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启动了。我能感受到迅速滚动的车轮溅起泥浆然后落回地上。然后车子在这个地方掉好了头,沿着我们来的方向回去了。
车外的风景在极速飞驰。艾尔开车从来都不稳。这不是技术问题,问题在于艾尔是个喜欢速度与危险的人。
我们离开了这个? 胤剑俅慰垂ィ背蹩吹降拇堆桃丫挥辛恕H缃裾饫锖孟窕指吹搅嗽嫉淖刺际谴粤钟牖囊啊V挥幸惶豕碌サ母咚俟分っ髯耪饫锎嬖诠拿鳌?br /> 我想到了那个小镇,村民因为自己的封闭在丧尸潮中保住了自己。他们一定没有想过,自己最后死在了人类的手里。
多讽刺。
想到这里的我嘴角忍不住拉开来一个嘲讽的笑。
我对自己说,你看,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样的运气的。大多数的人在死神降临的时候束手无策。自己是幸运的。
“你在笑什么?”艾尔突然开口问道。
我没有回答。他也没有追问。我想他并不是特别想知道我在想什么在笑什么,这只不过是人类好奇心带来的一种习惯。
很快我们就回到了最开始的那条路,上面积满了雪。因为现在公路上没有其他的车流,所以它只是积雪,这很幸运。相反,如果有大量的车流经过,让积雪融化,再经过昨夜的温度,那么现在公路上将是一层冰,那样行驶起来可就麻烦了。尤其是对于艾尔现在这样的速度,那简直就是灾难。
车辆疾驰,可我明显可以感受到艾尔那种焦躁感消失了。在于他的气场,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把所有本性都隐藏了起来。
开了一段路之后我打开了车窗把头探出去让新鲜空气流进自己的肺部,虽然这很冷而且可能会被罚款。这无关紧要,因为现在根本没有所谓的交通条例需要遵守了。所有的法律与制度都被破坏殆尽。人类建立了它们,然后又摧毁了它们。
冷空气让自己的咽喉部位舒服了不少。我忍不住侧头看了艾尔一眼,如你所料,他依旧叼着一根烟,唇角稍微有些弧度,整个侧脸看起来有种让人觉得很舒心的错觉——我想他现在心情不错。
“你多大?”出口之后我突然意识到这句话有些不太合适,一方面我不应该问这种私人的问题,另一方面,这种说法让人听起来觉得像是在问一个孩子。
不过艾尔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个,他伸手把烟草从嘴边取下来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然后依旧窝着方向盘,语气很轻松地回了一句,“你把车窗关上,我告诉你。”
“不,我拒绝。”我盯着他手指上的烟草冒。
他轻轻“啧”了一声,听起来有点像是无奈。然后抬手把那根烟草从车窗扔了出去,回答道,“32。”
…………
我不知道该先惊讶哪边才好?是他丢掉他的烟还是他如此干脆地告诉了我他的年龄。
“好了小猫,把车窗关上。”他的语气有点像是在抱怨了。
我把车窗升上去。仅仅这么一个小小的改变,车内的温度感觉似乎立刻都不一样了。不可否认,刚刚的冷风确实吹得脸生疼。
“对于我的年龄,你不打算再评价点儿什么么?”艾尔戏谑着开口,这种语气多少有点让我不舒服,这听起来有点像是在夜店向女人搭讪。
“很不错的年龄。”我不客气地回答,“虽然说,你的脸看起来要更加沧桑一点。”
艾尔笑了一下。就好像被我刚刚的话逗乐了一样。然后车子里再次归于平静。
我们开了一天的车,傍晚的时候停下来休息。一路上基本什么都都没有碰到。很无聊的旅程,但是比原地等待要有趣一点。
艾尔现在不在车里,他出去打猎了。按照他的说法,他受够了那些饼干和罐头。在小镇外的那几天为他打开了新的大门。
