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煜身上凉凉的,陆安平有些心疼了,将容煜抱在怀里,亲亲嘴唇:“豁豁牙生气了?我也得去谋生吧,给你治病,你又不掏钱。”
容煜撇撇嘴:“你哄谁呢,别拿这套来糊弄老子。当年我三妻四妾的时候,也这么唬过人。”
陆安平“哦”了一声,他吓着了,要不是屋里那股子尿骚味,真以为容煜出了什么事。陆安平放开容煜,到杯热茶,端着酥软的点心,一口口喂给容煜:“吃完了,我给你换衣服。”
容煜说:“我自己吃,你去收拾屋子。”
陆安平把点心掰碎了,放在盘子里。容煜伸手去拿,一动就皱眉。陆安平一边扫屋子,一边想容煜今日没嚎。
“你说鲁潜是不是死了?”容煜问道。
陆安平知道这是试探:“容煜,谁都没有责任为他人的生死负责。王七他们在名誉上没有受损失,他们的死因也明明白白,他们的家人也会受到照拂。”
容煜深深吸一口气:“救鲁潜的是赵清珏和程逸宁,哪里有我什么事。反倒是我的命是鲁潜保下来的。至于王七他们,护过我,这份情得还。”
陆安平笑道:“你打算怎么还,你觉得你能杀得了程逸宁,还是能杀赵清珏?”
容煜沉默半晌:“真相,我要查明真相。七哥、林成、丘义、重虎,追查此案,期望从中能够让碎尸案的冤魂得以昭雪。真相会还七哥他们一个公道。”
“你的罪是还没受够啊?”
容煜想了想,决定对陆安平坦诚相告,他需要陆安平的帮助:“陆安平,我的肚子上有个刀疤,是赵清珏刺伤的,我一直以为他是想要我的命。当时我跟着鲁潜,发觉他和程逸宁共处一室。我这段时间,反复在想整个事情。为什么赵清珏会在那,为什么要杀我?”
“我想到了关于皇长子的传闻,想到了那日见皇长子的模样。皇长子看样子很不很不聪明。可鲁潜也好、先帝君也好,都绝不是痴笨之人。我想到了一个可能性:皇长子有没有可能是近亲结合所生,比如亲兄妹?”
“那么赵清珏刺我那一刀就有说法了。他是想警告程逸宁,不要耍花招?”
“我推测鲁潜早就依靠赵清珏和程逸宁了。当赵清珏惹了不可避免的麻烦,需要人顶事,鲁潜是可靠的,没有根基,沾满鲜血,除了赵清珏,别无所依。”
“皇上有了不可告人的孩子,需要一个父亲,亲哥哥是不可能的,那么就制造一个受宠爱的鲁国公庶子。鲁潜相信自己是皇长子生父的身份,就说明他把假戏做真了。这里面很可能就有程逸宁的授意。”
“赵清珏认了此事,见到我趴在窗外,以为我是程逸宁安排的人,一刀刺向我,是为了给程逸宁和鲁潜一个警告。至于我死没死,他并不关心。他需要的是程逸宁和鲁潜的服从。”
“而为什么费这么大功夫,原因就是先帝君不愿戴这顶绿帽子。在毫无感情的丈夫和刚出生的孩子之间,皇上选择了杀夫,这样这个秘密就可以永远保存下去。”
陆安平问:“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容煜说:“因为这是琴师谋杀案的起因。鲁潜因为皇长子的谣言和赵清珏站在了一起,都是没有名分的皇室成员。这让赵清珏受不了,他要鲁潜只能是个奴才。要不然一个琴师之死,何至于如此轻易牵扯进鲁潜?”
陆安平问:“你想让我说什么?”
容煜说:“我还没说完,你急什么?你整天神神道道,弄得像个幕后黑手一样,隐于市,关键时刻一出手。但我觉得不对。陆安平,那个玉佩形玉匣是不是你交给皇上的?”
陆安平问:“何以见得?”
