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叔说:“王七上山的第二天,衙门就派人去找了,只找到他们四人的尸体。我就估摸着你活着。”
容煜将山上之事说给崔说听。
崔叔看看陆安平:“容煜,你在府衙歇着吧。王七和林成的家人都想见见你。”
“那丘义和重虎的呢?”
“丘义有个姑姑在宫里当差,我们会把消息送给她的。重虎家里已经没有人了。”
容煜点点头,一阵鼻酸:“嗯,我在这等着见他们。”
陆安平说:“容煜,你先和我走,明日我再送你过来。”
“不必了,”崔叔说:“你那里不安全。”
容煜看看这二位,这是有事情啊,怎么跟有仇似的。容煜拉拉陆安平的袖子:“要不你先去,我等着见七哥他们家人。你明日来接我?”
陆安平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容煜还成香饽饽了,点点头。
陆安平一走,崔叔看看容煜的伤势:“容煜,你少和陆安平来往。他不是什么好人。”
我可找到组织了,容煜激动得眼泪汪汪,他确实不是好人,又想到自己的命算是陆安平救的,这人前脚走,他后脚就说坏话,不大合适。“陆安平和你有过节?”
崔叔说:“陆安平以前在宫里当差的时候,看上过一个侍卫。那侍卫不从他,他就毁了人家。”
容煜心中的熊熊八卦之火被彻底点燃了,什么什么,装作很不在乎地问:“他杀了人?”
崔叔摇头:“陆安平当时是太医院的首席,他检举说11 这侍卫和德妃有染,珠胎暗结。”
容煜喝口汤,尽力显得平静:“那个侍卫是不是姓程啊?”
崔叔说:“你怎么知道?”
“陆安平给我炫耀过,说他以前是万人迷。”
“程缺。这是他的名字,和我们兄弟从小就是邻居。赵清珏的母亲就是他的妻子。”
容煜没想到还有这一层:“那个德妃真的生下孩子了吗?还有这个程侍卫最后如何了?”
崔叔摇摇头:“德妃生下孩子后,以死明志。这个孩子经过滴血验亲,活了,但是先皇厌恶,早早就让其离开京城。先帝死后,才让她回来继承大统。”
容煜震惊了:“不是说陛下是太后亲生的吗?”
崔叔笑道:“宫里的事自有他的门道。你喝完汤,睡一会吧。”
容煜累坏了,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不知何时,突然惊醒,手中握着的双刃刀直插来人胸口。
来人躲了过去,踢落刀片。屋里亮了起来,除了崔叔还有二人,一人浓眉大眼,一人留着山羊胡子,眼睛眯着:“哼,陆安平的技术不错,你能恢复到这个程度,不容易。”
崔叔开口:“这是陆安平教的剑法吧?”
容煜喘着气,刚才那一下基本上耗尽了全身力气,现在满身是汗,手疼得快掉了。
“不容易,借你这一刀,终于有机会看清陆安平的剑法了。”山羊胡子说道。
容煜说:“林老爷子,我和你们无仇无怨,何必要我性命?”
王全捡起地上的刀:“你这是防备谁?”
