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彩走进屋里,脱下披风,抖落了上面的雪花,将披风挂在屋角的架子上,哈着气,又跺了跺脚,“这天气,真冻死个人。”说着向屋里走去,见清离站在窗前,接着雪花,便着急地大步走过去,将清离拉进屋里的暖炉边坐下,埋怨道,“哎呀,我的小祖宗,你说你要是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怎么会,”清离笑道,“哪有那么容易染风寒呢。”
“等染上了不就晚了!”玉彩没好气的说道,“少爷真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清离无从反驳,只是任由着玉彩往他手里塞了一个精致的袖炉,听着玉彩唠唠叨叨地叮嘱他保暖。
“少爷,”流光快步走了进来,来不及掸落身上的雪花,“老爷身边的阿福来了,说是让您现在去书房一趟,老爷在等您。”
“好,我这就去。”清离放下手中的书。玉彩走过去给清理披上一件银白色下摆绣翠竹的棉披风,披风领子上滚了一圈厚厚的兔毛,更显得清离眉目清秀,面如冠玉。
流光撑了一把伞,跟在清离身边,走出屋子,阿福还在屋檐下等着,清离温和地笑道,“辛苦阿福了,”又转头对流光说道,“流光姐姐,去给阿福也拿一把伞吧,我自己过去就行,天气冷,你不用跟着了。”
流光心下一暖,“不用了少爷,您先去吧,我和阿福稍后一块儿赶过去。”
“谢谢少爷。”阿福哈腰,腼腆地笑道,少爷真是府上最温柔的人了,对谁都是温和体贴的。
“嗯,不用谢,那你们一会儿再过来吧。”清离接受了阿福的谢意,也没有拒绝流光的提议。
接过了流光递过来的伞,清离漫步走进了雪里。
不知庭霞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开。
……
书房
清离收了伞,走进书房,“爹,您找我?”清离出声。
言相抬起头,“你来了,”说着便离开了座位,走到一旁的小桌让坐下,示意清离也坐下。
“阿离最近学问上可有困惑?”言相端起茶。
“并无。”
“那甚好,好好准备开春后的会试和殿试要紧。”顿了顿,才又说道,“昨夜皇上召我进宫,”言相缀了一口茶,按了按太阳穴,“羌越攻过来了,前几日已攻到了嘉峪关附近,前线将士正在抵抗。”
“怎么会这么突然。”清离疑惑,“之前从未听过羌越有进攻征兆啊。”
虽说羌越地处西北,干旱寒冷,但至多也只是在边境小打小闹,抢些粮草过冬罢了,怎么会突然进攻我边境,还来势如此凶猛。
“不突然,”言相摇摇头,“据探子回报,羌越国对此应当是蓄谋已久,粮草也应当是早有准备,此次羌越主帅是大皇子耶律齐,此人心思深沉,骁勇有谋,此次进攻事宜正是他一手策划。”
清离对这位大皇子耶律齐也是早有耳闻,此人最近两年名声大噪,传说他骁勇善战,在他手中,羌越已经兼并了西北所有的游牧民族,俨然让羌越成了草原的王者,被羌越百姓成为不败战神。
“这耶律齐也着实是个人才啊,”清离感叹,“那我大楚呢,可有应对之策?”
“今日在朝堂上也是为此争执不休,”言相放下茶杯,看向清离,“最终二皇子推荐四皇子率军出征。”
清离有些惊愕,“那云起呢,他同意了?不,应该说皇上同意了吗?”
“唉,阿离,”言相搭上清离的手背,“二皇子提议之后,四皇子便站出来,主动请缨,愿赴边关,陛下也同意了。”
“怎么会这样?”清离皱眉,“怎么样也轮不到让云起出战啊,论身份,经验,他都是不足以成为此次主帅啊。”
“我朝一向是重文轻武,到用人之际,才发现人才凋敝,能打仗的倒是不少,但能让皇上放心地交兵权的可不多,所以陛下将兵权一分为二,二皇子与四皇子各得一半,两相掣肘,平衡实力。一旦四皇子有颓势,二皇子便出兵相助,四皇子虽没有家族根系在皇城,可二皇子母族却掌握在陛下手中,如此一来,天下大势还是被陛下掌控。”
“所以,便让云起来做这个内争外斗的牺牲者?”清离握紧了拳头,有些愠怒,更多的是无奈。有什么办法呢?出身皇家,却没有强大的母族根系做支撑,不就是随时可以用来被牺牲的吗?
