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当时看到的另一颗星……便是燎広?
黎染也忍不住跟着长长叹了口气……师傅,您究竟到哪里去了?无论是阿钦还是神界,都是如此的需要你……
☆、月下人(八)
等燎広收拾了琐事回房,便发现本应睡着的越钦却醒着。
“怎么醒了?”燎広凑回床头,拨了拨越钦的头发,“我要的不够多吗?”
被子里很是温暖,越钦脸色红色,倒也看不出来是睡得舒服了还是害羞,他只淡淡笑了笑,“也不知道怎么就醒了。”
燎広俯身下去在越钦的额角轻吻了一下,“我出去赶走了一些脏东西,如何,没有再继续做那个奇怪的梦了吧?”
越钦摇了摇头,“没有了……是什么脏东西?”
“一些冤魂罢了。”燎広满不在意的说起,“大概是看你太美味才缠上来的吧。”他百无聊赖的将越钦的一缕头发把玩在手心,曲指绕起,放下,又绕起,“真让人头疼呢,为什么这么多人惦记着你……你分明是我一个人的才对。”
越钦笑了笑没接他这话,“离天亮还还有段时间吧?你也快些来睡吧,明日还有明日的行程。”
“是是是,都挺娘子大人的。”燎広调笑了一句,便也真的脱衣翻身上床,把越钦揽入怀里,合了双眼。
越钦在燎広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这些天来,他也开始习惯两人相拥而眠。但把脸埋入燎広颈窝里之后,他却没有闭上眼睛,而是沉思起来。
他说了谎——刚刚,在燎広出去的时间里,自己又做了一个梦。但说是梦,又比一般的梦境真实太多,仿佛是一个人造的幻境。
……
梦中,他在一棵桃花树下,面前有个棋盘,而自己正手执黑子。恍然间似乎是穿越到这个场景,让越钦愣在原地不能回神。直到对面的人喊他——“阿钦?你发什么呆,到你了。”
越钦抬眼一看,对面坐着的乃是一个黄衫男子,带着笑意的眉眼不经意间也流露出些许富贵之气,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他愣了愣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下意识的喊道:“师兄……”
黄衫男子听言哈哈笑了一声,展开手中的折扇轻摇道:“我还以为你连我也不认识了呢。”
越钦有些怔然。
认识?不对,他不认识眼前的这男子才对,只是,为何却会下意识的喊他师兄。
面前的棋局突然变换,黑白子相融,慢慢散出一副水墨画般的效果来,勾出一座清雅小院。越钦看着只觉得十分熟悉,却说不上来这是哪里。
黄衫男子却收起笑意,十分严肃起来——“阿钦,时间紧张,我也无法与你细说,燎広魔力强盛,我也只能在阿茵制造的这个间隙里进来与你说话。燎広那人很危险,无论他做什么,一定都是为了他自己的目的,你还是多防备他些,莫要全然信任他。”
说着,黄衫男子面露难色,“你上一世是玄仙,是燎広害得你再入轮回,沦落凡尘……只是他贵为魔尊,师傅不在,我们都无法将他如何……甚至无法给你提供辟护之所。所以,凡事自己小心些吧,阿钦……这枚玉坠你藏好,也许会对你有帮助。”一枚血色玉坠被塞入越钦手中。
天地突然一阵摇晃,越钦抬头去看,那黄衫男子也四下里看了看,神色凝重,“燎広快要发现了,我也不能久留……阿钦,无论如何,我始终是你师兄,记得。”说完那男子便急速离去。
越钦不知怎么的心头便焦急起来,大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只是那男子的背影很快便消失不见,桃花纷纷然落下,忽而打了个转,在他面前拼出了两个字——黎染。
这名字……好熟悉。
但这方天地却像是支撑不住一样,越发摇晃的厉害,仿佛即可便要坍塌了一般,越钦稳住身体,闭了闭眼定住心神,再一睁眼,便回到了这夜里他与燎広投宿的客栈中。
一切静的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燎広的身影倏然间翻窗而入,视线与他对上。
……
越钦心中十分疑惑,若如燎広所说,刚刚是去赶走些脏东西……那么他说的脏东西,便是那位名叫黎染的师兄吗?黎染口中的阿茵又是谁?为何听到这名字,也恍惚间有种分外熟悉的感觉……
而且……燎広是魔尊?这又是什么……
