给幽冥十二楼添上些。
“客官您的菜来了,”小二端着菜在门外喊到。
夙毓重新坐正道“进来吧。”
小二进来将菜一一摆放在桌子上,酒则放在了夙毓的手边,这才道“菜齐了,客官你看看还有什么不全乎。”
菜色丰盛,色香四溢,夙毓满意的点头“嗯,不错。”
“谢客官称赞,您还有什么吩咐?”
吩咐……
夙毓持起酒壶道“若是之后有一位七公子来寻人,只管带来就是,你下去吧。”
“是是是,客官你慢用,”小二拿着托盘出去掩上了门。
糖醋排骨,烤乳鸽,一品豆腐,酱牛肉,琵琶大虾,蟹肉双笋丝……
夙毓小酌一口,然后拿起了筷子,品尝着丰盛的菜色,窗外日暮降临,屋内烛火点燃的时候,夙毓用完了一桌子的菜,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然后让小二撤了下去。
一壶清酒,对窗小酌,年节将至,倒是有几分冷意,却也被酒意冲淡了不少。
“七公子请,您找的客人就在里面……”
“有劳。”
熟悉的声音传来,夙毓还哪里不明白是他约的人来了。
果然,门敲响后推开进来的,正是苏止言和齐云刑。
三人坐定,小二询问“客官可有什么吩咐?”
苏止言鼻尖轻嗅,了然一笑道“不必了,我们有事要谈,不要让人来打扰。”
“是,”小二退了下去关上了门。
夙毓仍在小酌,竟不打算先开口说话。
苏止言面带微笑,将那枚玉佩放在了桌上,上面赫然刻着酒仙楼三个字“夙公子果然好武功,只是随手就能在坚硬的玉石上刻画,当真厉害。”
这人果然知道他的身份,夙毓一笑道“相府公子自小学习君子六艺,哪是我等武夫可比,您说是吧,七公子。”
七皇子齐云刑,自小性格霸道嚣张,宫里的人,谁都敢不放在眼里,可他自小武艺出众,更是是元皇后的亲子,倒是无人敢逆。
只是一年前元皇后去世,三皇子的生母继皇后上位,皇帝不关心后宫之事,二皇子齐云翳和七皇子齐云刑的日子,便不那么好过了。
所幸已然成年出宫建府,又有外祖家支持,皇帝考教政务,倒也没有任由继皇后肆意打压。
而苏止言,正是齐云刑的伴读,当年的苏止言幼年称之为神童,为皇帝赞扬,为元皇后喜爱,特赐给七皇子做了伴读。
而这也是奇怪,七皇子对谁都一幅嚣张的样子,偏偏到了苏止言这里,乖的跟什么似的,让读书就读书,让练武就练武,脾气好的没话说。
夙毓自然也明白眼前这个剑眉星目的七皇子是因为对心爱之人的迁就罢了。
齐云刑开口,声音低沉却脱不去那份霸道之意“止言心胸宽广,并不会瞧不起武夫。”他是嚣张过,却不是没脑子,自然明白苏止言是为了他好,故此有一说。
秦峥也霸道,不过他的霸道带着冷静和沉稳,这样收敛的七皇子,倒是让他想起了那个不日即归的人。
双方都已经知道身份,便也没有什么需要掩饰的了。
夙毓浅笑,手心翻转,在两人面前各放下一个酒杯,亲自倒着酒道“止言此次是想要我帮你,是帮七皇子还是二皇子呢?”
苏止言倒不料他如此亲近直白,仿佛两人已经认识了许久一样,不过,这样的交谈,倒也舒服。
苏止言无视了身边人因为这个称呼变黑的脸色,也是直言道“云刑杀气太重,做将军还可,若让他登上那个位置,只怕要做个暴君了。”
“止言所言甚是,”夙毓将酒杯在指尖把玩道“齐云翳心思深沉却沉稳些,更是政务通达,的确是一个好的人选,可是,我若帮你,我有什么好处?”
“如今江湖势力日盛,其余皇子皆有各派高手护持,”苏止言有些严肃“偏生即便是皇权威严,那些飞叶拈花的高手出入宫禁也是如鱼得水,连皇上尚且忧患,在下又怎会不忧患,止言虽是无力,但可保证,夙公子若匡扶我等,来日登基为帝,乃受皇权庇佑。”
江湖势力再大,若是朝廷百万军队围山,轮也能轮死你,朝堂之所以不发兵,自然也有他自己的道理,兔子急了尚会咬人,若是高手逃脱一二,只怕皇帝自己夜不安枕了。
可江湖太盛,威胁到了皇权,迟早需要拔除打压一部分,若是效力,难免狡兔死,走狗烹。
上一世的苏止言能够灭掉幽冥教,未尝不是有皇帝在身后作推力。
夙毓抬眸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身份的?”