“阿离,”言相拍了拍清离的肩,知道清离与楚云起关系极好,宽慰道,“看开些,说不准这是他的一个契机呢。”
“嗯,”清离挤出一抹微笑,“爹,那我先回去了。”
“嗯,去吧。”
言相叹了一口气,就是知道这孩子与四皇子关系好,才会说起这事,果然,反应很大啊。
清离走出书房,雪已经停了,阳光照在白雪上,仿佛整个天地都亮得炫目,清离觉得有些恍惚。
“少爷,您出来了?”流光迎上去,见清离有些低落,便忧忧心而有些犹疑地问道,“少爷,怎么了?”
“流光姐姐,去让余城备马车,”清离转向流光,有些急切,“快去!”
“好好!”流光不敢耽误,快步向平安阁走去,少爷他,多久没有这么失态了?上一次还是在四殿下为救皇上受伤那次呢,这次是怎么了?
清离径自走到了府门口,等了一会儿,才看见余城驱着马车过来,清离上了车,“去宫里,快!”
“是,少爷。”余城应道,便赶紧上路了。
宫门的守卫是认得清离的,很快便放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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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昭文殿
“主子,言公子求见,就在殿外呢。”一名小太监快步走进来通报,言公子对殿下有多重要昭文4 殿侍从都清楚,没人敢怠慢。
听到通报,云起写字的手顿了顿,笔下晕开一片墨迹,云起抬头,“在殿外?外头冰天雪地,你不知道让他进正厅吗?”
小太监连忙跪下磕头,“主子,真的不是奴才不让言公子进殿啊,是言公子不肯,说是要外头等呢”
“那还不快让人进来?”
“是,是,奴才这就去。”小太监从地上爬起来,赶忙向外小跑过去。
这么快就来了吗,云起低下头心情有些复杂,明明就是自己的决定,自己的选择,可为什么现在有点后悔呢,走了,就见不到那个人了,将会错过他的笑容,错过他的关怀,错过他明年春天走进会试考场时的意气风发,错过他骑高头大马看遍帝都花……
没多久,清离就走进来了,依然是白衣胜雪,姿容卓绝。
清离只知道自己一定要赶来,但现在真正地现在云起面前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走在路上,清离其实已经想通了,若是云起不愿意的话,凭他的智谋,完全可以推掉,可他没有,就像之前和父亲的谈话,没有母族的依仗,云起的机会真的很少,眼下便是一个契机,虽然危险,但却是眼下唯一一个可以远离京城,培养自己势力的机会,云起不能放弃。
“听父亲说,你要出征。”清离有些涩地开口。
“是,行程定在三日后。”云起离开座位,起身走到清离身边,拉起清离的手,皱眉,“怎么这么冰?来人,拿个手炉来!”
“不用了,一会儿就暖和了。”清离笑着拒绝道。
云起没有理清离的这句话,只是拉起清离的手,走到桌边坐下,“没和你商量,就做了决定,你不要介怀。”
“怎么会?”清离笑道,“都那么多年的感情了,你应当知道的,我懂你,你去做你想要做的事吧,放心,我会一直支持你的,楚云起,是言清离的好朋友,不是吗?”
