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候的确小,看完了邮件就觉得万念俱灰,没想过家里人会怎么考虑,只想着用我的死亡,让尹安七一辈子不得安宁,叫他一辈子都忘不了我。
但问题在于。
“我现在还是没有长大,郭子。”
“我学不会像个大人一样,处理感情,忍耐情绪,我忘不了过往,也担忧未来。”
“你别劝了,也拜托你别跟我说他的消息,我一个人能过得特别特别好,知道么?”
郭子没再说话,我说了声再见,就挂断了电话。
33.
郭子消停了,朋友们消停了,家人们消停了,尹安七叶消停了。
我刷了下微博发现陈冬冬签了想要的男一号,他转发了官宣微博,话语说得谦逊又腼腆。
我习惯性地给他点了个赞。
追星有时候像习惯,戒不掉的,总有错觉觉得已经不再那么爱一个明星,又会被不经意间的一个消息重新拖进坑。最常见的是从一个坑爬到另一个坑,但我粉上陈冬冬的时机太偶然,大概很难换坑了。
陈冬冬在当天晚上给我打电话道谢,又调笑着问我要不要过来陪床,我果断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又想,陈冬冬好像干的每一件在我面前的事,都能精准戳到我的雷点,让我觉得有些厌烦,但是不至于到憎恶的地步,这也是一种本事。
不对……或许这还真的是一种本事。
我微信喊了一个姐姐帮忙查点事,姐姐满口答应了,又开始八卦我和尹安七的事,我就干脆复制粘贴了应付之前的亲切好友的话语。
“你就当我作吧,反正我就是不想跟他在一起。”
没过多久,陈冬冬的一部戏入围了一个台湾的电影节,他也是有勇气,直接打了我的电话,叫我陪他一起去。
我啃着苹果,反问他:“我凭什么跟你去啊?”
他的回答极为精彩:“我需要一个靠山,您需要一个挡箭牌。”
他是真需要一个靠山,我是真不怎么需要一个挡箭牌。
我已经暗地里和曾经的导师发了邮件,准备通过他的介绍去国外继续从事科研工作,大概会考虑移民。
这事我刻意瞒着我家里人,他们会拦,我不想和他们吵架。
这八年来在国外,我积攒了一点钱,不多,但是够花一段时间,出去的话家里办的卡我也不准备用了,不太想告诉别人我会去哪里和新的联系方式。我想不太优雅地同尹安七说再见,最好再也不见。
我们带给彼此太多太多的伤害,或许当初没有分得决绝是错,或许我去年妥协地回来也是错。
但好在还可以亡羊补牢。
我不想管他是什么想法,其他人是什么想法,我就知道我自己的想法,我想离开,想走,想短期内不要回来。
临走前总有一些事要处理掉。
我去看了一眼小甜甜和宋晨,宋晨被尹安七打折了腿,身上也捅了几道,就算这样,尹安七也觉得不解气。
他给宋晨下了药,所以那天轻易地让人带小甜甜去见宋晨——小甜甜把宋晨上了。
尹安七可能恨小甜甜甚至多于恨宋晨,也可能是一种另类的关爱。
他拿了很多的催情的药剂,叫小甜甜亲自给宋晨用,原话是他不听话,就把他肏熟了。
这是一个非强制性的提议,小甜甜挣扎了一会儿,同意了。
他大概也走到了绝路,知道再这么顺着放任宋晨下去,两个人都得死。
我没什么悲天悯人的想法,宋晨无论出于什么动力,一个故意伤人甚至故意杀人的罪名是跑不了的,他不止伤害了我,也差点把尹安七弄伤甚至弄死了,他糟践着我的兄弟,再多的怜悯也用完了。
我能因为小甜甜的面子劝尹安七不要把人折磨得太过,劝尹安七让宋晨和小甜甜团圆,他们之后的相处模式怎么样,就不是我能插手的了。
再说,我和尹安七也彻底掰了,断联系了。
我去小甜甜家看了几次,他的气色和日子像是过得好了些,换了个稍微大的住所,很多的保镖和佣人,阴郁的少年被禁锢在了床上,浑身上下都是被疼爱过的痕迹。
宋鑫和宋晨大概倒了八百辈子的霉,遇到了小甜甜。
我在有一次离开别墅的时候,问小甜甜:“你以后还会出去玩儿么?”
