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才是真正的福星!而且,这辈子只能是我的福星!”李元慎如点漆般的黑眸,藏着无尽的情义,缓缓而又不容辩驳的坚定道:“谁也莫要盘算……将你带离我身旁!”
带离!?
胡香珊心变得柔软,如微风轻吹过水面荡起的涟漪,这还没平稳,就被这两个字给弄得怔愣了一小儿。
“不过是外出游历罢了!谁似你一样,眼光那样差!?相中了我这个一没相貌、二没身家的女子呢!?”胡香珊笑了笑,自我贬低调笑道。
“你信命否?”李元慎定定的望着笑面如花的胡香珊,屏退了左右之人,突然凝视向她道。
“何出此言?”胡香珊更是怔愣,她不由关切的问向李元慎道。
“尚道长言,若无你,则我便已是一捧黄土!”李元慎顿了顿又道:“你是上天的恩赐,是这世间的异数!你……不管如何,我既然因你而生,便会与你一起看尽这世间繁华。”
胡香珊猛然间心一慌,脑海也是轰一声,本能的想要站起并退开两步。
尚善子……他究竟看出了什么?为何会与李元慎提及这个?难不成……
但她的手却被李元慎紧紧握住,好像知晓她的反应似的,他的眼神充满了认真,道:“我与你一道离开这燕京,你这辈子只会我的妻!不会再进宫!”
“你今日与我说及这些,恐怕许多事也无需多言。”尽在不言中罢了!但胡香珊越听越心惊之后,待她略略稳下心神,却觉得李元慎话语间定然是隐瞒了什么,于是她转尔定定的望向李元慎,问道:“是否我师父还说了其它!?你我既然是夫妻一体,便不要有事隐三分,这于双方都不利!既然提及,便要坦言,以免引起误会误解,反倒于事无补不说,甚至物极必反,起了反作用。”
“道长离去之后,留了笺言,批你的命格,乃……凤命!”李元慎眼神变的幽暗,道。
虽然他不晓得这其中的因缘,但尚善子能透露这些关键,便够他一辈子去防范了。
第八十六章 不同
方嫣惠如今贵为太孙妃,原本一个村子里的里长,被封了承恩伯,里长媳妇便是伯夫人。在感慨之余,也是欣慰不已。
之后方氏一族的嫡支就挪到了燕京,成为新贵。不过,承恩伯唯有方嫣惠这一个闺女,又与伯夫人夫妻情深,便也没有想太多。
可自从到了燕京,有了新的府邸,来往的人为了讨好他,便纷纷送金送银送美人,初始倒也拒的干脆,但终究架不住那些人的坚持不懈。
不久,就传出承恩伯府邸里多了两个妾室。
方嫣惠身为太孙妃,家中有了富贵,但她心底里的愁苦也是渐聚渐多。伯夫人原本一直递牌子入宫予以安慰劝解倒还好,可自从承恩伯府里多了两位正式的妾室,伯夫人就递牌子进宫少了。方嫣惠觉得不对劲,便主动招了伯夫人进宫,可怜强撑的伯夫人,自我安慰都不曾做好,根本无心再劝慰闺女。方嫣惠只不过略略发了几句怨言,当天就给传到了太子妃张氏处。
待伯夫人离宫,张氏就使人传了方嫣惠过来说话。
方嫣惠一踏进内室,便瞧见孙玉兰端庄的坐在一旁,似是温顺乖巧的替张氏揉捏着腿。
“母妃唤我前来,不知有何事?”方嫣惠心中不由暗自生恼,行了礼之后,恭敬道:“这阵子天气暖了些,母妃体热,可要注意莫要用太臊之物。”
“也无其它事,就是唤你前来相陪。”张氏和蔼的道:“你一贯都是体贴的,得空也莫要去厨房那地儿,想着给我快些生个孙儿才是正经。”
提及这个,方嫣惠又是害羞,又是再次恼意上涌。
正妃入宫,按礼制有近一年的独处,以期顺利诞下皇子、皇孙。
但架不住宫里有个自小养大的孙玉兰,自个儿大婚之夜,洞房共烛,又是心中的如意郎君。方嫣惠的心中喜意涌起的粉色泡泡还没有升腾起来,就给生生的戳破了。
孙玉兰早不犯病、晚不犯病,偏偏那一夜的下半夜给病上了。而且,还是喘不上气,等都等不得。如此,就像掐好了点似的,皇太孙与她这才见了红,还未有后续翻浪,就匆匆穿衣离开,直到第二日她梳妆妥当要见皇爷,这才急急的赶了回来。她打落的牙齿和血吞,不得向太子妃与皇爷们诉苦不说,还要替他们两个逾礼不合的打掩护。
想到此处,方嫣惠的脸就更红了。
羞涩与气恼并存,落在别人眼里,也分不清是哪般。
张氏心中暗自叹气,但再转眼看了看敛眉乖顺的孙玉兰,张氏也只能偏心。
想了想,终究正事要紧,她拉了方嫣惠的手,轻轻的拍了拍,也算是安抚,道:“先皇后在世时,曾言女子淑德礼贤,你初初进宫,又是小辈,得了空闲要多多研习,将来也能成为后宫及命妇贵女们的德行典范。”
方嫣惠也是读过私塾的,这话中有话也是能听懂的。
闻言气的浑身发抖,差点跳将起来。
这是说她不贤惠吗!?
