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怨念的盯着何景,摸了摸有些空空的肚子,早间起晚了,差不多何景进门时阿宝才刚动筷子,还未吃两口。
何景腾的捏住阿宝的脖子,咬牙切齿的模样看得人心里一凉。
“阿宝,玩够了?”
“玩够了!”阿宝高声回答,用手勒着前面的衣领,以至于让自己喘息。
还道有多硬气,搁何景面前就这么不成器,三分钟服软。
“咳咳,何叔,先将阿宝放下来。”榆木最先看不过去,用眼神示意竹篱开口,榆木的话,竹篱还是听的,当即出声。
“哼,说罢!什么事?”何景已经连续收到竹篱的书信,年关之前一直到昨天,催命符似得,让何景不得不抽出时间来京城一趟,哼,明知道自己最讨厌京都了还让自己来这,果然竹家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何叔顺便把思方也带走,一个孩子是孩子,两个也是。”竹篱说的轻松,仿佛并未看见何景和思方的脸色一变。
阿宝轻哼,早知道竹篱这个打算,不然也不会把思方塞给自己,甚至在自己将思方带去青楼之后还交给自己带。其中原因,不言而喻。
何景挠头,恨不得将竹篱这句话塞回去,笑话,带一个孩子就已经劳神费力的,还带两个。
“不。”思方和何景一同站起来,拒绝的干脆。
“何叔,我不想威胁你。”竹篱垂眸,说得风轻云淡,轻轻的拍了拍手,向何景示意自己手上还有些把柄。
不想威胁就是最大的威胁,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何景黑着脸,看了眼瘦瘦弱弱的思方,决定大肚的收下这孩子,反正一个孩子也是孩子,两个孩子也是孩子,多一个又有何妨。
竹篱摸摸思方的头,轻声哄诱,“乖,等有空了我就接你回来。”
什么时候有空呢?最终还是采取强硬手段直接将思方给带走了。
榆木看着远去的马车,疑惑的看着竹篱,“若是要带走阿宝,何苦让何景来接,看他那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百般不愿意。”
关于何景,榆木只知道他对京城的厌恶,却不知道他为何厌恶。
“呵,何叔与段家可是势不两立呢!进去吧!今儿个好生歇着,明日启程才有精神。”
月上中天,深沉的夜幕像张巨大的网网住了京都,月牙儿浅笑,似嘲讽人的短目无知,困在一方天地,却不知命危在旦夕,风从小巷一路灌着,灌满了京城,无意间,竟吹凉了京都的繁华。
竹篱扔给榆木一坛酒,今儿个用一天陪着榆木,也算满足了自己的一些愿望。
“三坛了。”三坛酒,自然是指老廿头离世竹篱禁榆木三年酒的赔偿,嗯,十坛美酒,非佳肴不喝。
榆木讪笑,撑着背,微微松了口气。其实,并没有什么改变的,没有的,没有改变的。
“好久未这般悠闲了。”渐渐长大,好似什么事都落在肩上,重重的担子压得人不能喘息,偶尔放肆一下,也带着别样的诡计。
“是,也好久未这样相坐交谈了。”
“起风了。”
言不对语,却奇异的接了下去。良久,静寂无言,只剩徐徐清风,吹起一阵阵寒意。
“竹篱,王家小妹的眼睛看不见了。”声音颤抖,榆木也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了王皓护在掌心中的小妹,那个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小妹,不自觉的让人护着。
“嗯,看不见了?”竹篱一惊,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榆木,王家小妹,那个本来眼睛就不好却一直喜欢笑着的孩子!
“也就是你离开后不久,陈驰他们动身离开的时候。她眼睛不好,想将自己亲手绣了几夜的荷包送给陈驰,你知道的,她从小就喜欢陈驰的,就前几天王皓还跟我抱怨,说她每日绣着那个荷包。她……她去晚了些,陈驰已经离开了,她去追,结果摔了,再然后,她就看不见了。”榆木抱着酒坛,哽咽如孩童,泪珠串落,带着难以抑制的悲伤。
榆木自幼与王皓交好,王皓护在手心里,平日里,榆木和竹篱也是会多加看护的,小姑娘眼睛不好,可是很乖,很乖的。
“她就那样趴在地上,她没看见我就站在她面前,她一直哭,一直哭,在我把她扶起来之后,她就不哭了,从小到大,我从未见她哭过,她只敢在一个人的时候哭。竹篱,你说,是不是我们给她的关心太重,让她不敢脆弱,是不是?是不是!”
