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局完本[古耽]—— by:日照江南岸

作者:日照江南岸  录入:03-05

“蓬莱剑冢。”
“蓬莱剑冢……”洛风磊微微出神,末了忽然抚掌大笑,“好个剑冢!我倒要让他姓傅的看看,剑冢不但可以用来葬剑,更可以用来葬人!”
方见离一直陪着小心,唯恐惹得洛风磊不满,听到对方笑声洪亮,才敢当真一起笑出声来:“哈哈哈那姓傅的不自量力,看咱们不把他杀个片甲不留,楼主……”
洛风磊斩钉截铁:“三天后,整装出发!”
血书还在傅卿云手里,且朝廷已隐约得知此事。只要一天不拿到这证据,应鹤行便一天不能安枕,洛风磊与侯爷府沆瀣一气,当然容不得半点拖延。
三天,刚好够灰羽军准备齐粮草,清点好兵器。到了第四天清晨,洛风磊已精神抖擞策马于阵前,此次围剿由他亲自领兵,方见离伤势已然痊愈大半,作为副手随行在侧。灰羽军队伍浩浩荡荡,健步如飞,阵型却丝毫不乱。在整齐的人龙与马匹之间,有一辆马车被围于中央,驾车人扬鞭驭马,速度与周围相比丝毫不慢,而坐在车中,却感觉如水上行舟,平滑安稳。
这一路行程仓促,洛风磊几乎不给大家多少休整时间,唯独那车中人有状况时他才会破例停下,亲自掀开车帘,进去探望对方的情况。
而苏晋之的情况,自启程后反倒像是越来越糟了。
他一路都由伤愈的蒋岱照顾,方见离连一根手指都碰不得。但不知为何伤情却急转直下,脉相忽快忽慢,时常气短而虚,有好几次命在旦夕,都是洛风磊亲自为他输送内力才勉强吊住他一命。
“就算要死,也要等他们都一个个死在你面前,才可以死。”洛风磊恶狠狠地说。
他大费周章带苏晋之同行,又几次三番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无非是嫌折磨得他不够。十年前苏晋之坠崖之后,洛风磊曾到崖地查看,可坠崖处并没有人迹。山林多虎豹,虽说尸骨被野兽啃食殆尽也不为奇,但在洛风磊心中,这件事一悬便悬了十年。
而今苏晋之好好活着,那缠绕洛风磊多年的愧疚竟而变成了怨念,像是在怪他躲了十年,害自己牵挂了十年。
十年一梦,白云苍狗。
有人做了十年闲云野鹤,有人也为了一朝雪耻,苦心筹谋。
傅卿云怎么也没想到,他准备了十年的复仇,竟然要功亏一篑。
魏溪在藏剑台上打坐,已是练至心法第九重。然而看他面色,似乎冲关阻碍重重,并不能顺利功成。
先前八重虽然也不简单,但都没有此刻这般艰难。魏溪从未经历过这样的煎熬,一时如身在油锅,一时像被脱光了丢到雪地,脸上时阴时晴,像是流转过四季。脑中的画面也是支离破碎的,世界被揉成了一团,只窥见角落,而看不到全景。
他像坠进个无底深渊一般,拼命想抓住什么,却拼命下坠。
“此时最为关键,大家千万不能轻举妄动,若有差池,不但功亏一篑,恐怕更有性命危险!”傅卿云警告周围人道。
“报!灰羽大军已集结五里之外!”
属下赶来报信,语气十万火急。
傅卿云皱一皱眉,挥手斥退他:“知道了。”
“怎么办啊?”邱落言焦急道。
“等。”
“等?这地方是匆忙改造,能撑多久?”邱落言一握佩剑,便要起身,“要不我带些人,先出去抵挡一阵!”
“胡闹!以你的本事,能顶什么用!”傅卿云斥道。
邱落言一怔,顿时脸红。的确,他武功平庸,毫无服人之处,名义上虽是昆仑代掌门,可在武林中根本排不上位份。就算这时就算他站出来振臂一呼,恐怕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响应。何况现在是拼命的时候,谁愿意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一个没本事的毛头小子手里呢?
