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卫,压根儿不理这一套。他只认一个死理儿:吃得下东西,才表示健康。
他在亦淅的合理化膳食方面,有着科学钻研中锲而不舍的大无畏精神。亦淅反抗,他不气,也不恼,一味地软磨硬泡。不停地拿着精心烹制的食物,香气四溢地满屋子转,引诱着你。本来冬季亦是进补的时节,人的食欲旺盛;再加之,终日关在病房里,无所事事的乏味;方亦淅更难以抵御口腹之欲的诱惑。不屑一会儿,举手投降。
有时,他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坚决抵制过于花样繁多的加餐。池卫充分发挥敌变我变的原则,针对性地玩儿起了“苦肉计”。
手指缠着创可贴,可怜巴巴地端着鸡汤或者骨头汤,不屈不挠地望着他.......说什么为了熬这碗汤,付出流血牺牲的代价,里面满满的皆是自己心血熬制云云,一篇煽情的话。言词恳切,说的感天动地,委屈求全。不管事实究竟如何,反正让你觉得不喝这碗汤仿佛会成为一个“历史罪人”,承担着强大的心理压力。
到了这个时候,方亦淅的原则就算是铜墙铁壁,也只能碎得稀里哗啦;言听计从。
这不算高明的招儿,用过N次之后,方亦淅也瞧出了里面的注水量。可一想到这个挖空心思全是为了自己的健康着想,是他爱惜自己的生动体现;也只好投桃报李,顺水推舟地配合下去。
难得他这样的用心,这般专情;换做是谁,也不忍拒绝。
既是如此,二十天下来,方亦淅充分发挥多吃少动的的原则,果然胖了五六斤。池卫见到这么立竿见影的效果,笑得嘴里好像塞了个苹果,合都合不拢了。
池卫将亦淅接到了,郊区水库边的别墅。那里,是亦淅住的最自在,也最熟悉的地方。
已是冬季,刚下过两场雪,大地展现一片银装素裹。湖水初封,鸦立寒枝;风霜拂面,花树眠静。
私人看护不用请了,别墅里那两位分别负责打扫和做饭的阿姨,仍是在的。
再次回到这里,入目的一切:即使是看到那个曾经照顾过他的阿姨;亦淅也感到一种恍如隔的酸楚和喜悦。
温暖宽大的卧室,所有的陈设还和月前走出去时一般无二。好似他从未离开过,见不到丝毫变化;而人的心境,已是地覆天翻。
仅仅不到两个月,沧海桑田变幻。自己,死去活来又一回。
和罗修相守不足一月的日子,如一枕黄梁美梦:美得他分不清梦里梦外,几乎忘掉此身。醒来后,才发现空空如也,冷冷清清,不胜唏嘘。
究竟,谁在梦里?谁在梦外?那时是梦?还是此刻为梦呢?
俊雅英气的脸庞,泛起一缕若苦若甜,似真似幻的笑意。
人到愁来无处会,不关情处总伤心。
池卫将零碎的物品交给阿姨去收拾,又嘱咐了晚上要准备的给亦淅的营养餐;随后,走上楼来。
一踏进卧房的门,看见亦淅若有所思地立在床边:沉静的侧脸,羽睫轻敛,说不出的婉静动人。
从心底深处油然而起的一股欣喜与满足,蔓延到面上是一往而深的情思涓涓。
他默默伸开双臂,从后面环住了亦淅,这使整个身躯靠在了自己的胸膛。
方亦淅稍稍吃惊了一秒钟,随即平静下来,安之若素地依偎着他。
“傻站着干什么?怎么不去睡一会儿?”池卫,抵在他的颈侧,轻声问道。
方亦淅舒服地一笑,歪过头,用眼角的余光扫着他的祥和的脸,“在医院里呆了那么久,除了吃,就是睡,难道还睡不够吗?躺得我脑子都笨了。”
池卫,捣蛋地亲了亲他的脖子,吁了口气说:“你最好一直笨下去,这样也不会有别的想法。如果长长久久这么守着我,我也不介意你笨。”
池卫的话,说得方亦淅心中一紧——有点辛酸。对这个人,不由得心生愧歉。
他连忙问道:“我,让你总这么不安吗?”
