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只蚩尤/鸾停集完本[灵异耽美]—— by:匿名君

作者:匿名君  录入:01-18

凤集微微一笑,走到门外,已有侍从牵过了一匹很是神骏2 的白马,他撩起袍子翻身上马,弯腰伸手道:“上来。”
十二郎与卢小郎君已骑着马等在门口,王希平却是公务缠身,无暇前来。看到这一幕,十二郎颇有些不满:“这孩子底子好,让他跟着咱们跑跑,正好打熬筋骨,何况一个小书童,你这样抱在怀里,成甚么样子?”
永嘉使劲在凤集怀中蹭了蹭,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满心欢畅,也不和十二郎计较。凤集微微一笑,却不答话,便催马向城外走去。
十二郎追上来,又道:“自打收了这孩子,你还搬出了御史台,在外城赁屋而居,这地方贫民多,鱼龙混杂,你又何必搬到这里?实在不愿意住御史台,去我家也好啊,父亲一直念着你陪他下棋。”
凤集微笑道:“你又在哄我。座主国事繁忙,近日回纥又有些不安分,他老人家哪有空闲下棋?”
十二郎略有些尴尬,随即释然一笑,道:“反正我和父亲都很盼着你来。”
柳凤集的新家在外城,离城门口很近,转眼便出了城,外头道路平阔,天高地远,看着心怀为之一畅。
卢小郎君少年心性,和十二郎约着赛马,已远远跑到前头去了,永嘉看得眼馋至极。
凤集在他头顶问:“想不想学骑马?”
永嘉原本想点头,忽然心念一动,却答道:“现下还不想,起得早了,有些困,想睡一会,你可要扶安稳了。”
凤集明白他的小心思,也不说破,便原样将他圈在怀里,放慢了速度,似乎信马由缰,悠悠然走向远处的一座小山。
山不算高,山阴处却有一潭碧水,很是甘冽。潭水边上好大一块平坦的石头,是个天生的宿营场所。而石头上,也恰恰有那么几个人,正在悠哉的烤鱼。
凤集微微一笑,在马上拱手道:“郡王殿下别来无恙?”
永嘉原本对甚么劳什子的郡王毫不感兴趣,但烤鱼的香味却颇为诱人,让他起了尝一尝的念头,便小小声问凤集:“可以下去吃鱼么?”
凤集不答,抱起他跳下马,任由李淳的手下将马牵走,领着永嘉的手施施然走过去,躬身下拜,道:“臣柳凤集拜见郡王殿下。”
李淳生得极是清俊,又一身贵气,笑容却很开朗,见到他二人,连忙跃下大石,伸手虚扶凤集,道:“子羽不必多礼。”
他看看跟着凤集俯下身去的永嘉,又笑道:“这便是你收的那个神力书童?”
凤集直起身,指指那边的火,对永嘉道:“去吃罢,郡王府何先生的手艺,不是时时吃得到的。”永嘉哪里用他说第二句,早喜滋滋地凑过去了。
李淳大笑:“你对这孩子倒好。”
凤集微笑:“这孩子天真直爽,臣很是喜欢。”
李淳摇摇头,笑着叹道:“子羽子羽。”然后便放低了声音问道,“若我也坦诚相告,子羽肯不肯喜欢我呢?”
“但看殿下所托何事。”凤集答道。
李淳将手一引,道:“且随我来。”
凤集却不动,只微笑道:“若只是你我二人密谈,臣此来相见便毫无意义了。”
李淳一怔,回头扫了扫大石上的几个人,犹豫片刻,便下定决心,沉声道:“好,便如子羽所言。”他索性撩起袍子,也不嫌腌臜,盘膝就着大石便坐了下来,与凤集面对面,直言问道:“回纥犯边,子羽可知晓?”
凤集颔首。
李淳又道:“我要领旨出征。”
凤集不接口,只是看着他。李淳续道:“是大兄向圣人建言的,圣人已准了,但钱粮不足,兵只三千,向顾相恳请增兵增粮,顾相东拼西凑又给了我一万兵卒,粮却是没有的。凭这些,我决计打不过回纥。为之奈何?”
