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接我的话说下去,笑容未变。
我从来都不知道,其实挽秋对小丫头片子是非常有吸引力的。至少,目前在我面前发生的事情让我很是头疼。
“哥,你就让挽秋陪我去逛街吧……好嘛好嘛……”凌宵抓著我的胳臂不停地撒娇,“哥你最好了最好了最好了…………”
我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我的额角在疼痛。
真是……
挽秋事不关己地坐在椅子上,闲闲地道,“这可不能怪我,我答应了你哥陪他的嘛。你这样……”他很夸张地叹息,“我真的很困扰啊。”
什麽叫真的很困扰!这明明就是在给我找麻烦!
凌宵不满地道,“哥……你说你有什麽事儿啊?你处理那些事儿他也帮不上忙……”我侧头看5 挽秋,挽秋一副鼓励的模样。
他不要拒绝凌宵,就全推在我头上,这算什麽事?
我实在为难,挽秋笑道,“凌宵,我倒是真的不能陪你去。”
凌宵瞪大了水汪汪的眼睛,埋怨道,“为什麽嘛!哥都要同意了。”
挽秋浅浅一笑,含蓄道,“家有河东狮,小生不敢丝毫逾越。”说著,便又笑了起来,笑容清浅,温柔里带著坚韧的拒绝。
凌宵微微的顿了一顿,咬了咬唇,面上灿烂道,“早说不就好了。”说完,头也不会地冲出了我的书房。
我看著挽秋,一时间竟没了言语。
该说什麽?
无话可说。
真真的无话可说。
他和陈如霜的事,我不是一早,就已经知道的麽。可为什麽,现在听起来,依然觉得如此的痛苦。
他静静地坐著,燃了一支烟。
☆、故国三千里 57
我静静地看著他,直到烟圈缭绕在手指的尽头,我一把抢过来,按在桌子上。他上次在我面前抽烟做的事,我没有忘,不但没有忘,而且再也忘不掉。
他淡淡地笑了笑,什麽都没说,只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指甲,我莫名的生起怒火,看到他做什麽都不舒服,便快速地走过去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再看。
他抬头望了我一眼,与我对视了片刻。後来干脆就闭上眼睛不理会我。我心情烦躁,什麽都没想,直接的便吻了上去。
他仿佛很惊讶似的,瞪圆了大的眼睛,仿佛滴溜溜的球儿一般,却又带著些生动的色彩,我放开他,直起身子,仿佛什麽都没发生似的,直接走到书桌旁坐了。
他斜斜地瞥著我,半晌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
我笑倒在桌子上。
他瞪我一眼,半晌,才道,“凌陌白……”
“什麽?”我看他,目光灼人。
他没有低头,与我对视了片刻,轻笑道,“再给我几天时间。”他顿了顿,“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我不知道我那一天是怎麽样的,我也不知道该怎样的形容。我只知道,在给绾缃讲起的时候,我一如那一天一般的甜蜜,一如那一天幸福,一如那一天那般的快乐……我从来都没有那样的幸福过,那样的快乐过。但我却也是真的,无法形容。最後,我对绾缃说,我觉得我的嘴,已经咧到了最大的弧度,如果挽秋说爱我,那麽第二天让我去死,我也再所不惜。
绾缃却笑我傻,他说,既然他都爱你了,你还死什麽呢?
是啊,那还死什麽呢?
真傻!
仿佛又听见了挽秋说:凌陌白,你这个天字第一号傻瓜。
是啊,天字第一号傻瓜。
听到他骂我的时候,真的是,幸福得想要流泪呢。
绾缃鄙夷地望了我一眼。
日光微微,暮色浅坠。
梁子桐的葬礼并不清淡。
来往的人,认识的不认识的,几代以外的亲属,都是匆匆而悲伤的。
挽秋并没有作为主人答谢宾客,这我是知道的,大抵便是他的身份并没有被真正的公布开来吧。
卫童并没有亲自来,据他的妻子说,是有生意要谈的。
梁子桐去世,挽秋几乎就断了与梁家的往来。那天我们走的时候,梁天奇欲言有止,半晌才喃喃道,“走吧,别回来。”
我有些疑惑,梁天奇看著我,认真道,“以後,他就交给你照顾了。”
我隐约觉得有什麽不对,梁天奇勾勒出一丝笑痕,指了指不远处的挽秋,笑道,“别让他等太久。”
我依旧有些糊涂,但却还是没问出来,告了辞,匆匆地去了。
“用不用把肩膀借给你?”我偏头问他。
挽秋撇嘴道,“就你那单薄的肩膀……算了。”
我一口气憋住,大惊道,“我我我……你说我单薄?!”
