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千万不要小瞧这两件事情。“春运”期间,普通人要购买到一张按时到家的火车票的艰辛程度,绝不亚于唐僧师徒西天取经。不经历个九九八十一难,不把你煎熬地褪掉一层皮,那都不叫个事儿。幸亏,这个时候“朝里有人好做官”的益处得已充分发挥;池卫手眼通天的本事,使方亦淅省了些“皮肉之苦”。
池卫按照惯例是每逢圣诞节,要去国外陪女儿的。今年,因为亦淅病后初愈,池卫实在放心不下;再加之,两人正是如胶似漆的“蜜月期”;他才破天荒地放了“小情人儿”的鸽子。
亦淅隐隐觉得有点对不住人家的孩子,心里总是有异样的感触:好像自己是“后妈”进门,前方儿女瞬间不得宠了的错觉。一个大男人冒出这样的想法,连亦淅也忍不住笑话自己没出息了。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加倍对池卫好,这一条了。可是,以池卫的能力和实力,怎么看也还是他在照顾着自己多一些。对于这方面,亦淅有时也深感无奈。
这个春节,倒也思量过能不能不回老家,陪着池卫过算了。两个人安排一个美好的假期,也是不错的选择。不过一想到,居住在北方三线城市里那个小小县城,翘首乞盼他归家的父母;亦淅实在是狠不下心肠,做这样的决定。
“树欲静,而风不止”;池卫不仅身为人子,也已为人父;对这点,感同身受。他没有强留亦淅陪自己过年,反是张罗了大箱小盒一堆的特色点心,烟酒海味等等的礼物。接洽物流提前寄到亦淅的老家,省得他回去时累赘。这些走亲访友必备的东西,他每一份安排得妥妥贴贴,务求不让亦淅操一点点的心。
万事俱备,亦淅只需按时出发即可,没有半分后顾之忧。
见他这般处处周到地为自己着想,亦淅感动得眼眶潮湿。从心而外,陷落于池卫无处不在的温柔呵护之中。人心便是如此吧,即使冰封如石;也架不住真心似火,慢慢烘烤......终会,冰消雪融,春暖花开。
池卫,无疑靠着这份恰如愚公移山的坚持;守到了属于他的千年铁树开了花。
方亦淅满心满肺的感激与感恩,言谈举止之间柔肠百转,情深款款;池卫见缝插针,夜夜缠着他,颠鸾倒凤。
亦淅虽感身体吃力,还是一味地纵容他;池卫乐得快活。他们的关系也越发的情投意合,琴瑟和鸣。
元旦一到,市里的工商业联谊会,也就是商会的新年酒会如期举行。
今年的举办地点,选在了本市最大的五星级“皇庭酒店”的十三层宴会厅。
工商界的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皆在受邀之列。池卫,好歹是个黑白两道搅弄风云的人物,自是收到了请柬。
方亦淅在别墅里静养了几个月,不但把身子调理得健康水润;而且比先前更为丰姿卓然,神采飞扬。
这是他第一次陪池卫出席隆重的社交场合,装份上也比平时用心了一些。穿着当季刚推出的ARMANI新款黑色西装,传统典雅中不失活泼的气质;站在一身浅灰色唐装打扮的池卫身侧,吸引了不少人艳羡和赞叹的目光。
池卫脸上荡着洋洋得意的笑容,从进入大厅开始,没退下去过。开心看着自己的宝贝是众人眼中的焦点,这让他觉得面上有光,与有荣焉。正如,喜欢收藏的人,时不时地总想显摆一下自己得来不易的宝物一样的心理。
方亦淅这副皮相本身,仿佛一颗璀璨的钻石,无论置身何处,都能熠熠生辉,华丽耀眼;那是怎样也掩盖不了的,浑然天成的光彩。
哪怕这宴会厅里,灯火辉煌,华盖云集;来来往往中,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池卫暗自雀跃了没多久,便有些郁闷了。
原因无他,方亦淅太招人了。不止是一个个身着晚礼物,袒胸露背的女人向他频频暗送秋波;连一些相貌和身家皆不俗的男人,也不时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更有甚者,竟主动上前投石问路式的拱讪,敬酒。
亦淅的回应很是平平淡淡,池卫胸口却像卡了块石头,闷得发胀;大为光火。
眼见着,他的眼角越拉越长,眉毛越皱越紧,快拧成一个包子的形状了。
池卫暗气自己的失策——怀璧有罪啊!早知道会引起这么多人的凯觎之心,打死他也不会带亦淅来这里呢!只要把他藏在家中,留给自己欣赏就好了嘛。
在乎之心愈起,患得患失愈厉害;精明如池卫,亦不能免俗。
方亦淅冷眼看出他情绪不对,小孩子没吃到糖果似的耷拉着嘴角,不像先前那般满面堆笑。心里,也是疑惑。
“你怎么啦?”亦淅一手拿着杯香槟,一边还得观察着他的面色,担心地问:“哪里不舒服吗?”
