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少……
他觉得自己,就像那风鸟,一生追逐,一生无处落脚。
白半仙儿看着那滴泪的大佛,他不懂!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他只是一个山沟子长大没见过世面的小刁民,为何要被以凌迟定罪?他从未做过坏事,为何要这般对他?不阿的错,不阿承担,他是白碧城啊!
眼前的光,终是暗淡下去,影像从模糊到黑暗,再到光明……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盈,阳光温和,心情甚佳,从来没这么轻松过,路旁开满了红色的花,他高兴的顺着这条路走着。这时,前面的花丛里,走出来一个姑娘,挡在了路中间,他左突袭又闪避
,这姑娘抓着他的胳膊不松手。
他觉得有必要讲道理了,“你干嘛?”
那姑娘一乐,“来陪你啊!”
他“你陪我干嘛?”
姑娘还是笑呵呵的,“黄泉路上……我怕你一个人太寂寞!”
他看了看这姑娘,“谁告诉你我寂寞?我不寂寞!”他现在,心情可好了。
姑娘歪头,道:“不寂寞……那你……哭什么?”
他哭了?他抬手摸摸脸,眼睛是湿的,对呀,他哭什么?
姑娘看着他,“跟我回去!”
他“你是谁?”不能随便跟人走。
姑娘“你先说你是谁!”
他是……咦?他是谁来着?哎呦……想不起来了!要是回答不出问题,那多尴尬,他想了想,“我……是人间惆怅客!”
噗嗤,姑娘被逗乐了,“为什么惆怅?”
他摇头,他不知道,他就是觉得这句话说的是自己,绕过那拦路的姑娘,想溜掉。
姑娘拉住他,“不能再往前了!”
他挣扎,这条路,越往前,他越觉得宁静祥和,再没有苦难。
姑娘摸出个东西,提着在他鼻子前晃晃,“不能走!还有这个人……在等咱俩回去!”
他:“你胡说!没人等我!”他从来都是一个人的!
姑娘踮起脚,将那黑乎乎的东西朝他的鼻子又凑近了些,“你闻闻。”
他不想闻,但是那绺头发上,有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味道,一下就充盈了整个鼻腔,气味入了肺腑,心里泛起一股无法言说的哀伤,悲凉,这个味道,让他难过。
姑娘道:“不知道是你拖累了我,还是我拖累了你!那个男人,最后,不管是归你,还是归我,都是一样的,总之不能被贱-人抢走!”
他“我害怕!”
姑娘呸了他一口,“咱们两个打她一个!你怕个屁!俩打一还打不过,就是大-傻-比!”
他不要做大-傻-比!这名字听起来很不好!
“快点!”姑娘急促道“你跟着我跑……被发现就完了!”
姑娘飘的很快,他跌跌撞撞,在后头紧跟,他心跳也越来越快,前头出现了雾气,越走越浓,最后那姑娘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怎么办?
正当他不知所措时,前方雾气翻滚,有什么东西在靠近,他想躲避,却发现他其实更想靠近。浓雾被劈23 散,朝两边退散,一道白影朝这边走来,手拿长-刀,肩头白发飞扬,英姿飒飒,他摘下脸上的恶
鬼面具,那张脸精致无暇。
白影抬手,示意他过去……
他觉得自己被蛊惑了,机械的朝前迈步,突然,脚下一空……跌进了重重迷雾之中……
☆、第四十六章:业火修罗
雾散。
白半仙儿抬手按住胀痛的头,他好像睡了很长的一觉!茫然的睁眼,待模糊的视线恢复清明,他看到的是一道珠帘。坐起身,床很软,白半仙儿伸手摸了摸褥子上精致的绣花,一眼就发现,脚踝上箍
着一只金灿灿的脚环,上头的链子被固定在床脚的金属支架上。
白半仙儿拽了拽链子,还挺长的,尝试着下了床,身上的衣服很累赘,都拖地了,踩着软绵绵的长绒地毯,这屋子摆设----很豪气!小香炉里飘出的香味儿清香醒脑,很好闻,路过一面一人高的穿衣
镜前,白半仙儿惊的叫出声。
一身白衣,身量修长高挑,白色的长发披散着,这张脸比原来的好看很多倍,算是个上等成色了,白半仙儿心里突然冒出个想法,换了副好看的皮囊,不知道白泽会不会回心转意,白半仙儿被自己逗
乐了!
