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极卿浑身燥热,几乎化作一滩水,林贺猛地从马车里跳出来大吼:“杀了他们!”
决云没等他指挥,便挥剑冲了过来,耶律赫楚也顾不得裴极卿如何,转身去马车前取武器,裴极卿被他扔在地上,又被狠狠踢了一脚。
耶律赫楚刚刚转身,决云已提剑直冲上去,一剑同时刺向两个辽兵心口,其余几人猛冲过来,将决云围困当中,有人举起长刀冲来,直接刺入决云胸口,决云左手握住刀刃,右手扬起宝剑,正好插在那人胸膛上,鲜血登时喷溅出来,将决云身上铠甲染红。
决云吹了声口哨,白马宴月嘶鸣着冲来,直接将辽兵撞翻在地,决云翻身上马,横剑直扫辽兵胸口,不过须臾,在场辽兵已遍体鳞伤,各个面带惧色的望着眼前少年,决云胸口不断涌出鲜血,也根本懒得看他们,他松开缰绳跳下马,向着耶律赫楚走去。
耶律赫楚骂了句“废物”,咬牙抄起弯刀冲去,决云一步跃起,直接将他卡在马车侧壁上,剑锋已没入皮肉三分,鲜血汩汩流下,耶律赫楚吃痛不过,弯刀陡然落地。
决云也不说话,一剑砍向耶律赫楚小腿,耶律赫楚一阵抽搐,痉挛般倚着马车退后两步,低声道:“你别杀我,我是大辽……”
决云又猛然提剑,狠狠刺在他手腕上,耶律赫楚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我是辽国二皇子,我……”
他话音未落,一阵鲜血已从胸口喷出,决云回头望去,林贺正站在他身后,手中握着一把镂金镶玉的锋利匕首,匕首已尽数没进他胸口,鲜血如喷泉般涌出,将两个少年浑身染红。
士兵听到动静,急忙跑来,决云飞快收剑,将裴极卿抱在怀里,伸手解下他脸上纱巾,裴极卿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扯开,露出一片雪白的胸膛,只是他的面孔却绝非雪白,反而如同上了胭脂一般一片绯红,就连嘴唇也是如同滴血一般的艳红色。
决云微微一怔,竟然猛地愣在原地。
“你……”裴极卿气息微弱,用手堵上决云胸前伤口,“怎么都不带人……”
“不能叫老百姓害怕。”决云微微一笑,露出两颗洁白虎牙,“就这几个人,我一个人也能对付。”
药力再次冲上来,裴极卿也不知耶律赫楚下了多大剂量,总之他已完全不能开口,干裂的双唇间控制不住的流出银丝,决云急忙拍了拍他的脸,大声道:“裴叔叔,你怎么了?”
“他被人下药了。”林贺收起匕首走来,道:“快将他抬回去,弄点冷水擦擦。”
“什么药?”决云顿时脸色煞白,随手拉过马道:“我去锦州找大夫。”
“用不着大夫,弄点冷水激一下就成。”林贺看他着急,自己却暗暗笑道:“不是什么毒|药,别紧张了。”
决云心里安定下来,只觉得是吃了让人浑身无力的药,他将裴极卿扶上白马,三人跌跌撞撞返回小院,决云扶着裴极卿倒在床上,湃了块冰毛巾为他擦脸,他望着林贺道:“你怎么在这里?”
“被耶律赫楚抓了。”林贺坐在桌前,将一把匕首扔在桌上,“这是辽国王室的信物,你杀了二皇子,天大的功劳,拿去升官吧。”
决云也不推辞,直接收起匕首,林贺接着道:“你方才又没见到我,是怎么认出来的?”
“我见到他的眼睛,就认出来了。”决云扭头望向裴极卿,裴极卿已喘着气换上衣服,他上身□□,已变成难以言喻的粉红色,被耶律赫楚踢过的地方一片青紫,他手腕纤细,之前因为手铐的摩擦碰撞,沾染了一层星星点点的红印。
决云拿着衣服为他披上,裴极卿却不住流汗,他望着决云,从牙缝中硬挤出几个字:“不行,去打冷水,洗澡……”
“裴叔叔,要不还是请大夫吧……?”