而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碰到那对母子的。
我甚至于都没有留意到他们从什么地方出来的,只知道意识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车边。和那群逃亡的人一样拍打着我们的车身,祈求怜悯。
我一点都不想理他们。因为我的左臂很疼。托艾尔的福,原本疼痛不太明显的肩膀现在也是疼的要命。
可他们锲而不舍。一直不停的敲打和祈求让我无法抑制的烦躁。不过他们并没有昨天那群人那么野蛮,最起码没有试图从我打开的车窗爬进来,虽然说这个很有可能是因为他们做不到。
这是两个女人,一个三十多岁,一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都是苍白而瘦削的,看到的第一眼你会怀疑他们是丧尸,但是他们灵活的动作告诉你他们不是。
女人和孩子活到现在很不容易。当失去了法律体系,他们就是绝对地弱者。所以我想他们的运气不错。
他们还在不停拍打车身,我不得不探出头去告诉她们,让她们离开,待在这里一点好处都没有。为了恐吓,我甚至告诉了她们关于艾尔会把人肉当做储备粮的事情。
不过收效甚微,这种情况下你越是绅士有礼,她们越觉得有可趁之机。
“拜托,求你了。”女人抬起头看着我,流着眼泪,彷徨而无助,“看在上帝的份儿上,我们就快要饿死了。”
我突然想到了艾尔在那个小镇围墙前说的谎言,吻合度简直可怕。
一瞬间我觉得有些好笑,无来由的。艾尔在揣摩人心这方面也很有一套。你看,他装作无助而渴求帮助的人所说的话和这些弱者说出的话如出一辙。
“这个孩子才六岁,”女人低头看着那个孩子,我那想是她的女儿,“她不该这么早就离开这个世界。”
她的手温柔地摸着孩子的头发,眼泪汹涌着,过了良久才再次仰头看着我,直视着我的眼睛,仿佛要用她眼睛里求生的渴望说服我。
很感人,大概。毕竟骨肉至亲之间的感情要比这世上所有的感情都要深厚。相比起来,爱情简直不值一提,无数的父母可以毫不犹豫为自己子女死去。可是无数的伴侣可以在一方死后再婚开启第二春。
话虽如此,可我却提不起丝毫的同情或者怜悯的情绪。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真地已经泯灭人性到达了一种麻木的地步。
如果真是如此,我是否该高兴?还是说我该为这个世界又少了一个文明人悲哀?可是这个世界少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又与我何干?
我们已经没有资格自称为人类了。凯瑞曾经说过这个。
我低头看着女人哭泣。女孩儿和她的母亲一样抬头看着我,接触到她目光的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艾尔或者伊威应该会对她很感兴趣。
因为她才真的像一只小猫,精致而胆怯,小心翼翼地竖着自己的猫耳朵倾听,好像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吓跑她。更重要的是,她看起来很脆弱。脆弱到让人有一种摧毁欲。
这样的人在虐杀的时候会更有快.感,感受着他们求饶哭泣是件很开心的事情。
无意中,我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理解并且接受了这个队伍黑暗的处事风格。就比如我刚刚对这个小女孩儿的分析。
女人还在祈求着,她伸出手,想让我把吃的东西放进她的手里,她说,
“别让她死去,帮帮我们,哪怕只是一片面包也好。救救这个孩子…………”
面包?
