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引起了一阵惊叹声。这数千的江湖豪杰之中,的确有很多第一次来参加论剑的江湖后起之秀,从未见过天龙禅师,如今听他自报来历,才知道原来他就是号令少林年轻一代所有僧众的罗汉堂首席。
“蒙江湖朋友们的厚爱,我和另外六位同仁被选为这次论剑大会的镇擂人,主持擂台上的一切,包括擂规、争执和处理突发意外。现在我向大家介绍一下其他的镇擂人。”天龙禅师朝自己的身边一指,“在我身边的乃是天山派泛舟居主事,人称落日鹰的熊振坤熊长老。”
熊振坤是一个身材瘦小的老者,干瘦的脸颊,花白的山羊胡子,半开半闭的眼睛。
泛舟居主事乃是所有天山派下山行侠弟子的总教头。所有在江湖上成名立万的天山弟子都要尊称他一声老师,这样的江湖地位,又有谁敢不敬。
听到天龙禅师的介绍,熊振坤朝台下微微一点头,随即又恢复了闭目养神的样子。
接着天龙禅师又指了指站在他另一侧的越女宫长老慕容妍:“这位乃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冷面观音慕容妍长老。越女宫天女殿主事,葬剑池第一护法,越女宫外阁总管。”
台下立刻也响起了一阵应景的掌声。
接下来天龙禅师来到一位身材略显发福,脸色白净,面露微笑的中年人身边,用手一指,高声道:“这位便是海南剑派长老,江湖上声明如日中天的斩风剑王童天奇,海南偏锋剑的首创人之一。”
满脸微笑的童天奇连忙朝台下一拱手,朗声道:“众位有礼了。”
海南剑派地处东南一隅,一向名剑辈出。
天龙禅师来到一位忠厚长者身边,驻足站立,抬手一指,朗声道:“这位乃是浣花英雄楼楼主,川中华家现任家主,人称蜀侠的华超华长老。”
听到华超的名字,众人顿时用力地鼓起掌来。华超忠义传家,十六岁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如今英雄楼十三杰都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弟子。人们出于尊敬,称其为蜀中第一侠。
接着,天龙禅师来到了一位身材比他还要彪悍魁伟的老者身边,用力一拍他的肩膀,用手一指:“天下闻名的豹师赵如刚,嵩山派第一长老,永镇洛阳的刀王,驰豹夺命刀的创立人,我不用多为大家再多介绍了吧?”
“赵前辈,好久不见!”场中的河南豪杰们首先大声呼喊了起来,接着潮水般的掌声响起。
天龙禅师走到最后一位镇擂人面前,伸手一指,迟疑了一下,随即咳嗽一声,沉声道:“这位乃是关中剑派掌门,梅……梅掌门。”说到这里,他皱眉朝身边的人望了一眼,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秃头。
他的话令全场豪杰统统一愣,同时抬头朝台上望去。只见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关中掌门人浑身上下裹在一身密不透风的墨绿色衣衫之中,头上戴着墨绿色的斗笠,脸上挂着厚厚的黑纱,双手拢入袖中,双腿紧并,立于台上,全身上下的肌肤竟然半分都未露出,让人根本看不出他是老是幼,是男是女。
听到天龙禅师的介绍,这位梅掌门双袖一并,做抱拳状,向台下行了一个罗圈礼,接着退到天龙禅师身后,继续一言不发。
“喀。”天龙禅师介绍完最后一位镇擂人,接着咳嗽了一声,来到擂台边缘,双手一张,大声道,“和历届论剑大会一样,决定论剑公子的方法就是打擂。擂台就是这一匹天蚕锦,站稳脚跟,还在喘气就是赢,屁股着地,一命呜呼就是输。一上擂台生死由命,没想清楚可别上来找死。”
“这是论剑擂台的第一天,照老规矩,七大剑派、八大世家的弟子都不得上场,给其他门派世家的豪杰少年一个出头露脸的机会,十二年一次,所有人都该来过过瘾,对不对?”
“对!”台下众人一阵欢腾,纷纷大声道。
“擂台的规矩还是要说一下,擂主连胜三场,下去休息,明天再战。挑战擂主成功算一场,接着连胜两场即可下去休息,明天再战。败过一场者,不得再上场打擂,连胜三场者第二日必任擂主。若是无人挑战,擂主之间亦可互相挑战。咱们论剑大会从今天开始,每天夜里开张,直到有一天我们台上只剩下一个擂主,他就是我们的论剑公子。”天龙禅师朗声道。
“好,好,好!”台下的江湖好汉们兴奋地扯开嗓子大声吼道。
天龙禅师笑着高举双手,大声道:“成名立万,就在今朝,各位英雄好汉还等什么?”
