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面对莫生零,他居然颇感吃力,他步步紧逼,莫生零则且进且退,他能感觉到莫生零的呼吸是乱的,证明了失明对他影响的多少,但他又偏偏表现得不像个盲人,仿佛亲眼看破了他的攻击,招招不中。
很好,听觉、嗅觉和触觉依然完美,莫生零想,下意识地安抚说服自己,以后的战斗也不过和曾经的蒙眼训练无差,仅此而已。
即便如此,心里的鼓动却像叛徒不肯歇息,真是够了够了!莫生零气从胸膛出,大吼了一声,有什么在膨胀,再不疏解他就要成疯了,
他抡起手中铁棍从天劈下,打得地板绽开裂缝,石块迸溅,赤脚冲步高跳,一根铁棍像生出了几十上百根,应接不暇地晃出虚影,直迎左恺冬面门霹雳啪嗒完全是玩弄乐器似的乱敲。
左恺冬本被他的吼声惊到,见他冲过来慌忙抵御才勉强未伤。
“躲开!”莫生零道,气沉丹田,信息素喷薄而出,铁棍一挥,擦过左恺冬侧脸,深深扎入墙壁,视钢筋水泥的阻碍于无物。
左恺冬撤步,狼狈地屈身,两脚踩地,两爪挡在身前,才不被莫生零那漩涡中心引发的飓风波及掀飞。
而莫生零呢?他正沉夷情绪的暴走,歇斯底里地破坏周遭,压根顾及不上他人死活,纯属歇斯底里。与左恺冬相同,他也擅长速战速决,不巧的是,他还是爆破型的哨兵,团体战受限个人战浪得飞起的那种。
他知道的,不止是想发泄,他在害怕,在不安。
所以想去战斗,不得不去,莫生零想,战斗让他有安全感。
训练地被摧毁得狼藉,左秋棠和左晟希的下巴要掉到了地上,左司岳最先回神,作好了制止的准备。
所幸,莫生零终于消停,他垂头,浑身是汗,四肢脱力,一屁股栽下去,瘪瘪嘴嗫嚅地说了声“抱歉”,与方才判若两人。
整个楼房在火焰之中熊熊燃烧。
“杂碎真是怎样都灭不完。”安德烈不耐烦地嘟嘟囔囔,躲过高空倒塌下来的柱子。
他们赶到据点的时候,电脑蓝屏还开着,监视录像回放着左夭晴带莫生零逃亡的片段。那医生和博士真是每回都能金蝉脱壳,留下的面目凄惨的红色斗篷的人,全是弃子。
拉斐尔扯开其中一个红色斗篷,检查他脖子上的项圈,又撬开他的嘴:“项圈是控制器,牙齿里面有毒,全部是自杀性灭口,也难怪我们逮不住问话的。”
他边说边东敲敲西敲敲,果然有暗门,石壁打开,里面的柜子藏得是走私的军火,化学药物居然还有陈列摆放的人物档案。
“安德烈,鸣枪!让外面的手下进来,把货统统搬走。”拉斐尔翻了几页,立马啪得合起,这研究成果细看真是心脏都不好了,所幸朱利尔斯主动提出的放饵引线计划,让他们得以找到敌手破绽,否则,狡兔三窟更是麻烦。
楼下十几辆黑车听到窗边枪鸣,纷纷打开车门,黑衣人们揣着武器,等候听筒下达的指示,又各派一人守车其余蹬蹬蹬上楼。
安德烈看手下忙上忙下,兀自点点枪炮数目,摸摸下巴合算:“这次来一趟也不亏,给组里多添些家伙总是好的。”
“呵,统领黑手党的老大居然如此精打细算,可不大气。”拉斐尔不由带笑调侃。
他不过一句话,就引得那些黑衣人视线全望了过来,大多是不服气和鄙夷,拉斐尔有自知之明——他们还没认可自家老大选中一个小白脸坐第一把交椅主管组里事,不过安德烈太子爷的威严在那摆着,没人敢先吱声。
唉,迟早是麻烦,拉斐尔暗自转转脑筋,决心等忙活完station的大事,好好料理下这份关系,以免夜长梦多。
“你说什么就什么喽。”安德烈耸耸肩,反正拉斐尔爱说什么说什么,他自己的人他不宠还能让别人宠?