“皇上如此相信你,没有重大的事情是不足以赢得陛下如此信任的。那么皇上登基来最重大的事情是什么,一是登基,一个就是先帝君之死。你参与其一,还能活到现在,肯定不简单。”
陆安平没想到容煜能想到这一层,笑了一笑,有些事情是只能带进棺材的。
容煜没有逼迫陆安平表态:“由此往下推断,我觉着你应该是宫中的太医,先帝临终之时,你在身边伺候。不过。。。”
陆安平问:“什么。。。”
“就你这脾气,肯定是被宫里赶出来的。”容煜言之凿凿。陆安平真想一脚踹过去。
“还有一种可能,”容煜压低了声音:“你是皇上的亲爹,和太后有一腿。”
陆安平说:“容煜,我看你是另一颗门牙也不想要了。”
容煜撇撇嘴:“好了,你今日在青楼打听到什么消息?”
陆安平说:“琴师是被一个商人赎了身的。”
容煜没明白:“所以鲁潜是他最后一次?”
陆安平说:“我的意思是这可能根本就是局,你不是说到银牌和玉角吗?这个局就是为了让鲁潜交出这两样东西,然后。。。”陆安平做了个杀头的姿势。
“那如果我不去取,鲁潜的东西要怎么办?”
陆安平笑道:“不是还有个碎尸案嘛,王七家七世捕快,历经两朝,在市井中很有威望,他一直盯着此案。林成先祖被太医院贬出后就做了仵作,到他也是三代了。这样两个人虽然没有通天的本事,但可以把通天之人遮出的窟窿掀开。你不取,王七一定会将此物呈现给秦大人,秦大人知道了,秦书蕴也就知道了。”
容煜睁大眼睛,很不甘心:“我白遭罪了?”
“是啊,所以你是个意外,说到底也算是王七他们连累了你,非要拉你去乱坟岗验尸。”
容煜想想,摇摇头,觉得陆安平思路清奇:“不对,这中间还有事情。程逸宁的父亲是不是宫中侍卫?你是太医出身,和他爹是故人,程逸宁还和赵清珏关系不一般。”
陆安平笑道:“容煜,这一天在家就琢磨这个?”
容煜点点头:“你走了,我一个人又难受又孤单,翻来覆去地想。”
陆安平说:“你想让我做什么呢?”
容煜说:“我估摸着府衙该有新的仵作了,我想让你帮我去把东西取来。林成那里还留些证物。”
话虽然说得掷地有声,可容煜心里清楚自己的境况。本来觉得只要活着就能替自己报仇。可今天自己待了一天,有一大半时间是在地上爬着的,就算是站着,也只能算是挪。生活不能自理,实在渴的不行了,才爬出去啃地上的青草。以后的日子简直不敢细想,他容煜还能活多久,就算活着,这样不人不鬼,他还是他吗?
赵清珏不会放过他,他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办,陆安平是不会要一个豁豁牙残废的,今天不就是个警告嘛。如果陆安平离开了,难道他要抱着陆安平的腿不让走吗,陆安平凭什么照顾他。不如趁现在,陆安平对自己还有点情分,赶紧把该说的说了,该交的东西交出来,陆安平会把这些带给有能力的人。
皇权争斗,最需要的是控制人心的砝码,一定有可以制衡赵清珏的人。
陆安平眼中闪过一丝狠意,赵清珏没有灭容煜的口真是失策。过了会,容煜像是睡着了。屋外的青草被人啃了,容煜换下的衣裤上留着秽物,陆安平知道今天容煜遭了多大的罪,不过这林成留下的证物倒是意外所得。容煜这是让我替他□□吗?
陆安平坐到床边,静静看着容煜,手指摸过容煜脸上的疤,湿的,俯身亲吻了上去。容煜睁开眼看陆安平,泪含在眼眶中,一吸鼻子,笑了,会错了陆安平的意:“你先拿水先给我洗洗?”
陆安平笑道:“容煜,你愿不愿意赌一把?”
“赌什么?”
“一个亲手报仇的机会。” 看戏看热闹,报仇的戏,得寻仇的人亲自演才有意思。
☆、第 47 章
“我们真的要眼睁睁看着皇子出生吗?”
“有皇长子在,我们还有胜算。关键是帝君。当初不是说他是个懦弱的窝囊废吗?如今皇上的心全拴在他身上了。”
“是我失察了。当初他未过门的媳妇嫁给他父亲,他是一句话都没说就搬去外宅的。”
“秦家的人说,帝君在外宅是有人贴身伺候的?”