挽秋冷笑道,“你有几两肉。”说话时很是轻蔑。
张涯忍不住笑了一下,我训斥道,“开你的车,笑什麽笑!”
这一来,连挽秋都跟著笑了起来。
挽秋笑了,我就宽心了,不是麽。
天气不好加上夜深的缘故,行人很少,与几辆汽车擦过,蓦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我急忙叫道,“停车。”
张涯被我吓了一跳,猛地刹车,挽秋也奇怪地看著我。
我打开车门,探出头去道,“君禺,你在这里做什麽?”君禺看起来很狼狈的样子,拎著两只大而笨重的箱子。那两只箱子已经很旧了,磨破了肉皮连骨头都露了出来。
君禺苦笑道,“我……我……。”然而他终究没说出来什麽。
我看了看挽秋,又转过来对君禺道,“先到我家吧,回去再说。”
他似乎有些尴尬,但还是同意了。
刚进客厅,就听见凌宵的声音,“我只是搬到宿舍住,又没有什麽危险,婶婶,你担心什麽呢。”
母亲淡淡的声音传入耳中,“你自己拿定了主意,我也只要由著你。但女孩子出门在外,凡事要稳重。”
凌宵撒娇道,“知道了知道了……”
母亲往门口望了一眼,我淡淡地和她打了个招呼,她点了点头,便与凌宵上楼去了。
幸而房子里的房间是足够多的,楼上的房间虽然不少,但也都各有用处,一时间也腾不出来,只能委屈他住在楼下了。
“楼下怎麽没人住?”君禺听了我的解释,好奇道。
“不是没人住,楼下──厨房,客厅,餐厅……”挽秋接过话,进行了一系列的例举,最後道,“还有三间房被打通,合成了一大间佣人房。”他想了想,又想了想,“好象只剩下一间空房了,而且空了很久。”他顿了顿,最後道,“并且那是很地道的空房间,没有床没有桌……什麽都没有。”
“那……”我看著挽秋,耸肩道,“委屈挽秋大人与在下住一间如何,明日在下置办了寝具,挽秋再回房如何?”
挽秋斜了我一眼,不咸不淡地道,“看在方先生的面子上。”
我点了点头,微微的笑,他的下一句话就直接让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那麽就麻烦凌陌白先生继续睡书桌吧。”说完,他很是无辜地朝我微笑了一下,然後转身上了楼。
我和君禺面面相觑。
半晌,君禺道,“给你添麻烦了。”
我摆手道,“是朋友就闭嘴。”
他笑了笑,有些腼腆的味道。
“行李先放在这里吧,明天屋子收拾出来了你再整理。”我微微的顿了一顿,认真道,“你就先住在这儿吧,等你想说,再告诉我也不迟。”
他停了一下,微微的笑,“谢谢。”
我摇了摇头,唤来佣人,“陈妈,你带君禺到挽秋的房间吧。”
陈妈答应了一声,对君禺道,“方先生这边请。”
*****
“三娘。”我简单的打了个招呼,拉开椅子坐下,顺口问道,“怎麽就你自己?”往日早上的这个时辰,母亲应该坐在这里了。
三娘笑道,“姐姐说她身子不舒服,阿慈陪著她呢,一会儿直接在房间里用饭,你不必担心。”说著,又道,“挽秋呢?怎麽没跟你一起下来。”
我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摇头道,“还在睡吧。”
三娘笑道,“啧啧……又趴桌子上睡了?怎麽不和他一起睡?”
