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桃匆匆回到船舱,反锁了舱门,换下了詹姆斯送给自己的衣裙,换上了自己带的干净衣物,又重新梳好了头发。她呆呆的坐在桌前,摸了摸颈项上杨夙送给自己的定情信物,一枚玲珑剔透的白玉扣,被面刻着一个小小的“旸”字。
这枚玉扣虽然造型简单,但却是一块难得的暖玉,蓝桃在甲板上吹冷的身体一点点的被它捂暖,然而心里的寒意却一点都没退掉。
敲门声响起,蓝桃忙起身开门,杨夙脸上带了几分欣喜对她道:“桃儿快点收拾,船马上就要靠岸了。我的信鸽带回了消息,阿大他们正在港口等我们。”
蓝桃扯扯嘴角,想必阿大并不是在等“我们”,而是在等他们的小主子,至于自己这个罪魁祸首,想必他们在心里都在怨恨着吧。
杨夙进舱捧出了那只珍贵的砗磲,眼神里带了几分兴奋,“桃儿你先收拾衣服,我把这个带过去让他们给外公送过去。外公年岁大了,用砗磲做些随身挂饰带在身边,一定对他身体有好处;还有我表弟表妹,他们不知长成什么样了?……”
马上见到家人的兴奋让杨夙忽略了蓝桃一瞬间黯淡下来的脸色。千里迢迢赶到这里,他就要和自己的亲人团聚了,而自己的亲人却葬身火海,他却死活不肯让自己离开。
蓝桃心里的怒火止也止不住,她冷冷的关掉舱门,只留下一句:“你先下去吧,我还没收拾好。”
杨夙也不疑有他,欢天喜地的捧着砗磲去寻阿大了,正巧船下就有卖女子衣服的,顺便买一套让她换上,漂漂亮亮光彩照人的随自己去见外公,外公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蓝桃背靠着门扉,忍不住潸然泪下。这一路上的相濡以沫,这一路上的生死与共,还有一起生活的三年,对杨夙的感情由淡淡的友情转为亲情,最后又转为爱情。
就算自己舍弃了家乡和他一起到北疆生活,他的身份、他的容貌和他的抱负,都不会让他身边只停留自己一个女人。
蓝桃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忍受一夫多妻的生活,也根本不容许自己的爱人和别的女人有任何的肌肤之亲,就算他是太子,他是皇帝,那又能如何?蓝桃的自尊容不得她践踏自己的爱情。
蓝桃狠狠咬了一下嘴唇,迅速的收罗起一个小包,裹紧了自己的胸脯,又在自己的脸上涂抹了许多水手常用的海豹油,眉毛画的又黑又粗,嘴角还点了一颗大痣,想了想又偷来一件臭烘烘的水手服罩在了衣服外面,这样看起来除了个子矮点,和那些油腻腻脏兮兮的水手没什么两样。
低着头随着人流一点点的靠近岸边,眼角不知觉的向一个方向瞥了一眼。鹤立鸡群的俊秀男子正和一个面貌普通但极为精壮的年轻男子笑着说些什么,旁边围了一圈身穿银色铠甲的将士。
蓝桃贪婪的最后望了一眼杨夙,悄悄的挤进人群。她知道发现自己失踪后杨夙定会派人四下寻找,所以首先自己要找个安全的地方待上几天。
港口附近最少不了的就是私娼暗馆,许多船上的水手都会到这里来放松一番,虽然这里姑娘的容貌并不算怎么好,但也聊胜于无。
蓝桃穿着水手服当然很快被几个女人给盯上了,她们纷纷抖着胸脯,拿着绢子一个劲儿的往蓝桃的身上甩来,媚眼儿连番,恨不得立马将她揽到自家去。
蓝桃勾起唇角,笑着摸了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容貌清秀的女妓,压低了声音道:“我不喜欢吵闹的地方,有没有清净偏僻点的地儿,咱们两个好好的玩上几天。”
那女妓脸上顿时浮现几分故作的娇羞,一跻身靠进蓝桃的怀里,媚眼如丝,娇声回道:“这位爷儿只管跟着奴家去,保管您又能尽兴又能放松身子骨。您若是不想出门,连酒菜奴家都给您包了。”
蓝桃被她身上浓烈的胭脂味熏的直想打喷嚏,勉强装出一副急色的样子,搂着她道:“好人儿,那你还不快带我去。”
那女妓笑的极为娇媚,主动搂了蓝桃的胳膊三拐两拐,拐进了一个靠近海边的小屋,蓝桃进屋一看,里面收拾的倒也干干净净。
旁边还有好多同样的用来招揽嫖*客的小屋,自己这家属于最不显眼的一个,若是发生什么状况还能乘上海边的小船逃离,的确是个不错的地方。
