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个人,也难免不养出些性子来,在那个位子上闲的久了,时不时出来寻两个小仙来消遣在他看来也无可厚非,这便有了这些‘微词’。
因为迫于其淫威,没人敢当面表示不满,实在忍无可忍便跑到风阑这里来诉苦,风阑看着那些平日里衣袂飘飘的仙家一个个被欺负的狼狈不堪的样子,想起自己小的时候在流商手下的那些惨痛经历,顿觉心有戚戚焉。
没办法,他们不敢做的事,他也不敢。
不过因了这份惺惺相惜之意,善后工作倒是做得极好。
九寰宫中,枕梧宫领头仙官尚柏站在下首哆哆嗦嗦的报告这个消息,风阑看着手书上浮着的极其灵秀飘逸的字体,一阵阵头疼。
碧麟珠现世,吾下界寻回,不日方归,勿念。
他重重抚额:“派几个天将下凡,尽量维持人间秩序,若他实在桀骜不驯,那……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罢了,他闷在天上这些年,再不下去玩玩,只怕连这九寰宫都要给烧了。
更何况,碧麟珠毕竟是那个人的东西,如果落到旁人手里,他必定不会情愿。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嘞,开心~
☆、思凡
人间。
此时的人间正是明君当政,国库充盈,吏治清明,满眼盛世光景,连宫城上空的龙气都透着紫。
少陵虽然远离京城,但因为位置极佳,来往商旅皆要路过此地,是以很是富庶,集市瓦舍,酒肆花楼,应有尽有。
街上人来人往,一派喧喧嚷嚷的热闹,被天上仙众挂在嘴边快讨论出花来的的流商行走其间,既没有打家劫舍,也没有放火烧山,长发一半拢在脑后,宽袍广袖,落落风流。
记忆中他只来过人界几次,第一次是小的时候和父神一起,那个时候人界刚刚遭劫,远没有现在的繁华。
他走进一个茶楼,环视一圈,见没什么异样之后,方才捡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茶楼里的人自顾自喝茶谈天,根本没人注意到这里坐了个什么人。
流商很是满意。
幸而他有远见,早早的便隐去了自己本来的样子和周身的气息,还顺道甩开了风阑派来监视他的那些天将。
其实他容貌并未大改,不过是收敛了眉眼间那抹惊人的绝色,现在看来,就是个清俊温雅的少年公子,虽然还是略微打眼,却总比一出现就引起骚乱的好,更比在天界让人整日拿相貌说事的好。
说起在天界,他嘴角噙了一抹冷笑,凤凰化的形么,自然都是不差,像他这般血统的凤凰化出来的形么,自是想差也差不了。
小的时候他母亲就常常抱着他满脸欢喜的说他是自混沌初开以来毛色最好的一只凤凰,比他父神要强得多。
他但顶顶讨厌的便是他自己这张脸。
从在襁褓中开始,他父母的那些所谓朋友便喜欢借‘亲近后辈’为由对着他的脸又捏又揉,一直到他成年才略有改变。
改变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成年之后性子不好又灵力过盛,动不动就要烧人府邸,而绝对不是什么良心发现。
十几万年的岁月流过去,现在的仙者谈起上古诸神,都是一脸肃穆恭敬,可在他心里,那就是一群不正经的老流氓,即便他如今已经贵为神尊,依旧是难以抹去的童年阴影。
流商刚一落座,便赶上说书先生把醒木那么一拍,折扇那么一收,说起那人间诸多风流英雄事来。
他一边喝着茶,一边不咸不淡的听着,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好!”人群中突然爆发了一阵喝彩,有的离他不远处还有人因为太过激动直接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猛还掀翻了面前的桌子,杯盏带着瓜子壳洒了一地。
如此情况,即便他再懒得细听也不免有那么一两句飘到了耳朵里。
今日讲的是昆仑掌门人拂光道长仗剑收妖的故事。
“话说半年以前,潦山有妖物盘踞,连带着山脚的临川镇瘟疫横行民不聊生,昆仑弟子奉命下山除妖,却不小心误入圈套身处险境,眼看着就要被妖怪吸取真元作盘中午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道蓝光闪过,拂光道长破空而来,凛然喝到“大胆妖孽,修得伤我门人”,几道剑诀打下去,那妖孽就现了原形。
再看拂光道长凌风而站而袍袖不乱,手中宝剑连鞘都没有出,就这样将为害世间的妖物收服,真不愧为仙门高材,盖世英侠也。”
他撇撇嘴,这么厉害,怎么不上天呢?