“快去。”
裴极卿咬牙切齿的看着他,这药效一阵一阵,他已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模样,决云立刻冲出门,跟林贺一起为裴极卿打水。裴极卿也来不及换衣服,直接穿着中裤爬进浴桶,井水冰凉刺骨,裴极卿全身没在水中,冰冷的刺激与身体内的灼热涌在一起,将身体对情|欲的原始冲动一点点推向高|潮,裴极卿忍不住向下探去,他猛抬起头,望着正为他提水进来的决云,于是怔怔咬牙道:“出去。”
“啊?”决云愣了一下,似乎从没看过裴极卿这样的神情,他忍不住伸手探道:“你怎么……?”
“出去!”
裴极卿压低声音吼了一句,又转脸望了眼林贺,林贺讪笑着拉过一脸委屈的决云,低声道:“咱们兄弟难得见面,我带你出去吃东西。”
决云还要再说什么,人已被林贺拖了出去,裴极卿终于叹了口气,将身体全部埋在冰冷井水里,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吃催|情药的时候,是因为萧挽笙的一通毒打才毫无感觉,如今没有那样直接的痛感,单靠冷水是怎么都压不下去的。
裴极卿咬牙拔下发簪,在手臂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红印,锋利的刺痛侵入肌肤,慢慢取代了药力的炙热,才让他觉得稍稍好受了些,那些红印不禁漫出细细鲜血,如同装饰般烙在他雪白的皮肤上,恍若残落雪地的腊梅。
决云实在放心不下,走到半路又折返回来,正沿着门缝看到裴极卿,他低眉垂目,脸色嫣红如春日花瓣,眉目间神情微妙,似乎既有五分痛苦,又有五分心满意足。
决云怔怔愣在原地,捂嘴屏住呼吸——
“怎么……”
林贺刚刚过来,就被决云拉住,小孩仰脸道:“不许你看!”
☆、第41章 |
裴极卿睡了一夜,依旧觉得浑身瘫软,就像徒步走了几百里一般难受,连脚趾都已经麻木,他睁开眼缓缓起身,也不知自己何时盖了这样厚的一床被子,看到决云“腾腾”跑来,将一碗温热的红枣姜汤塞进他手里。
裴极卿委实有些哭笑不得,他虽泡了冷水,却依旧浑身燥热,实在不想喝这热乎乎的东西,可他一抬头,正看到决云期待的小脸。
“快把汤喝了,你昨夜泡了冷水,肯定染上风寒了。”决云望着他惨白的脸,伸手探探他的额头,“这可是我特意熬的。”
决云和他说话时,语气中带了些软软的腔调,虽然已不再是奶声奶气的可爱,却也总让人觉得在撒娇,仿佛有条小狗尾巴在身后晃来晃去。
小孩脸上挂了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裴极卿闭上眼,仿佛看到小孩骑着马在草原飞奔,一整夜都寻不到他,于是低眉勉强喝了一口,轻声道:“我这是冷热相激出的风寒,不能喝姜汤,你去给我弄点温水。”
决云捧过姜汤,从桌上取了茶杯过来,裴极卿抿了一口,道:“看你这么乖,真的好难想到之前杀人的样子。”
裴极卿沉吟片刻,接着道:“辽国巴不得二皇子赶快死,就是我们留着他,应该也没好处……”
“他用脚踢你,我没剁了已经便宜他!”决云严重的阴鸷转瞬即逝,反而委屈巴巴道:“你不会怪我动手吧。”
“不怕你,做的对,你有想杀的人,不必来问我。”裴极卿突然想到什么,他见四下无人,于是轻声道:“林贺呢?”
“有牧民给我们送了羊肉,林贺正在烤肉,待会儿就来。”决云为他盖好被子,道:“你再睡一阵。”
裴极卿乖乖躺好,看着决云跑前跑后的收拾屋子,忍不住叹了口气,之前的经历恍如一场噩梦,好歹决云将他救了回来,也终究没什么事。
“小云子。”裴极卿忍不住问:“昨天我穿成那样,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看眼睛啊。”决云毫不犹豫道:“你的眼睛下面有颗小痣,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二皇子定是武侠话本看多了,以为人人都是蒙面大盗,遮半张脸就看不出来。”
“不过。”决云突然脸色绯红,接着道:“你昨日穿成那样,倒是很好看……”
他话没说完,林贺已端着一个白瓷盆子进来,得意洋洋的放在桌上,决云凑过去,正看到一盆奶白色的炖羊肉,里面点缀着沙葱枸杞,红红绿绿,煞是好看。
决云问:“不是说要烤肉吗?”