一贯阴沉的雾曜馆,今日却引来了两位客人。
这名字好听的监狱里关着的,全是国家级要犯,进来的犯人有身份特殊的,有极难管控的,有谋求利益的,可不与其他普通监狱相提并论,这儿允许打斗,信奉的唯一准则是强者说话,越是能证明自己强大,证明自己价值的人,甚至能向馆长提出要求,钱、女人、自由、地位,话虽如此,等你占到顶点,往往也不是很想出去了。
“真乃稀客,”馆长沏茶,作出请的手势,让二位坐在沙发上,“敢问国家首席哨兵戚诺风和国家第一女哨兵左丹云为何来我这地方做客?”
戚诺风递出一封信,出自卡罗琳的手笔:“想问辛瑞馆长,是否方便借人。”
辛瑞,这个长发优雅的男人,走到办公桌用裁纸刀挑开信封,慢慢阅读,看到中途,禁不住向上扬眉。
“杰森?令人回味的名字。”他说罢,摇了摇桌上的铃,这是狱警们集合的信号,“请求我收到了,雾曜馆确实有义务担待一部分责任。”
“你认识杰森?”左丹云好奇询问。
“来过我监狱的犯人,无论是谁,我都永不会忘。”
左夭晴把自己呈大字摔到大床上,稍一阖眼,便出现莫生零那副茫然的表情和未聚焦的瞳孔,心里像磨着株荆棘,隐隐阵痛。
口袋嗡鸣,打断了他一团乱麻的思绪。
是莫生零的移动端,他掏出来查看,界面未解锁,听系统声音判断应该是聊天信息。
该是他那些学校同宿舍的朋友吧?左夭晴判断藤野拓弥说得对,若他能早点儿赶到可恨他每回都迟。
莫生零的密码左夭晴想想就破得出,可他没侵犯别人隐私权的习惯,还是物归原主最好。
“晴。”
他刚起身,还未从床榻上离开,门外就传来当事人的声音。
左夭晴愣怔,有些恍惚后才挠挠头驼着背去开门。
门外的莫生零朝他摊手,说:“移动端。”
左夭晴未答,只盯住他看——莫生零似乎是刻意避开他的视线的,因为他明白他有牢牢注视对方的习惯,于讲究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不礼貌且让人难受的,初见时他曾如此认为,而现在,行动和带来的感受恰恰相反。
“把头抬高。”左夭晴忍不住命令,伸手去握莫生零的脉搏,透过指腹,他皮肤下的跳动加速得厉害,遑论还有抑制住的肩膀后缩的防卫表现,这让左夭晴莫名的火大。
莫生零沉默照做。
简直跟十年前一模一样,左夭晴想,宛如护领地的兽,尾巴上的毛根根炸立,浑身上下全是戒备,所有的恐惧不安藏匿内里。
“先进来。”他说,时光回溯的似曾相识让他嘴角上扬,去揉莫生零脑袋,手指蹭过头发时,莫生零惊得抖了下耳朵。
他将他领进房间,木板上铺的地毯很软,即便赤脚也不会扎伤脚掌。
“呶。”左夭晴展开莫生零手掌,把移动端放入他的手心。
咔哒,指纹解锁。
旁观的左夭晴憋不住,终究是轻笑出声了莫生零忽然醒悟,自己拿到了移动端也毫无用处不是?啊啊,真要把自己蠢死。
“笑够了吧。”莫生零的耳朵烧得红,一副放狠话腔调,强行镇静,他把移动端递过去,“帮我念。”
“好吧,看在你懂得依赖我的份上。”左夭晴从善如流,眼角上挑,忽然感慨,“若你一直这般,失明也挺好的。”
“大白天说什么瞎话。”
“瞎话?”左夭晴果断几秒破开了他的手机密码,是自己的晴字转换的编码格式,心情大好,却并不揭穿,口头还不忘进行教育性的警告,“虽然好强合我胃口,可针对性的脆弱也不错,至少教会你不得不信任、依赖我——不过,你最好莫在我面前逞强,我不喜欢。”
这个男人的□□和劣根性与从前毫无改变。莫生零懒得理会他的威胁,忍不住在内心百般唾弃。
果然是聊天,最晚的一条,来自讨论组{一闪一闪亮晶晶}。
什么鬼名字,左夭晴鄙视,认为其画风极为不正。
{沧海:看你不回复,我们决定直接去找你。}
☆、三十二