凤集笑道:“这些非臣所能解,殿下找错人了。”
李淳道:“我晓得如今朝廷已无兵可派,军中诸将畏战,都在指望我顶罪,不堪大用。而真正身经百战的精兵都在各藩镇手中,便是圣人下旨调兵,他们也决计不会理会,所以对回纥,我只能智取。只是我久在京师,对回纥的情况一无所知,而令尊当年在朔方节度使手下做随军司马时,与回纥倒是打了很多年的交道。据我所知,子羽少年时一直跟在令尊身边,熟稔边事,如今李淳不才,请君有以教我!”
凤集微笑道:“殿下费尽心机地自污,如今这般,不是白忙了一场?”
李淳苦笑道:“没法子,大兄容不下,要做个富贵闲人都不成,我也是无可奈何。”
凤集的笑容更深:“那么,最近那个美貌无双的刘郎频频跟着义阳公主进出宫闱,也是殿下的无可奈何?”
李淳怔了片刻,漠然道:“子羽是明白人,又何必问?”
凤集微笑:“若殿下连自己的野心都不敢面对,臣便也无可奈何。”
李淳再次怔了怔,注目凤集,良久方道:“你是顾相门下,饱读圣贤书,怎么会不明白,大兄是嫡长子,天经地义的储君,又怎么会容得下我的野心?”
凤集反问:“殿下以为呢?”
李淳默然良久,轻轻呼出一口气,道:“如此,我还要请教子羽一个问题。”他顿了顿,续道,“我的想法,子羽已洞悉,那么子羽这样做,又为的甚么?要功名利禄,于你来说根本是唾手可得,不需这样冒险。“
凤集微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臣也不例外。只是臣心中所向,如今的圣人给不了臣,而已。”
李淳忍不住问道:“子羽又怎知我能给得了你?”
凤集用四个字回答他:“拭目以待。”
李淳轻喝一声:“好!”
凤集微笑:“殿下且慢,臣还有个条件。”
“但说无妨,反正若是条件太高,大不了李淳拿这条命陪你。”李淳笑了笑。
凤集还是微微一笑:“那倒是不用,这条件很易办,四条性命而已。”
李淳深深望他一眼:“子羽可晓得,你这句话意味着甚么?”
凤集再次起身,躬身下拜,微笑道:“为成大事不择手段,臣谨在此预祝殿下马到成功。”
这次私下的会面,十二郎从头到尾都没有发觉,等凤集带着永嘉赶到他们赛马的终点时,十二郎还在和卢小郎君“争辩”。当然,偷偷用飞石打伤十二郎的马,让自己获胜的小郎君,此时被十二郎用拳头“争辩”得狼狈不堪也是罪有应得。
远远望去,三个少年人并一个可爱的小书童,在艳阳下纵马飞驰,是何等快意。本就是指点江山意气风发的时候,又心存大志,如此这般并肩而行,言笑无忌,看起来和谐无比,然而谁又晓得他们的各怀心思呢?
永嘉对此行颇为满意,一来吃到了美味的烤鱼,只是总不留神连骨头一道吞下去吓人一跳,二来发现凤集做甚么事情都不瞒着他,很有夫妻倾心相待、患难与共的感觉。至于凤集和那个甚么郡王图谋的大事,他倒毫不关心,人间的帝王将相王朝更迭,与他有甚么关系呢?他只要牢牢守住他家凤集就好了。
过几日,朝廷果然下旨,因回纥犯边,广陵郡王李淳领旨出征,号称领兵两万,实则能战斗的不过五千神策军,其他一万来人都是拼拼凑凑的老弱病残,运运辎重还行,打仗还是算了。这个阵容比起当年太宗平定天下时的光景,实在是凄凄惨惨,但已是顾相公与新近入相的卢相公竭尽全力凑出来的,是除拱卫京师以外,能拿出来的全部兵力。
当然,所谓竭尽全力,哄哄圣人也就罢了,连不知兵的顾相公都晓得卢家未尽全力,但也无法可想。毕竟卢家有个四郎节度河东,目前看还算忠心,虽不肯出兵打回纥,但至少没有反意,若逼得狠了,河东离京师太近,反而麻烦。