问过之后,又自悟答案十分明显,神色不觉一黯:低下头来,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永远不要和我说对不起。”池卫煞是认真地说:“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不用和我说这三个字。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喜欢你,太想爱你。至于你.......能接受多少,没有人有资格强迫你,我也不能.......”
方亦淅的眼底掠过一抹淡淡的忧伤——真挚的情感,付予的总不是最对的那个人。死心踏地去爱的,尽是遥不可及,令你泪流满面的人。而对你呵护备至的,往往永远走不到你的心里,你能给的或许只能是一句发自肺腑的“抱歉”。
这,便是所谓的“命运”?
“池哥......”方亦淅热情地呼唤着这两个字,目含真情:“我.....我.....要好好对你........”
池卫背对着亦淅,看不到他眼中泛滥的爱潮;但他可以从对方的话语中感受得到饱含的深情和坚定。
他把头埋在他的脖子处,闭上眼睛,用心聆听着爱人的心跳。嘴里吐着热气,低沉的呢喃着:“我知道,你会的。我做梦,都在等着这一天。”
方亦淅的身子原就敏感,那是与罗修长期耳鬓厮磨的结果。细微地感受着池卫的唇齿在颈上的摩擦,引起肌肤一阵阵的麻痒......耳畔的喘息和热气越来越重,自己的心率也随之加快了速度——身体,微微发抖.......
“啊.......”方亦淅猛打了个激灵!失声低叫了出来......皮肤,仿似冷热交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原来,是男人的舌,湿腻腻如蛇的信子探索地舔过他的脸颊,耳窝,颈项.....那条狡猾的舌头,一路蜿蜒,带着微弱的电流,沿表皮直到每一条神经末梢,四处煽风点火。
“不要!........停下.......”
亦淅抖得如疾风衰草,眼含秋水,身不由己地哀求。
“不要停下?”池卫故意曲解他的意思,露出一脸的坏笑。咬上亦淅的耳垂,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再停下的。”
“嗯.....哈!”
又是疼,又是痒的感觉,让亦淅战栗不止——池卫说出的话,夹带着无比震慑的力量,进一步摧毁着亦淅的心防。
“我.....我......”方亦淅颤抖的身体,迷乱的神情,好似濒临绝境求饶的小动物,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剩哽咽:“我,受不了.......”
“还有让你更受不了的呢!”池卫阴狡地笑着,在耳边缓慢说着晴—涩不堪的话:“宝贝,未来的四十八小时你要有心理准备,我是不会允许你下床的哦。”
“不.....不可以......”
方亦淅也不知是不是受了他露骨的威胁而感到害怕的原因,嘴唇抽动着,茫然地摇着头,水目盈盈快淌下泪来。
看见这俊美的男子扑朔迷离的痴态,池卫表演起“鬼畜色---狼”的角色,越发卖力了。他,扬起唇角,笑得奸诈:“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对我说了谎,当然要接受惩罚了,这可是很公平的。不过,宝贝,我这么疼你,不会让你受苦。你要一辈子,记住这个教训哦.......”
心尖儿上,此时此刻全在猛烈地打着颤儿.......
亦淅脑子里一团团的白雾,无助地靠着那个作恶的人身上,心游神外。只任着自己,摇摇晃晃,沉溺其中。
他,脱力似离枝之叶,轻飘飘风中坠落.....