他们的初次见面,是他当作转移注意力,逃避现实的游戏。
左夭晴还记得,那晚夜空焰火,莫生零的眼眸粲如星辰,他的一切过于真实,以致于灼伤了蛰伏在他心底某处的虚伪。
世上的事大多相同,东西太轻佻是因为没有重量,你想得到对方的回应,就得先拿自己的一部分情感去换。
包括信任。
那是在莫生零说要成为他的哨兵之后不久,刚刚觉醒,实话说,除了天然坚实的精神壁障,他像从蛋壳里初生的雏鸟,毫无天赋。
撇开个人趣味品味不谈,左夭晴自认脾气算不上差,不触及底线,好商好量。但作为控制狂,左夭晴向来不喜有人把事瞒着他或替他做决定,莫生零也挺绝,偏偏两者都占。左夭晴毕竟从小养成的公子哥,几乎所有人都活该顺着他,情绪变化莫测,私底下说吊脸就吊脸,掀桌踹人的事也干过,横竖没道理由着小屁孩的理委屈自己,所以有阵子憋着闷气,态度急转直下。
“往前走。”他站在两米高的山崖断层底下指示,语气淡漠,浑身懒懒地提不起劲,被卡罗琳半强迫地执行训练哨兵五感的任务。
头顶上太阳真毒,林子里这么大的地方,愣是这里空旷,周围的树荫盖不过来,飞虫更扰人烦,难免心焦气燥。
莫生零赤脚踩着碎草,他的双眼上蒙着黑布,不一会儿眼窝就汗涔涔了。一步步挪过来,速度很慢,他的手臂四处摸索,却只有空气流通过指缝,别无他物。
“把手放下。”左夭晴冷哼,“要你一人可以,还听我指挥作什么?”
莫生零顿了一秒,真把手放下了,可足底下更小心翼翼,脚掌蹭着地皮。
“就一米,走快点。”左夭晴肉眼衡量了距离,心里涌出让莫生零一脚踩空的想法,好看着他的模样让自己略有复仇的快感,不过转念又作罢。
全身上下,莫生零的肌肉都是紧绷的,眼前一片黑暗,罩布连阳光都透不过丝毫,徒有温度烧着皮肤,汗水顺脖子流进T恤,心里没底,混乱不安。前脚掌一个空旷,他慌忙撤了10 回来,知道前面没了路,他正站在高地的边缘。
“跳下来。”左夭晴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他迟疑了。
“三秒之内,你不跳下来,我就离开。”莫生零的忧郁激化了左夭晴,他蹙眉,真想发火,难道他会让他摔死?
三秒很快到了,莫生零真的没动,听见左夭晴草地上的脚步声,由近到远,又大到小,是真离开了。
莫生零欲言又止,没去摘眼罩,只是蹲身,向下伸出脚尖去探高低,结果当然是空气吹得他缩起脚趾,他转而去踩边缘下部,探查是平的还是有棱角的,是粗糙还是光滑。判断不出能否顺路爬下去,他两个胳膊肘加着手臂以上,用手臂以下去晃荡,脑中构想大概形状。可惜十岁的力气还是不够,他撑得酸痛了,想再上去极为吃力,就这么半吊在边上,勉强支撑着。
“够了。”
一双手扶住了扑腾的腿,轻轻将他往下一拉,莫生零眼前的黑暗天旋地转,失去了重心,然后背部,膝盖,重新拥有了支撑。
左夭晴双手托着他,忽然生不起气了,脚步是他用造出的假象,发生了什么,他全看在眼里。对于莫生零,这确实太勉强了。
“晴?”莫生零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
“零,”左夭晴终于叫了他的名字,像往常一样,“你可以更依赖我的。”
一日前。
市中心最大的教堂的大门,今早是被砸开的。
彩色的玻璃窗将金灿的阳光投射在纤尘不染的地面,座位空荡,人走在柔软的地毯上悄然无声。
坐在神座上的是现任圣女,身着镶边的雪白衣裙,胸针上雕刻着圣家族的徽章,双手交叠置于膝上,罩着蒙面的头纱,似乎正默然凝视着陌生的不速之客。
被惊醒的大主教匆忙奔赴神台,扶正头上高冠,大喝道:“来者何人!未经允许,敢惊扰圣女陛下的休憩?”
