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祈清心中一动:“师兄住在哪儿?”
萧景林刚想回答,却被一个突然出声的人打断了。
“阿清!”穆衍直接走了过来,看到另一个人时不由得顿了一下:“咦,这位是……”
徐祈清还没来得及解释,萧景林却站了起来,面上带着掩不住的惊讶:“穆总?”
“萧总监。”穆衍也记了起来,他伸出手和人握了一下,笑道:“这么巧。”
他们在的是一家人流量颇大的茶餐厅,徐祈清和萧景林坐的位置也不太隐蔽,两人的外表和气度已经吸引了不少视线,而等到穆衍走过来,甚至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轰动,还有人直接拿出手机拍照。
这里已经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徐祈清只好道:“既然认识,先一起出去吧。”
他只随身带了一个手机,起身就可以走。穆衍和萧景林也随着一起,在徐祈清身后一边走一边交谈着。
只是没走几步,徐祈清就看到了吸引周遭人拍照的另一个罪魁祸首。
身后的萧景林正打算付账,却被前台告知已经结清,他有些惊讶地看向穆衍,对方耸了耸肩膀,指向了站在徐祈清面前的人。
钟御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沉默地看着一见到自己就敛起表情的徐祈清。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太出清早病床上的苍白,面色仍带着一贯的冷意。
徐祈清在看到穆衍时就已经猜到了钟御的在场,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也带着近乎实质的重量。但徐祈清并不想在为他耗费多余的心力,只抿了抿唇,淡淡地对人道:“钟董。”
他的疏离已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像一层看不见却摸得到的盔甲,厚厚地将他包裹起来。
对方却没有如他料想般保持沉默。
钟御向前走了一步,两人的距离更近了些,几乎要将徐祈清的身形整个笼在他怀里。不等徐祈清退后拉开距离,他伸出手递去了一样东西。
徐祈清一怔,修长有力的手指正握着一只简洁素色的润唇膏,熟悉入骨的低沉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自己记得涂。”
干燥的唇|瓣被微凉的指腹轻轻擦过,逾矩的举动却被做的无比自然,男人很快收回了手指,被抚过的唇|瓣却无法忽略那一瞬的碰触。
“别总去咬,会破。”
——
萧景林觉得气氛有些诡异。
他和钟二少之前在工作上有过接触,没想到对方居然是自己师弟曾经的舍友。再加上钟氏那位已经掌权了的大少,这次接风的阵仗和规格简直出乎了他的意料。
只是现在,为什么变成了一直只有穆衍和他在聊,师弟却闷头吃饭一句话也不说?
座位的安排也很奇怪,萧景林原本想和师弟坐在一起,却不知什么时候被挡了一下,变成了现在他和钟家大少一侧,师弟和钟二少在另一侧的状况。
萧景林能胜任现在这个职位,什么样的人没打过交道,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仅是人坐在一侧就颇觉压力倍增的情况。看来钟家大少冷面冷心的传闻果然不假,真人的威压甚至比传闻中更紧迫。
他一边和穆衍交谈,一面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餐具向另一侧挪了挪。
装饰清雅的方桌被诡异地分割成一半甚欢一半沉默两个世界,萧景林看着一直没有说话的徐祈清,忍不住开口道:“师弟,你今晚还打算住酒店?”
等到萧景林又叫了他一遍,徐祈清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和他说话:“嗯?啊……是的。”
萧景林对他的魂不守舍有些疑惑,还以为是旧有的病症所导致,萧景林有些忧心道:“这次失眠的状况好点了吗?”
他的话一出口,穆衍和钟御都顿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了徐祈清。
穆衍和舍友同寝四年,钟御和徐祈清恋爱了更久,他们对徐祈清规律到古板的作息都有着非常深刻的认知,何曾听说过这个每天十一点准时睡觉的人竟会无法入睡?
