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中玉此刻出现在朝中,并不意味着支持周池羽登基,而是集起众臣商议对策,一旦帝京失守,此刻谁坐龙椅都非长久之事。
“别说十日,能否逼退亲王还是另说?”,“殿下可是不知民间疾苦啊”,底下有人不屑,冷言冷语的嘲讽,“十日,谈何容易?”,石中玉摇头道。
“若是本宫能做到呢?”,周池羽的声音很笃定,她的眉眼坚毅,永不退缩,微扬的嘴角说明她成竹在胸,
石中玉看着她与先皇相似的眉眼,不同之处是眼中多出的果敢和无畏,先有太后摄政,后有女官,或许,周朝千百年来,真要出一位女帝了。
“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于连说道,几个大臣脸色动容。
周池羽看到在座诸位眼中的动摇,继续说道,“若石尚书等肯拥立本宫,待逼退亲王后,众大臣皆官升一级,石尚书忠胆明义,加封丞相”,
若是周朝覆灭,谁还想着升官的事,但若是周朝侥幸躲过此劫,倒不失为一个机会,眼下肯到殿参政的臣子,虽有不满女子称帝,但对周朝确是赤诚肝胆,否则便会学那些迂腐的臣子,告病在家了。
十日之约,关乎天下、关乎皇位……
下朝后,有人来禀,说是长公主闯去了华宫观,周池羽皱眉,摆驾而去。
“大胆奴才!把门打开!”,长公主站在华宫观门口,斥道,两名护卫站在原地不动,“姑
母”,周池羽在后喊道。
长公主转身,看到她,眉色稍动,微扬着下颌,说道,“昭宁你知道的,本宫所为的一切,就是要看看先皇守在这里的人,究竟是谁?”,
周池羽望着紧闭的宫门,里边静悄悄的,开口道,“姑母当真不知么?”,长公主眉微挑,神色惊疑,缓缓开口道,“真是本宫想的那人?”,
周池羽脸上平静,“是或不是,对姑母真的那么重要么?若是姑母见了,又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是啊,是或不是,又有什么意义,困住她就能见到她了么?长公主一脸黯然,
从那夜逼宫失败后,她在宫里,早已做不得主了。
“姑母陪昭宁用膳罢”,周池羽揽过她的手,转身离开,长公主有些怅然,眼神怔忡,脚步随着周池羽一步步离开了。
羽殿后院,弥漫着浓郁的药材味,一盅盅的药渣堆在角落里,密不透风的屋子里,躺着一个人消瘦的人,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
“小衣,这是我熬的药膳汤,活络气血的,等会喂华玉喝点”,夏知端着一盅汤过来,放在案桌上,坐在床边的人,身形纤细,怔若未闻,
夏知叹了口气,把手在她肩上拍了拍,“你也喝点,要是身子垮了,还怎么照顾华玉”,华衣眼底淤青,喃喃道,“华玉身子好,受点小伤,没两天就好了,最严重的一次,也不过昏睡了一
日,但这回,都这些时日了,她还不醒,她还不醒……”,
“太医说了,腹部的外伤在愈合,但是气血亏的厉害,要时日休养”,夏知劝慰道。
“夏姑娘”,叶付在门外行礼,看了眼华衣,“那我就先出去了”,夏知说道,虽说男女大防,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妥,但华衣是江湖人,对这些并没什么忌讳,是以夏知退了出去。
“小衣,华玉如何了?”,叶付看着华衣苍白的脸,不着痕迹的皱了眉,“你昨夜可睡过?”,华衣点头,又摇头,“方休憩了会,便做了噩梦,惊醒后再难入睡”,
她昨夜梦见华玉一身血,站在不远处看她,说着小衣,我要死了,你终于不用再管我了,你当初扔下我在刀剑里,如今何必又假惺惺的照顾着半死不活的我。我要死了,死了就解脱了,再不用你管了。
想及此,华衣眼圈一红,内疚的喃喃自语,“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不该扔下你的”,“当时刀来剑往的,如何都顾及的周全,别自责了”,叶付坐在她身边,轻拍了拍她的肩,华衣拉着华玉的手,哽咽道,“华玉,你不许死,你若死了,我定不饶你!”,