蓝桃哈哈一笑,拽了那妓子进屋,给了她一些银子让她买来了够吃好几天的食物,那妓子见蓝桃出手大方,不疑有他。
乐颠颠的出去买了不少酒肉回来,还时不时和几个姐妹打个招呼,挤眉弄眼的表示自己“接了个好活儿”,那几个邻近的妓女也都知道她拉了一个有钱的客人。
等到那妓子回来,蓝桃躲在门后一记掌刀下去,将那妓子打晕在地,然后迅速的把她绑了起来扔到了一个备用的小榻上。
蓝桃满意的坐在桌子旁,抓起烧鸡烧鹅和肥肘子就是一顿啃,吃到后来实在咽不下去,这才打着饱嗝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等到那妓子醒来,蓝桃只说自己惹上了仇家不得已躲在这里几天,只要她乖乖的不叫喊出声,自己就给她一百两银子。
看着蓝桃手上上下颠着的硕大银锭,那妓子两眼放光不住的点着头。只要有银子,让她憋着一个月不说话都行。
蓝桃赞赏的拍了拍她的脸颊,喂她吃了些食物,只等自己休息时才将她绑住。
三天过去,蓝桃重新将那妓子打晕。这回她将自己简单易容成一个皮肤粗黄、眉毛又浓又密、嘴唇厚重的丑陋女子,身上也换了一身妇人的装扮,头上插了两朵俗不可耐的大红绢花,手里还提着一个采购的篮子,看起来活似一个普通渔家的半老徐娘。
纳兰容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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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个人的苦行
蓝桃收拾妥当,又问清了出城的道路,只需走出港口穿过玛瑙城,走出辽州湾地带便是煌国的地界了。然后只需雇一个可靠的镖局,一路向南赶去,用上一个多月便能返回采和镇。
蓝桃翻检了一下自己的包袱,里面除了几个大银锭和几张面额数百两的银票,散碎银子和铜钱并无多少,蓝桃想了想拿出剪子将一锭大银铰成碎块,又将那些银票包上油纸藏在了袜子里。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里的少数民族豪强较多,难免会遇上劫路的强盗悍匪,打扮成一个探亲的半老徐娘能更安全些,他们也不会想到自己身带重金。
脸上的白*粉和胭脂擦的格外浓重,蓝桃自己对镜一照都看不出自己的原貌来,嘴角还有一个丑陋的媒婆痣,笑起来真可算是血盆大口。
蓝桃满意的点点头,挎着包袱匆匆赶往城门口。果然城门口处站着两个身穿甲卫的将士,眼睛打量着想要出城的百姓。
蓝桃忍住心里的紧张走了过去,那甲卫一看蓝桃这幅尊荣不禁皱了皱眉头,蓝桃顺势抛了个媚眼儿过去,吓的那个甲卫面如土色,哪里还敢继续打量蓝桃。
蓝桃顺利的出了城门,花上十个大子儿上了一架晃晃悠悠的毛驴车,嘴里念念叨叨的嫌贵。
那两个甲卫被可怕大婶儿的媚眼儿吓的够呛,一个个头矮些的甲卫心有怨念的说道:“不过是一女人,偏小主子这般紧张,这港口小城都快被他翻了个底朝天了。”
那一胖些的甲卫回道:“可不是,你说那女人也真厉害,在咱们眼皮子底下玩失踪。莫不是在船上的时候被人害了,扔到海里去了?若真是被扔下海,那让咱们倒哪找去?”
矮个甲卫哼道:“谁知道那女人怎么迷了咱主子的心了,要我说她还真不知道好歹,咱们主子是什么身份,她居然还要逃走。”
“莫不是朝廷派来的奸细吧?我听说那朝廷暗卫个个神秘莫测,说不准这个就是里面的一个暗卫……”
当杨夙发现蓝桃失踪的时候,整个人都快要气疯了,让人拦了詹姆斯的海船,自己将甲板到船舱所有能够藏人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但仍没发现蓝桃的踪迹。
被甲卫们拦住的詹姆斯终于忍不住了,他指着杨夙训斥道:“都因为你傲慢、霸道,没有半点绅士风度,蓝小姐才不得不逃离的。蓝小姐为了救人在甲板角落里足足冻了半个晚上,亲手击杀了三个倭寇,还英勇的救了我。你明知道她是你的未婚妻,却仍和别的女人暧昧,她怎能不伤心?”