小甜甜愣了一下,像是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问似的,他回答说:“我不会出去玩儿了,不然宋鑫会不高兴的,她把她弟弟交给了我,我要好好照顾他啊。”
我竟然有些无话可说,为了这些人神奇的逻辑和思维方式——大抵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我忙着办手续的时候,才接到了一个电话。
陈冬冬再次打电话叫我陪他去趟电影节。
我婉拒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有些疑惑,他是怎么知道我私人号码的。
34.
我有个不太成熟的猜想,猜想我的电话是尹安七给陈冬冬的,但不管他想做什么,我一走,所有的算计都成了空。
我婉拒陈冬冬后的第三天,还在通过特殊途径办签证的事,陈冬冬就找上门来了。
真-找-上-门。
就堵在了我酒店房间的大门口,还会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大喊一声:“客房服务。”
“……”
他一出声我就知道是他,刚刚洗完澡只穿了条内裤躺床上的我着实有些尴尬,并不是很想把门打开。
陈冬冬像是在挑拨我的神经,一直在敲我的房门,房门外甚至出现了酒店安保的劝诫声,我再不出去,明天或许陈冬冬就上了个奇怪的头条。
我套了裤子和衬衫,拖着拖鞋把门打开了。
陈冬冬一下子就窜进了房间,咣当一声关上了门,阻隔了门外人的视线。
我觉得他这样像皮小子,一点也不像大明星,感觉饭上这样的爱豆有点丢人,我是说真的,特别丢人。
更丢人的是他还试图色`诱过我很多次,一点也不正直上进,就知道管我们要资源。
更更丢人的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竟然还没有脱粉,感觉可以给自己颁发一个感动冬迷十大人物。
陈冬冬又跟我说陪他去颁奖礼,我又一次拒绝了他。
他就看着我,三秒钟,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堪称教科书级别的影帝的表演。
我不够怜香惜玉,看着也没啥感觉,甚至有点想录制一个视频PO网上,标题我都想好了,《三秒就哭,陈冬冬教你好看地哭出来》。
我觉得我可能是个黑粉。
陈冬冬抹了把脸,一秒止哭,笑着对我说:“你不陪我去,我可能就要被潜规则了。”
“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一不是你男朋友,二不是你金主。”这话我自认为说得没毛病,特别讲理。
陈冬冬的脸上带着笑,回了我一句:“日行一善嘛,小白,你不帮我,我大概会死的。”
“你死了跟我也没关系吧?”我依旧不为所动。
陈冬冬笼了笑,正色道:“我死了,你大概会难过的,帮帮我吧,求你了。”
我这人最恨道德绑架,依旧说了不,顺便把陈冬冬逐出了我的房间。
但人算不如天算,陈冬冬刚走没多久,我妈又打电话给我,叫我过些日子同她去旅游,连带着尹安七他们一家子,去的地方偏偏还就是我准备逃跑的那个国度。
这事太特么的巧了,巧得跟老天爷同我作对似的,我如果不想暴露我想跑的意图,和已经快下来的签证,我就得选个合适的理由推拒了这次旅游。
鬼使神差地,我脱口而出,说要陪陈冬冬一起去次电影节,收获了一顿柔里带刀的斥责,和一句“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反正孩子大了不听话”的总结语。
挂了电话,我又给陈冬冬打了电话,说答应他了。
他显得也很高兴,连声感谢,气得我差点反悔。
35.
我还真的没去过台湾,陈冬冬据说也是第一次去,他叫我陪他一起去办证件。本来以为会很麻烦,没想到交了身份证上去,自助打印了表格,全程下去也就十分钟,工作人员看了一下我,又看了一眼陈冬冬,没有丝毫的停顿,干脆问我们要不要同城快递。
快递费也要二十块,有点贵,但过来折腾一次更麻烦,本来之前的过程我和陈冬冬都是各付各的,到了最后的一个环节,陈冬冬向我露齿一笑:“金主,给我付邮费呗?”