我嘴上道,“床不大,两个人睡更难受。”然三娘看我一眼,没说话。我也知谎言拙劣,我的床,睡两个大男人是足够的。
☆、故国三千里 58
诚然我是极其希望与挽秋共眠的,但我不是柳下惠。我正当壮年,虽说平时可以克制,但若与喜欢的人同床共枕,我是没有那种耐力的,如此,便只好委屈了。
挽秋正好往这边来,三娘见他,便笑道,“这可真是的,正说著你呢,你就下来了。”
挽秋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了,问道,“说我什麽?”
我接口道,“说咱们为什麽没睡一张床。”
水喝到一半的挽秋呛个正著。我叹息道,“你说说你,怎麽想歪了。”於是,他咳得更厉害了。
三娘笑得,乐不可支。
挽秋出乎我意料的安静,只轻叹了一声,眼里有淡然的忧伤。
子曦下来时,我和挽秋的早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三娘也早已回了房。
“又不吃早饭了?”我笑著打趣道。
子曦匆匆地,一边系扣子,一边回道,“我都习惯了。”他对挽秋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飞也似地出门去了。
我看了看挽秋,笑道,“他还是不准备和你说话。”
挽秋一副老成的模样,嗤笑道,“别扭的小鬼。”
我摸了摸鼻子,没有接话,无论怎麽说,我都觉得,挽秋比他嘴里的那个“别扭的小鬼”还要别扭得多的多。
陈妈收拾了碗盘,正要去厨房,我叫住她,“君禺什麽时候走的?”
陈妈想了想,才迟疑道,“方先生?他走的早……大概六点锺才过一点吧。”
我点了点头,她便出去了。挽秋打了个哈欠,倦倦地靠在椅子上。
“这几日里,吃了便睡。”挽秋懒懒的声音闲闲散散,似乎还带著几分遗憾,“也不见胖。”
我哭笑不得,只得叹息,“若是凌宵如你这般,她便开心死了。”说到凌宵,她已经决意要搬到宿舍去住,我和挽秋心里都清楚得很,她是不想太尴尬。本以为早饭她会在家里吃,没想到也走得早。
“楼下那间房,不用收拾了。”挽秋凉凉地道,“直接让你朋友搬到凌宵那间不就好了?”
我摇头道,“她周末总还要回来的罢──不给她留一间房,也说不太过去。”说著,我顿一顿,别有深意地道,“还是说,挽秋你想……”
话没说完,被他扫来那一眼给挡了回去。我乖乖地闭嘴,一言不发。
客厅里的电话响得很是突兀,我总有些怀疑会不会是卫童,接起来,听声音便知道,是一位思夫心切的闺秀。
我叹口气,压住心中的刺痛,面上无谓道,“陈小姐的电话。”
挽秋“哦”了一声,慢慢地移过来,接了电话,“如霜?什麽──我……啊──”
前面的还成话,後面的逐个都成了单音。
电话挂掉,挽秋的脸色仿佛苍白了许多。
挽秋怔怔的,仿佛很哀伤的模样,低眸垂睫,半晌才轻轻道,“她说──陈易葳要把她嫁给丛宪。”
我怔住。丛宪是听说过的,但来往并不大,他是做肥皂生意的,自己起的家,发妻去了,留下了两个孩子,年纪也快到不惑──这些不论,他本人相貌并不堂堂,且好女色,品行虽不能说是差极,但也是不端的。
不免是有些替陈如霜伤怀,那麽好的女孩儿,怎麽会许配给这种人。但同情陈如霜的同时,却也多少有了几分快意的感觉,毕竟,我爱的人是挽秋,她也一样。
挽秋继续道,“可是──”
我叹息,“你可是放不下她。”心中终是怜著他的,一边欣喜又一边替他哀伤,连我都忍不住想要嘲笑自己。
挽秋依旧呆呆地,半晌,讥诮似地道,“放不下──有什麽放不下的?”他低低地道,带著讥诮的味道,“时间,总是消磨一切的。多深的情啊,多好的爱啊──”他冷笑道,“狗屁!”我怔然。
他又道,“只不过,她若这麽嫁了过去,恐怕──”他笑得有几分萧索,“恐怕会死在丛宪手里。”
我愕然,疑惑道,“总不至於如此吧。”未听说过丛宪有特殊的爱好。突然间想起,陈如霜曾经说过他与挽秋已发生亲密关系,难道说,从宪,这便是挽秋所担忧的。
挽秋叹了一声,看著我,一字一顿地道,“她怀孕了,两个月。”
有什麽东西,在我脑中,轰然炸开。
☆、故国三千里 59
江南雪(故国三千里续)(我的1937之一)
真娘墓,虎丘道。
不识真娘镜中面,唯见真娘墓头草。
霜摧桃李风折莲,真娘死时犹少年。
脂肤荑手不牢固,世间尤物难留连。
难留连,易销歇。塞北花,江南雪。
第一章
夜已经深了。
我毫无睡意,看著一只小虫绕著灯罩飞来飞去,心里更加烦闷,直到它灼死在灯罩里,我才有了几分快意。
人在发怒的时候总是想要去破坏什麽东西的,这一点,我并不能够免俗。
这几日是少见的晴天,连夜都是晴朗的,圆而黄白的月亮坠著,恍惚地提醒著我,又到了十五。
月圆,团圆。
然而世界上又哪来得如此令人欢快的事呢?