他的话迎来更加响亮的欢呼声,数道矫捷的身影已经从四面八方朝着擂台上落去。
“陈州五凤朝阳刀门方如岚请教高明!”
“滑州三花枪门诸葛辉请教高明!”
“颖南鹰爪门王慕贤请教高明!”
“凤州地趟刀门苗文虎请教高明!”
“利州子午棍门刁仲昆请教高明!”
今天是第一天,没有顾念风的事,他只是来看看,江湖上又出了了什么新鲜事没有?
看了半天,也没见着什么出挑人物,也未曾在人海里遇见郑东霆。
天山的弟子来了不少,顾念风没有上前打招呼,只远远看着。
一夜过去,顾念风休息一二,就打算和天山子弟会和了,之后他还要上场,总得和他们招呼一声。
“顾兄,真是好久不见啊?”一声带着惊喜的呼声从后面传来。
顾念风回头,笑着拱拱手道:“彭七兄弟,近来可好?”
一头青色毛皮的壮硕马匹,马上高高坐着一位精瘦少年。此人一身青色武士装,脚踏青靴,披一件黑色大氅,头戴青色斗笠,襟前别着一朵花盘巨大的雪白牡丹,看起来英姿飒爽,格外精神抖擞。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腰间左一右二,总共佩着三把同样的长刀。
“好得很,几年前你来找我切磋,我输了你一招,这次洛阳论剑,我一定要胜过你!”
“那就拭目以待了。”顾念风曾经为了领教五虎断门刀,去了青州,结识了这位彭七。
这青衣少年懒洋洋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随着他手臂的伸展,在他背后仿佛孔雀开屏一样露出四把一模一样的单刀刀柄,猩红色的刀穗在晨风中猎猎飘舞,煞是好看。
“嘿嘿,哈哈,是不是有些眼熟啊?”这青衣少年得意洋洋地仰着头摆着姿势,“当年咱们青州先祖就是佩着七把长刀,别着这一朵洛阳名产——月夜流香,骑着高昌马,来到洛阳一战成名。”
顾念风看了一眼,笑道:“月夜流香?这花是月光白。马不是高昌马,是川马。”
“见鬼了,有这么明显吗?怎么又让人认出来了?难道只有我这么容易被骗?” 彭七懊恼道。
“怎么?还有人同我一样不给你面子?”顾念风曾夸过彭七是个“妙人”,不得不说,这是个坦荡有趣的少年,逗逗也挺好玩的。
“就是那个郑东霆!”彭七撇撇嘴,“刚刚在刀铺门口看见他了。嘿嘿,他想要买七把单刀。”
“买刀,七把?”顾念风若有所思道,“五虎断门刀?”
“哈哈,就是这个!”彭七笑道,“他的弟弟被弓天影杀死了,他大概想要报仇?五虎断门刀不就是克制夜落星河剑的。”
“他要违反誓言?”顾念风挑眉问道。
“他倒是想,郑东霆也算是条汉子,虽然在江湖上混得宛如一条土狗,但是胜在坚守本分。他若是破了誓言,立刻会被七派八家同时缉捕。”彭七耸耸肩,“现在,洛阳没有刀卖给他了。巡街使发出告文,将所有库存的武器都上了封,没有官府许可,不得卖给外人,如今别说洛阳,整个河南都没有人敢卖刀剑的。没有刀,他也使用不了!”
“他那弟弟又是怎么回事?”