那一瞬间我觉得陈冬冬脑子有病。
我当然是有点钱的,但是考虑到以后出国了,不败家里钱了,就难得的学会了勤俭节约,这不太难,我本来就没什么精贵的毛病——有精贵的毛病也不会和尹安七在一起。
尹安七吧,能上天上人间里挥金如土,也能在路边摊上撸串喝啤酒。
他那时候会约我去路边摊吃夜宵,一开始我什么都不吃,他就看着我笑,后来我也学会了吃,但他总笑我,愣是把撸串吃出了书卷香气,和整体的大环境格格不入。
那个邮箱里就有一张照片,尹安七和那个女人一起坐在临时搭建的桌子边,他们都在吃烤串,虽然没什么眼神交流,但看起来很和谐。
我向往着尹安七叛逆的生活,但我永远不可能过他那样的生活。
他曾经骑着机车,开玩笑似的,问我愿不愿意同他私奔,去哪里都好,去追寻所谓的自由。
我知道他不是开玩笑,他不爱他所在的位置,不爱同人虚与委蛇,不爱走上父母安排的道路。
他想带我走,我却想留住他。
我就对他说,我不想同你私奔,我们还要一起上大学,去工作,照顾家人,养一只猫再养一只狗。
他玩笑似的说,我认真地回答,再之后他再也没提过这种话。
那一年,他19,我17,这之后有一段时间,尹安七和我有了微妙的隔阂。
他可能终于意识到,我之于他,其实是一种束缚,或者说是累赘。
走了个神,陈冬冬又问了一句:“不会真的20块都不愿意给我吧?”
我摇了摇头,拿了零钱付了账,拿了底单,一张给陈冬冬,一张自己收了起来。
我和陈冬冬并排向外走,他突兀地伸出了手扯了一下我的衣角。
“你刚刚是怎么了,看起来像是要哭出来了似的。”
我把衣角从他的手指里又扯了出来。
“和你没什么关系,机场再见吧。”
我开车离开了出入境管理局,路上我妈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真的要去台湾,而不是跟他们一起旅游去?
我把车停在路边,跟她聊了半个小时,她无法说服我,我也没办法让她高兴起来。
过了十天,我收到了通行证和签证材料,又去改了机票对应的通行证信息,陈冬冬说我特别亲民,干这套事竟然没用什么快捷渠道。
除了我家里人,我朋友帮忙之外,我在国内基本没什么人脉,跟尹安七掰了基本毁了我大半的交际圈,不是我不走快捷渠道,而是最近可能没那么容易走。
在机场我遇到了陈冬冬,保镖维护着秩序,几个助理跟着他,我远远地看着,觉得自己这个金主其实做不了的。
36.
电影节一共持续七天,需要我陪着去的是最后一天的晚宴,以男伴的身份,告诉别人,陈冬冬是有主的,请不要骚扰和小觑。
到松山机场的时候是晚上八点,机场设计很友好,行李很方便就拿到了,陈冬冬先去了下榻酒店,我一个人拎着行李箱去了捷运站,觉得自己不像是个金主,倒像是个被包养的。
我坐过很多的地铁,安检最严的是大陆的,这种安检给了我安全感,进了捷运站的时候,反而有点虚无的感觉。
等车的时候,脑子里闪过了很多少年时主动或者被动看了的偶像剧,比如知名的流星花园。
我不过是盯着道明寺多看了几眼,第二天尹安七就把自己柔顺的头发弄成了凤梨头,简直有病。
那时候他尚且没向我告白,倒是学会了里面几句特别中二的话。
比如,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什么。有一次他把这句口头禅当着他舅舅说了,他舅舅——一个二十多年的老警察,把他扯到了小黑屋里一顿揍,那好像是我第一次看他吃瘪的模样。
捷运到了,我上了车,拿了临时买的地图确定了地点,第一天就在逛逛地点,吃吃小吃中度过了。
家里人和陈冬冬都发了条短信,问我在哪里,我回他们说,在玩儿,挺开心的。
这样玩儿了七天,到最后一天的时候,在下榻的酒店换好了衣服,陪陈冬冬去走红地毯。
我没走过明星走的红地毯,其他的宴会地毯倒是走过一些,陈冬冬一开始说要挽着我的手走,后来被我拒绝了。
我的手腕只挽着我的恋人,而陈冬冬并不是。
他的采访时间很短,约等于没有,我也乐得清闲,我们在很靠后的位置坐下,周围空了一小片——大抵是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得奖希望,就不过来凑数了。
正常晚会有很多名咖跑调,简直是大型车祸现场,所有的奖项从不太重要的颁奖到非常重要的,陈冬冬一个提名也没有,当然也没有得奖的可能。
用比较直白的话来说陈冬冬,他就是来蹭红地毯的吧?