下一刻,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第九十二章 物外(中)
“我的心是旷野的鸟,在你的眼睛里找到了它的天空。”
再是端正严谨,温文尔雅的男子;一旦到了床上,也会化身一只狂放不羁,不知餍足的野兽。
雄性基因当中,天生带着噬血的掠夺性。或为了领地,或为了食物,或是为了伴侣。这,是天性。只不过,有的人光知道野蛮侵略,有的人则做的儒雅风流。
媲如说:池卫。
历经过孜孜以求,苦苦等待的坚守之后,方亦淅终有所动,向池卫彻底地放开了自己。
花开堪折直须折,池卫兴奋的心情是不言而喻的。
可以说是用尽了技巧,挥霍着全身的力气,尽情地占有着这具渴慕已久的躯体。从肉—体到心灵,极尽所能的取悦。他,不同于罗修的霸道,是个温柔的情人。对待云雨之事,讲求个浪温的氛围,挑情的手法,还有浪荡的情话;三者缺一不可。
像是拿个慢刀子杀人,小心修饰,一番番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功夫;很有慢工出细活儿的意思。把个方亦淅的身子,玩弄于股掌,逼迫得没着没落,几近崩溃。
被折磨得上不上,下不下的人,每每目光迷离,思维混乱,失声痛哭地发出恳求;才能让池卫真正动作起来,逞凶头狠。总之,池虽如和风细雨,做事温良敦厚;但论起折腾人的手段,倒丝毫不亚于罗修。
他们是两个极端;却又殊途同归。没有一个,是好应付的。
方亦淅从内心来讲,觉得和池卫在一起更为安心和妥帖。
这个人对自己体帖备至,事无巨细都考虑得周到。衣食住行,嘘寒问暖;把本是伤痕累累的自己,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尖儿上。他让他觉得,自己是块宝,有被人珍惜的价值。
要说这世上还能找出第二个对他这么好的人,他自己也没有信心。
所以,亦淅分外重视这份得之不易的情感。与以前相比,对于池卫不管是身体上的索求还是精神上的慰藉,都尽心尽力地响应。好在,池卫不是一个得寸进尺的家伙,也懂得克制;见亦淅那么顺从地迎合自己,反而对他越发的好了。
好的,让人眼红;好的,令人发指。
两个人,蜜里调油般的恩爱相随,有影皆双。
方亦淅暗自庆幸,自己过上了一直向往的平静,知足,与世无争的生活。
偶尔,池卫缠住他的唇舌,激烈拥吻时,他的脑子里会飞速地闪现罗修坚硬、英冷的面孔:从而心脏,传来一阵熟识的跳跃式的疼痛。
一闪即逝,快的可以忽略不计。
亦淅现在没有别的想法,只想过好这样的日子。努力地经营着,平凡安稳的家,再无他求。
反观罗修和陈灿,倒也是亲亲密密,相敬如宾。与池卫和亦淅形同初恋的热烈相比,他们更像是相守多年的老夫老妻一样,平平淡淡亦是真。
灿,灵动活泼,笑口常开。罗修何时回到家中,第一时间听到的,看到的,全是灿笑语妍妍的可爱模样。好像,烦恼从来没有造访过他似的。
罗修心疼他,不忍心他出去工作;自掏腰包给他在网上开了一家专卖水晶饰品的小店。投资不大,进货渠道,物流快递等事由罗修一手包办,灿只负责日常的经营即可。小本生意,做的不好也不坏,每月略有营余;灿也忙得不亦乐乎。为了方便他的出行和拿货,罗修又为他添置了一部新车;是他最爱的那种越野车型:一辆超级拉风的奔驰G级越野。
灿,收到这份大礼的那一天,高兴得哇哇大叫。搂着罗修的脖子,蹦得像个“窜天猴”儿。见他这般欢喜,罗修心里大感宽慰的同时;第一次觉得消费是一件超爽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值!
只是每到夜里,床榻之上,罗修的做为仍是马马虎虎,没见怎样的好转。他将灿爱如至宝,却无法在身体上达成共鸣。灿,激发不了他的野性,他的欲---望,他又不能放纵自己胡来。于是乎,这段时间他过得清心寡欲。
灿,好像也瞧出了一些端倪;失落了几日,很快恢复了如常的快乐。给罗修的感觉是,即便没有晴—欲上的满足,单纯地守着那个珍爱自己的人,他还是满意的。看上去,这点不足没有对他造成特别大的困扰。只是不经意会发现,灿在情事上越来越大胆,主动了。
为此,罗修觉得既感动,又过意不去。对他不遗余力的好,有求必应。他呢,依旧像是无忧无虑的少年,照看着自己的小小网店,陪伴着罗修的每日每夜。
可,总有些事情是让人无能为力的。若逢午夜梦回,辗转不堪之际,罗修会心痒难耐地想念着方亦淅。想念着自己生龙活虎地在对方温热的体内,任意放纵的滋味。
这种感觉,销--魂蚀骨,终生难忘。
恰似有上百万只蚂蚁,细细地啃咬着他的身体,腐蚀着他的细胞,吞噬着他的心脏。
时间飞渡,白驹过隙。任你如何感慨,还是流水帐似的,平淡无奇地走的飞快。
寒冬腊月,一晃到了年底。春节的安排,不得不提上了日程。
今年,是罗修和灿重逢后的第一个春节,意议重大。因此,罗修打算好好策划一下,务必让灿过得开心,以补偿这么多年他不在身边所浪费掉的欢聚时光。
过年,按中国人的传统,那是一家团聚的大事儿。请灿的父亲,陈至荣一道吃“年夜饭”,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没想到向灿提起时,灿的反应是不合情理的冷冷淡淡。
“不用那么麻烦的,他不一定能来.......”