“是有这么个人。”
“很好,找到他。”
“一个暖床之人,怕帝君不会往心里去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实在不行,也不过是乱坟岗的一堆碎肉罢了。”
“是。”
天未亮,容煜拄着根木头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走。碰到一个石块绊了一下,容煜身子一歪倒了,挣扎着站起来再走。容煜知道陆安平在身后看着,看他能做的何种地步。陆安平许诺,只要容煜能自己下山,他会赌一把,让容煜有机会参合进来。
容煜没想到陆安平会帮忙,这个冷冷清清的男人就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肠,说得好听,表现得忧心忡忡,屁咧!还不是想躲在幕后看好戏,一点都不温柔。不能在老不死面前服输。
陆安平在树上坐着,山间清晨的微风是最舒服的,饶有兴趣看着容煜,等着容煜开口求饶。
日到正午,陆安平在树荫下守着,昏昏欲睡。容煜走一阵,跌一下,滚一圈,好歹算是走到半山腰了。容煜身体恢复得不错,现在要练习行走、练习手的活动力,错过了这段时间,定了型,以后就真成爬虫了。
陆安平看着容煜脏兮兮的背影,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曾经遇见过一只受伤的老虎。他很喜欢那只老虎,每日拿了水、肉和药给老虎吃。那老虎对他很凶很凶,每次看完老虎,他都是飞奔着跑回师父那的,好几次吓得大哭一场。老虎伤好了后,就走了,他再也没有见过。
容煜渴了,拐杖一扔,爬到河边吸水,吸到一半,水里出现了另一个身影,灰扑扑的胖松鼠。容煜打声招呼:“胖子。”胖松鼠“嗖”一下,吓跑了。容煜哈哈大笑起来。
容煜爬起来走了没多久,一个灰色毛球往脚下一钻,容煜站不稳,直直摔倒在地。
陆安平看见了,赶紧跑过去,把容煜扶起来。
容煜自己哈哈大笑起来,露出孤单的一颗门牙:“那只肥鼠真有意思。”
陆安平拍着容煜身上的土,容煜把陆安平当靠垫,全身瘫在那里。陆安平一推:“快走,我可不要在半山腰过夜。”
容煜撇撇嘴,做个哭脸,接着走。
陆安平想起自己最后一次见到老虎的情形。那只老虎没有再吓他,从窝里扔出一只兔子,琥珀般的眼睛看着他。陆安平全身吓得发抖,可没有逃,他觉得老虎想和他说点什么。老虎慢慢走到他身边,像是怕吓着他,低下虎头,在他小小的手背上,蹭了蹭,然后走开了。那一刻,陆安平的心被彻底的软化了
很多年过去了,陆安平觉得自己都不可能再有当年的柔和了。现在,他遇到了容煜,只要再一步,他就陷进去了。陆安平有些后悔,不该那么轻狂和容煜早早上床。身体亲密无间,心再渴望,他就真没辙了。
容煜不负陆安平所望,很快又摔了一跤:“陆安平,陆安平。”
陆安平以为容煜是摔着了,赶紧过去,只见容煜指着草地上的东西,笑着说:“看这个,这是不是松鼠的粑粑,还是兔子的?”
沉默。
“哈哈,陆安平你踩着了,哈哈。”容煜心灾乐祸地大笑起来。
还是沉默。
容煜拽着陆安平的裤子站起来:“有你这么个没情趣的男妾,真是我容家家门不幸。”
深深的沉默。人烟不见,野兽行处,杀人抛尸好地方。
容煜站直了,笑着了:“脸色真难看。快走快走。”
陆安平深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安慰自己:不要和傻瓜一般见识。
日落下山的时候,容煜开始嚎了。陆安平知道容煜这是见到山下有人烟了。
“说了到山下。”
“有人家了,还不是山下?”