“有联系,自然就有破绽,”苏止言回答“苏某的这双眼睛,不过是观察的仔细些罢了,不过苏某能力有限,知道夙公子是那风花雪月楼的含丹公子,也是那楼的主人,手下高手不少,跟袁府有着隐秘的联系,其余却是不知了。”
既是早晚,不如夺得一份先机,留下一段退路,夙毓笑了“那苏公子也应该知道三皇子对在下追逐不舍吧。”
“含丹公子艳色倾城,三皇子见过一面便念念不舍,可惜也只见了一面罢了,不是么?”
如此,便是信任了。
“若是苏公子承诺有信,夙某手下势力可为你所用,只是……”不待齐云刑反应,晶莹的长箫已然架上苏止言的脖颈,夙毓笑着看着想要动手的齐云刑道“坐下,若是敢轻举妄动,夙某便能立刻要了你这心上人的命。”
苏止言倒是不急,只是让齐云刑坐下,这才仔细的打量了那长箫道“你这玉箫不错,苏某竟从未见过。”
夙毓悠然一笑,收回了长箫,重新坐回了原座,他此举不过是威慑罢了“夙某可为你所用,只是我只为你提供消息,你也需告诉那齐云翳,若是登基后敢轻举妄动,即便是百万兵马,夙某也有取其首级的能力。”
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谁都明白,苏止言要的,不过是平静生活,身边有着这个人的陪伴就好。
齐云翳的确宠爱幼弟,可是面对皇权,当登上那个高位的时候,谁又能保证在他心中,是皇位重要,还是亲情重要,因而,苏止言早早的就断了齐云刑登基的后路,当朝龙阳之风盛行,可若是只喜爱一人,无子孙后嗣,自然也算不上威胁。
不用日后去考量,只在今日之维护,亲情爱情俱存,又有何不好。
可若是夙毓的能力,不出门便知天下事,谁人不忌惮,更何况,夙毓实谈不上忠心。
苏止言直言“若是在下保证,夙公子也必然不信,不知夙公子可有意见一见二皇子。”
前世的齐云翳的确登上了皇位,治理国家也算是国泰民安,只是当时的江湖势力大肆招安,实力削弱不少,当时的幽冥教也被苏止言毁于一旦,由不得夙毓不防。
“那就请苏公子安排了,”夙毓站起身来,饮尽杯中酒,大步迈出楼外,已然是走了。
“皇兄并非那等忘恩负义之人,”齐云刑按住苏止言的肩膀道“我会护着你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护着你的。”
苏止言抚住他的手道“无事,二皇子品行皆出自元皇后,自然是上佳,只是我们了解,夙毓却并不了解,能达到如今的结果已然不错,便是再谈就好,不必担心。”
“嗯,”齐云刑抱住了他道“止言,我们回去吧,快到宵禁了,今天你不回去可不可以,我想你了……”
苏止言“……你的脑子里只有那档子事么?”
“两情相悦者,自然期待耳鬓厮磨,”齐云刑振振有词“不若我明日就求了父皇,让你嫁给我,反正我若娶了你为王妃,那个皇后还不知道高兴的如何是好呢。”
苏止言真想掰开他的脑子看看他都在想些什么“单不说丞相府牵一发而动全身,我是嫡长子,你是想让天下人说皇帝羞辱老臣,还是想让我爹气死?”
“额……”齐云刑错愕“可是,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在一起?”
苏止言看着他的委屈好笑不已,安慰道“不必着急,此事也并非不可行,只是要从长计议了。”
“嗯,我都听你的。”
“呵……”
☆、第17章 (十七)回来
历史上的皇帝大都多疑,苏止言并未想去试,与其等到新皇登基请求赐婚,让他脸上难看,不若现在行事,总有人会帮他们的。
反正丞相已然在嫡子成为七皇子伴读的时候绑在了这条船上,不若直接折了他的儿子,看他们还能否齐心才是正理,这些想法是苏止言预测的那些敌人们的想法。
也正如云刑所说,世间两情相悦者,谁又不渴望耳鬓厮磨,苏止言身为男人,自然也是想的,云刑待他一片赤诚,他又怎么忍心辜负于他。
只不过,的确要好好从长计议,免得气的他那个严肃的爹心脏病突发就不好了,而只要有他在,丞相府又怎么可能跟云刑离心。
夙毓出了酒仙楼,到了那偏僻的巷子,轻功运转,飞檐走壁,不过片刻就回到了风花雪月楼。
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风花雪月楼中的喧嚣,要继续到宵禁时才会停止,而想要彻夜寻欢,只能等到年下宵禁取消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