詹姆斯连英带汉的说出一大串的话,杨夙的心头却如一柄重锤重重击打在心上,他不禁后退了两步,捂住了左胸,里面的钝痛让他的脸色苍白如雪。
“找到她,必须快点找到她……”杨夙无力的吩咐着阿大,阿大关切的看了一眼难过的小主子,匆匆带着手下分头去寻蓝桃。
龙三刚刚带着船长去见了自己的父亲,并在龙老大的陪同下,用倭寇的头颅换取了悬赏。龙三还娇羞的和父亲提到了杨夙,话语间的恋慕十分明显。
龙老大知道女儿有的心上人,且是一个武艺高强的俊俏小伙子,心里自是一番高兴,忙带了人手和女儿一起来迎接杨夙,准备和他进一步商讨女儿的婚事。
杨夙坐在一家酒楼里,手里捏着蓝桃留下的一只猫眼儿耳坠,这耳坠是蓝桃临行前偷偷藏在杨夙包裹里的,是蓝桃大难之后仅剩的值钱首饰。
旁边垂着立着几个身穿黑色铠甲的将士,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谁都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小主子的身后仿佛燃烧着熊熊的怒火,谁若是敢在这时候触怒了他,保准是一顿狂风暴雨。
阿大这时走了进来,眉宇间带了几分难色,走到桌前躬身回道:“主子,龙家港口的龙老大带人过来,说是要拜访主子,并有事相商。”
杨夙烦躁的皱皱眉头,突然想到自己走时那龙三好像还没离开海船,莫非她有蓝桃的消息?
“请进来。”杨夙神情中带了点期盼,阿大有点莫名其妙的走了出去,将龙家人带了进来。
龙老大看见外面把手严密的黑衣甲卫,心里自是大吃一惊,不知道港口何时来的这么一位人物。
带着龙三走到里面,见甲卫环绕的年轻人并未起身迎接,脸上更是浮现一丝怒意,不管这年轻人地位如何,见着了长辈却没半点礼数,龙老大心头分外不快。
“杨大哥!”龙三哪里管那么许多,今日带了父亲过来,她心里仿佛有了依仗似的,眼神热烈的盯着眼前的男人,脸上也浮现了几分娇羞的红晕。
杨夙指指旁边的座位,面容无半点喜怒,“龙老爷子,请坐。”龙老大心头更是不快,但看在女儿的面上,仍在客座落了座。
龙三忽闪着大眼睛,热情的看着杨夙。龙老大也借着吃茶的功夫仔细的看了两眼杨夙的相貌,果然是龙章凤姿,气度非凡,且看他身边的甲卫便知他与军中有莫大的关系。他的心里自然也起了几分拉拢之意。
“我听小女说,杨公子从倭寇手中救了她一命,还为她报了仇,龙某人不甚感激,特带来礼物聊表谢意。”龙老大带来的随从忙捧出几只宝匣,一只装着几米高通体血红的珊瑚树,一只则盛放着百颗一般大小的圆润东珠,最后一只则放着一枚如大海般蔚蓝的蓝宝石。
杨夙略略拱手谢道:“多谢龙老爷子的好意,只是举手之劳,当不得如此重礼。”
龙老爷子哈哈笑道:“这不算什么,我膝下只有龙三一个嫡亲骨肉,将来整个港口全都是留给她和她未来夫婿的。只是小女被我宠坏了,一直不肯答应婚事,如今出海一次回来,居然自己寻到了心上人。”
龙三娇嗔一声:“爹,你说什么呢?”侧过身去娇羞无限,那一双莹莹的眸子却偷偷的打量着杨夙的脸色。
杨夙脸色未变,抬起眼皮看向龙三,只道:“龙小姐下船的时候,可曾看见我未婚妻?”