“不舒服。我太不舒服了......”池卫拧着眉,几乎是气呼呼地说着。
方亦淅听他讲不舒服,心上一急:汗,都要下来了。马上,紧张地问:“是哪里不舒服啊?要不要紧?是不是只喝了酒,没吃东西,胃疼了啊?我去拿点点心过来.......”
说罢,他着急地要往自助区去取食物。没想到,池卫手一伸,把他拽回了身边。
方亦淅不解其意,又急又恼地对着这个人。
其实,池卫一见亦淅那么在意他,心情立刻变好了。他,双眼冒着幽光,像一匹盯着猎物的狼:邪邪地笑着。
“你干嘛?”
“不用那么麻烦,你在我身边呆着,我哪儿都舒服。你如果走开,我可得难受死。”
“你,到底在闹什么?”方亦淅见他笑得那么邪气,又说不上来的色气;着急地问道。
“看见他们对你眉来眼去的,我就是不舒服。”池卫扯起嘴角,恨恨地说。好像眼前这些走来走去的宾客,全是他潜在的情敌似的。
亦淅无可无不可地翻了一下眼皮,顿感无语。
“你哪只眼睛看到别人和我眉来眼去了?真是莫名其妙!人家不过是看着你的面子,和我礼貌地打打招呼而已。”方亦淅瞪着他,故意轻笑着说:“你不是和别人介绍我说,是你的表弟嘛。我这做弟弟的,可不得沾您老人家的光嘛。”
方亦淅说这话,断没有任何撒娇吃味地意思,说的是客观事实。但听在池卫的耳里,完全变了调,好似埋怨他所爱之人得不到正名的委屈。
池卫的一颗心,即时又甜又痒;恨不得不顾场合地抱紧他,狠狠亲他一口以证其情。
“我倒是想和别人说,你是我老婆。怕你不乐意嘛。”池卫,趁此机会挤眉弄眼地对亦淅说:“我不管。总之,今晚你谁都不许看,谁都不许理;只准看我一个,想我一个好了。”
“你这是无理取闹!”方亦淅投诉的口气。很想认真地板起脸来,表明气愤的态度。可这眼底眉梢,宠爱一般的笑意,让这一切功亏一篑。
“我啊,爱看谁看谁......这是我的人权。”
亦淅这句故意斗气的话,慢悠悠地讲出来;配上他明媚艳丽的脸孔,足够成明晃晃的引--诱了。
池卫眸中幽光一暗,变得深邃而执着。他,一把揽过亦淅的腰身,动作迅速、干脆——对着他的耳边,低哑的声线:“你再敢看别人一眼,信不信我在这儿就上了你?”
“你......你这个流氓!”方亦淅红云罩脸,拍掉了他抚在腰间的手掌。目光扫了扫左右,见没人注意,才小心地责道:“这是什么地方?亏你还是个要脸面的人呢,发疯也不看看场合。”
他知道池卫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在撩拨他;嘴上怪他轻浮大胆,胸腔里却听得见的阵阵狂跳。池卫逞了口舌之快,又看到心上人连羞带恼的娇俏模样;心里好不称意。
“亦淅!”