彭七笑笑道:“我娘和郑太夫人曾经是闺中知己,我和他那同父异母的弟弟郑东莱当年在并州也算一起玩过。可惜,这个人刚愎自用,搞得大家都不愉快,所以也有几年没见面了。听说……他是多嘴问了一句‘夜落星河剑不是天山的吗?’就被弓天影听到了,然后……被拿来立威了。”
“……死得挺冤枉。”
“郑东莱的仇嘛,反正我也要争论剑第一,早晚和弓天影对上,就顺手帮他把仇报了吧。”彭七说到这里,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
“彭七兄弟有自信是好事,祝你好运。”顾念风听到这里,大概了解了过程,“我要和天山的同门会和了,洛阳论剑的擂台上再见。”
第22章 心底情思藏不住
在接下来的这三天里,江湖上除了七大派八大世家之外的世家高手,各个江湖怪杰都已经在擂台上亮了相。千奇百怪的武功路数和江湖绝学争先恐后地粉墨登场,看得来洛阳的江湖子弟眼花缭乱,大呼过瘾。
顾念风没有刻意去寻找郑东霆,而是和天山弟子交代后自己独处了三天。
从这第五天开始,七大派八大世家就会各派高手登台,包括顾念风。
今日的南市气氛和往日截然不同。六百声街鼓响过,南市四面纵横六条街道上密密麻麻排满了顶盔贯甲,龙精虎猛的金吾卫。这些金吾卫并没有封锁道路,只是排成整齐的阵列,列在街道两侧,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从街道中间疾驰而过的江湖客。每一队金吾卫的正前方都有一位目射神光的英伟头领,一看就知道身具神功,可以和武林高手一较高下。
南市中央作为擂台支柱的四座店肆周围密密麻麻站满了浑身黑衣黑甲的皇族禁卫军,上百江湖人士默默地驻足站立在屋顶上,和地上黑甲禁卫军形成了对峙。
“歌舒侯爷,这里是江湖上十二年一度的论剑大会,南市今夜非皇亲国戚留恋之地,还请移驾回宫。”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一个苍劲的声音突然洪钟般响起,发话的正是少林罗汉堂首座天龙禅师。
“天龙禅师,多年不见,一向可好?”禁卫军严密的阵行突然中裂开来,门旗大开处,一位皂袍金甲,魁伟雄壮的将军在周围一众皇家精卫拱卫中,施施然策马而来。
“多谢侯爷挂念,小僧尚可苟延残喘。”天龙禅师点首一礼。
“天龙禅师,各位江湖朋友,你们这么大马金刀地在洛阳南市比武,无法无天,可让我这个河南尹颇为难做。”歌舒侯爷面沉似水地说。
“王爷,我江湖中人一向无拘无束惯了,在江湖中是这样,在城镇中也是如此。官府不一惹我们,我们也不会招惹官家。这洛阳擂十二年一次,选完论剑公子,我们立刻拍拍屁股走人。王爷不必多虑。”天龙禅师沉声道。
“哈哈,天龙禅师还是和二十年前一样爽利痛快。不知不觉沉浮宦海二十年,往日行走江湖的日子真是让我好生想念。”歌舒王爷微笑着抚须叹息了一声,似乎有着无穷的感慨。
“牧羊童子想戎装,虬髯将士想放羊,人是不能拥有一切的,江湖和庙堂,你只能任选其一。”天龙禅师的眼中露出一丝同感的神情,放缓了语气,淡淡地说。
“江湖……”歌舒侯爷目光微微一暗,说? 秸饫铮崆崽玖丝谄腿怀料铝忱矗拔蘼廴绾危胰匀皇亲苷蚵逖舻墓伲忝羌热坏搅宋业赝罚鸵业暮帕睿 ?br /> “侯爷,莫非你要强制驱逐我们?可还记得二十四年前想要驱逐我们出洛阳的河南尹?”天女殿主慕容妍冷然道。
“那个白痴。”歌舒侯爷微微一笑,“灰头土脸,丢官回家,现在恐怕仍在益州养老。”
“我可以让你们洛阳擂照旧举行,只要你们答应我一个条件。夺得这一届洛阳论剑公子的江湖侠少,恐怕要委屈一下,做我这个侯爷的金龟婿,迎娶我的爱女歌舒慧为妻。”歌舒侯爷笑着扬声道。
他的话立刻引起在场所有江湖中人的大哗。歌舒侯爷权倾朝野,福威甲天下,乃是大唐朝廷第一品人物,如果能够成为他的女婿,这荣华富贵,高官厚禄,终生将享受不尽。