“大言不惭。”唐子昊收鄂,抽出腰后别着的双头刃,冷光倒映出他的影子,“好好用你的眼看看,谁才是你口中的圣女殿下。”
海蒂从他的背后踏出,伸出手臂将拦在唐子昊身前,昂首命令,不怒自威:“徒有虚名的大主教,你的日子终于走到尽头了。”
忽然,端坐在神座上的圣女狂笑起来,她站起来,揭开头纱,合手指尖相碰,非常愉悦地转了个圈——那面容唐子昊和海蒂都不陌生,脖颈处的Z6项圈标识出她确切的身份:“那就来看看,是你的骑士和厉害,还是我的更胜一筹。”
话音刚落,从高悬神圣象的墙之后,走出来一群身穿白袍的信徒,个个神志不清,口中喃喃自语。
二人为阵,唐子昊面无惧色,只差冲过去横扫千军,可海蒂的一句话硬是让他镇静让步。
“好啊。”她说,扬唇微笑,“同为向导,如今的我倒要看看你有何指教。”
餐厅的风铃随门响动。
四周看守十分严密,精神设定了结界滴水不漏。餐厅位置在城市的东南角,附近街区能看见出去的公路,人烟稀少,正因要进出,加油站和交通倒是多而便利。
埃尔南双手举过头顶,背后被两个黑衣人的枪口顶着,还算礼貌客气地进了门,餐厅空旷,木地板干净整洁,吧台储藏着酒水,手绣的窗帘曼妙飘动,应该是被人包了场,只有一个中间桌子的人影朝他招招手,恭候他到来。
两个黑衣人收了枪,去外面待命。埃尔南晃晃僵硬的脑袋,疏松一直高举的胳膊和手腕,踏着牛仔靴走过去坐下。
面前的女人长发及腰,乌黑如缎,平眉笑眼,皮肤细腻白皙,一水的碎花长裙,端茶轻啜,便是这次请他杀人的主顾了。
“埃尔南先生,对吧?”女人将名单用中指无名指推给他,又从脚边的包中抽出一叠资料,“我信任你的能力,这些人全不是你的对手。”
埃尔南接过资料翻看,不由蹙眉,资料上的人好些部分是布雷登学院的学生,所有人全是哨兵向导,也就是异能者。
“你确定了解我?”埃尔南吊儿郎当地瘫在椅子上,没个样子。
女人但笑不语,只拿出自己的移动终端机拨了几键。
叮咚。
埃尔南诧异,拿起他的移动端——提示他的账户已收到一笔巨款。
“一个要求,”女人温婉柔软地笑,“请尽量保留全屍,因为还想回收利用。”
“哇,国家首席哨兵和女哨兵!初次见面,琪琪一直想见见真人呢。”
雾曜馆的接客室进来了四个人,都身着狱警的黑色军装和贝雷帽,两男两女,男的是对双胞胎,女的则一高一矮。
说话的矮个子的女生自称琪琪,怎么看都像是个未毕业的高中生。她蹦跳到戚诺风和左丹云面前,歪歪脑袋:“别看琪琪这样,其实和你们差不多大呢。”
男性双胞胎看上去兴致缺缺,勾肩搭背地,一副带些牢骚的口吻,异口同声:“馆主,到底有什么事召齐狱警?”
高个子的女子最正常,她眼睛一亮,抑制不住兴奋地向两人行了个军礼,表示尊敬。
戚诺风向馆长示意地点点头,解释:“想请你们来协助抓捕要犯。”
这下,双胞胎倒是来了兴致:“抓进馆里?乐意奉陪。”
琪琪一个挑眉,双手抱胸:“是谁出的主意?不是琪琪怀疑,可琪琪不相信这样的歪门邪道出自二位正派人士的脑袋。”
“是朱利尔斯提出的。”左丹云实话实说,“认识?”
闻言,琪琪大张嘴巴,和高个子女生一起眨巴眨巴眼睛,怪里怪气地尖叫起来。果然,左丹云腹诽,自家弟弟身为外交官,还真是各方面都能凑上关系。
一旁的馆长则冲双胞胎发话:“两位客人认识杰森,是杰森的直属上司。”
“呜哇,杰森?真巧,他最近都不来联系,好歹这儿算他半个娘家,到底什么态度。”双胞胎之一说。
杰森的交友圈还真迷,戚诺风暗想,认识的人不多,怪人倒挺多。
警察局的档案室,电话响个不停,每人都脱下了外套,白衬衣透着汗,穿梭在办公桌和文件之间,忙得焦头烂额。
身为分局长的沙天隼一回警局,就被自己办公室上堆积的公文吓到。他大概翻阅,十中有□□离不开最近的失踪事件,凶手没留下任何线索,完全超出了公安范围。他都不敢打开电视看新闻联播,啥也不懂的媒体就知道煽动邪风,让群众胆战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