容煜说:“崔叔一股脑的说了那么多宫中往事,想必是让我死个明白,知道我到底惹了谁。王七他们死了,我活了,还回来了,怕是会有人想斩草除根吧。”容煜看看三人:“我自投无路之时,林成和七哥做主收留了我。姑铃山命悬一线之时,也是林成和七哥他们护我性命。我容煜不是不识好歹之人。若是能以我的性命,换来他们家人的安生,我容煜绝不吝啬。”
王全收回了刀,没吭声。林续抓起容煜的头发:“割,得给陆安平留点念想。你也不要指望陆安平会来救你。他既然能把你扔在这,就知道我们会这么做。”
容煜没动。崔叔说:“容煜,你不要多想。你听话,我们不会伤害你。你跟着我们去一个地方。你说了,你的命是林成和王七他们护着的,就冲这,我们也不能让你轻易死了。”
容煜点点头。王全背起容煜,崔叔给容煜披了件衣服。
“等等。”容煜咬破手指,在床帘上写了几个字:不要找我,等我。
容煜被蒙上眼睛,感到自己出了府衙,上了一辆马车,向未知的方向驶去。容煜的心中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感到了平和。他一直有愧疚,觉得是自己费力帮助鲁潜才造成王七他们的死。
他没了,赵清珏那帮子难保不会为难王七他们的家人。士为知己者死,报恩比报仇更重要。容煜愿意相信崔叔他们。
容煜隐隐觉得陆安平最近不大对劲,具体是什么,他没有那个心力去深究。可惜那半个玉佩没有及时交给陆安平了。
容煜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上睡着了。
☆、第 49 章
容煜并未如自己想的那样慷慨赴死,而是过上了平淡的生活。每天早晨,林续对着他手脚穴位,按捏一个时辰,痛得容煜吱哇乱叫。王全教给容煜武艺心法。崔叔每天好吃好喝供着。
容煜一时摸不准这三人的脉络,只好听之任之,反正比陆安平好多了。山上那么冷,饭菜那么难吃,陆安平脸色那么难看。陆安平现在做什么?没良心的,也不来寻我。让你等,你就真等啊。
容煜在这小院中被关了三个月,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这天傍晚,崔叔扔给容煜一套衣服,让他换上,跟着走。
容煜收拾好,跟着崔叔进了皇宫。宫门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崔叔告诉容煜,这是皇次子出生,宫中大宴。
次子?这么说秦书蕴有儿子了?容煜苦笑一下,什么都没说。秦书蕴这下可以稳坐帝君之位了。那些人纵使心有不甘,也无计可施了。
一进宫,有位嬷嬷就在那等着:“老崔,你来了?”
“这就是容煜,这位是丘义的姑姑,丘嬷嬷,平日里是照顾皇长子的。”
丘嬷嬷看看容煜:“你一会跟着我,低下头,不要说话。”
容煜想想自己这是要去见幕后大boss,想想还真觉得有点小兴奋呢。幕后大boss是谁啊,在这皇宫里,不是太后就是皇后,难不成是哪个老太监。
容煜脑补出昏暗的房间中,坐着位盛装的老者,慢悠悠问他:“你就是容煜?”
“你进去吧。”丘嬷嬷说道。
容煜低头行个礼,做出大义凌然的样子推门而入,傻了。
秦书蕴愣住了,来人像是只螃蟹般,脚撇成不自然的角度,一步步走进来,左臂无力地垂在身侧。一脸络腮胡,唯有那双眼睛惊讶后,调皮地转了转,笑了:“生儿子了?”
秦书蕴低下头,深深吸口气,指甲陷进肉里,当初我要是肯带着容煜走,何至于有今日。自己的懦弱毁了容煜。
容煜瞧着秦书蕴一副如丧考妣的神情,有点不自在,嘿嘿笑了两声:“你要见我?”
秦书蕴点点头:“他们说会尽力医治你的伤,看来果真如此。疼吧?”
容煜吸吸鼻子,眼泪快出来了,上前几步拉住秦书蕴的袖子。秦书蕴看清容煜脸颊下的痕,往后一步。容煜把眼泪忍回去了:“没事,活着就好。”
“容煜,我听说了你的事情。王七他们很可惜,可真要说冤,他们的家人都放弃了,也没什么隐藏的事实。你要是有什么冤情,不如告诉我,我会帮你的。”秦书蕴顿了顿:“至于其他的,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看来崔叔他们是利用我,和秦书蕴做交换了。没想到我还能有这作用?容煜说:“你想让我怎么做?我现在好多了,走也好,做事情也好,虽然不如以前方便,但也能做。”
秦书蕴看着容煜:“我让人护送你离开京城,好不好?”
容煜笑道:“我听你的。”终究还是要走的。
“帝君,晚宴要开始了。”
“知道了。”
容煜看看秦书蕴,伸手拉住秦书蕴的手。秦书蕴往后一躲,容煜拽过来抓住了,很快又放开了:“保重。”
容煜转身离开,回头看看秦书蕴,秦书蕴背对着他,一下都没有回头。
秦书蕴握紧了拳头,等容煜走后,说:“来人,告诉赵清珏,宴后我要见他。”
一出宫门,就看见陆安平,这是合谋算计老子啊。
“你这是在等我?”容煜问。
“你这是受正房冷落了?”