傅卿云似乎也知道自己话说重了,微微别过脸:“再等一阵,让沈连风去吧。”
邱落言看一眼藏剑台上的两人,摇头道:“沈护卫有要紧的任务,还是不要冒这个险的好。我……我也知道自己武功低微,但是剑冢附近机关很多,埋伏对了地方,总是,总是还能拦他们几步。”
傅卿云看向他,尖锐反问:“拿你的命去换他们几步?”
邱落言却毫不犹豫,直视他的双眼坚定点头:“对,拿我的命换。”
眼下人手紧缺,又兵临城下,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邱落言绝不会贸贸然提出这么冒险的建议。可他既已下定决心,便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再没有什么不可以牺牲。
“好。”傅卿云点头,表情也认真起来,他从怀中摸出一张羊皮卷,在膝上摊开,“这是外面的机关图,有一个地方,很适合伏击。”
邱落言凑过头来,听得异常认真。傅卿云解释了一遍,末了问他是否清楚,邱落言十分谨慎,又将他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再次确认道:“我说的对不对?”
“没错,正是如此。”傅卿云顿了顿,又从轮椅的暗格中取出一支竹管,交到他手里,“这是号箭,如若你们被围需要支援,就抽出这根引信,朝天空放出号箭,我们会派人解围。”
“好,我知道了。”邱落言把竹管郑重收好,又看了傅卿云一眼,微笑了一下,“傅庄主,兴许这也是咱们最后一次说话了,从前的事……都一笔勾销吧,来生有机会再见,你可别冤枉我啦。”
傅卿云一怔,忽然想起之前在山庄陷阱中误捉邱落言时的情景。那时他宁死不屈十分倔强,却被沈连风狠狠收拾,打成了猪头。后来他虽然被放走出逃,可是因为担心被俘虏的群豪家眷,又折返回来冒险营救。及至山庄陷落之后,他多次不顾自己安慰,给魏溪输送内力。邱落言虽然本领低微,可是遇到不平从不会袖手旁观。谁也想不到昆仑派会出洛风磊这样的枭雄,竟也会出他这样心地仁善的好人。世事之讽刺,有时莫过于此。
傅卿云顿了一顿,对他颔首,也微微一笑:“来生未必能见,但等你这次回来,我们会是朋友。”
邱落言眼眶一热,连忙转过身去,悄然抹一把眼角,挥一挥手,故作爽朗道:“走啦!”

☆、归来
逍遥楼对这一路的机关,是颇为防备的。
洛风磊十年前曾到过剑冢,亲眼见过这地方有多麻烦,那时全靠苏晋之一路计算,步步指引,两人才顺利绕出了八卦林,躲过了瘴气毒雾。这一回苏晋之虽不可能再帮他,可是洛风磊手下也颇多擅长奇门遁甲的好手,这些人齐心合力一路钻研,竟也顺利突进,一帆风顺。
只是一切,似乎都太过顺利了。
洛风磊自然知道这些人本事几何,就是当年苏晋之破这些机关也颇费了一番功夫,可凭现在这区区几人竟然顺风顺水所向披靡,实在很难不让人生疑。
“停!”洛风磊再次抬手,制止队伍前进。
一进蓬莱境内,灰羽军前进便如龟速,可屡次停下之后,又不见真有什么机关。众人只当洛风磊多疑,有甚者更在心中腹诽,道他是怕了铸剑山庄,忌惮傅卿云。
洛风磊毕竟在江湖上行走多年,什么大场面都见过,面对险境的直觉恐怕无人能敌。山林间瘴气越来越重,然而偏偏毒性不强,除瘴气以外没有任何机关,完全不像铸剑山庄一贯的风格。
洛风磊无计可施,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只得再次命令众人重新起行。
每次他一回头,方见离的拳头便握紧一分。
别说苏晋之已是个废人,就是现在他说了什么,也绝没有一个字可信。这一路他不从中作梗已是万幸,洛风磊竟然还时时想要求助于他,方见离觉得这简直愚不可及,根本不像平时雷厉风行的楼主所会做出的判断。
早在刚入蓬莱之时,他曾提出要挑一队精兵先行突进,杀入剑冢揪两个铸剑山庄的人出来问个究竟,就像他们之前所习惯的那样。可是洛风磊想也不想就否决了,叫方见离大吃一惊。
直到后来他才想明白,那是因为苏晋之在此。洛风磊带他同行就是为了要证明给他看自己的能力,所以他一定要自己攻破剑冢,不肯耍这些阴招,非得光明正大地攻城略地,才好突显自己的实力。
自这时候起,方见离便明白自己不能再忍了。
等到逍遥楼当真拿下了血书,洛风磊自然会受侯爷重赏,届时江湖之中无人敢撄其锋,苏晋之就是不低头也要低头。而那个时候,他这个影子又将流落何处?