李淳头一次出征,便是从小到大早背了一肚皮兵书,毕竟没有学以致用,因此还是颇有些忐忑,最信任的幕僚何先生留在京中主持大局,现在可依仗的竟只有那个完全无法把握的柳凤集。凤集此次不晓得走了甚么关系,居然得任随军长史,其实说穿了便是替监军宦官给宫中写奏报的。虽然本朝宦官不得势,但毕竟是天子近人,凤集不声不响捞到了这么个不显山露水,却很是要命的职位,实在了得。比这个职位更让李淳惊讶的,还是他居然带了那个小书童随军,军中文书报这件事时,硬是把这位郡王殿下给气乐了。无他,文书说,好生与柳凤集讲幼童不可随军的规矩时,这个风度翩翩的魏晋佳公子居然一口咬定永嘉有九岁,绝非幼童。这说法分明罔顾常理,更是漠视军规,可是他此次偏偏就真的脑子一热,将自己交到这么一个人的手上了。
他强忍着不回头去军中搜寻凤集的身影,心中只是给自己打气:如今我是主帅,要镇定,要自信,不能慌。
大军在开始还算军容严整,很给李淳面子,但到了当天晚上扎营的时候,乱哄哄又是抢上风上水的地方,又是抢粮草,就显出这支军队的军纪混乱来。都是一群本事不大嗓门不小的莽汉,谁也不服谁,闹起来连本部长官都约束不住,眼见得越来越乱,李淳在大帐里听得头疼,觉得自己再不出面大概军中就要哗变了,凤集却止住了他,微笑道:“这等小事不消殿下出面,先宣白将军和孙将军入账罢。”
李淳微怒道:“你先把利害关系和我说明白,我可不想做你的牵线木偶。”
凤集微微叹口气:“殿下事先不是做了功课,这时候又来说这些。殿下手下这支军队由两部分组成,孙将军领五千骑兵,这是左神策军的精锐,战力不说,配置从来都是最好的,在先帝时,左神策军由太监候庄任大将军,今上登基,虽然用计褫夺了候庄的兵权,还杀了这个宦佞,但下头的军官毕竟尚未收服。这些部卒原先被候庄养得妥帖,如今座主当政,他们没了好些特权,更是心生恨意,孙承只怕也是其中之一。而另外一万老弱,是右神策军从各处换防到京的兵士,明白些说,就是当地驻守的将军不愿意要的,都赶回京师来了,好在右神策军大将军白兴平素来与卢相交好,此次领兵的又是白大将军的亲侄白志德,在军中还有些威望,因此这些人战力虽弱,但人心比较稳定。”
李淳耐下心听他说到这里,却没下文了,不由一呆。
凤集却不再说了,只微笑道:“殿下冰雪聪明,想是已有法子,不消臣赘言。”
李淳心中恼火,这个柳凤集,自己只是一时失言说了句牵线木偶,他就睚眦必报到这种程度,现在这样子,分明是考校自己来着,若考不过关,这家伙只怕便未必能死心塌地辅佐自己,说不定转个身就另找高明去了。但恼怒归恼怒,主意还得自己想,因此只生了片刻的气,便放下了,只凝神思索方才凤集说的一番话。
以利相交者,利尽则散。候庄以利养之,那么孙承便不会对候庄有甚么忠心,无非图之以利。现下自己手上没甚么实权,要重施故技买通孙承绝无可能,只能示之以威。而白志德不同,他手下的部卒均为弃子,走到哪里都被人瞧不起,此次争执,多半也是被孙承的人欺负得狠了,正好施之以恩。
他思忖停当,虽还有些不踏实,但面子攸关,怎么也不能再在凤集面前示弱,当即低声吩咐了几个贴身的侍卫,令他们守在门口,便宣了两位将军入帐,凤集也自退去了大帐的角落。
孙承高大魁梧,神情倨傲,恨不得在脸上写着“我是精锐”四个字,而白志德则内敛得多,在李淳跟前的礼节也周全得多。李淳倒浑不在意,只是请二位将军入座,很是虚心的请教现如今营中的争吵如何解决。
孙承先抱屈:“我们是骑兵,粮草营盘怎么可能和他们一样大?自然要多占一些。”
白志德不愠不火,只温言道:“可我部卒有上万,住的小了,挤一挤也就罢了,粮草终不能只有那么一点,吃不饱,推车也没力气。”
孙承嗤笑道:“只怕吃饱了也没甚力气,徒浪费粮食罢了。”
李淳连忙做和事佬,道:“我初次领兵,一点经验也没有,两位将军这么一说,我是完全糊里糊涂,可能不能详细说一说呢?”