容煜不理他:“小人得志。”容煜没问陆安平,为什么三个月了都不去找他。
“他是不是嫌弃你了?”
容煜没好气地说:“他要是敢嫌弃,我就休了他。”
陆安平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容煜坏笑道:“然后把你扶正。”
陆安平挑挑眉,“咦”了一声。
回去后,秦书蕴让人送来一箱子珠宝和一千两银票。容煜毫不客气笑纳,这当官还是要当顶天的官,出手大方多了。
三天后,容煜会在王全的护送下离开京城。暴雨后,容煜看着院子里精心栽培的茉莉,淡雅芬芳,娇嫩的花瓣上还蕴含着露珠。容煜心里突然涌出一阵厌恶,一脚踩过去,娇嫩的花瓣掉落在地。容煜狠狠踏上去,一脚接一脚,直到花瓣完全混入泥土中,再也分辨不出来。
容煜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笑了。
“这花有那么碍眼吗?”
容煜听着陌生的声音,没回头:“合时宜不合心境的东西,你说呢?”
☆、第 50 章
来客走进院子里:“这小院真是雅致,如果再有两个活泼的孩子,养几只鸡,一只胖狸子,倒也很好。”
容煜瞧着这位自来熟,很没好气:“是啊是啊,这么好的小院就我一个人住,真是对不住啊。”
“又不是我逼你走,也不是我害你这样,你干什么对我凶?”
“你敢说和你没有关系?”容煜搬个小板凳坐下,开始祸害另一盆花。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委屈?”看容煜脸色就知道了:“赵清珏要受封了,帝君提出来的,说是为了让皇子们不孤单。那些大臣们像是早就商量好了,第二天就上奏章,封号“护安王”。”
来客等着容煜的反应,容煜一脸事不关己地看着,半晌敷衍了一声“嗯。”
“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拥有了什么?有时候想想我都嫉妒你。”
“哈哈,那可真是不好意思啊。要不咱们换一换,千万别客气。”容煜恶狠狠地说。
“秦书蕴为了保你性命,同意帮赵清珏的忙;陆安平为了你,提出要去刺杀赵清珏这伙人;就连这府衙的衙役,在于赵清珏做交换时,都要求与你容煜同生共死,一起活命。你的命比你想得精贵多了。”
容煜拔下花瓣放在嘴里咀嚼:“那又怎么样?我的命是比你想的精贵。”
来客被容煜这种开水烫不烂的死猪态度逗笑了,决定开门见山:“赵清珏有今日都是拜你所赐,你救了他。”
“先帝时期的德妃曾经被指控与一侍卫程缺有染,德妃后来产下一女。按照规矩,是要制作祈福的银牌的,但是先帝对这孩子的身份有怀疑,银牌没有被奉入皇家寺庙,而是交给了先帝自幼的伴读,帝君的伯父秦尚贤保管。德妃为了孩子,以死明志。程缺也不堪受辱,以死表忠。就这样,这个女孩才被封公主。”
M的,怪不得老皇帝那么信任陆安平,临终托付,敢情是这会一块造过孽。容煜插话:“我怎么听着这一出,像是有预谋的逼死丈夫,霸占□□啊?”
来客笑道:“你不是第一个这么想的人,要不然赵清珏也不会生在寺庙里。姑铃山寺有位善若和尚,此人祖上是开国功臣,世袭的王爷,也是先帝的好友。到了他这一辈,因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曾向佛祖许愿,他日康复定将余生献于佛祖。待父母过世后,善若就入了寺庙。”
“赵清珏的母亲死的早,善若一直对其多有照拂。后来赵清珏长大后每日入宫与太子一块读书。”
容煜问:“帝君不是说赵清珏是尚在襁褓中,带着银牌被送到秦府的吗?”