似乎作为影子,打一开始就没有与本尊争锋的资格。
所幸方见离要的机会,并没有让他等太久。
队伍再行得里许,探路人意外踩中机关,紧接着一串埋在地底的火药便连番爆炸。那炸药威力不大,只是足以惊到马匹。方见离嘴角微不可见地一弯,不驾马远离,反而在马肚上一夹,悄悄靠近马车,铁鞭一挥,抽向拉车的马匹臀部,将其向朝爆炸中心赶去。
马匹被鞭笞受惊,又本能地害怕爆炸,进退两难,当场嘶鸣着人立起来。这下车厢忽然受到牵扯,被带着剧烈摇晃,没几下便向侧面翻去。
事态如此发展正中方见离下怀。他喜不自胜地跳下马去,走到倾侧的车厢跟前,拔剑一挑车帘,低头钻了进去。
苏晋之本躺在车上被铺之中,跟着车厢一起栽了个大跟头,额角撞到车壁,豁了一道大口子。
方见离身上杀气腾腾,他手上玄冰气息充沛,苏晋之即便头晕目眩,也很难察觉不到。他抬起眼来,神情防备,可眼下他连自己的身体都支撑不起来,即便看见了方见离,看见了那把来意不善的宝剑,除了束手待毙,也做不了任何抵抗。
“呵呵,你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后会死在这把剑下吧?”方见离扬了扬手中玄剑,语调轻佻得意,仿佛肖想多年的愿望终于得以实现。
苏晋之眯眼打量了一下这熟悉的剑锋:“是他的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方见离气急败坏,“怎么,事到如今你还以为你的命有多矜贵?还以为你活到今天是他不想杀你么!”
苏晋之轻轻一笑。那笑容仿佛在说他根本不信,毫不留情地践踏了方见离的威信。
这笑中的轻蔑比任何武器更能激起方见离的怒火,他不顾车厢空间狭小,举剑划过一道长弧,气势如虹地就向对方砍去。
剑气扫过,车厢顿时四分五裂。
但剑身靠近苏晋之身体时,却蓦地感觉到一股巨大的阻力,愈是接近苏晋之的身体便愈是强烈,最后入肤的一刻剑尖一偏,竟然从心脏位置歪向上端,斜斜刺中了苏晋之肩头。
方见离大奇:“你……”
不等他把话说完,另一道剑光已罩到眼前。那光芒烈如火焰,胜过方见离的剑光百倍,如同地狱业火,一下就能将他烧成灰烬。
方见离万没想到,那美丽而残忍的火焰穿透自己心窝的感觉,竟然是如此痛楚。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见胸前透出的一截赤焰宝剑,愣了一愣,又艰难地转过头去。
“楼……主?”
一剑毙命,毫不留情。方见离已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完整地说出一句话,仅有的这两个字,已是他生命最后的疑问。
多年陪伴,他早知道对方想看的一直都不是自己。正因如此,他才那么渴望彻底掐灭那个幻觉,让自己可以真正的取而代之,却不曾想……
自己的性命原来如此不值一提,他的野心,最后却葬送了自己。
赤焰剑缓缓从方见离僵直的躯体里退出,剑身赤红浓艳,已分不出哪处是血,哪处是其原本的颜色。
方见离的尸体如同一断被拦腰斩断的大树,轰然倒地。
落在苏晋之肩上的玄冰也从他手中松脱出来,掉落在一旁。他肩上伤口血流如注,令原本就苍白的脸孔变得愈加惨白。只见苏晋之身体晃了一晃,双眼无力地一阖,整个人如同风中柳絮一般轻飘飘地倒在了地上。
洛风磊跨过方见离的尸体,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抓起对方手腕。苏晋之受玄冰真气所伤,脉息难免紊乱。洛风磊蹙了一下眉,便托起他身体,将手掌抵在了他的背上。
马车所在之外仍是一片混乱,马匹受爆炸惊吓,掀翻了不少人,原本严密的阵型也因此乱套。这时上上下下忙着约束战马,归拢队形,正忙得不可开交。
“胆敢临阵脱逃者,格杀勿论!”洛风磊扬声一喊,声音便远远地传了出去。
他内力浑厚,每个人听了这话都是一怔。有人循声看过来,瞧见方见离的尸首赫然陈于地上,都是一惊,但只当他是有了异心被诛,谁也不敢多问半个字。
“副统领约束阵型!”