“他不舒服,还是吃些清淡的。”林贺答道:“这也不知道。”
“那你就不应该炖羊肉。”决云立刻说:“羊肉是发物,也不清热。”
林贺当时也无话可说,只用眼睛剜了下决云,裴极卿哭笑不得道:“行了决云,你们吃吧,我先喝点水,然后自己弄些粥吃。”
“你先休息。”决云想想,道:“等下我们一起去锦州,让将军府的人给你找大夫看看,我正好去将匕首交给夏将军,告诉他昨天的事。”
裴极卿点点头,林贺连忙道:“那我就不来了,等你升官发财的好消息。”
决云吃过饭,便去套了辆马车,扶着身体虚浮的裴极卿出了门,就像扶了个大肚子的媳妇,他们的小院里堆着好些杂物,裴极卿小心的绕开,随手掀起一个布袋,看到的居然是满满一袋干草一样的东西,当时有些惊讶,他又打开一个,里面装着的却是一袋枸杞。
“这是药材和枸杞,那边还有山药。”决云将马扣上马车,解释道:“都是牧民送来的,我只给了一点钱,他们却送了这样多,正想着如何送回去。”
“不必送了。”裴极卿上了马车,微笑道:“这是一片好意,牧民淳朴,没有别的意思,你收下就是了。”
说话间,两人已驾着马车出了定州城,今日天气十分晴朗,万里无云,日光照耀下的草地如同一片碧海,这一路上,他们遇到很多牧民,牧民也不再似往日那般警惕,反而扬手向他们打招呼,裴极卿掀开车帘,正闻到一股新鲜湿润的草味,新生牧草生长奇快,转眼便覆盖了整个草原,青青嫩芽从肥料中冒出头,看着十分可爱。
将军府中,决云为夏承希讲了前因后果,眼睛却一直望着裴极卿,大夫上前为裴极卿把脉,他望着决云关切的眼神,停顿片刻道:“公子就是……有些上火……都是药物所激……我开些清热的药方就好……”
夏承希看着大夫前言不搭后语,又在决云的质疑目光里匆匆退去,于是上前切了下脉,他登时恍然大悟,望着裴极卿笑道:“你吃了什么东西。”
“别说了。”裴极卿低声瞪了他一眼,决云将匕首放在桌上,道:“夏将军,这是那二皇子的匕首,我已经将他杀了,林贺说这匕首乃皇室之物,所以我没将尸首留下。”
夏承希伸手接过匕首,十分激动的拔了出来,这匕首通体鎏金,还镶嵌着许多宝石翡翠,仿造成本极高,而且匕首上镂刻着一行契丹古文,精钢镂字,十分不易,因此决计不会是假货。
“你小子也太……”
夏承希还没说出话,萧挽笙已迈着大步从门口进来,他一把夺过那只匕首,随后激动道:“你小子也命太好了点,我也去找人了,怎么偏生叫你找到,还捅死一个皇子。”
“当时还是你叫我别开马市。”决云扭头瞪他,道:“若不是开了马市,怎么找回来他,你还说我是小白眼狼,狼心狗肺的……”
决云看萧挽笙时凶悍如狼,一转眼回头,黑眼珠中又变成了小狗般的模样,甚至有点委屈,裴极卿摸摸他的头,道:“行了,别委屈了,我知道你不是小白眼狼。”
萧挽笙摸摸鼻子,道:“你这人翻脸比变脸还快,倒是能做大事啊……”
裴极卿看萧挽笙也很疲惫,他虽对这人之前的所作所为印象深刻,却也不得不道了句谢,夏承希收起匕首,道:“那劳烦侯爷上报摄政王,说郎校尉领兵灭了二皇子残部,还将其杀死,让朝廷论功行赏吧。”
决云取过匕首,摇摇头道:“先不用。”
萧挽笙瞪眼道:“你这瓜娃娃,是不是信不过我。”
“我肯定信不过你。”决云道:“不过不是因为你,是因为15 我要立大功了,比这个还要厉害。”
夏承希有些期待的望向决云,裴极卿心里却有了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此事跟林贺有关,决云果然开口道:“二皇子其实没死在我手里,杀人的是林贺。”
四下一片沉寂,除了萧挽笙之外,其他两人一猜到决云的意思,裴极卿没有说话,夏承希沉思片刻,随即开口道:“你想帮他?”