“赵清珏确实在秦府待过一阵,不过那银牌不是赵清珏的,是那个倒霉的公主。赵清珏都没有国姓,怎么会有银牌,太后不许的。秦府的银牌,是当年公主登基之时,交于秦书贤,作为联姻之意的。赵清珏得知银牌上并未刻字,先是大肆散播谣言,后又盗取了银牌,想借此证明自己的身份。可他忽略了,这银牌上刻的龙纹是不一样的。皇子是六爪龙,而公主是双爪龙。”
“等银牌到手之后,赵清珏才知道自己弄错了。可他没有办法,秦书贤已经上报皇上,上面开始查银牌被盗案。于是他将这个给了鲁潜,据说那东西就是鲁潜盗取的。鲁潜不知其中的讲究,在伺候皇上的时候,把这银牌拿给皇上看。”
容煜笑道:“赵清珏有那么蠢,连银牌的讲究都不知道?我看是有人设定圈套,想要他的命。而此事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有不相干的人能把银牌交还给原主人。鲁潜不过是个幌子,他们选中了在府衙当差的我,许鲁潜以富贵,引诱我将银牌还给皇上。”
容煜顿了一顿:“所以,我实际上是将赵清珏从欺君罔上的罪中解救了出来。”
容煜说道:“而押送鲁潜的皇命是真的,我估计皇上看到银牌后,想借此让鲁潜直接质证赵清珏盗取银牌之事。赵清珏被逼疯了,直接杀人灭口,这次连替罪羊都不找了,直接拉着大家一块跳火坑。”
来客说:“你想得还挺周到。”
“要不然怎么那么巧,能遇见陆安平?陆安平想必是去护送的,结果晚了一步。这下可好了,要是彻查此事,皇上的密旨,谁能知道,到时候府衙乃至宫里都会不安,而秦家首当其冲。所以只能不了了之,双方一合计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容煜冷笑一声:“护安王?无毒不丈夫,他比你狠,赵清珏以命相搏,还弄假成真了。”
来客问:“我以为你会气得跳脚呢?”
“脚坏了,跳不起来。”容煜撇撇嘴:“为了除掉一个自封的小王爷,要废这么大劲,恐怕和碎尸案脱不了关系吧。”
来客点点头:“不错,先帝驾崩时,太子早丧,唯一的骨血就是远在他乡的公主。那玉匣是一对,先帝为了安全,让陆安平拿一个,另派人拿另一个,同时出发。陆安平将玉匣交于公主,可另一人却被赵清珏发现了,千钧一发之时,他将玉匣分开,自己带了一半,另一半交给碰见的乞丐。”
“等赵清珏发现时,这人已经死了,身上只有一个玉角。为了寻找剩余的玉匣,赵清珏开始找那周围的乞丐,期望着能从中得到什么。”
容煜看看头顶的蓝天,开口道:“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不是你告诉陆安平,相信真相的力量?”
这么中二的话,是我说的?容煜摇摇头:“你没有说实话。那两个玉匣都是真的,要不然怎么会一个杀人一个掩盖呢?”
来客不笑了,看着容煜:“你的推测很有趣。”
容煜笑道:“这就是个故事。”
“从前有个富翁,看上了仆人的妻子,他逼死人家丈夫害死自己妾,生下两个无依无靠的孩子。一个有名无实的女儿,一个有实无名的儿子。富翁死时,留下两只玉匣,一只由陆安平交于女儿,继承家业;而另一只遗失了。兄妹二人为了找寻另一只玉匣的下落,一个杀人一个掩盖。得了家财的妹妹忍受不了哥哥,抓住其想要入家谱的愿望,设圈套引诱哥哥去盗取自己的银牌。哥哥信了,取得银牌后一看,才发现上当了。危机之下,找了个美人帮自己把银牌送还给妹妹。然后杀人灭口。没想到因祸得福,真的有机会入家谱,分家产了。”
来客定定看着容煜:“你真的活腻了?”
“要是早早将计划告诉秦书蕴,他就不会收那个银牌和玉角。事情也不会不可收拾。”容煜摆摆手:“信任,信任最重要。”
“秦书蕴因为他堂哥的事,心里一阵有忌惮。就是说了,他也会有自己的打算。”
“我说,既然只是想要名分,就给他一个名分。养个闲散王爷,有什么的?”容煜不以为然地说。
“你这豁豁牙说起风凉话来,真不嫌风大。他野心大,他背后的人野心更大。赵氏家族,还有以善若和尚资助的那一群乞丐为基础成立的咸菜帮,都不甘心。他不该挑战一个母亲的底线。任何会危害自己孩子将来的人,都是母亲无法容忍的敌人。皇位的传承,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