所谓的一往情深,永生不忘,只是感动了自己,恶心了别人罢了。
自讨没趣!
白半仙儿这么评价着自己,他走到窗前,一把推开窗扇,晚风吹了进来,窗框上的水晶风铃叮叮咚咚的碰撞着发出很悦耳的声响。夜幕下,月华如练,漫天繁星璀璨,白半仙儿看着这辉煌的宫殿楼宇
,宫墙之外,是万家灯火。
这时,传来几声娇笑,白半仙儿寻声而望,回廊远处,几个美艳的女子,围绕在一个高个子的男人身旁,一行人正往这边走过来。白半仙儿正想着要不要藏起来,那个男人几个大步已经冲了过来,手
腕一把被这人攥住,力道太大,攥的很疼。
这男人……白半仙儿认出了他,是波旬!容颜并未大变,华贵有些高不可攀,眼底是久居高位阴谋阳谋历练后的冷漠和麻木,百年光阴侵蚀后的沧桑和孤寂。
波旬皱着眉头,盯着白半仙儿看了很久,白半仙儿低头不敢看他。
波旬松开他,用蹩脚的汉语问了句:“饿不饿?”
白半仙儿慌乱的无所适从。
波旬遣散了他身边的美艳爱妃们,直接从窗户跳进了屋子,他挪动着步子,打量着白半仙儿,白半仙儿现在草木皆兵,他被折磨的怕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是该抬头还是低头,手指该怎么放?问话
答错会不会被拖下去狠狠的打?不阿可是被波旬活活打死过的!
波旬看够了,打了个响指,外面候着的侍女没一会儿就提着食盒进了屋,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碗碟。
波旬坐到桌前,示意白半仙儿也坐下,白半仙儿如坐针毡,波旬挑了几样菜,蘸好酱料递到了白半仙儿跟前,“吃吧!”
白半仙儿看着盘子里还在滴血的生肉,还有在动的贝类,不阿……爱吃这种鬼东西?波旬挑眉,笑了,道:“这一桌,你以前可是最爱吃的。”
白半仙儿拿起筷子,硬着头皮,夹起一片生肉放进了嘴里,也没嚼直接咽了,忍到极限才没吐出来。波旬没说话,一直在喝酒,白半仙儿低着头,也不敢动筷子。
波旬笑眯眯的凑过来,“你怎么不吃啊?”
白半仙儿惊慌,突然头皮一痛,眼前的碗筷突然放大,咚的一声,脑门一疼,瞬间头脑空白,等被疼痛刺激的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波旬抓着他头发正把他往盘子里使劲儿按。酱料进到了眼睛
里,刺疼的睁不开,等波旬这股邪-火儿过去,白半仙儿的脑袋才被提了起来,一睁眼就流泪,刚好对上波旬激怒瞪圆了的眼睛。
波旬“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觉吗?”
“……”白半仙儿,想喊救命!想跪地求饶!
波旬冷笑,“让我付出巨大代价的藏品----被你这个不知道哪路子冒出来的孤魂野鬼,给----毁----了!”
不阿不是这样的!他什么时候这般懦弱可欺过?
那双眸子,从未畏惧!
盛气凌人,像是高傲的豹子,野性,嗜血,桀骜不驯!
只一眼,便让人就此沦陷!
战场上刚烈果决的大将!神鬼不惧!不-灭长刀所指之处,皆是血流成河,山河变色!
眼前的这个,又是什么东西?低眉顺眼,连挺直腰杆都不会,看了简直恶心!锋芒锐利的不阿剑,不可以变成这副模样!他必须得做点什么!
说着拽着白半仙儿的头发,一脚踹开门,大步流星往外走,白半仙儿疼的叫嚷几声,被他迎面几拳打没动静了。
怎么拖,都拖不走!