“等一下,咱们江湖人物,自由自在惯了,可当不得官的,这里的朋友不一定愿意入赘。”在人头攒动的江湖子弟中突然有一个声音高高地响起。在场的所有人都朝着声音响起的地方望去,却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头,也分辨不出说话的是谁。
“谁说我要入赘的女婿,谁得了第一,小女就跟他走,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四海江湖,随你们去。”歌舒侯爷豁达地一摆手,微笑着说。
“咱们江湖人成亲可也要讲个眼缘,你家姑娘长成什么样子,好歹出个画像让我们观摩一下。”
“原来这位兄台想要看看货色,女儿,出来见见人。”歌舒侯爷仰天打了个哈哈,往后一扬手。
密集的黑甲禁卫军阵型开始了另一场波动,骑着高头大马的战士勒动缰绳,纷纷让出一条两人宽的道路。在场的江湖人物此刻都纷纷伸直了脖子朝阵中望去。
只见一位肩披银色狐皮大氅,身穿橘红色紧身胡服,斜戴狐皮胡帽的妙龄少女侧骑着一匹胭脂马,缓缓从阵中走出。
这位少女仿从名画中走来的仙人,明眸皓齿,肌肤赛雪,她的身材娇小窈窕,眉目之间有着胡人的气质,脸庞棱角分明。她那灵动的大眼睛毫不胆怯地扫视着在场的豪杰少年,似乎正在好奇地猜想自己未来的夫婿到底是谁。
“怎么样?你们若无异议,现在就可以开擂了!”歌舒侯爷大喝一声,将一群江湖子弟从昏昏沉沉中唤醒。
“好,好,好!”南市上下数千江湖弟子纷纷大声叫好,这些年轻才俊一向风流自诩,能够有这样香艳的夺冠奖励怎会不从,个个双目放光,恨不得立刻冲上擂台,一口气夺取第一。
天龙禅师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道:“好,就依侯爷,今年洛阳擂的新规矩,谁得了论剑第一,就要迎娶歌舒侯爷秀外慧中的女儿歌舒慧为妻。作为嘉宾,侯爷和令千金可以在场观看。其他无干人士,就请离去。”
“公平得很,就是这样。”歌舒侯爷一蹁腿矫健地从马上跳下来,回头发布了几个简单的号令,随他一起前来的黑衣禁卫和金吾卫立刻齐刷刷地转身,朝着南市之外大步离去。接着这位歌舒侯爷一挽女儿的手,父女俩人一起高高跃起,落到了南市中心最高的酒楼屋顶,和其他的江湖人物一样面对擂台席地而坐,完全没有了一点儿皇亲国戚的架子。
与此同时,神针卫夫人在万众欢呼声中大踏步走到南市正中,一展手中的天蚕锦,这五光十色的锦缎立刻高高飘到了半空,被四方力士一把抓住,纵横展开。
“擂台已立!”
“好!”在一片呼喝之中,早就已经等不及的七大派八大世家名门子弟纷纷朝着擂台上跳去。
前四日三战连胜的擂主在七大派八大世家的高手蜂拥而上之后,纷纷被拳打脚踢、剑敲刀砍驱赶下了擂台。新一轮的三胜擂主全部被这些名门世家的弟子占据,只剩下一位从岭南哀牢山来的剑客仍然坚守着擂主之位。他的名字叫做风空寂,一个充满了落寞气息的名字。
这几日里,顾念风看来的出彩的人物只有一个风空寂。
哀牢山的十分不舍剑是天底下少有的可以媲美天山夜落星河剑的快剑。
“顾师弟,你这几日去了哪里?怎么不见人影?”洛秋彤看见顾念风又出现在天山弟子的面前,语气带着几分兴奋。
连青颜已经不能参加洛阳论剑,那么只有顾念风能为夜落星河剑正名了。
“一个人静静,调整一下心态而已。”顾念风随口敷衍地说了一个答案。
然后他看向连青颜,沉稳正色道:“连师弟放心,我定会全力以赴的。”
天知道他根本没打算上场。
关中子弟聚集之地的正中间,连青颜静静地盘膝坐在地上,杀威堂六位掌刑官,六把明如秋水的长剑成一朵六瓣花型围指在他优雅的颈项处。
他的双手戴着青色的镣铐,在夜光中熠熠闪烁。他的眼神平静如水,而洛秋彤和其他天山弟子此刻也静静地陪伴在这位天山最优秀的门人周围。原来那些盼论剑盼了十二年的关中弟子谁也不想在黑漆漆的客栈中看守连青颜这位杀关重犯,所以大家一致同意将连青颜一同带到比武现场,一边看表演,一边看犯人,一举两得。
顾念风一眼就能找到他们,毫不费力。
“顾师兄,绝不能让弓天影得逞。”连青颜的话干脆利落,充满他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