身为皇后,不贤惠及无子嗣,那可是能被废的两大理由。
她这才是太孙妃,就要落下这个名声,让她以后还怎么行事?
“母妃说的是!”方嫣惠忍了又忍,最后只得低眉顺眼,道:“我初初进宫,还有许多不懂的,多亏得母妃教导,才不至于行差踏错!”
“宫中子嗣乃是大事,身为正妻,当有开枝散叶之责!将来,宫中也会有其她适龄女子进宫,为皇室尽忠尽责,哺育后嗣,但只有嫡子才是重中之重……你身为太孙妃,毋庸忧思过度……”张氏又说了几句,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我总归是心疼你的。”
方嫣惠心中惊异莫名,后背?9 汲隽艘簧硐负梗∷簧担丫馐兜搅朔讲庞氚⒛锏乃椒炕氨蝗送钡搅颂渝Α2挥尚闹形⑽⒎⒗洹?br /> 但她脸上谦逊一笑,颇为受教的样子,低着头应声之后,又奉承着张氏另一边,与孙玉兰一起服侍着张氏的肩背与额头。
回到自个儿的殿室之后,方嫣惠的视线缓缓略过宫室里侍候的嬷嬷、宫人与太监,她不晓得哪一个走漏了她的言语行止,她甚至都不敢再随意的展露情绪。状似戴着面具而活,一直煎熬到夜里入睡。
憋屈的她只能等宫人为她放下幔帐后,一片黑暗之下,她所有的委屈全部化作泪水,浸湿了枕头与被褥。
但第二日的晚间,她又被唤进了东宫太子妃处。
今日的张氏没有昨日那样温和,她的身旁依旧陪着柔顺的孙玉兰,方嫣惠本能的觉得不好。但快速仔细的回想了一遍,都没发现自己哪儿做的不妥。她行了礼,还不等开口,张氏就略带严厉的道:“我一直当你是个好的,这才苦口婆心教导你几句,你这是心中不服?”
方嫣惠脸色一白,双膝发软,就跪了下去,道:“儿媳不敢!母妃教导不敢忘!”
“哼!我看你不是不敢忘!是不敢驳!”张氏显然是气着了,她胸口几下起伏道:“该不会,你稍后回了宫,又是泪沾枕巾,湿了被褥。委屈不眠到天明吧!传出去,我就是一个恶婆婆!甚至都比不上市井的老太太!?”
“母妃熄怒!儿媳万万不敢有如此想法!”方嫣惠大惊,心中寒意更盛,简直连跪都跪不住了,泪水涌出道:“儿媳能有了母妃这样的婆母,乃是三生修来的福气……”急切的说了许多讨好的话语,张氏的脸色才勉强的霁整了些。
不知跪了多久,连续多日的不愉,加之两日的疲惫与气恼,与今日这般折腾,方嫣惠已经头脑发昏。
“母妃!您莫要生气了!方姐姐她初进宫,这其中定然有诸多不适应,没得您方才所说的那样。这其中定然有误会!”孙玉兰柔柔甜甜的话语响起,劝慰着张氏,甚至说到后面,都几乎半跪在张氏身旁道。
张氏转眼望着跪地求情的孙玉兰,长叹一口气,正要说话,外间响起掀帘子的声音。
一身黄底锦衣的朱正宣进得内室,见着此景,眼睛微眯,尤其是望向已经哭的没什么形象的方嫣惠,眉头轻轻一蹙。
但想到终究是皇爷指给自己的太孙妃,弄的不好会让皇爷多想。朱正宣开口,指着一旁服侍的人道:“还不搀扶着太孙妃回殿歇息!?”