我脑袋里突然浮现了那个女人,她拿着一袋面包打开家门时的表情,麻木而苍白,把面包捏得很紧,整袋面包已经变形。她进来之后就开始漫无目的地在家里晃荡,就像要找东西一样。
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了不远处的一声枪响。我猜是艾尔,他应该抓到猎物了。
就连她们也因为这次枪响而让哭泣声停顿了几秒,慌张地四处望着。
艾尔应该很快就要回来了。
我看了一眼那个因为枪声而缩进自己妈妈身后的女孩儿。
我转身从那一大堆艾尔在车上抱下来的东西里随手拿出两个罐头。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过身从车窗扔了出去。我不想成为救世主,我没有善待她们的必要。
女人立刻急切地奔跑过去捡,并没有说“谢谢”之类的礼仪用词。我想她现在应该满心满眼都是那两个能暂时救命的东西。
女孩跟着女人背后追过去,喊叫着“妈妈”——她甚至在追逐罐头的时候忘记去牵着自己的女儿。
我本来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她们就会像那些文明时代的文艺电影一样,母子俩拿着罐头相依着离开。
可是我依旧错估了人性的丑恶。
女人奔跑过去捡起了罐头就紧紧抱在了怀里。女孩赶过去在她身边叫着妈妈,可她没有答应。
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女人突然就好像想通了什么似的,抱着两个罐头爬起来就跑。
女孩再次打算跟过去,却完全追不上她的脚步。
我想我知道她在那个短暂的片刻想通了什么。一个很简单的数学题。二,与一,哪个大的问题。两个罐头她一个人吃的话,她可以撑很久。而一个罐头,则会少很多。
即使对人性从未抱过任何期待,我也依旧觉得有些恶心。我迅速地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从后腰拔出了我的手.枪,瞄准…………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孩子突然拼命地往回跑。我有些惊讶,忘记了开枪。一直看着她跑到我的脚边,然后一把抱住我的腿,摇晃着我,就好像这样可以把我扑倒,她大声喊着妈妈快跑。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心疼了一下。原本女人无论怎么祈求都觉得麻木的心这个时候突然就动摇了一下。
只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这个小孩子的可怜与可悲。
等到那个瞬间结束,我再次瞄准,然后开枪了。
“妈妈——”女孩的声音悲怆而尖锐。尖叫着想要朝那个扑倒在地上的女人奔跑过去。
不过她没能靠近她,因为我开了第二枪。射中的目标是那个女孩子。
她向前扑倒,摔倒在雪地里。临死前还往她母亲的方向爬了两步,然后躺在地上,不动了。
我看着她的血慢慢浸进白色的雪,把雪先是染红,然后融化。我大约停在那里看了一分钟,然后转身上车,把车门锁紧,就好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也许你不相信,可这是我赐予那个女孩子的仁慈。
☆、15
之后过了没多久艾尔就回来了,带回了一只野兔。我猜今晚这份肉没有我的份,所以我很有自觉的吃着饼干。
很显然他也注意到了那两个倒在地上死去的人。而且他问了我,我给出的答案是——两个试图在我这里抢物资的人。然后我杀了她们。
艾尔挑眉看着我,戏谑着问,“两个女人,试图抢物资?”
他不相信。可我不觉得这样解释有问题。在这样一个世界,人类什么做不出来?
他绕有兴致地盯了我一会儿,好像想要看见我到底是在隐藏什么一样。就这样僵持了会儿,他移开了视线,也没有深问。
只是杀了两个人而已,并不值得大费周章地去留意。
晚餐的时候艾尔果然一个人在外面享用兔肉。没有叫我,而我也没有进去插一脚的打算。我靠在副驾驶的位置假寐养神。
我猜测着大概多久伊威他们会追上我们。但是毫无头绪,因为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在那个镇子里待多久。但是最多应该不会超过三天的,一个人对某种东西感兴趣是有时限的。而且,镇子的人大部分都已经逃出来并且开始流亡生活。
艾尔上车时我毫无察觉。我很肯定我没有睡着,不知道是他的动作太轻还是本来车门就没锁。总之,身边突然出现一个人吓了我一跳。
就好像在深夜,你一个人睡在床上,却突然听到身旁有呼吸声的感觉。那种黏冷的恐惧感一下子就粘上你的脊髓。
温热的呼吸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扑在了我的脸上,这个人还靠地极其近,他在查看我是否睡着了。当然也有可能他在嗅我的左臂的味道(国外驾驶位在左边,所以可以从驾驶位闻到左臂),这样的做法就好像食腐动物一样。
我整个人都因为惊吓而突然后退然后后背撞到了车门。惹得艾尔愉悦地大笑了起来。
刚刚的样子太过于难看,我有些恼羞成怒,“你干什么?!”