他的态度谦和,半点不摆皇子的架子,孙承也不免放低了嗓门,耐下性子给他说说前因后果,白志德却一言不发。李淳往往在孙承得意处大加赞叹,辞藻华丽,神情振奋,弄得孙承心痒难搔,恨不得将之引为平生第一知己,说得兴奋起来,竟没留神外头的叫嚷声已渐渐平息了下去。
这一切却没瞒过白志德的耳朵。他生了警觉,才向帐门口望一眼,便瞅见了那几尊门神,刀子半出鞘,眼含威胁看着他。他再转头,盯着一处角落,那个人看不清脸面,从他二人入帐后从没发出过半点声音,但白志德发现,李淳总是不自觉的偶尔眼神掠过那个角落,只怕这个人才是此事的主导者。
能令皇子听命的,会是甚么人?
他心中有些不安,若是李淳要夺他兵权,只要事发,自己留在大帐外的心腹便拼了性命不要也会冲进来给他报信,此时如此安静,却是怎么回事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李淳压根没打算夺他兵权。此次部卒闹事,其实只是孙承领着人想给李淳一个下马威,此时李淳在大帐里安抚住孙承,拖延时间,外头的人已经趁着五千精兵群龙无首的时候,迅速控制住了这些人,白志德的人眼看事不关己,自然是冷眼旁观,不落井下石只是因为未得将军之命。待大事抵定,李淳立刻翻脸不认人,命侍卫擒住暴跳如雷的孙承,当众砍了他的脑袋,还将他的人头高高挂在帐外,再让白志德暂领左神策军骑兵的统领之职。
他没问白志德成不成,白志德也毫不犹豫的接过了将令。
孙承已死,若是他还没本事收服这五千人,这些年就白活了。
孙承的人头无疑是个大大的下马威,让这群桀骜不驯的兵卒都明白了一件事,这位传说中的纨绔郡王,其实心狠手辣得紧,乱蹦跶就得死。而白志德也不负李淳厚望,短短几天,整支军队面貌焕然一新,人还是原先那些人,但战斗力无疑已经上升了好大一个台阶。
事后,凤集很是夸奖了一番李淳,虽然对这些夸奖甚是受用,但为了表现不那么幼稚,李淳还是忍住了没笑,只是严肃的问凤集:“再有几日的行军,便到边境了,子羽可以说说你的计划了罢。”

☆、第七章 定计
第七章 定计
凤集笑笑,问道:“往年回纥犯边的原因多半是甚么?”
李淳不假思索答道:“当然是缺粮缺铁器。”
凤集又问:“一般集中在甚么季节进犯我大唐?”
李淳一怔:“……在,在秋天,秋天他们马肥体壮,而且那会咱们的粮食也正好要收割了,他们抢了粮食好过冬。”
凤集笑道:“这就是了,往年都是秋天,今年却在仲春时节,这是甚么原因?”
李淳皱眉:“我对回纥一无所知,想不透会是甚么原因。”
凤集拉过一张纸,持笔在上面随手画了一幅回纥的山川地貌图,边画边讲解道:“回纥位于大唐西北,原先曾经占据甘凉一带,控制了这条中原向西域的必经之路,国力因此强盛起来,贞观年间,畏我军威,遂归附我朝,之后多次出兵协助太宗东征西讨。只是在安史之乱时欺我自顾不暇,趁机自立,迄今已有将近五十年的时间。”他用笔圈出了靠近中南部一处河湾,道,“回纥王庭原本设在都乐河畔,但二十余年前,骨力可汗病死,其三子为了汗位争执不休,索性将回纥分成了三部分,一支向北控制库苏泊,一支向西,定居阿尔泰山一带,最大的一支,也就是骨力可汗的长子乌介留在原处,这些年屡次进犯我大唐的,正是这一支。算算时间,如今乌介也年过六旬,他成年的儿子有好几个,彼此不和,此次其四子者师忽然兴兵南下,多半与此有关。”
李淳问道:“晓得他们进犯的原因了,又如何破敌?”
凤集含笑摇头:“以咱们这点兵力,要破敌可不成,但若只是让他们退兵,倒可一试。”
李淳大感兴趣:“计将安出呢?”
凤集便慢吞吞说出了一番让李淳很犹豫的话。
计是好计,可是太险,李淳行事素来谨慎,更喜欢万全之策,动手之前先利于不败之地,但凤集这个计策,更像是在赌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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