众多问题突然汇聚到一起,越钦顿觉十分头痛。但是他却清楚的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发生了,因为那枚被塞入他手里的玉坠——红的仿佛鲜血般,却出手冰凉,毫无暖意的玉坠正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更奇异的是,他应该是第一次见到这枚玉坠,却发现自己清楚的知道这枚玉坠的名字——折戟。
……
……
如是过了一夜,第二天越钦的精神便岌岌可危了。
虽然这段时间修行顺利,但他到底是底子赶不上常人,离了灵气天井滋润,修炼进度慢了不说,精神也没之前在山上的时候好了。不过还好燎広在身边,时时帮衬着总是没有太大问题。
燎広自然也很是关心,不过越钦只说是前几晚都做梦,所以没怎么睡好觉,这下一起反应出来,才显得有些精神不济的样子。燎広似乎还有些疑惑,但最后也信了他的说法,只是将他那匹坐骑与拉马车的马匹拴在一起,让他别再骑马,到马车里去躺着。
越钦应了,也觉得自己是该在马车里休息,顺便……花些时间理清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马车慢悠悠的走着,天光正好,燎広慢悠悠的驾着车,若不是他一身黑锦华服,倒是真像是个悠闲的山野村夫。越钦斜倚在马车里,车窗开着,冬日的风很有些冷意,但大抵是燎広设下的结界效果拔群,冷风吹进来也没让人觉得有什么不适感,反而醒脑明目。
越钦将毛毯裹了裹,只觉得倦意上涌,遂干脆闭了眼睛,问道:“我们走到哪儿了?”燎広头也未回,倚着车门道:“取道翎州南,往前走是沧曳山,传闻沧曳山多有鬼怪出没,也许我们就会有所收获也说不定。”
慢慢摇摇晃晃的马车很是舒服,越钦点了点头,也不想燎広是不是能看到自己应了,便歪头睡了过去。
马车外,燎広伸长了双腿,把目光放到天际远方,左手牵着缰绳,右手却无意识的一直在拨弄自己挂在腰间的玉坠。
若看得仔细,变会发现这枚玉坠与那天黎染塞给越钦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枚玉佩通体透亮,莹莹蓝色,触手生温。
它还有个非常美丽的名字——“沉沙。”
☆、月下人(九)
近日屡受梦境困扰的越钦这次终于从中解脱了出来,一觉睡到黄昏时分才醒——还竟然是被饿醒的。他的修行第一层已经快要完成,几近辟谷状态,真的要饿一遭而且还能从梦中饿醒算是很不容易了。
马车还在晃晃悠悠的行进着,越钦有些不好意思的从里面打开门,轻咳了一声,“怎么都不叫我?”
燎広似乎是早就知道他已经醒了,也没有太吃惊,只淡淡笑着,“你不是前几日都没睡好,难得好眠,怎么忍心叫你?”
越钦笑了笑,一低头就看到燎広把玩在右手指尖的那枚玉坠,他愣了愣神——“这玉坠……”
“还记得你以前也感兴趣过吗?”燎広喝止了马,空出手来,将那枚泛着蓝色幽光的玉坠搁到越钦手中,“饿了吧,我去弄些吃的,再往前走便是樟树林了,里面容易藏污纳垢,夜里更是有瘴气,我们还是先在外面呆上一晚,等明日瘴气散了再走。”说着燎広已然跳下马车,“我在周围设了结界,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越钦点了点头,将披在肩上的薄毯拢了拢。夜幕拉下,寒气便明显多了,前几日都在客栈中投宿,好歹有些人气,也能弄来暖炉。而如此荒郊野岭,便是没有什么可以拿来御寒的了。
燎広看到他的动作,便提掌一推,掌风一起形成一股小小的龙卷风,吹得越钦眯了眼,再看得清的时候,就只见空地处已经堆好了柴火,燎広拿起插在马车边上的火把,将柴火引燃,生了一个火堆起来。
燎広又从车上拿了两个坐垫下来,在火堆边铺好,这才叫越钦过来坐下,“我去去就回,车上还有些干粮,不过冷的吃起了也不舒服,你先烧点热水,等会儿我们把东西烤热了吃。”
说罢人便转眼不见了踪影,只留下越钦一个人静静坐在火堆边上。
望着跳跃的火焰,越钦轻轻的,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内心很想要相信燎広告诉他的才是全部的真相,但是心底却几乎是本能的、下意识无法控制的想要去相信那个自称是他师兄,叫做黎染的男人。
回想起来,自己对燎広,初见之时还是有些排斥的,后来是渐渐习惯了他的调笑亲昵与喜怒无常……再后来,两人才渐渐柔情蜜意起来。
但是对黎染,几乎是看到他的一瞬间,心底就本能的确认了“这个人是可以信任的”。而且那块“折戟”……越钦右手拿着尘沙,轻轻摩挲了一通。与怎么也捂不热的折戟正相反,尘沙触手生温,莹莹光华流转。而且比较来看,两枚玉坠确实一模一样。
它们曾经是一对吗?