一个快活且明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方亦淅与池卫同时转过身:一身合体的小西装,笑若静水弯月一般的陈灿,正袅袅而来。
紧跟在身后的,是那个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男人——一如既往的冷酷骄傲,气度不凡,文采高轩。
时隔数月,男人出现在眼前的一瞬:心脏,仍然莫名地疼痛了起来.....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亦淅,面色不正常地一白,里面隐含着一丝苦楚与些许的慌张。
才要开口说几句应景之词,眼光一溜——瞥见人群里,一道十分熟识的恶毒且狠辣的视线,如一支凌空飞来的冷箭,射向了自己......
陈至荣?.......他,怎么会在这儿?
☆、第九十四章 神的左手(一)
陈至荣的身影,虽然只在人潮人海中浮光掠影,仓促一显;也足够令方亦淅心惊胆跳。尤其是那个人,对自己射来的杀气凛凛的眼神,清晰可见欲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意思。
说来,也有数月没有陈至荣的消息了。恐怕是上次,详细收罗的各种证据的确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灿,倒是口口声声地说,这位陈警官不会再为难他;可他并不安心。任是谁也不能全然将自身的安危,系于他人不疼不痒的一句保证。
亦淅原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这些年经历的这些事,让这种不安全感,更是根深蒂固。与其寄希望于别人,不如自己未雨绸缪,小心防范才是。
他怔了片刻,反复思量着,有点心不在焉。
在场的其他人不知他的心思,不约而同地认为这是因为见了罗修,才会出现这么无精打采,心神恍惚的样子。别人犹可,单说池卫心里就很不爽罗修可以轻松左右亦淅情绪的变化。
他,目光阴翳地扫过亦淅的侧脸,眸底翻腾的妒意仿佛是地下的温泉,鼓着热气要冒出来了。若不是顾忌是在这种社交活动的场合,怕是非拎起亦淅的脖领子,扔回车里带走不可。
池卫清了清嗓子,“嗯嗯”地干咳两声:喉结有规律地上下颤动着,像一只骄傲的公鸡;巡查领地的态度。
不大的声音,有效地唤回了亦淅分散的注意力。
“灿…….”他展开笑容,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表现得亲切,自然。
陈灿的眼里,光华闪烁;面上是永恒不变的乍惊乍喜的娇笑,讨人喜欢。哪怕有多少复杂的情绪,也会一秒钟飘过,不留痕迹。事实上,他已迎上来,带着仿似好久不见的欣喜。
“亦淅,终于见到你了。看你现在的样子,病完全好了…….”
“早好了……”
方亦淅唇边勾着浅笑,略带苦味。
他不太明白,灿有必要对他这么热情吗?好像真的对他还有着深厚的感情似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灿对他冷若冰霜;每一句话都夹枪带棒,毫不掩饰的憎恨与厌烦。转过脸,但凡有第三人在场,他又可以变成另外一个人,对他亲昵有加。
这番说变就变的功夫,可堪媲美川剧的变脸绝活了。
亦淅暗暗喟叹:曾经他们是卿卿我我,不分彼此的情人;到如今,比仇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住院的时候,我想去看你来着。可是,修又说怕影响你休养;你身边又有人体贴照顾着,只怕我去了还添乱呢。所以,也没去成。”灿,扁着嘴巴,几许可怜的小样,回头瞅了一眼罗修,继续说道:“我买了些营养品,叫修托人给你捎过去,你收到了吗?”
陈灿睁着一对清澈的大眼,眨巴眨巴地盯着亦淅:搞得亦淅几乎愿意相信,他的确是真心实意的关心自己,没有其他居心。这样情况之下,他能说什么?好似说一句否定的话,皆是在伤害这个无辜单纯的人,良心上都在背负罪责一般。
我既如此,换作罗修,肯定也是不忍让他失望一丝一毫吧。
方亦淅又有些灰心,对着陈灿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他永远没有办法漠然视之。即便,你心里有数,他说的不是真心话。
“我收到了。很喜欢,你有心了。”
池卫站在一旁,和罗修很有默契地颔首而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这会儿,他用手肘碰了碰亦淅,对方这才反应过来还没有给他们进行介绍。
他刚张开嘴,话还没说出口——陈灿,已抢先一步,落落大方地主动向池卫伸出了手。
“是池大哥吧?我是陈灿,常听修提起你。谢谢你这么照顾亦淅。”
谁都会被灿迷人的笑容征服,池卫也不例外。这张标致,白嫩的娃娃脸,自带着天然的亲近感。
池卫与他握手,笑得亲和力十足:“我是池卫。你太客气了。”
方亦淅连忙对池卫补充了一句:“灿是我的大学同学,我和你说起过的。他,是罗修的……另一半…….”