云起也笑了,平时很少笑的人,笑起来却是如冰融雪释一般,好看得惊心动魄。清离也被这个笑容晃了眼,回过神来,才发现,心跳漏了一拍。
云起认真地看着清离,仿佛要将这个人的模样刻进脑海里,其实,这么多年的相处,早就已经将这个人的一颦一笑融进骨血了吧。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清离耳尖有些泛红,不自在地转过头。
“如果,”云起低声说,“如果,我在前线出了什么意外……”
一根手指抵在了云起的唇上,阻止了他将要说的话,“别说了,”清离眼睛有些泛红,“别说这种话,真的,你不会有事,不能有事。”
云起看着清离,郑重地承诺,“我不会有事的。”
四目相对,仿佛有什么在空气里一闪而过,快的让人来不及捕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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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定十三年,腊月
十八
京城里一片喧嚣,皇四子即将出征西北,京城百姓箪食壶浆,为其送行。
楚云起骑在战马上,作别送行的官员。
他果真没来,云起苦笑,不是早就和自己说过吗,为什么还在期待。
楚云起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皇城,却在下一刻,不期然撞进了一双温柔的眼眸,清离站在城门边上的高楼上,与云起遥遥相望,目光交接。
楚云起转身,勾起了嘴角,驱马离去。
清离,等我回来……
第16章 两地相隔,会试结束
永定十三年冬,清离度过了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没有楚云起的除夕。
守岁过后,就光玉彩她们便被清离赶去睡了,之后,清离便独自一人待在了长安阁书房。
暖光的灯光驱散了一室的冷寂,清离坐在书案后,铺开一沓御品宣,执了笔,蘸上墨水,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在纸上写道:云起,
一别多日,甚为挂念。
闻君大捷,心悦之至,京都无事,离亦安好,请君勿念。
适除夕之佳日,逢前线之大捷,歌今朝之欣喜,愿来日之静好,表心绪之深沉,记衷心之祝愿。值此良辰美景,君入大漠孤烟,可叹关山难越,已是君颜难见,唯修书一封,聊表衷情。愿终有一日,与君打马过闹市,并看长安花。
云起,珍重。
清离敬上
清离细细地吹干了纸上的墨水,小心地折好,装进小小的信筒里。又走出房门,细碎的雪花纷纷扬扬,在暗淡的月光下,发出莹润的光芒。清离走到院子里的梅树下,扬手拂去了一枝梅花上的积雪,而后,认真地挑选了一朵浓烈似火的红梅,小心地摘下,拿进了屋里,就着烛火,烘干了花朵上的雪水,才小心翼翼地装进了信筒里,封好信筒。又走到屋角,打开笼子,拿出里面的信鸽,将信筒绑在信鸽的脚上,打开窗户,便将信鸽朝空中一抛,信鸽扑棱了几下翅膀,便朝西北飞去。
云起,大漠草原里没有的风景,我便带你看吧,民间自古有二十四番花信的说法,“一月二气六候,自小寒至谷雨。四月八气二十四候,每候五日,以一花之风信应之。始于梅花,终于楝花。”二十四番风信,风有信,花不误,岁岁如此,永不相负,花信风,从岁月吹来,又拂向时光深处。清离看着窗外的飘雪,云起,你不孤单,言清离会永远与楚云起相知相伴,一世为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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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云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胡雁哀鸣夜夜飞,胡儿眼泪双双落。
孤烟大漠,冬寒难挡,栗冽萧条,山川寂寥。
大帐内,呼啸的寒风擦着帷布划过,发出尖利的声音。云起穿着战甲,站在沙盘前,眉头紧锁。
“将军,有信鸽停在您的帐前。”一名士兵快步走进来,手上捧着一只灰背白腹的鸽子。
云起正要斥责那名兵士私自闯入,却又在见到那只信鸽时,意外地和缓了颜色,露出一抹笑意,“好了,没事,你下去吧。”
士兵愣住了,虽然说将军对自己这些士兵都很好,打仗也总是冲在最前面,从不会亏待士兵,大家都很爱戴他,可是,却是没有人见过将军的笑容。现在突然见到将军笑得如此开心,还真有些不适应呢,莫不是将军夫人的来信吧。士兵晕乎乎地出去了。