便听得一旁有人把桌子排的‘砰砰’响“此等盖世修为,济世仁心,想必百年之后,必是昆仑又一位飞升的掌门。”
在座诸位纷纷颔首表示赞同。
流商……
等到说书先生下了台,茶馆中关于这位道长的讨论不仅不见停息,反而越发热烈。
“说起这拂光道长,那可真是仙风道骨,一身正气,年纪轻轻的便继了掌门之位,不仅修为过人,德行更是不凡,这些年来仗剑除妖,救了多少性命,昆仑在他的执掌下,声誉也是越发高涨。凡是见过他的人,就没有不脱口称一个‘好’字的。”
旁边有修仙门派中人不自觉的炫耀道:“在下曾有幸见过一眼拂光道长,家师从不夸人,却也对他赞赏有加。我原本还不以为然,直到真见了面,那般风姿,便是真的得道仙人恐怕也要被他比下去。时人谓之‘端肃恭谨,光风霁月。’所言的确不虚。”
流商扯扯嘴角,他才不信世上真有如此完美无缺之人,如此盛名,总难逃做作虚伪之嫌,身为修道之人,本该淡泊浮名,潜心修行,这厮这般沽名钓誉,必定是个伪君子。
他这厢下了论断,看客们却还没说尽兴,只听一声不屑的冷哼“我就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放着正常人不做,巴巴的要跑去做道士,身为男子,连个暖手的伴儿都没有,有什么好神气?”
登时便有人跳出来反对“这你可就有所不知,就算是修仙,碰到心意相通的,也可以结为道侣,更别说拂光掌门一表人才,思慕他的人只怕不在少数。”
“我就听说他有一个师妹和他青梅竹马,两人感情甚笃。”
“我怎么听说他曾和一个女妖有一段不可说的情缘,只可惜人妖殊途,最终还是没有结果,说起来还让人很是叹息……”
“我还听说……”
他们说的兴起,流商听得也很兴起,他只以为此人沽名钓誉,没想到还好色放荡,真是没的污了他师门的名声。
说起来昆仑一脉倒是与天界颇有渊源,天界有不少飞升的神仙都是出自其门下,那地方灵力充沛,气息纯净,对于凡人来说,确是个降污去浊,修仙求道的好去处,可这新一代掌门人如此不堪,的确让人可惜。
还有,还有……哦,他这次下来要找的那枚碧麟珠似乎也在昆仑地界,如此说来,他还真要亲自去一趟那里不可了。
也好,他不介意顺便帮那些老头管教一下后生,世代仙门委实不该如此堕落。
喝完了茶又听他们扯了些闲话,便当即起身驾云往北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躺枪的拂光道长,心疼三秒钟……
☆、入门
昆仑。
锁妖塔。
这是整个昆仑最为神秘和禁忌的地方,听说是首代掌门联合几大长老共□□建,用来镇压为害世间的凶悍妖物,修建完成之后,几人因为自身真元损耗过大,均未能成仙。
锁妖塔下方修建做一个巨大的八卦形制,塔身上自顶端开始用黑色的玄铁粗链捆绑,上面密密雕刻着血红色符咒,不时有黑气缭绕左冲右撞似要从中挣脱,却无一例外被一股更为强大的灵力镇压下来,死死的困在里面。
流商在锁妖塔上方凌空而立,凝神细看,便见塔底阵眼处放着一枚通体碧绿的珠子,镇压整个锁妖塔的灵力便是由此散发出来。
这碧麟珠本来就不是什么杀伐之器,虽然灵力充沛却只做守护平安,驱邪避凶之用,在这里也算相得益彰。
昆仑锁妖塔历时千年,千年以来,塔中妖物越关越多,虽然每代掌门和长老都会重新加固,但想必封印已经不大牢靠,因此才会有人用借碧麟珠的灵力来镇压。
如此看来,取出珠子之后,他需得在塔中注入一道神力,如此才好防备塔中妖物破阵而出,为害世间。
流商以手结印,默念咒语,碧麟珠光芒一闪,却兀自岿然不动。
他眉目一凛,这碧麟珠似乎认了主,无法被他驱使,心中那根沉寂了几万年的弦猛地被拉扯了一下,难道……
他立刻闭上眼凝神查探,半分也不敢懈怠,半晌后突然睁开眼,光芒在黑暗中渐渐消弭。
一丝神息也无,这珠子认的主,是个凡人……
真是颗不成器的珠!