滴滴泪落,承载着难以压抑的悲伤,原来,爱也会变成负担,原来,小妹也不是那么爱笑的。
“你知道她对我说什么吗?知道她对我说什么吗?她说榆哥哥,我终于看不见了。你替我看看,陈驰和哥哥,他们走了吗?”榆木抓住竹篱的手,像是拉住救命稻草,眉宇间的痛苦,让人于心不忍。
“她说走了就好,那样就看不见她摔倒了,就……就不知道她看不见了,就…….就不会担心了。”而当时的榆木,看着王家小妹如同看得见一般走回家,至始至终,除了在场的榆木,谁也不知道王家小妹看不见了。而王家小妹是真的从何时看不见的,谁也未从得知。
太沉重的爱,剥夺了一个人悲伤的权利,在知晓之后,谁也无能为力。
一瞬间,竹篱想让自己失语,想让自己心底那个最大的秘密就此深藏,再也不能重见光明。
竹篱弯下腰,轻轻的将榆木抱在怀里,这一刻,无言以对。
“竹篱,我给你写的十封信,你收到了吗?”榆木突然出声,垂下头不敢去看竹篱,生怕泄露一点感情。
远行在外,除了在家的父母,也时常给竹篱写信的,可是,未有一封回信,到分别时,才敢轻声问出口,害怕的,是自己看重的在旁人那一文不值。
竹篱一脸茫然,“什么信,未曾收到。”
“哦,没什么,没什么。”脸上的失落一览无余,一杯杯的酒灌下去,往日尝起来的佳肴,此刻像白开水一样索然无味。
强颜欢笑,自是百般无味。
“竹篱,什么时候你随我去广陵瞧瞧,比起京城来虽荒凉不少,但靠近梁国和周国,异域的玩意儿倒是不少,他们不喜欢喝酒,? 秃仁裁茨滩瑁挡欢慊嵯不叮镆膊淮恚皇挛痼艋穑芷鹨恢谎颍妥啪瞥裕娣?br /> 异域风情,一直被困着的竹篱从未见过,三言两语的,却勾起了竹篱的好奇心,若是什么时候有空了,就去瞧瞧。
“若是不打仗多好,和和乐乐的。”虽然三国相安无事,但平日里总少不了些小规模的战火,居住在广陵,难免提心吊胆的。
“嗯,不打仗,多好。”贪恋权势,居上位者那个不想一统天下,不打仗,如何可能。
“以后若是安家在那,也不失为个好地方,只是要在前后的种上桃树,桃花纷落,两人白头到老,多幸福。”
“不过在那寻不到好木头,本来想替你刻些什么的,你想要什么,日后王皓他们回去让他寻些木头给我,好替你刻。”
“刻……你随便刻,我也没有什么特别喜爱的。”
桃之夭夭,白发执手,平平淡淡的一辈子,幸福美满,可是,却没有自己在内。
平淡的语调,美好的幻想,激起人最炙热的愿望。
“榆木,若是我。”许是魔怔了,竹篱突的站起来,站在榆木面前,对上榆木惊错的眼神,干脆松开桎梏自己的枷锁,染上疯狂与不顾一切。
世间如何,连累了又如何,伤害又如何,只要愿意,众叛亲离,不择手段也在所不惜。
“若是我说。”话到嘴边,却如何也吐不出来,怎么也不愿意,罢了,罢了。
竹篱颤抖着双手,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最后千言万语也只化作一句叹息,随着风,飘散而去。
习惯了隐瞒,如何学得会表白。
“罢了,我先去休息,明日,我就不送你了。”
萧索的身影,带着止不住的颤抖,没来由的,让榆木一惊。或许他知道竹篱想说什么,或许他也想说,只是,最后,谁也不敢迈出那最后的一步。
☆、权策谋(续)
略观围棋兮,法于用兵,三尺之局兮,为战斗场;陈聚士卒兮,两敌相当。拙者无功兮,弱者先亡。
朝堂如棋局,党派不同,就如棋色不同,对立相杀,本就是顺应天理。