在它们身上又发生过些什么……
越钦托着腮陷入了,丝毫不知危险正悄悄酝酿着。
……
……
“妥了吗?”燎広冷然问道。
“妥了。”答话的是霜霖,他依然如往常一般恭敬的站在一旁,“沧曳山封印的千年双头蛇怪已经放出来了,它也饿了很久了,只怕会饥不择食。”
燎広挑了挑眉,“无事,好歹也修炼了三五千年,不至于为饿了区区一两百年就什么垃圾都吃。”
冬风冷冽,但如果将灵识散开,燎広却觉得自己似乎都能闻到空气里的那抹魂香——为何会有如此诱人的灵魂?燎広勾着嘴角轻轻笑了,饵食这么好,不怕猎物不上钩。
……
越钦还在沉思中,却被一阵沙沙声响吵回神来。他循声望去,就只见一只双头蛇盘踞在他不远处,似乎是在犹豫着要不要靠近,很是有些可爱的样子。
从小足不出户的越钦还从未见过真正的蛇,尤其是这样的双头蛇,本就是世间罕见,此时一看,越钦更是觉得好奇。况且,那蛇不过手指粗细,越钦看在眼中也是全然不怕的……只是,这蛇仿佛也像是在试探他一样,就盘桓在不远不近处游走着,小心翼翼的靠近寸许,又退回去。
越钦起初还有些疑惑,随后才想起,燎広走之前说设6 下了结界,这蛇或许是进不来结界?若它能被结界挡住……岂不是……
越钦立刻警惕起来,收敛了心神与那只小双头蛇对峙着。果然,那小双头蛇以越钦为圆心绕了个半圆,每每想靠近都似乎被什么力量推了回去,显然是被结界挡在了外面。越钦看它明显想要进来的动作,也忍不住有些紧张起来。
如果换成其他任何一位修行者,恐怕都不会惧怕这样一条小蛇,因为炼气的这段时间,他们必然会习得相应的招式,稍微做的好一些的人,甚是可以轻松的收拾猛兽。但是越钦却不然——他走的是直接炼魂的路子,所有的修行成果都是直接对魂魄进行强化,真正术法的战斗方法,分毫也没有接触到。
这也是很多人对炼魂修行法敬而远之的原因之一,若成,则速度极快,效果极好,但若不成,则会是个任人宰割的可怜家伙。
一人一蛇对峙着,彼此试探着,又一炷香的时间过后,那双头蛇似乎是失去了耐心,他吐了吐信子,突然猛的向后拉开些许距离,接着只听嘭的一声,原地烟尘四起,那条原本只有手指粗细的双头蛇摇身一变,忽然变作一条五层塔般高大的蛇怪,虎视眈眈的看着越钦,他庞大的身躯比五十余年的成木更粗,一看便破坏力非凡。
越钦下意识的想逃走,但心中更明白,离开结界的话,自己可能更加凶多吉少。现下只能盼着燎広的结界能多撑一时,然后他能早些回来了。
但那双头蛇怪显然不打算再给越钦更多时间——刚刚那结界不断的挡住它就已经让它够烦躁的了。在这沧曳山横行数百年,一向是霸主的自己却在一百多年前不知道被什么人封印,压在沧曳山脚……而如今,既然封印毁坏了,就再没有人可以阻止自己在这片土地上再度称王!