华玉躺在榻上,腹部的绷带染着血,青白的脸上没有半点生气,手冰凉的,跟死去无异。
“你不许死!”,“听见没有!”,华衣终于失声痛哭,双肩剧烈的颤抖着,自责、内疚、难过、痛苦的情绪汹涌上来,手掌捂住脸,泪水倾泻而下。
叶付心中难受,一时难以自禁,把华衣拥在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华玉会没事的,吉人自有天相!”,
怀里的华衣突然显得娇小而纤瘦,见惯了她刁蛮、古灵精怪的样子,这是头一回见到华衣脆弱的样子,触动了叶付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拥着她,仿佛捧着一块珍宝。
周池羽每日都会回羽殿,只是回殿时已是夜深人静,而天微光时,已离去。
苏沐雪只听夏菱说,皇上驾崩后,各地亲王起兵,搞得京城内外人心惶惶,周池羽忙于商议朝事,宵衣旰食,焦心劳思。
这些日子,苏沐雪见到周池羽的时间很少,偶有半夜惊醒,见她蜷在怀里,清晨时,人却已离去,残留一丝清香。
曾几何时,只能从宫女嘴里得知周池羽的消息,苏沐雪动了动手腕,那夜受的伤愈合的很快,她换上朝服,往外走去。
“苏大人,请留步”,门口的护卫站在面前,躬身行礼,苏沐雪皱眉,“你拦住本官作何?”,
“公主殿下有命,宫内或有叛军余孽,为保大人安危,请大人留在殿内”,
苏沐雪往前走了一步,道,“本官有自保之力,不劳担心”,“苏大人,属下奉命行事,请见谅”,那护卫站在原地不动,坚持说道。
苏沐雪耳里听见了檐顶细碎的脚步声,跟那夜如出一辙,若是她执意出去,恐怕就要动起手来,周池羽究竟是不是在担忧她的安危?
苏沐雪第一回 对周池羽的话产生了质疑。
第91章 破局
就在各地亲王拥兵向北,京城陷入困局之时,异变突生,一支从天而降的军队,如同天兵降临,作战有素,装备精良,所向披靡,所到之处如出无人之境,将亲王聚集的乌合之众击的溃散,仓皇撤出京城百里外。
据说那领头的人,佩着恶鬼面具,如从血河走出的修罗,手执阿鼻长刀,墨黑铠甲,叫人看的心惊胆战。
按说那突然出现的军队不过万余人,就算战将勇猛,也应不敌几位亲王聚集十万余人,但是,且不论那些将士个个骁勇善战,且看手中的武器,透着寒光,质地精良,轻易劈开亲王军的护甲,刀面古怪的豁口,杀人斩首如探囊取物。
铠甲、护盾、武器皆为上乘军备,而最令人胆战心惊的是叫作蒺藜火球的东西,内置火油,铁刃碎片,以火药团之,掺杂着巴豆、软筋散等毒烟,一旦点燃投掷,瞬间炸伤大片,再混以毒烟,轻易就制服敌军。
虎狼之师,叫人闻风丧胆。
有人认出那带着恶鬼面具的人,乃是黑虎军的战将,可宁远威、宁远武并未现身,指挥的是一位青衫男子,身形纤细,生的白净,俊逸出尘,连那鬼面修罗都格外尊敬,让人不由猜测这军队究竟为何人所有。
亲王战败的消息很快就传开来,第二日议朝时,周池羽看到列席的大臣多了几个,望向自己的眼神带着敬畏……
思及之前周池羽与石中玉的约定,不难想到,能号令这支军队的人,恐怕就是昭宁公主了……
难怪亲王兵临城下,她依旧淡然自若,更与石中玉立下十日之约,一切只怕都在她算计中。
“臣等愿唯昭宁殿下马首是瞻”,石中玉率几个重臣,行三叩九拜大礼,以表忠心,周池羽昂首而立,嘴角淡笑道,“诸位免礼,请起”,
“国不可一日无君,既长公主殿下有先王遗诏,不如早立君上,以安天下”,于连朗声说道,周池羽看向石中玉,见他颔首道,“于大人说的在理,还请陈大人尽快操办”,陈大人遂应了。
石中玉迟疑一下,方开口道,“殿下如何考量处置苏家一门?”,大理寺卿方国朴接着道,“自关押大理寺后,苏暮寒矢口否认叛乱之事,只道受……受……”,他微抬眼皮望向周池羽,
“方大人但说无妨”,周池羽沉声道,眸光如矩,方国朴不敢说,只道,“苏暮寒说是受人所欺,信错人,但他领兵入宫,本是死罪一条。只是,他若是无心之失,则祸不及满门,但他若是存心叛乱,当是满门抄斩,不知殿下如何看?”,