况且,这失眠的症状竟然还是从外人口中得知的。
徐祈清却像是对此毫无察觉,他笑了一下,摇头道:“没事了,师兄。”
萧景林道:“酒店再怎么说也不方便,今天你还是去我那里住吧,正好明天可以带你看看租房的条件。”
他知道徐祈清聘上了钟氏的职位,所以尽管今天钟家两位都到场了,他也没想着他们会给徐祈清提供住处。毕竟上下有别,有些事是必须要分开算清的,不然对受聘者和公司的影响都不好。
一个冷沉的声音却在他身侧响起,正好截下了徐祈清要出口的回答。
“什么时候开始的失眠?”
徐祈清舔|了舔下唇,端起高脚杯抿了一口红酒。他的动作并没有刻意拖慢,这问题间隙的等待却空成了一片沉寂的安静。
他放下酒杯,回答时并没有抬眼去看对面的钟御。
“挺久了,老|毛病。”
徐祈清的声音很平淡,言语里的内容也同样寡淡无味。一反他平日言行的得体和有礼。萧景林正疑惑他的反常,徐祈清却侧过头来,用恢复了常态的语气对他道:“那就叨扰了,一会我拿了行李和师兄过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进展有点慢,慢慢写着调整。下章亲一口吧,比起弟弟来大哥啥都没吃着呢……
萧景林谐音居然是小精灵,我不是故意的……精英形象毁于一旦
☆、两人
萧景林因为这突然转回来的话题愣了一下,随即应了一声:“好。”
徐祈清闭了下眼睛,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他看起来精神不太好,没等其他几人开口,他就低声道了一句“失陪”,起身去了洗手间。
坐在萧景林对面的穆衍神情有些复杂,他微微迟疑,终是问道:“萧师兄,阿清失眠的状况严重吗?”
萧景林闻声收回视线,他犹豫了一会,斟酌道:“我记得有一次,导师给了两周的期限,同时参与的人都申请了多一周的额度,只有师弟他,十天就结题上交了。”
身旁传来轻微的餐盘碰撞声,萧景林正在说话,没有去细想为什么深谙用餐礼节的在座者会出现这种低级的失误,他继续道:“上交的任务虽然通过了,师弟却被他导师狠批了一顿。我们俩的导师比较熟,我被叫去监督他在家待了两天,才知道他那十天根本没有休息过。”
穆衍的脸色一凝,没有想到情况竟然严重到这种地步。他的声音有些干涩:“那,你知道他失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应该是在我和师弟认识之前。”萧景林道:“其实三年前我认识他的时候,他的症状已经在逐步缓解了。十天结题那回还是他刚读研一时的事。最近一年已经可以渐渐不用依赖药物,只是在更换环境时可能会有些严重。”
“接个电话。”身侧的男人突然推开软椅,起身离开了。
钟御和徐祈清分手的时间正是三年前,徐祈清的父母健在,就算是自作多情,钟御也再想不出是什么原因会让他作息骤变。
萧景林看着钟御离去的背影,识趣地没有将为什么没听到铃|声这个问题问出口。
穆衍皱眉道:“你知道他失眠的原因吗?”
“师弟说是进度赶的急,有压力。”萧景林摇了摇头:“但他在假期时情况也不是很好。”
“再具体一些的,抱歉,可能需要他自己来讲了。”
——
餐厅的装潢与氛围均是一流,洗手间内也是同种风格的优雅宽敞,每一片独立隔开的区域内都拥有同样规格的设施。徐祈清走进了最靠里面的地方,按下有人使用的指示灯,沉默地看向了镜中的自己。
眼睛之下早已没有了曾经久伴不肯散去的黎黑,面色中同样看不出些许异常。
——他已经从那一场绝望的浩|劫中幸存,再找不见当时的累累伤痕了。
徐祈清伸出手去,感应水龙头汩|汩地流出温热的水流,他用双手接满一捧,躬身低头泼在了脸上。
舒适的温度带来微微暖意,洗完之后精神也好了许多,徐祈清舒了一口气,直身去够一旁消毒柜里的一次性毛巾。
他拿的时候没有睁眼,等用温热的毛巾慢慢擦干脸上的水时,才察觉到镜中|出现的另一个身影。
徐祈清目不旁视,扔掉毛巾就抬腿向外走。
然后不出所料的,被身后的人拉住手腕制止了脚步。
“钟董,”挣动无用,反而被困在墙侧与身体圈出的狭窄空间里。对面前男人的力气有着十足了解的徐祈清放弃了动作,冷声道:“请问您有事吗?”