洛风磊发出这最后一令,便再不说话。他额上微微有汗,渡送内力似乎颇为艰难。苏晋之的伤势离奇,剑伤分明不在要害,方见离的剑气威力也十分有限,可在他体内却像凿出了一个大窟窿,不论洛风磊如何输送内力都无济于事。
先前他也曾为他疗伤,当时情形便有些古怪。苏晋之像是为寒冰真气所伤,体质阴寒无比,照理他练过玄冰心法,即便失去了内功伤了筋脉也不该如此毫无抵御能力。可之前每一次情势危急,洛风磊疗伤都不及细想,这次亦然,只要他一停手恐怕苏晋之就要断气,于是他不得不牢牢支撑住对方,源源不绝送出自己的内力。
直到洛风磊感觉自己三分之一的功力都已不知不觉溜走,这才心中大惊。
“楼主,您……没事吧?”连副统领也看出他神色异常。
洛风磊睁开紧闭的双眼,脸色有些难看:“管好自己的事……”
他话没说完,竟然喉头一热,一口腥甜的血气涌上齿间,却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他尚余一丝理智,知道此时再不撤手,恐怕连自己也要搭进去,正待慢慢收回功力,忽然一道酷寒剑气直扫面门!
熟悉的寒冰剑如同地府阴差的勾魂索,向他疾疾砍来。
洛风磊收掌不急,硬生生被自己内力一震,方才咽下的一口血顿时喷了出来。他情急中就地一滚,再起身终于看见了那挥剑的人,吃惊之余,几乎怀疑自己生错了眼睛。

☆、交锋
苏晋之手持玄冰剑,立在马车断辕之上。时正日中,耀眼的阳光照在他身上,那一身白衣像在扇亮。鲜红的血迹在白衣晕开一朵血色的花,令苏晋之清俊的面庞顿时添上一分煞气。他面色仍是偏白,但那绝非虚弱,而是冷眉冷目,决绝傲然。
“我既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不谢你了。”
苏晋之将手中玄冰一扬,得意一笑。
先前洛风磊几次为他输送内力,皆被他化为己用,现下气息汇聚,沉于丹田,功力已然恢复了当年的大半,连说话的声音都今非昔比。
“怎么回事?当年……你武功没废?”洛风磊大为诧异。
苏晋之却冷笑着摇了摇头:“呵,当年若非我自损筋脉以求退出江湖,你怎么可能有机会将我逼至坠崖?”
洛风磊面色一窘,却不肯承认:“那时我以为你是故意诈我……”
苏晋之打断他:“是啊,世人皆狡诈!有谁会那么蠢,明知自己被怀疑被猜忌,还愿意自废武功以示避战之意!我当初以为这样你就不会再有顾虑,不会再容不下我,或许会放我一马……”
“我……”
苏晋之:“终究是我太天真了。你这样自私自大的人,怎么可能会相信他人会为自己让路?恐怕在你心里,一直认为全天下都是你的仇人。这些人除了被你奴役,就只有被你杀光,除此以外,没有第三种可能!”
洛风磊无言,并非他不想辩解,而是苏晋之所言,的的确确就是他本人所想。在苏晋之坠崖后的十年里,他不是没有回想过当初,只是以他对自己的了解,就是一切重来一次,他也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做出第二种选择。
当年洛云峰因为太过出众而遭同门嫉妒,被最亲近的手足所害,从堂堂掌门一下被贬为弃徒。洛风磊从小尝尽冷暖,更过早体会仇恨与背叛。也许信任这东西从那时便已经离开了他的人生,洛风磊的心里永远像是有个窟窿,他不想去填,也没人能够填满。
灰羽军中发现了这边的变故,弓箭手远远搭箭,步兵也持盾护身,从两边包抄,悄无声息地逼近。
“别过来!”洛风磊抬手阻止。
他防备地看向苏晋之:“那你身上内力是如何得来?你筋脉受损,内功尽散,根本不应该聚起任何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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