灿,坐在电脑前,专心地注视着显示器,手指在键盘上跳着欢快的舞步。
“为什么?”罗修从摊开的书页上移开视线,落在灿的脸上:“你们以前也不在一起过年吗?”
“是啊。”灿,随口应道,目光还停在电脑上,“每到春节,是他最忙的时候,没有时间陪我。已经习惯了。”
对哦,陈至荣是个刑警,逢年过节是要加班执勤的。
罗修,替陈至荣感到无奈:他也不容易,这么多年独来独往,亲情都淡了。
看着那个一丝不苟的正在忙碌的人,忽然一波一波的心痛,措手不及地涌上来......他没法想象,先前的日子,灿一个人是怎样孤孤单单地度过的。炮竹声声,万家灯火里;灿独自一人,啜饮着不见尽头的孤独,踽踽而行在漫长的岁月。
想到这些,痛感来得格外强烈。
他合上书,起身走到灿的身后:双手放在他的肩头,低头亲吻着他浓密柔顺的黑发,无限眷恋。
陈灿一动,感应到了他的情绪变化,面上浮现一层分不清是苦,是涩的笑容。
他侧过头,迎上那道情深意切的眼神。
“修,我没事。这没什么大不了,你看:我不是很好吗?”
“以后过年,你都不会是一个人了。我不允许。”罗修慢慢说道,唇落在了他的额头。轻轻一吻——复捧着这张绝对纯真,且经过上天精雕细琢的面容,恋恋不舍地痴看了半天。
最后,才说:“给陈叔打个电话吧,吃顿团圆饭。”
“好吧......我试试看。”
陈灿的回答很是牵强,罗修看得出来。他或许是不想打击了爱人热情,才勉强做出的决定。
罗修不禁心下疑惑:这对父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灿自从搬过来住在这里,除了那日见过陈至荣一面之后,他就再没出现过;灿,也是绝口不提。间或看到他们通过几次电话,不过三言两语,急忙忙便挂断了。
灿,对于这个爸爸若即若离,不远不近的态度,到了让罗修不能理解,也看不透的地步。
按理说,灿大难不死,陈至荣又为了儿子做了许多冒天下之大为韪的事儿;两父子的感情应该很深厚才对啊?
可是,灿怎么会是这样的莫名其妙的心态呢?
《红楼梦》里惜春的一句话,凉凉在耳边响起:“善恶生死,父子尚不能有所助勖助........”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并不了解灿。甚至,连灿百分之一的想法,也无法猜到。
在他凝望的一瞬间,无意当中捕捉到了灿带笑眼睛里,急速飘过的一丝不耐和刻薄......不是多么张扬的阴厉,而是特别压抑的冷漠。那仿佛是,精心隐藏在心底,不时会突然显现的狠毒。
罗修一刹的心惊——屏气凝神的转眼,又看到那个光芒四射的笑脸:一颗心,重又恢复了柔软,温暖。
他疑心,自己看错了,想错了。
或许是做心理医生太久了的缘故,多少有点杯弓蛇影的妄想。
但是,不可忽视的一种不祥的预感,还是顺应着潜在的本能,悄悄爬上了心头.......
☆、第九十三章 物外(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年底一近,池卫忙得那是热火朝天。
除了公司的各种年底汇总,迎来送往的大事小情之外;还要分心为亦淅置办回家要带的各种土特产。光是托人预定机票和火车票,就费了不少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