“……小清。”
熟悉入骨的声音再唤出亲昵的称呼时,徐祈清不自觉地僵了一下。钟御的声音对他而言永远是无法回避的最尖锐的利器,深入本能的反应一点点戳刺着他的防线。他深吸一口气,不意与对方再做纠缠,索性侧过头去,直接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昨晚的事,辛苦你了。”
钟御看着怀中人下颌紧绷出的弧度,用自己一贯的冷静语气道:“今早听到的那些,我非常抱歉。”
徐祈清没有说话,他垂着眼睛看向另一侧,视线虽未移动,眼睫却抖得厉害。
卷长睫毛止不住的颤意全数清晰落入眼底,钟御声音更低了一些:“但必须澄清的是,我无意戏弄你。”
他的视线一直未曾从徐祈清脸上挪开,竟是罕有地轻叹了一声,伸手去捏住对方削瘦的下巴,拇指轻轻按在渗出|血珠的唇|瓣上。
“别咬,”低沉的声音中染上一分无奈:“乖,都破了,不要咬。”
鼻根酸涩,眼眶胀痛,内心的凄惶令人难以承受。徐祈清逃避似的闭上了眼睛,不想再将自己的情绪暴露人前。
无论徐祈清对钟御抱有多少负面的情绪,他都会坚定的确信,说谎和哄骗这两个词绝不会出现在钟御身上。
可也正是因为对方的诚实,让他更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所做的那些举动,那些遵从心意体贴和照顾,是多么真实的无用和可笑。
久违的熟悉冷香轻缓地缠绕上来,微凉的唇|瓣温柔地覆住了刺痛的下唇。艳色的血珠被舌尖慢慢舐净舔|去,清水无法滋润的干裂唇纹在浅触之下,被一点一点地轻柔抚平。
鼻息交融,气息缱绻。钟御的动作温柔而耐心,与他一贯的冷意天差地别。
如同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像是要把自己拥有的所有暖意倾数予赋。
——
“本科的时候,还没有见他失眠过吗?”萧景林的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讶异。
穆衍摇了摇头,面色有些沉重。
萧景林十指交叉,语气有些感叹:“或许是硕士的压力吧。这个专业读研的很多人已经有了丰富的业界经验,师弟能做到今天这一步,真的是非常厉害。”
穆衍弯了弯唇角:“萧师兄也一样,锐意的总监职位可是第一次交给三十岁以下的人。”
“市场有变,我也只是捡个漏。”萧景林客气了一句。
论起年龄,在座的几个人也就钟御比他大,但他要怎么和钟御比?穆衍这话向萧景林表明了好感的示意,不过合作可以借此以后详谈,恭维话还是少听两句,担不起。
萧景林看了一眼腕表,都这个点了……桌旁怎么还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钟董,请问您有病吗?”
“有。”
“……”
清清心很累,他一点也不想负责治疗某人的相思病。
累死我啦明天让我缓一缓,如果明天不更后天的更新就会厚一点!去看比利林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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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绪
徐祈清瘦得厉害,钟御的手虚圈在他的腰|际,旧有的怀抱姿势已经无法被填满。原本就平坦紧实的腰侧,现在竟然需要再收紧半个手掌才能搂住。
他本就偏瘦,体脂率又不高,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那么多体重可以掉。
洗手间的隔音效果很好,正在使用的指示灯也还亮着,在这个无人打扰的空间里,他们保持着这样一个安静而微妙的姿势,直到有人用微哑的疲惫声音道:“你对女朋友也这么温柔吗,钟董?”