想来是几万年的光阴洗净了这东西的记忆,便把第一个发现他的人认作主人了,而若要强行驱使只怕会对它有所损害,可若是不取,却也不能任由这东西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留在凡间。
心思一转,看来只有亲自潜入昆仑,查探一番再做定夺了。
他来的时候似乎听说明日就是昆仑十年一度开山招徒的日子?
打定了主意,流商也不再耽搁,飞身回程,在山脚下寻了一间客栈住下,准备明日上山。
第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万丈霞芒之下,重峦叠嶂之中,清气缭绕之地,正是昆仑。
昆仑之高,壁立千仞,云遮雾绕,直入九霄。
和煦朝阳照在大殿之前的白玉石阶上,反射出莹润的光,虚元殿矗立其上,巍峨的俯瞰着整个昆仑,远处群山苍翠,影影绰绰,不时有一两声清脆鹤鸣划过碧蓝天际,越发显得辽阔高远。
这样看来委实是个神仙福地,也难怪外面那些人会传得神乎其神。
从山下到山上,石阶共一千二百四十五级,求艺的人只能步行上山,这本身就是一个考验,一路上来,已经有好多人半途而废,幸而流商不受这些约束,暗自施个法术便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广场上。
广场上有不少慕名而来的修仙者,大多都是少年,个个朝气蓬勃,意气风发,比天上的朝阳还要晃眼。
他们此刻正排成几队等着昆仑弟子登记造册,轮到流商的时候已近午时,为他登记的弟子从穿着到声音俱是大家子弟标志性的一丝不苟,连头也不多抬一下便开口询问“姓名。”
“流商。”
“哦,谢流商。”
“年龄。”
“十七。”
约莫着……是有十七万岁了吧,若是要风阑知道自己在人间这样装嫩,恐怕要笑得背过气去了。
“何方人士。”
“少陵。”
“家中情况。”
“父母双亡。”
那弟子这时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又低下头去。
“因何来此。”
“慕名而来。”
“嗯,好了,”他拿过旁边托盘里放着的木牌“拿着这个牌子去找前面领东西,会有人为你们安排住处。”
流?div align="center"> 绦Φ溃骸岸嘈皇π帧!?br /> 那人微微皱眉“你还不是我昆仑弟子,等过了考核再叫师兄不迟。”
他一拱手“那就多谢小道长了。”
那弟子向来严肃的脸上罕见的扯出一丝笑意“嗯。去吧。”
昆仑门槛奇高,每一个弟子入门都要经过层层选拔,过程不可谓不严酷,到了最后能能够留下便少之又少,是以门人比起旁的门派来说要单薄的多,但也因了这样的精挑细选,凡是其门下出来的各个都是出类拔萃,气度不凡。
新弟子入门先要进行为期两个月的试炼,再进行一次考核,在此之前只能算作候选,择英大会上有幸被各大长老和掌门挑中,收为弟子的才能算作正式入门,因为正赶上掌门闭关,所以这批弟子的试炼时间被拉长到三个月。
这天傍晚,所有候选弟子穿戴整齐,第一次到广场上集合。
流商也入乡随俗的穿上了一身雪白校服,头发统一用玉簪束起,露出清秀的脸来。
正前方,几名昆仑弟子站在略高一层的石阶空地上,对这些新近的候选弟子训话。
说话的正是今日为流商登记的那个人。
只听他朗声道:“在下掌门师尊座下弟子景明,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便要由我和几位师弟带领大家共同学习道法剑术。
掌门师尊闭关修行,出关之后就要同各大长老一同进行新弟子的选拔考核,所以希望各位在此期间,能够勤勉刻苦,以期在不日的择英大会上被长老乃至掌门选中,成为我昆仑的新一代弟子。”
人群中不负所望的响起了议论“看到了吗,这可是掌门座下的首徒,弟子中地位最高的大师兄景明,不出意外的话,下一任掌门很有可能就是他了。”
“掌门的徒弟,难怪这么厉害,也不知我们有没有那个福分被掌门选中。”
“别做白日梦了你,听说掌门每次只收十名弟子,能被他选中的,那都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那怎么了,除了长相,我哪点不如这个景明了,嘿嘿,我也不去争抢那十个名额,不是还有一个入室弟子的机会吗,我要那个就够了,哈哈哈……”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我跟你说,掌门继位十二年以来还从没有收过一个入室弟子,你连做梦都别做了。”
“是吗?这么大的规矩?”