张氏抬眼不满的看着朱正宣,朱正宣笑眯眯的上前,开解了张氏好一番,这才算是事情过去了。
只是方嫣惠浑浑噩噩的在内殿里,如同惊弓之鸟般过了几日。待一切都思虑清楚了之后,她命人去成靖侯府里请胡香珊进宫。
―――
自得了笺言之后,李元慎与胡香珊都十分默契的回避着皇宫。
在接到方嫣惠的几次请诏之后,都想着许多的理由回绝。但方嫣惠哪是那样好打发的,最后心急之下,直接下了口谕。
如此胡香珊就再也没有任何理由不至皇宫了。
再次见到方嫣惠,饶是再有心理准备与预期,胡香珊依旧惊愕。
她是晓得宫里是全天下最锻炼人的地方,可这才多久啊!
一个好好的活泼的、活灵活现又温柔灵巧的姑娘,变得如此……就像是戴着面具在舞台上照着劣质剧本演的样板戏,一板一眼之下,毫无生趣可言。甚至连与她的谈话,都透着玄机。要她好生揣摩,仔细品味,才能听懂她要表达之意。
胡香珊不由肯定,这方嫣惠的宫里……没一个信得过的!
借着端茶之际,胡香珊双眼微微一扫,将内室帷幔处的两个嬷嬷,及屏风口处的几个宫人都掠进眼底。
这些人中,或多或少胡香珊都有些熟悉。
垂下眼敛,努力回想,大致也有些印象,她放下茶盏,微微笑着往窗外望去,借口道:“今日阳光正好,如今又是春暖大地,也不知晓可否有幸在宫里东宫的园子里逛逛!”
“自是行的!”方嫣惠心中愁闷,这几日又一直闷在屋子里,被胡香珊一提,顿觉也应该到外面去晒晒日头,于是点了点头道:“这时日花儿也应该抽芽了,不过西南角那儿有一处暖房,你难得进宫一倘,我带你过去瞧瞧!”
“那多谢太孙妃娘娘了!”胡香珊作势起身行礼叩谢,道。
方嫣惠看到胡香珊明媚的笑容,顿觉心中阴霾散了散,也跟着笑了起来,并吩咐身旁的嬷嬷下去准备撵轿,随后她上前意欲搀扶。
就在她搀扶之时,突觉胡香珊往她的袖子里塞进了一个沉沉的袋子。
宽大的袖口掩饰住了两人交握搀扶的双手,待分开时,方嫣惠已经双手交握,以将袖中的袋子搁置好,触手间她能感受到这些特意兑换好的打赏银子与几张银票子,方嫣惠心中有数,不由眼眶中一阵热意。
胡香珊连忙转移话题道:“过阵子,我便要游历,这些时日闲着练手,研习了一些补身子的方子,过几日我请人送进来给娘娘,也好寻着宫内的太医给制成丸子养养身!”给宫内是不能送药送吃食的,但正常的送些温补的方子,又是递给太医院由他们察看与制作,便不会有后续的麻烦。
她的话音刚落,外间的嬷嬷就回来禀报并依然站立原处。
胡香珊当着她们的面,奉上一个匣子,笑眯眯的道:“这是我前阵子到首饰铺子里打的一对吉祥如意环佩,不值几个钱,不过您与我从同一个地方出来至燕京,如今您一个我一个,情同姐妹的寓意。”
方嫣惠禁不住欢喜,示意在屏风处的宫人上前打开,其中一个穿粉色衣衫的宫人颇为伶俐,当盒子打开之后,见惯好东西的她,也有一瞬间的恍眼,待她退下去后,方嫣惠拿起盒子里的环佩,调笑道:“这还不是好东西?通体碧绿圆润,价值不菲吧!”
胡香珊余光撇了眼一旁的宫人,略低下头,显出羞涩之意道:“婆母送的,我只有两个兄弟,却无嫡嫡亲的姐妹,便想着与太孙妃娘娘的情义,这才厚颜奉上,也算是我高攀了亲了!”
“我自是认你为姐妹的。”方嫣惠十分愉悦的拿起匣子里的环佩,亲自拿了一半为胡香珊戴上,又招呼了身旁的嬷嬷将环佩侍奉着戴上了。
两人起身,先是做着撵轿到了园子,随后两个沿着小径散步行走着。
嬷嬷与宫人们皆被屏退往后几十步,胡香珊时而声高,让大家都清楚她们在交谈着什么,只是间夹着小声的告诉方嫣惠,在这宫里如何培养心腹,又如何识别那些吃里扒外的。当然,更重要的是,告诉方嫣惠在宫里如何不动声色的打发别有心思的眼线。
一晃,就是到了午膳时分,方嫣惠也习惯了皇太孙不来与她一同用膳,独自用食着实寂寞,想着胡香珊难得进宫作陪,便满含期待的邀请她一同用膳。
胡香珊自从嫁给李元慎,得到的都是爱宠,不去想前一世的痛苦,这才勉强自上一次跟着尚善子进宫后,几番推辞躲避之下,又因着方嫣惠的口谕实在无法再次接受进宫。但,要让她再留下来用膳,在这个熟悉又陌生,恍若隔世再见的居所,胡香珊觉得还是算了吧!