陈如霜的电话打过来之後,挽秋就一直苍白著脸,我不知他是开心还是难过,但我是的的确确地狠狠心疼了一把。
一家三口,多麽和谐美满。
而我凌陌白,却又终究算得了什麽呢?
是不甘,还是其他的什麽,混杂在一起,让我烦躁异常。
十月份的上海平和里带著几分被压抑的暴躁,我总觉得即将又发生点什麽,可又不清楚究竟会发生什麽。
点了一支烟认它燃著,灭了又点上,直到它变成我脚下的一堆会为止。
房门被推开,想来是聚香,正想吩咐她早些去睡,头一回却看到一袭睡袍的挽秋。
我怔了一怔,然而堆起笑脸,“挽秋大人怎麽有空过来看我?”
挽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关上门,扯了张椅子在我身边坐了,腿交叠著,露出一截小腿。
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暧昧之下,很容易顺势发生一些什麽改变根本的事情,我不是柳下惠,但只可惜,坐在我面前的人是挽秋,不会半推半就的和我发生一些什麽不该发生的事。
挽秋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凌陌白,你又在想什麽?”
我讪讪地笑了笑,掩饰尴尬一般咳了一声,惹来他的大笑。
我叹气。
挽秋看见桌子上的烟和落了一地的灰,啧啧地叹了声,拿起一支点了,狠狠地吸一口,然後在我脸上吐了一口烟。
我被呛得咳嗽了几声,耳中听得挽秋凉凉地道,“这才叫咳嗽,刚才的那声太假了。”
我苦笑。
不愧是挽秋。
“怎麽还没睡?”我缓过来,给他倒了杯水。
挽秋笑眯眯地道,“你不是也没睡?”
我叹气,果然我是说不过他的,纵然说得过,也是舍不得去说的。
挽秋见我叹气,只挑高了眉看我,我只得认输。
“想些事情。”我说,有些敷衍的味道。
然而挽秋很明显不喜欢我的敷衍,眯起了眼睛,我只好回答,“我在想陈如霜的事。”我不想再叫她什麽陈小姐,天知道我是多麽想让这个女人死在太平洋里永远不被人发现!
爱情是自私的,能分享的爱人不是爱人,那只是玩物。
挽秋沈默了,暖色的灯光下他的眉眼显得格外的柔和,我忍不住就握了他的手,在手里细细地抚摩著。
挽秋没有挣,也没有别的反映,只是怔怔的,像个茫然的孩子,想吻他已经不是一个冲动,但我还是忍住了。
无论如何,我不想失去他。
我即将得到的机会,只被一个电话就轻而易举地毁掉了,心里五味搀杂,却一句心里话都说不出来。
第二日清晨我满脸睡意地下楼,三娘看著我笑得意味深长,母亲一如既往地在房间里用饭,稀奇的是已经七点多锺了君禺却还坐在客厅里看报。
“今天休假。”他解释了一句,对我笑笑,我才恍然原来周末到了。
挽秋还在睡,我没有叫他,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就回了房,十点多一些的时候挽秋顶著乱糟糟的头发跑到我的房间,嚷嚷著要喝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