下巴被长指抬起,徐祈清微微眯起眼睛,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眼底的血丝和水光。从在车上睡醒以后,他已经有一段近乎漫长的时间没有得到休息,这么近的距离里,任何细碎的不佳气色都无处遁形,而他并不想让对方看到这样的自己。
但徐祈清很快就无暇他顾,对视另一方的目光坦然而冷静,却并没有多少常现于人前的锐利冷意。微凉的指腹覆住他的眼角,轻抚着那处的微红和湿意。
“我没有女朋友。”
怀中的听者闻言睁大了眼睛,细腻温热的皮肤在钟御指下微动,这种真实的碰触比任何完美的梦境都令人心动。
徐祈清想说些什么,又觉得无论怎么开口都带着狼狈的酸意,脸上浮现出了一分明显的懊恼。
钟御却没有维持惯见的沉默,说出的话一句更比一句令人惊讶:“家里已经知道,我出柜了。”
出柜所代表的意义,远比简单地说出这件事意味深长得多。
复杂的家庭背景已经足够耗尽年轻气盛的心性,舆论的嘈杂和无处不在的窥视更非一般的气魄可以坚持和震慑。撇开这些庞杂的巨物不谈,单单子嗣这两个字,就可以把所有任性争辩和个人情感碾成齑粉。
钟御却对此绝口不提。
他只是低下头来,将细碎的轻吻落在怀中人的眉眼之间,像是在借此丈量自己曾经错过的那些改变。
“我只缺一个你。”
钟御低声道。
四周都陷入沉寂,只有抱着自己的这个人传递来了有关这个世界的讯息。徐祈清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被亲到的眉心有一丁点的酥|痒,他觉得如果撇开内容不算,钟御的声音好像变得更符合他的喜欢了,他觉得这个洗手间真是既安静又整洁,简直值回了这家餐厅的消费价位。
徐祈清在那一瞬间好像想全了所有的琐碎杂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可是……”
我曾把所有情绪寄托于你,受挫时得到一句安慰就可以重新启程。倾尽心力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卑微又甜蜜,那段经历不乏美好——
徐祈清的声音比刚才强硬时的全副武装平淡了许多。
“抱歉。”
——我喜欢并且怀念过,但我不再需要它们。
“我不缺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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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祈清坐在萧景林的副驾上,夜灯轻缓地落在他的眉间,映出一片又一片明灭的光晕。
他一边和师兄闲谈,一边开始盘算如果行李被扔了护照要怎么补,衣服和日常用品什么时候去哪里买。不过他没盘算太久,刚到萧景林的住处没多长时间,就有人把他的行李送了过来。
萧景林原本打算给小费,他以为是酒店派人送来的。不过那人虽然没有接钱,但也并不多话,冲徐祈清示意了一下就离开了。
徐祈清想了想,没有否认萧景林“现在酒店服务都这么到位”的感叹,为了避免再做更多额外的解释,就让师兄这么误会一下好像也没差。
钟御到底是比他要冷静,当时没有发火,回去之后也没像他想象地那样把行李扔掉,连手下也管教得这么识趣。
徐祈清摸了摸鼻子,把这些不着边际的赞美归咎给了不用补办|证件的开心。
萧景林住的地方比钟御那处要小,他虽然有自己的房子,但并不在A市。为了工作便利,仍是在不错的地段租赁了一处。
因为一个人住,所以没有客房。萧景林知道徐祈清的状况不必看起来那么好,体贴的一句话没有问,换完床被后就把徐祈清塞进卧室,连让他客气的机会都没给,自己去睡了沙发。
徐祈清躺在崭新的床单上,耳边仍有钟御白日的余音。
他以声辨人,习惯从语气里分析说话者的情绪,对人的表情虽有注意,只不过并不敏感。徐祈清听得最多的声音来自钟御,早在以前就可以从对方没什么波动的声音中读出情绪。他知道钟御的语气里没有一丝心血来|潮的痕迹,钟御是认真的。
而他拒绝了。
徐祈清从来不擅长在与人交际中获得能量,钟御却给了他无比坚韧的支撑。只是现在,他宁愿选择一个人踟蹰前行,也不愿再将感情交付。
一个人不会那么快,也可能永远到达不了两个人一起的那种高度,但至少,他自己也可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