片刻,波旬才发现,不阿的脚上被链子锁着,被气糊涂了!摆了下手,侍女弯腰,低垂着头走了过来,波旬拽下腰上的钥匙,扔了出去,侍女跟着钥匙跑,费了好大劲才接住,把链子解锁的一瞬间,
白半仙儿就被拖了出去。
沙漠地区,夜晚的气温低,冰凉的地面,一路被拖行而过。咣当一声,直到一扇门扇,被大力踹开,白半仙儿被提起来踹进了屋子,总算停下来了。
波旬扑扑手,不少根白色的发丝,掉了下来。
屋内,摆放着很多一人多高的透明水晶柜,里头是各种姿势的美艳女子,还有纤细的少年。波旬穿过这些水晶柜,一面墙那么高的架子上,摆放着不计其数的瓶瓶罐罐,里头皆是头颅,波旬在木架旁
按了一下,一推,竟是一道暗门。
白半仙儿想趁机逃出去,被波旬抓了回来,几通拳脚下去,波旬突然乐了,“果真,你身上……沾血的时候,才是最好看的!”
密室内,有两只巨大的水晶瓶,里头装满了透明液体,一女尸并未穿着衣服,悬浮着,另一只瓶子里,是名男性,皆是倾城之貌。
波旬爱恋的摸着瓶子,“这是我最喜欢的,却被不阿给毁了……心疼死我了……”波旬神经质的一笑,“直到后来,我在战场上遇见不阿,我发现俩换一,其实也不错!把他做成尸人,我都不舍得,
万一哪里没做好,就毁了!我想……看那精致的脸上,是如何长出皱纹的……一直看,天天的,仔细的,就看他……等我死了,把他带坟墓里……你说,我最珍贵的东西,竟然被你毁了!!!”
波旬咬牙切齿,厌恶的瞪着白半仙儿,“低三下四、摇尾乞怜的样子……看得我恶心!哎……”波旬叹口气,“留不住他……那就留下他的躯壳吧!”
白半仙儿只觉他好像打过来一拳,然后脑袋就不太好使了,模糊的印象中,拳头像雨点一样落下,喉咙一热,好像有东西吐了出来,波旬什么时候停手的,不太清楚。良久,波旬也未离开,在他身旁
,走来走去貌似波旬一直在纠结,最后还是招招手,来了一群人,用白布把他盖了起来,被抬走了。
走了很远,感觉被丢了出去,一种被抛下万丈深渊的感觉,紧接着被刺骨的水流淹没。
白半仙儿绝望的呼救,给他换个死法,他怕水!!!
放过他!饶命啊!
体温被冰水带走……
浑身的血……凉透……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冰面,冰封的湖面下,是一具睁着眼的死尸!
前尘往事,一幕一幕浮现于眼前,当那苍白的手掌,打破冰层,冰块飞溅,雪妖一般携永不化解的恨意,破冰而出!浑身的皮肤,如同碎裂的冰霜,布满了皲裂的细纹,浑身散发着寒气,雪白的长发
,布满了冰碴。
妖-刀-不灭,和它的真主,历经千年的风霜,终于----现世!
赤红的双眼,看向天边的朝阳!
他的心脏----已经不跳动了!
他抚摸着刀刃,他到底是谁呢?他不是白碧城,白碧城已经死了,也不是不阿,不阿心里有让他悸动的名字!
他只是顶着不阿的名讳与身体的恶鬼!他的视野,万物皆空!来自地狱!不被救赎!
突然一笑,他是谁重要吗?不重要!无人在意!即使他学会了收起利爪,也终是不被喜欢!变成什么样,都留不住人!他的挽留在白泽眼里是让人生厌的纠缠,对,连讨好都是错,在不喜欢你的人眼
里,真的是做什么都是错!
地狱不收,人间不受,他已被彻底放逐!
罢了!
不阿打了个口哨,挂满霜雪的密林里,一声响彻长空的嘶鸣,一匹白如雪的高大战马,绝尘而来。不阿撕掉一块衣料,咬破手指,写写涂涂,薄唇张张合合,将符咒弹出去,一瞬间写着符咒的衣料,
起了火,青烟散尽,一排银甲骑兵出现。
刚好,十八个!
青鬼探过头,想噌噌不阿,不阿瞥了它一眼,青鬼连蹄子也不敢刨了,它的主人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好凶!
不阿翻身上马,以最简短快捷的路线,出了沙漠。在荒凉的戈壁上,漫无目的的走着,鬼将们怀疑,他们的头迷路了,毕竟,这个人找错战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头马突然停了下来,面具后传出阴
沉沉的声音,“报!前头有一队人马!很可疑!”