云起有些颤抖着打开信筒,有些急切,却又害怕弄坏信筒,甫一打开,便有一样物什飘然落下,云起忙伸手接了,却是一朵红梅,虽有些枯萎脱水,却依旧是这孤寒之地不可多得的好景致。
云起将梅花放在桌上,拿出信纸,小心地展开,细细地逐字读完了信。
熟悉的瘦金体,贵气天成,清雅俊逸,就像那个人一样。云起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容,愿终有一日与我共看长安花吗?云起拿起那朵梅花,古语二十四番风信,阿离,你的意思是要带我看遍四季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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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楼昨夜东风转,锦帐凝寒觉春浅。垂杨摇丝莺乱啼,袅袅烟光不堪翦。
冬天走了,春天的脚步中午来了。
冰融雪释,万物复苏。会试也近了,京城开始拥挤了,大楚王朝各地的举人都纷纷奔赴了京城,十年寒窗磨一剑,只为在这一场考试中,才惊四座,衣锦还乡。
永定十四年春,三月。清离十七,云起十六。
会试开始。
会试与乡试一般,分三场举行,三日一场,第一场在初九日,第二场在十二日,第三场在十五日,亦先一日入场,后一日出场。三场所试项目,四书文、五言八韵诗、五经文以及策问,与乡试同。
看着国子监里京城贵子们,焦头烂额,为繁重的考试任务而忧心,更有甚者,宁愿放弃此次会试,等待三年后再考,清离不得不感慨言相的眼界,乡试时已经适应了一次,清离倒是十分镇定。反而是郡主与言相有些忧心,尤其是郡主,带着流光玉彩她们忙前忙后,为清离张罗着要带的物品。
清离看着她们忙活,看着父亲慈爱期待的眼神,清离心里暖融融的,这就是亲情吧,当遇见事情的时候,他们会比你自己还忧心。
永定十四年春,三月九日,会试第一场。
永定十四年春,三月十二,会试第二场。
永定十四年春,三月十五,会试第三场。
……
十七日下午,整个会试结束。
清离走出考场,阳春三月的微风伴着不知名的花香,轻轻拂过,便让人感受到春的消息。清离四下望了望,却只看见余城小跑过来,顿时一阵怅然升起,清离苦笑,自己怎么忘了呢,云起,还在边关呢。
收拾苦笑,清离挤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对着跑过来的余城笑道,“阿城,慢点儿,不用急。”
余城也笑了笑,“嘿嘿,少爷,咱们快走吧,今天考完人太多了,全国的举人都在呢,一会儿人更多了,怕挤着少爷了。”
清离笑得更深,“行,那走吧,咱们赶紧回家。”
“是,少爷,”余城赶紧走到清离前面,一边为清离开路,一边回头冲着清离说道,“少爷,东西您今天考试的时候就已经有人给咱们送出来了,在马车上呢。”
“嗯,那咱们赶紧过去吧。”
“好的,少爷。”
……
言府
马车停下,还是像上次一样的大阵仗,仆妇们在门口张望着,清离一下马车,玉彩便冲了上来,揽住清离的手,冲流光抬抬下巴,“哈哈,流光姐姐,这次我最快!”
“是是是,你最快,没人跟你抢。”流光无奈地笑笑,略带宠溺,她是真的将玉彩当妹妹看的。
清离看着玉彩耍宝,考完试的疲惫感倒是消减了不少,笑道,“好了,别闹了,咱们快去见见祖母和娘吧。”
“是,少爷。”玉彩轻快地应道,便挽着清离向寿宁居走去。
……
寿宁居
阳春三月,桃李芬芳。蝴蝶兰,石斛,风信子,郁金香,鸢尾,文殊兰,百枝莲,吊钟海棠,天竺葵,虞美人,争奇斗艳。
清离信步走到屋子里,“祖母,母亲,清离回来了。”清离恭谨地行了一礼。
老夫人见了清离,原本就笑着的面容,更是欢欣,“清离来了,快过来祖母这儿坐,刚和你母亲说你呢。”老夫人说着便向清离招手,示意清离过去。安和郡主也温柔地笑着看清离。
清离笑着走过去坐在了安和与老夫人之间,对于这次的会试,言府一众人都很是重视,若是会试中了会元,那殿试的时候,基本上状元就是板上钉钉了。
“阿离啊,这次会试如何?题目做的可还顺手?”安和郡主关切地问道,老夫人也是期待地看着他。
清离笑道,“嗯,题目还是比较规矩的,策论也是关于时政的,不怎么难。”
“那就好,”老夫人笑道,“我孙儿觉得不难就是有把握了。哈哈,我言家,要一门两状元了,同时在朝为政了,哈哈。”老夫人很是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