沈少流这个碍事的一走,沈从流就施展开了拳脚,立马联名上书参了段明一本,喏,参的就是段明假公济私,偷运军器。惹得龙颜大怒,无凭无据,仅凭一箱子军火就指明段明通敌卖国,简直荒唐。
可段明站出来,说什么人正不怕影子歪,就让沈寺卿查查,省得将来和周国交战的时候还有蛀虫,莫因此让我国战败了就不好了,趁现在两军还未交战,查查也好。
自然各有各的打算,都压着手中的鬼牌,期待将对方打压下去。
沈从流这边刚顺藤摸瓜查了一半,结果十里亭被扣押的军火却被人给劫了。这下纵使沈从流上面有恭亲王保着也无济于事,凡事讲法,这证据都没了,还查什么。
时间转瞬即过,沈从流查了大半年结果查成这样,放谁那都不是什么好事,自然放段明那是件好事。
此时已到仲秋,正是热闹的时候,街头巷尾都响着小贩的吆喝声,敲锣打鼓,讨价还价,人稠物穰,吵得人耳朵疼,情不自禁的翘起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吸去了目光,摸了摸空空的口袋,看了许久,还是无奈的叹气离开。一旁的孩子拽着母亲的衣角,肥嫩的小手指着一旁的牙糖,哭的歇斯底里,泪珠儿一串串的掉,惹得父母不得不掏钱买给他。
竹篱站在这喧嚷的闹市中,却孤独寂寥的很,像是寻不到家的孩子,失了方向,直直的看向前方,却被熙熙攘攘的背影给撞回了原地。迷怔间,忽的听到阿规的喊声。
“少爷,少爷,可算找着你了。”阿规一只手撑着腰,一只手不住的给自己扇风,气喘吁吁,汗水止不住的流。仲秋天气,却出了这么多汗,可见是寻了很久。
“嗯,什么事?”
“沈寺卿托人回话,拜托您去秦府寻秦家大公子,说是要个说法。少爷?”阿规一口气说完,却发现竹篱并未听懂,急忙又重复了一遍,说到一半时,竹篱却转身离开了,没头没尾的,弄得阿规有些摸不着头脑。
“少爷这是怎么了?老是发呆。”嘟嘟囔囔的离去,主仆二人,背道而驰。
长长的街巷,像是严守禁卫,拦着喧闹的气氛,独守凄凉。满墙的绿意消逝,徒留黄叶垂落。寒风吹,抖落了一身的暖意。
竹篱看着秦家紧闭的门,抚额,初见面就暗涛汹涌,竹篱实在不想进去再看一次秦晋那张冷漠的脸,不用想也知道待会的气氛是如何的紧张。
暗叹许久,才叩门。
出乎意料的,秦晋并未顶着张晚|娘脸,而是客气的开门将竹篱请了进去。
两厢独坐,竹篱轻叹,并未接过杨尘递过来的茶杯。
喝了,怕之后的事就有些无法收场,事出有异必有妖,这么客气,咳,怕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吧!竹篱想着,心越发累了。朝堂纷争,着实费心费力。
“竹大人,那个,听闻十里亭的军火被劫了?”秦晋小心翼翼的斟酌,却一下戳破了竹篱的伪装。
“是,被劫了。”
竹篱一脸失落,可这并不影响秦晋高兴的语气。“那……段大人会被放出来了?”
“是,放出来。”
秦晋杨尘面面相觑,突的有些想不明竹篱的来意,这平和的语气,是来寻罪的?
“那您今天来是?”
“秦晋,我竹篱待你不薄,时常护着你秦家的生意,还许诺除你父亲外秦家百人皆可免死刑,如此,竟然还抵不过你的私心吗?”竹篱有气无力,朝堂之上,如何讲信用,可本该信任着的背叛,让人更加气恼。一时间,竹篱也吃不准秦晋的私心到底是什么,秦家百人性命无虞,难道还舍不下那些子富贵浮华吗?困守一隅,竟然还未看破浮华,不知悟性低还是执迷。
“若非你二弟秦淮,我还真不知道困守一隅的你竟然还有能耐劫了大理寺的狱呢!你说,我该如何惩治你呢?”