“那可不,这掌门可是……”
接下来便又扯到对那位掌门大人的吹捧中去了,流商自上山以来听得耳朵起茧子,自觉的屏蔽了这些话。
候选弟子的课业由大师兄景明主持,弟子们每日要做早课,上午和下午在广场上练习剑术,晚上还要抄写经书,沉淀心性,过程不可谓不清苦,在此期间又会有一些人因为吃不了苦而主动退出,到最后能坚持下来的多半都有些本事。
比起其它战战兢兢唯恐被淘汰的人来说,流商的日子过得很是悠闲,每日早课,他用神识幻化出替身,自己施个隐身诀躲在房中睡大觉,等到日上三竿方才慢悠悠踱到广场附回替身身上,通常没过多久便到了午饭时间。
这日下了晚课,他正要回房休息,就被人在黑灯瞎火中搭住了肩膀,下意识的刚想一个指决把人弹飞,就听得一个熟悉的略有些粗哑的声音道:“哎呀流商老弟,你怎么都不等等大哥,还得我一路小跑才赶得上。”
这人名叫常金,和流商是临屋,是个土财主的儿子,性格很是不拘小节。
比如此时他正拍着流商的肩膀,豪爽笑道“听说藏经阁顶楼中有历代掌门的画像,我和几个兄弟打算趁着天黑摸进去看看,说起来这么长时间了,别说掌门,连几个长老的毛都没看到,那可都是名声在外的人物啊,你难道就不好奇吗?”
有什么好看,必定是贼眉鼠眼涎皮涎脸,更何况和几个大男人围在一起看另外几个大男人的画像,这场面怎么想怎么猥琐。
他心里这样想,面上却是温润笑意“今日有些疲累,想先回房休息,常兄你自己去吧。”
常金听他这样说,只好放他回去,不无遗憾的走了。
流商回到屋中也有些无聊,心想着自从到了人间,除了去逛了逛集市,还没做过什么别的消遣。
一时兴起便到了山下小镇中买来几坛子酒,收在袖中,又飞到半空看附近有什么好去处。
远远瞅见一处林子很是顺眼,便落了地,竟意外的看到眼前有一处竹屋,从外面看起来很是干净清爽,像有人居住的样子,却不见点灯。
屋旁生长着一棵古树,很高,树枝伸展着正好遮在竹屋的屋顶上,更显幽静。
他看了眼竹屋看了眼树,然后毫不迟疑的飞身到了树杈上,拍开坛上泥封,仰头便灌了下去。
抬起头,碧蓝天幕上悬挂着一轮明月,皎皎银辉,光华如霜。
他在天上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月亮,天上的月亮很大一个,悬在嫦娥的月宫旁,他在三十三天根本看不见。
此时竟然有些理解那些个从凡间飞升上来的神仙为什么有事没事总爱诌些酸诗,什么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可他那时举头望不见明月,低头也没有故乡。
这小镇酒馆里的酒不比天上的琼浆,委实有些性烈,不消一坛,流商便有些微醺,再半坛子下肚,就开始不知今夕何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