“对。”决云点点头,立刻道:“大皇子不知道耶律赫楚死了,必然一直提心吊胆,咱们联合萧义先在沙漠中的队伍,不如趁此机会引大皇子出来,将他一网打尽,再……”
“然后呢?”夏承希皱眉道:“你要林贺回辽国登基?对咱们来说,大皇子和三皇子都一样,谁登基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大皇子是残害手足之人,可林贺是我兄弟,他做国主,就会和我们结为友邦。”决云看着夏承希不像会同意的样子,于是继续道:“咱们好不容易才拿下定州,若是被辽国占去,岂不是……”
“你怎么知道?林贺就不会占去。”夏承希猛地打断,“正是因为咱们好不容易拿下定州,才不能轻而易举听信外族的话,这天下才太平了几日?不能帮他。”
决云依旧不服气,刚想开口反驳,就听到萧挽笙道:“夏将军,你咋这么胆小嗦,我觉得小娃娃说的不错,要立功就立个大的,听你们这么说,三皇子也是个小孩,让小孩登基总比大人好。”
他伸手拍拍决云肩膀,道:“怕个球!正好我也好久没有打仗,你要去,老子陪你!”
“侯爷久在京城,哪里知道边关情势,我整日如履薄冰,才换来这几日安定。”夏承希有些气愤的望向萧挽笙,道:“这里面对的可是不是咱们自己人,侯爷要想打仗,倒不如回京城。”
夏承希向来谨慎,他这样说,倒是真的有些气急,才忍不住开口讽刺萧挽笙同傅从谨一同造反,萧挽笙就是再愚鲁,也听懂了他话中有话,于是开口道:“老子就是再咋样,也比不上你夏将军,你有本事就杀了摄政王啊,队都不敢站,还摆什么威风。”
夏承希气的愣了一下,转眼看向决云,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你若念跟我还有师徒名义,就不要贸然出兵,不然你就和侯爷走,本将不会分你一兵一卒!”
二人各不相让,裴极卿连忙道:“侯爷不要着急,夏将军久在锦州征战,好不容易才拿了城池,现在四下生活安逸,夏将军也不想再生事故,才会这样说。”
“定州是要塞,拿了定州,其他各处好打的多。”萧挽笙也跟着严肃下来,他随手指向夏承希挂在厅堂中的地图,“三皇子若有兵马在沙漠,咱们倒可以从这里引大皇子出来,只要杀了这人,辽国国主就是咱们扶上去的,想不教他听话都难!”
他平日吊儿郎当,说起排兵布阵倒很是严肃,决云看他的敌意也小了几分,决云回头,望着裴极卿道:“裴叔叔,你怎么不说话呢。”
裴极卿摸摸决云后脑,认真道:“带兵打仗不是儿戏,你是将领,身上就背负着许多人的命。人数粮草、天气地形、胜算失败各占几分,你都要想清楚,不能光凭一时兄弟义气,你已经长大了,我不能帮你决断。”
决云点点头,道:“我会想清楚的。”
裴极卿一番话说完,夏承希和萧挽笙也冷静了许多,此时天色不早,裴极卿也喝了清热降火的药材,决云依旧扶他上了马车,临走之时,夏承希特意嘱咐道:“林贺虽然是个孩子,可毕竟是辽人,无论如何,你要看护好殿下。”
决云坐在马车上沉默,只是客气的挥了挥手,直到马车驶入夜色,都没有再开口说话,裴极卿将他拢在怀里,道:“现在觉得当领导没那么简单了,对吧?”
“是。”决云毫不犹豫的承认了自己的难处,他将马车停下,扶着裴极卿钻出来,两人一同坐在无边星海之下,决云将头靠在裴极卿怀里,低声道:“夏将军说的虽有道理,可如果放任大皇子登基,对我们没有好处,林贺也会像我一样,居无定所……”
“你照我说的思虑清楚,再做最后的决定,不能凭着情感用事,或者纸上谈兵。”裴极卿想了许久,还是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林贺虽然与你交好,但他是个心狠之人,他为了杀二皇子,可以叫萧义先放弃定州,可以孤身一人去杀人,还能生生撞在匕首上……这样的人,若是做兄弟会很好,可若是反目,便是你最大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