艾尔笑容还没有褪去,他一边压抑着笑让自己声音明晰一边回答道,“只是确认一下而已。”
确认?我不太懂他的意思。
他却突然再次凑近,盯着我看,这次笑容收敛了,眼神认真而细致地扫描过我的眼睛,“好不容易偷出来的小猫,我想确认一下能够在伊威他们找过来之前得到手。”
那一瞬间我觉察到了他的侵略性。
而且终于知道了他非要把我从那个小镇带出来的理由。
不过仅仅只有那么一个瞬间,接下来他盯着我的眼睛突然对着我眨了眨,所有的侵略性都被隐藏得了无踪影。不过这种俏皮的动作可和他的外形不太搭。
我刚刚被他吓到了。我是指,在被他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之后,刚刚又被他的眼神吓到了。那样的眼神,即使他说他在刚刚打算活吃了我,我也会深信不疑。
“你的左臂腐烂了哦,小猫。”他开口说着,就好像朋友之间提醒他的领带松了一样。
这让我有些烦躁,“我知道!而且你之前已经对我说过了!”
“我只是想要提醒你一下,没有别的意思。”艾尔撤回身子,躺回到驾驶椅上,语调轻松。
“没有别的意思的话,你最好闭嘴!”我现在就像一只受到了惊吓,然后不停鼓吹自己让自己膨大起来的可笑青蛙。
他并没有回应我,而是闭上了眼睛,“没问题的话今晚依旧你守夜。”
话题转地可真快。
“为什么是我?”我抗议着,烦躁给了我不少勇气,好吧,或者说是莽撞更合适一点,“我昨晚已经守过了。”
“那么,如果明天你能够开车的话。”艾尔眼睛都没有睁开,他如此回答,语气依旧是带着逗弄揶揄。
…………
我无话可说了,我不会开车。如果坚持我的要求让开车的人熬夜的话,我们明天很有可能在逃过了世界末日性的灾难之后死于车祸。
艾尔闭着眼睛,我不能确定他有没有睡着,不过他的呼吸声确实渐渐变得规律而悠长了。
夜幕降临,外面渐渐失去了原有的色彩,黑色吞噬着这个世界。我突然想起了以前的日子,那个文明社会,即使是在黑夜也不会完全黑暗,总会有东西照亮它——彻夜的路灯,二十四小时营业而开着灯的超市,或者是偶尔经过的开着灯的汽车。
我突然想念起了有灯的日子。当然,车内也有灯可以打开,可是我不能。黑夜里开灯很容易招来一些意外,目标实在是太明显了。这样可不安全。所以我只能忍耐,去想想就够了,这已经是现在能做的极致。
我再次守了一夜,这一夜什么也没发生。除了雪停了。
这让人有些懊恼,不知该高兴还是其它。这就好像学生时代你为了测试通宵达旦背会了所有知识点,但是教授却突然告诉你小测取消了的感觉。
第二天早上艾尔醒过来的时候看着我依旧睁着眼睛看起来有些惊讶,我猜他一定觉得我会睡着的。我并不想和他计较这种误解。我只是在他开始开车之后抱着手臂安睡。
并没有睡得很好,因为车辆有些颠簸。我并不知道艾尔是如何在高速路上也能让车子颠簸成这样的,而且车的引擎声也很大,这让我很难深入睡眠,意识只能在浅层睡眠里游离。
我开始做梦了。最近做梦好像开始变得频繁,我把它归结为精神状态不太好,因为总是容易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的精神状态下。
这次的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记忆回放。从那对母女出现,到她们死在我手里的全过程。从最开始抚摸着头的温情脉脉到最后拿着罐头逃跑的毅然决绝。
等到醒过来的时候,我心里不太好受。那个女孩给我的心理带来了冲击,我很确定是负面的,现在的我不需要任何仁慈善良或者是感动。我需要的是理智。
如果早知道如此,我就该在她们出现的第一时间杀了她们。对她们对我都好。毫不犹豫地开枪,在看到她们的一瞬间。
“你梦到谁了?”艾尔突然在旁边开口,不过口气可不像在好奇,更像是一种带着逗弄味道的恶作剧。
我猜这可不是关心。他只是在试图窥探我的内心,我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