于是她婉言谢绝,哪怕是方嫣惠的目光透着恳切,她仍旧坚持着请辞,道:“这几日我便要跟着师门外出游历,这一路上又逢冬日,风餐露宿且要医救百姓,还有许多未曾备下,就不在此耽搁了。”
方嫣惠终究也不愿太过勉强胡香珊,无法之下,只能黯然的意欲送她出殿门口。
而就在这时,朱正宣听闻了胡香珊进宫的消息,鉴于宫中处事谨慎,他未及马上前来。忍着将手头之事再故意琢磨几番,这才借口来探望太孙妃,坐着肩撵过来,一进殿门就听闻两人意欲道别。
他当下心情有些恶劣起来,碍于身份,只能暗自调节情绪,意欲笑的和蔼,但那张脸怎么看都有些僵硬道:“怎么?太孙妃不给人留饭吗?”
第八十七章 眉眼
怎么?太孙妃不给人留饭吗?
怎么?太孙妃不让人用些补膳吗?
怎么?太孙妃连这个也要管吗?
怎么?太孙妃不晓得照看其她妃妾吗?
怎么?太孙妃……
这样的语气,胡香珊纵然隔了一世,再次听闻就像是打开了脑海里记忆之门。
朱正宣就是这样的一种性格,对外一副克己恭谨、仁厚宽阔,对他的后妃们也是大度温良。
只有对她这个正妻,一直都是挑剔不已,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尽量往坏处去揣测她,并且说话行事总透着股质疑与隐隐责备之意。
说到底,就是反抗不了皇爷,就只能将这等不满悉数发在这个皇爷安排的正妻之上。
胡香珊打心底里唾弃这种男子。
方嫣惠脸色白了白,她强自压抑自己要冷静,不能在胡香珊面前丢了颜面,于是强颜欢笑道:“哪儿的事,盖因李大奶奶要远行,这不是忙吗?我强自让她进宫陪我,占了她不少时辰,如今哪还敢再耽搁呢!”
“娘娘多保重,待我学成归来,定然给娘娘再多开些补身子的药方子。”胡香珊见方嫣惠这样,心底里暗自叹了口气,但她也晓得如今自个儿的身份,便并不多言,一脸诚惶诚恐的样子,敛袖行礼告辞道:“就此容禀臣妇告退!”
朱正宣觉得自己胸口一紧,他想出言挽留,可也清楚这于礼不合。
眼瞧着胡香珊就要离去,他不由的埋怨上了一旁的方嫣惠,觉得她实在不懂风情。
胡香珊晓得朱正宣的性格,她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但她并不认为,若她留下来,方嫣惠的日子会好过。相反,若是做出了什么不合礼仪的事情,不但对自己不好,对方嫣惠这个太孙妃更不好。
要不是在宫里不能失了仪态,胡香珊此时恨不得用跑的也要离宫。
但她要顾及所谓的宫人规矩,只能耐着性子毫不留恋,一步一步稳稳重重的离开。
正要踏出最后几步,宫门口一阵匆匆的脚步声,随即让胡香珊万分讨厌甚至是痛恨的人儿,终于还是在这一世,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了眼前。
孙玉兰状似银铃儿般的笑声响起,人还没站定,就笑意盈盈的上前对胡香珊福了一福,随后上前拉住胡香珊的手,好似十分亲热的道:“早就听闻珊姐姐的贤名儿,一直都想见着一面与珊姐姐一同用茶赏景,这不……急匆匆的赶来,还望珊姐姐莫要见怪。”
一边说一边朝朱正宣望了过去,她的双颊因匆匆跑动而显得有些微红,此时目光流转,又是言笑晏晏,端的一份讨喜亲和、与纯真活泼的模样。
“阿兰,莫要无礼!”朱正宣很是愉悦,他觉得孙玉兰出现的正是时候,不过她这种行为,往深里说确实不合礼仪,但有了他先出面,想必应该会得人一句谅解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