话说到最后一句,亦淅不自然地垂下头去…….心口,微微的热痛。
“噢?…….”池卫仰着头,发出一连串的叹声。像是赞叹,又像是开心。
“我想起来了!果然和你说的一样,俊俏帅气,花样美男啊。”
方亦淅在心里直吐舌头,这池卫一点儿不负他是生意人的出身啊;巧舌如簧的本事,令他自愧不如。随便几句话,忽悠得人一愣一愣的。亏着他无心算计着自己,要不然不得给他卖了,还得替他数钱啊。
陈灿,听着很是受用,美滋滋地低下头去。脸颊上升起的红晕,如晚霞满天,越显得他羞羞答答,可爱之极。
“池大哥,真会取笑人。我可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您哪里见过这么老的花样美男啊…….”
池卫冲着罗修飞过一个媚眼,笑问:“我说罗修,你真是深不可测啊……在哪里淘来的美人胚子?你这家伙,艳福不浅。令吾等羡慕啊。”
罗修知他玩笑,眉毛挑起,眼波平静,“你不是一样嘛,佳人在侧,一偿多年所愿,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说罢,一双剑目,定定地注视着亦淅…….亦淅,听他这话,如被荆棘刺痛了心窝;禁不住身子一抖,隔空对上他的目光:顿时,六神无主……他急急忙忙地逃开,扭过脸望着池卫,尴尬地笑了笑。
池卫,似乎也了然了他的心情,安抚地拍了拍他垂在身侧的手背。
亦淅方镇定了下来。
这个细小的动作,尽落入罗修的眼中:冷静,沉默的深邃里,蕴酿着火山岩浆般炙烈起伏的心绪。
“有没有兴趣,喝杯威士忌?”池卫,递过一个征询的眼神,抬着下巴问。
“好啊,我正有此意。”罗修笑着应道。他明白,这是池卫单独找他有话说,即刻会意。转过身,对着灿柔声说:“我先不陪你了,你吃点东西。我一会儿,就回来。”
罗修抚着灿的头,眼光里满泻着柔情…….抬首,对上亦淅些许酸楚,湿润的水色;竟生出丝丝的不忍,与牵绊。
相见,争如不见。
《十诫诗》里,说得好: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这时,池卫却做出了一个颇为大但的举动:侧过身,搂住亦淅的腰,一个轻吻帖上他的额角——似微风拂过水面,露水滚过荷尖;含情脉脉,无以言说。
这里可是嘉宾云集的酒会啊,是富商大贾广交朋友的地方;池卫这种无所顾忌地放浪形骸的举止,不得立刻成为众人的焦点啊?说不定,还会登上八卦周刊的封面吧?!
亦淅直感到面上发烧,仿似做了贼让人当场拿住了一般的慌张。一时之间,脸涨得通红,似恼非恼,似怒非怒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也不知说什么合适。
罗修冷眼旁观,心下知道,这是池卫故意做给自己看的。一则是为了给亦淅争个面子,二则怕是为了在他面前,宣布对亦淅的所有权吧。做法有点幼稚,但很直接明了。
好在,这些所谓成功人士聚在一起,大抵三五成群,各怀心腹事;倒没几个人特别留意他们。至于,上不上报纸这种事,那只能听天由命了。亦淅再是诚惶诚恐也没用。
亦淅的反应,早在池卫的意料之中。他玩味地欣赏着他面色,短时间五彩斑斓的变化,乐的得意。
“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怕,你又怕什么?我们,先过去了。”
池卫顽皮地眨了眨眼,与他成熟的外表不相称的一股孩子气,跃然脸上。让亦淅对着他,也只能一声叹息。
看了这样一场郎情妾意的表演,陈灿唇角的弧度勾得又弯又翘。笑意,也是不阴不阳。
“看起来,你们感情不错。”灿,见罗修他们离开,又恢复了与亦淅独处模式的不冷不热。“你的感情生涯,还是那么多姿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