它得意洋洋的勾起尾巴,碗口粗的尾尖看的越钦心中紧张无比。那双头蛇高高扬起上身,示威似的摆了摆。这个人类闻起来十分美味,正适合做它破除封印后的开胃点心。横尾一扫,向着越钦所在的地方打了过去。
越钦紧张的后退一步,但立刻就听到了结界破开的声音——他只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推来,只来得及伸出双臂护住头脸,便被一股卷来的狂风给带的飞到了空中。
☆、月下人(十)
几乎是下意识的调动自己所有的一切来对自己进行保护,但越钦太过于紧张,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除了结界的保护之外,竟然自行在身体外又凝成了一层保护层。
这边是御心诀之缱灵修成的象征了——虽然魂魄修炼到此地步,还无法凝聚力量主动进行攻击,但已然可以调动长时间淬炼到魂魄里的灵气对外界伤害形成抵御。相较而言,炼气炼体者,既需要攻击又需要防御,在某一方面的绝对力量反倒是比不上炼魂者了。越钦这是还不能运用自如的下意识抵御,但也能扛得住炼气大圆满的一击。
“竟然是御心诀……”躲在暗处的黎染叹了一声,越茵也十分惊讶,“他……竟然让哥哥炼魂?”猜不透燎広的用意,越茵也懒得再花心思去猜,但是她不能看着哥哥这么受折磨——那可是从小到大一直最爱护自己的哥哥,甚至为了自己豁出了性命的哥哥。越茵扯了扯黎染的衣袖,“只有这个机会了,我求求你了黎染……我想跟哥哥说说话。”
不必她说,黎染也不会放任越钦在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况下径自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他足尖点地,身影往前一探,便将被挥到空中的越钦揽入怀中。
预想中的摔倒的疼痛没有发生,但显然营救自己的人并不是燎広。越钦睁眼一看,有些惊讶的下意识道:“师兄……”
黎染满意的笑了笑,“还记得师兄,不错。”不过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那双头蛇怪显然已经更加愤怒,黎染回头对越茵使了个眼色,两人便立刻撤往反方向,片刻便远离了沧曳山的范围。
一炷香后,越钦被安置到一处山洞中,黎染小心的在洞口布下结界,抹去痕迹。而越茵一直站在一旁怔怔的望着越钦。
若不是真的看见,越钦也几乎不敢相信之前的梦境是真的——那个自称是他妹妹的女子现在正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站在他面前。一时间几人都没有说话,终于越钦试探着问:“你……是?”
越茵终于忍不住,三两步上去扑入越钦怀中——“哥,是我啊!我是越茵,你当真都不记得了吗?!”
越钦一时间有些发蒙,但又不忍推开在自己怀中哭的正伤心的越茵,只得抬起目光向黎染求助。
“哎……”黎染叹了口气,“还不知道燎広多久会找到这里,难得抓到这个机会,就长话短说。”他一直带着笑意的脸忽然间沉下来,“阿钦,你前世是天尊大人——箬邺的弟子,也是我的师弟,只是修行尚浅,还是玄仙,未能渡神。”
箬邺……这个名字,好耳熟。越钦若有所思的看着黎染。
黎染的表情十分凝重,他看了眼洞口的结界,似乎是在担心时间不够:“听我说,我也不知道燎広是怎么骗你的,但绝对不要相信他!你要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话——前世,我们一起跟着箬邺大人修行,阿茵贪玩跑到混沌之境,却被燎広带回魔界。箬邺大人也无法让他松□□出人来,你便不顾我的劝阻只身前往魔界去救阿茵……”
“之后你在魔界发生了什么,我们无人知晓,但结果就是你代替阿茵留在了魔界——燎広竟然也就停止了对神界的征战。”
“但是那之后过了一年,魔界忽然又开始大规模的发起了战争,我们才知道你竟然……竟然已经在魔界死去……燎広一直威胁神界交出你转世的确切消息,神界坚持了百年后做出了妥协。”
“我们原本想赶在燎広之前找到你,可是……该死的,那么轻易给了燎広的消息,却偏不愿意透露给我们分毫,师傅又不在这里,最后还是没能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