不阿策马,出了队列,只见那批人马正朝这边过来。
只听唰的一声,箭羽上弓。
不阿眯眼看了看,抬手,示意弓箭放下,待那批人马走更近些,跑在最前头的那个,高声叫喊,“师父!!!是我!!!”
麟儿策马冲了过来!
不阿点头,好孩子!再看他身后,十四,和尚,极其家属皆在,人还挺全!
十四看着不阿,情绪激动,没想到还能再遇故人!一时感慨万千,正感慨着忽然想起大事!慌乱了起来,结巴道,“我……我哥……不不见了!”
麟儿抢话道:“我爹……”麟儿愣住了!他的师父……不阿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儿?这么高冷?记得以前,他挺不正经的啊,有时候跟白神棍疯疯癫癫的差不多,变成凶尸了,性格也会变?麟儿盯着不
阿,“我爹……也不见了!”
不阿“挑个嘴巴溜点的,把事情从头到尾……清楚的说一遍。”
“要从十四安葬完他家兄长之后,说起!”
嗯?
不阿歪下头,看了眼十四,果真他身后站着人,是那个吊死鬼,再一看,我去,二白呢?不阿心道,完了……一直打酱油的傻白这是被情敌灭口了!
吊死鬼思路清晰,“我心知十四不会回古墓找我,所以我一路都是跟着他的,直到他安葬完兄长,回到客栈,接出一大家子,想远走高飞,麟儿提出,去祭拜一下父母,结果……”吊死鬼看向十四,
“他们远走高飞前,就来到了这附近,这附近有个山包,上头有半截塔,麟儿这孩子进去没一会,跑回来,说他爹娘不见了!刚好我守的墓里,最近也有几具尸将不见了,觉得蹊跷,他们还在没头苍蝇
似的乱分析的时候,我已经去了一趟雁翎王墓地,跟我推测的差不多,尸首不见了!”
吊死鬼笑笑,“他们这是正打算跑路,被我逮到了!他们跑的时候,你出现了!”
不阿下马,看了看吊死鬼,“二白呢?”
吊死鬼并不怎么鸟不阿,“死了!”
十四噗通跪了下来,失魂落魄,“我们刚计划好去哪安家,当天夜里,阿武就出事了……早起发现的时候,尸体都硬了!招魂,魂不见……”十四说到这句,杀意滔天,盯着那吊死鬼。
不阿现在表情甚少,语调没什么起伏,也是冷冰冰的,“你杀的?”
吊死鬼,“不是!”
不阿“二白本身身体不好,有隐疾,犯病了不立马吃药,这口气上不来是经常!我阴山之行前,看他掌心发黑,他的病天冷了会严重。”不阿看向吊死鬼,“人,也许不是你杀的!你敢说……魂魄,
也跟你无关吗?”
吊死鬼“有关!公平竞争!他争不过,理当退位!”
“好!”不阿扯出个笑容,“你们的三角恋我不掺和,但你记住,二白的魂魄,若有闪失,我不饶你!”
一直处于惊讶的嘴巴合不住状态的和尚,总算脑子能转了,拽起十四,瞅着不阿,惊呼道:“这妖物是谁?我看你们好像和这妖物认识!”
不阿瞥了一眼和尚,“带着你家那个其丑无比的坐骑出来放风?”
和尚没说话,这妖物,个欠揍的样子,有几分熟悉!
十四跟麟儿围了上来,十四语气凝噎,道:“我走之后你出事了对不对!”要不然,白半仙儿跟不阿,这咋还二合一了?
不阿看了看十四,“我出什么事?”
十四“你上来就问二白,你当我傻吗?本来遇到你这个熟人,还是吃惊的,想着好歹是一伙的,能不能救救我,但是一听你说二白,我就都懂了!我……代我哥,谢谢你!”
麟儿那副老气横秋的表情,终于换了个样,贼笑一下,“师父还是这个样子英俊!”
和尚听明白了,啪拍了不阿肩膀一下,“我当是谁呢!这神神叨叨的,还跟我俩装呢!”和尚一看,他就有疑问了,“这后面一排人,哪个是你家白泽啊?怎么不让他出来说话?”
不阿眼神一冷,“你提他干嘛?”
和尚一看他这出,跟个幽怨的老寡妇似的,“咋的,白泽还不能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