话音未落,龙老大的脸色骤变,连龙三的娇笑都僵在了脸上,“这个,我只看见她回了自己的舱室,然后就没注意。”
龙老大看向龙三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怒意,但看见女儿可怜巴巴的表情,他又不舍得在人前骂她,只得咳嗽了两声训斥道:“你这丫头,怎么也不看清楚了,还不和杨公子好好描述一下。”
龙三委屈的瞥了一眼杨夙说道:“她进了舱室不久你就回来了,然后我就急着收拾行李去了,再也没见过她。不过……”
“不过什么?”杨夙的脸上现出几分焦急。龙三接着道:“我在水手里看见一个人,背影感觉特别像她,只是身材要臃肿的多,要不是她混在水手里个子最矮,我也不会多留意的。”
杨夙闻此立即下令,“全城搜查矮个子的水手或者少年,不要落过一个。”阿大忙应了一声出去。
龙老大听闻了杨夙有未婚妻,又这般大张旗鼓的寻她,心里早对女儿存了一肚子的气,面上却不能显露出来,只站起来拱拱手道:“老朽不才,在这港口的人脉还算不错,若是能帮到杨公子,你尽管开口。”
杨夙嘴角浮现一抹笑意,点点头道:“有劳。”龙老大也不便久留,带了龙三便匆匆赶回府邸。
刚到府邸龙老大便沉下了脸,冲着龙三吼道:“你这是做的什么事?明知道人家有未婚妻不说,非让你爹去丢那个老脸?”
龙三委屈的抹泪道:“他那个未婚妻一无是处,现在还和他玩失踪,早晚被人杀了才好呢!她一点都配不上杨大哥。”
“胡闹!”龙老大脸色黑的好似一团墨汁,“你都多大了还这般任性,那姓杨的若只是一般人倒还好,你没看见他手下的黑甲卫吗?根本不是咱们这里的兵勇,而是镇北侯梅家军的装束。那姓杨的小子很可能就是那梅老将军的子弟。
你说那姑娘不配,可在人家口里一直在称‘未婚妻’,就算容貌不及你,那身份也很可能不一般。这人不是你能觊觎的了的,你断了那个念想吧!”
“不要,偏不要!”龙三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呜大哭起来,泪水瞬间弄花了她精心修饰的妆容,“爹你不疼我了,你为什么要向着外人说话。那姓蓝的丫头说不定早和人私奔了或者死了,杨大哥没了她一定会喜欢我的。”
龙老大被她哭闹的一个头两个大,哄了半天不见效果,忍不住喝道:“行啦!就算那姑娘不在了,那姓杨的小子也不可能娶你。看他身边人的样子,就说明他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你再这么哭闹也没用,你能把人家哭的留下来吗?”
龙三抽抽噎噎的拽住龙老大的袖子,“爹,那你说女儿该怎么办哪?女儿除了她真不想嫁给别人。”
龙老大按了按额头,半晌才道:“吩咐下去,让人暗中查找那蓝姑娘的下落,若是她想走就安全的把她送出去,若是不想走,那就悄悄的解决了,不要留下半点痕迹。
至于那位杨公子,咱们这边放出风来,说是有了些眉目,料想他一定不会那么快离开,趁这功夫龙三你好好去讨好一下他,凭你的容貌和咱们龙家港口的势力和财力,不怕他不动心。”
龙三破涕为笑,眼睛里也绽放出光彩来,她一把搂住龙老大的胳膊,笑道:“爹爹,女儿就知道你最好了!等女儿嫁给了杨公子,一定让他好好的孝顺您。”
龙老大搂住自己的女儿,叹了一口气,“我就你这么一个骨肉,不疼你还能疼谁,但愿那个姑娘已经自己离开了。”
龙三哪里关心蓝桃的死活,她兴冲冲的跑了出去,准备马上让人给她做几套华丽漂亮的衣裙,打几幅名贵的首饰,到时候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守在杨大哥身边,就不信他能一直不近女色。
蓝桃哪里知道城里的风波,她此时正乘坐着简陋的小驴车匆匆往煌国的方向赶去。
途径一个简陋的小茶馆,说是茶馆还不如说是一个破旧的临时打起来的草棚子,草棚子下面放了几张桌子,一个老头在灶台前煮水烹茶,蒸几笼包子,还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提着个大茶壶给客人们添茶。
只需两个铜子就能将大碗茶喝到饱,那大碗茶不过是用最粗劣的茶叶沏成,因为水放的太多,所以淡黄色的茶汤里只漂浮着一点茶叶渣子,味道只比开水强一点。
蓝桃见赶驴的老头口干舌燥,那头小毛驴也累的一脊背的汗,忙招呼了他下来休息,并给他点了一笼屉包子吃。
赶驴老头千恩万谢的坐了下来,将毛驴拴在一旁的大树下,丢给它一捆草料,自己则舒舒服服的坐下来连吃了三碗大碗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