他蹭个红地毯为什么要叫我过来,如果怕晚会遇到麻烦,倒不如不来,我应该在过来之前查清楚的。
事已至此,只能参加完晚会各自散开,晚会的餐饮还不错,陈冬冬作势向我打了个招呼,就去四处交际了,我松了松领带,在名利场里充当一个不太友好专心美食的隐形人。
但还是出事了,不过低头喝杯香槟的功夫,陈冬冬就消失不见了,我确定他离开我事先的时间,不超过十秒钟。
我放下了酒杯,开始询问四处走动的服务人员是否看见陈冬冬的踪影,他们礼貌地回答我没有,又提议叫我去洗手间和休息区看一看。
但我确定这两个地方都不会有他,陈冬冬从进入到这里就十分紧张和谨慎,我猜测他应该知道自己有危险,所以叫我过来一起。
他参与社交一直主动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如果他是自己想离开的,于情于理都会和我打一声招呼。
陈冬冬是被迫被人带走的——他出事了。
37.
电话拨打过去是关机的。
与主办方沟通,对方给了一个“或许他提前离开了,您再等一等或者找找看”,这样的一个回馈。
我没有陈冬冬的经纪人的联系方式,能动用的关系都在大陆。难得的,在这里有了一种不知所措的茫然。
茫然之后就有点漠然,他明知道有危险硬要过来,还要拉我下水,我答应了同他过来充当他的男伴,但并没有答应他要在他遇到危险的时候去救他出来——特别是在我没能力这么做的时候。
对于每一个追星族来说,可以为心爱的爱豆花很多的钱和时间,但倘若真的用命去换,大部分人还是不愿意的,比如我。
我在犹豫着要不要报个警,当然这样肯定会闹得比较大。
站在宴会的角落,已经调成静音的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提示的号码所属地是在本地。
我接了电话,电话对面是尹安七的声音,他说:“别太担心陈冬冬,他很好。”
尹安七说很好,那他至少没有生命危险。我不担心他现在在哪里,现在在干什么,反倒是比较佩服尹安七。
厉害了他,我以为他被我打击一次至少得缓个大半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重新起来了。
这让我要和他做这么多年一直做的事,四个字,虚与委蛇。
“谢谢,他现在在哪里?”
“我在场馆地铁停车场,靠近H出口。”
我没问到陈冬冬在哪儿,倒是得知了尹安七的位置。
“出来吧,我想你了。”
我挂了电话,没理他,还在挣扎要不要关机的时候,手机进了一条短信。
挺多智能机都有一个不那么友好的功能,自动滚动播放短信内容,连不看的机会都不给了。
“阿姨也来了,我们一行人缺个向导。”
我可能总是遇到这样让人纠结而烦躁的场景,以至于再次遇到这样的情形,有些麻木。
我知道我是应该觉得难过的,但偏偏心里也不觉得难过,空荡荡了,过了一会儿,才动了动手指,回了这条消息。
“好的。”
我能怎么办,总不能我妈坐飞机来找我,我干脆走了连她面也不见吧?
啧,这时候我该嫌弃我自己,跑路的决定都想好了,她一来找我,我好像什么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