秦淮,早在桃花源时就被竹覃拉拢,说来好笑,兄弟,却对立为敌。
秦晋脸色一白,颤抖着嘴唇,不可置信的看着竹篱,二弟,竟然投靠了竹家。思虑许久,一咬牙,干脆将这罪名认了下来,省得连累了他人。“是,是我劫的狱,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随你处置,求你放过杨尘。”
两人执手相看泪眼的模样让竹篱十分不爽,冷笑一声,“呵,秦晋,你的弱点可不止一个,若是我非要杀呢?夫妻,本就应该同生共死的。”
“你,你放过杨尘,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将死之人,其言必假。
“是段明指使我的,他让段碑送给你们的把柄,就是为了让你们先出手,然后让我把那些军器给劫了,他说只要军器不见了,你们就查不下去了,皇上再怎么偏袒沈从流也没办法,之后他就可以借此将沈党一并除了。就是他……”
语无伦次的辩解,竹篱起身,不愿再听这胡言乱语,转身离去,一句话,却给在场的两人留下致命的一击。
“秦晋,给你自由,你不要吗?”似叹息,似惋惜,击碎了秦晋的最后的伪装。
本来,若是将一切罪名往段明身上推,秦家,杨家,大可相安无事。但竹篱并未听进去,难道,自己真的只是跳梁小丑吗?
“秦晋,你没事吧?”杨尘扶起突然瘫坐在地上的秦晋,满是担忧。
“杨尘,败了,一切都败了,秦家和杨家,我没保住,他们,我没保住。”秦晋像是逼入绝境的困兽,做着无谓的抗争。沈从流虽败了,但他身后的恭亲王还在,两相对比,秦家和杨家,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指不定哪日寻个罪名,小的还好,若是跟周国扯上关系,杀鸡儆猴,抄家也是可能的。
“没事的,段明出来了,段家无事,他们就会保住秦家和杨家的,没事,没事。”杨尘紧紧搂住秦晋,给予着微薄的温暖。
“还是小看他了,初入朝堂,如此心机,怎比得过?”杨尘看着敞开的门,觉得若是最后得到的是自由的话,也不错的。
“步步为营,竹篱他,从未孤注一掷。”一步错就足以深陷泥潭,万劫不复,朝堂风雨,怎容你步步错。
时年九月,周国宣战,以明国天子昏聩无能为由,举兵南下。
时年十月,段明复职,大理寺卿沈从流革职,闲赋在家。
竹篱裹着大髦,握着暖炉,痴痴的望着院内阿规忙忙碌碌,来回晃悠,天气转冷,残败枯叶满地,时时扫时时落,白忙活一场,亏阿规还有这份闲心。
“阿规,你去厨房帮忙,别扫了,看的我头疼。”
阿规委屈的看着竹篱,拿着扫帚,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爷,这几日客人比较多,总得扫干净些,您若是烦,要不先进屋。”
“呵,竹大人竟然还有时间在这看仆人扫叶,当真清闲。竹大人这是要学少流吗?”沈从流嗤笑,有些看不过去,如今周国来犯,兵部正忙的一塌糊涂,这人竟然还有闲心在这玩。
“不敢不敢,沈兄,这永州是否真的是山清水秀,景色优美?”
沈从流革职在家,难保有些人想落井下石,竹篱很诚恳的表示闲赋在家,还不如出去看看,整理整理心情。听说永州就不错,山清水秀的,是游玩的好去处,当然,这狂风寨就在那,顺路去看看思方和阿宝那两孩子也是很好的。于是,沈从流就在国难当头的时候出去游玩了一番。
“不错是不错,就是离广陵有些近,战火纷飞啊!喏,替你带了些特产。”沈从流递过手中的包袱,竟然是一本本古籍。
“沈兄果真是知己,我还道永州有什么特产,原来是沈兄认为的特产。”竹篱笑盈盈的接下,却并不转手递给阿规。“书,自是要好好保管的,多谢了。”
“呵,不谢。不过,这战火,竹大人认为何时能停呢?”周国这战,早就准备着,两国这样耗下去,难免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梁国还在那看着呢!
“等梁国插手了,差不多就该停了。”
“这仗打了多久了?”
“快一年了,去年九月开始打的。”
“听说丹阳的后备有些供应不足了。”沈从流从阿规手中接过茶,不禁意的说出,好以整暇的看着竹篱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