“好了,你在这等着。”
容煜高高兴兴坐在大树下,过一会陆安平拉着个平板车回来了:“上去。”
容煜不乐意:“硬。原来都是背着的。”
陆安平看着容煜不说话,容煜不情不愿爬上平板车,开始小声哼哼。陆安平回头望了一眼,容煜闭嘴了,一身的土,灰扑扑的,脸上脏得看不出面目,只有眼睛亮亮的。
容煜高,平板车短:“陆安平,把我往下放放,头悬空着。”
陆安平停车照做,很快就发觉不对劲,容煜那脏脚一下下顶着他的屁股。
身处希望与绝望的边缘,上前一步是死无葬身之地的复仇之路,退后一步是生不如死的漫长折磨。到处都是恐惧与苦难,不如趁现在时日安慰,调戏调戏陆安平。
陆安平猛地一停车,容煜叫了声,全身骨头都快散架了。“容煜,你要死啊。”
容煜不说话,深情款款看了陆安平一眼,开始哼小曲。进了城,容煜看看日头,让陆安平拉着到了一家门店面前,交谈几句,很快一堆白菜萝卜放到了车上。
“快拉快拉,跟着前面的菜车,这是我熟悉的店,我和他们说了,给衙门送两车菜。一会停下了,给他们十五文钱。”容煜说道。
陆安平问:“你就打算这么大摇大摆进去?”
容煜点点头:“那是府衙,我不方便,你带着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危险。不如我先进去,有事了,你再来救我,这样胜算大一些。”
到了府衙,陆安平把容煜扶下车,店铺的伙计麻溜地把菜送进去。容煜一进门,就碰见衙役成石。
成石看见容煜很惊讶:“容煜,你探亲回来了?这段时间府衙出大事了,七哥他们都不在了。你的脚怎么了?”
容煜呆了,什么情况:“我从山上摔了一跤。探亲,我探什么亲?”
“不是崔叔说的,你家人重病,要你回去吗?”
“崔叔呢?”怪不得榜上没我名字,搞了半天没人知道我和王七他们一起走了。
“崔叔回去了。好了你快去歇歇吧。”
“信任的仵作和捕头来了吗?”
“说是要到下个月,新任捕头是七哥的堂兄王全,原来在新品县做捕头。仵作暂时由林成的爹,林续兼之。”
“林成有爹?”容煜以为林成那怪性格得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衙役成石笑道:“看你说的。那屋子,崔叔让管事给你留着呢。这位是。。。”
容煜指着陆安平介绍说:“我远亲大爷。”
陆安平抚着容煜进了屋,屋里一切如旧。
“昔日掌中宝,今日脚下草。”
“容煜,不许越线。”
“容煜,你知道肩膀上有多少个穴位能让人残废吗?”
。。。
林成不在了。
☆、第 48 章
容煜看了看这屋子的摆设,感觉不对,虽然桌上的灰都是厚厚一层,但容煜知道有人进来过。
容煜趴到地上,伸手在床底下摸索了半天,让陆安平掀开铺盖,一个匣子翘了上来。这是林成特意做的机关,每次只要离开府衙,都会把他珍藏的东西放在这里面。
容煜打开匣子,一厚叠手稿和一个小木盒,打开小木盒,里面是从碎尸案的尸体上收集来的证物,有衣料、有小物件,还有人的皮肤。容煜数了数,少了一个?
陆安平看看这些,告诉容煜:“想要凭借这些东西,确定尸体的身份,恐怕很难。”
容煜想了想:“可是对于凶手就不一定了。他不知道林成他们到底掌握了什么,如果让他单单知道林成这有证物,就足可以让他铤而走险。哦,对了,林成托我照顾耗子,你扶我去看看那些耗子,怎么样了?”
陆安平打趣道:“哟,你还挺博爱的,爱林成,爱他的耗子。”
容煜懒得理陆安平,走到林成验尸的房间,那窝耗子早就被扔了。容煜略有些伤感地摸摸鼠笼:“耗子啊耗子,真可惜啊,本来是想让你死到我手上的,真可惜啊。”
这个木制的鼠笼下有厚厚的底座,容煜反复摸,底座上有个凹槽,一扣起来了,再摸,一个布包。容煜拿起布包,刚想叫陆安平,结果发现陆安平一脸敌意看着外面。
容煜挣扎着站起来:“崔叔,你怎么来了?”
崔叔看看陆安平,看看容煜:“你怎么和他在一块?”崔叔上前扶住容煜,“跟我来。”也不理陆安平,抚着容煜回到房间,打开带来的罐子,一股子香味扑鼻。
容煜感动得都快哭了:“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