周池羽微蹙着眉,没有说话,只挥手道,“先作关押,此事容后再议”,
“殿下若不处置苏氏一门,则登基时难免受人非议,失了民心”,石中玉说道,“天下人皆知苏暮寒曾率兵救下先王,苏丞相更是倾力辅佐,殿下若是以确凿证据处置苏氏,则登基时,名不正,言不顺!”,铁口直言的兵部尚书胡成开口说道,
“哼!”,周池羽冷哼一声,沉着脸,身上散发出的威压竟叫人一震,诸位臣子跪下道,“殿下息怒”,“本宫尚未登基,诸位不必行此大礼,苏氏一门,本宫自有定论,都统统退下罢!”,周池羽背过身,说道,
诸位臣子一一告退,于连望着周池羽的背影,欲言又止,只转身离去。
下朝后,周池羽命人摆驾去承德宫,“殿下”,夏菱在旁迟疑了下,说道,“殿下已有数日不曾回羽殿,今日,苏大人托奴婢给殿下捎口信,说是请殿下回去”,
周池羽微微颔首,纤细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怅然道,“沐雪让本宫回去为了何事?”,夏菱上前两步,抬手替周池羽摁揉着太阳穴,轻声道,“说是苏大人想出殿,今日跟护卫起了冲突”,夏菱顿了顿,接着道,“殿下一直将苏大人留在羽殿,非长久之计”,
“好了”,周池羽语气微怒,吓的夏菱跪倒在地认错,这些日子,主子的性情不定,让做下人的摸着不心思,“你只管把羽殿的人都交代了,谁要是敢多嘴,那脑袋就别想要了”,周池羽淡淡说道,提着朝服的下摆,往承德宫而去。
深夜,宁安殿前出乎异样的静谧,苏沐雪只身走在路上,夜色浓稠,只有宁安殿的檐顶轮廓若隐若现,殿前似乎跪着许多人,苏沐雪看不清,只是心里慌乱的紧,她加快脚步,往前而去。
一盏宫灯从她身侧亮起,每一步落下,就点亮一盏宫灯,光影闪耀,将殿前的人身形勾勒出来,苏沐雪眼神疑惑,跪在殿前的一排人,穿着囚衣,头发披散着,在黑夜里佝偻着腰,苏沐雪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啪,一块牌子扔在苏沐雪的脚下,赫然一个字,斩!
每个人跪着的人前面,都站着一个高壮的刽子手,高举着大刀,跪着的其中一人转过头,在那隐隐光亮里,披头散发遮盖着的,是一张俊逸的脸,眼神定定的望着苏沐雪。
“父亲!”,苏沐雪失声喊道,旁边的人是母亲、祖父,还有苏家的奶娘、管家、丫鬟,一蓬血溅上了苏沐雪的脸,人头咕噜噜滚在地上,苏暮寒睁大的双眼,死死盯着苏沐雪,叫她心头剧痛,想要高声叫喊,却出不了声音,四肢僵硬在原地。
“啊!”,苏沐雪陡然坐起身,脸色苍白,大颗的汗珠从额头落下,后背已全然湿透,微凉的月光从窗棂透进来,四周静谧。
苏沐雪胸前剧烈起伏,大口喘息着。
“做噩梦了?”,清冷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苏沐雪心一跳,才发现不远处的周池羽,穿着一袭长裙,静静坐着她床前。
“池羽,你坐着作何?”,苏沐雪微眯着眼,看着周池羽点亮了烛台,昏黄的灯火填满了屋子,把黑夜里的恐惧都驱逐干净。
周池羽撑着下巴,悠然道,“看着你”,此刻刚醒来的苏沐雪,苍白后的脸颊,转成初醒的红晕,青丝缱绻,脸颊上有粉色的枕痕,娇颜酡粉,衣领松垮的,露出里面雪白的肌肤,一小截锁骨,微汗的脖颈上缠绕着几缕发丝,倒显出一股别样的美了。
苏沐雪坐起身,微弓着背,往前握住周池羽的手,神色严肃道,“池羽,我的伤已在愈合,我要出去,你不能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周池羽坐在烛台前,光线投出她纤细的身形,脸却隐在暗色里,没有作声,“到底发生了何事?究竟你要瞒我多久?!”,苏沐雪有些生气,“你若在找人困住我,下次我出手再不留情了”,
周池羽轻笑了声,反握着她的手,“今日你跟暗卫动手,可有伤到?”,“我无事”,苏沐雪道,那几名暗卫根本不敢对她出手,只是想困住她,反而暗卫被她的剑伤到了。
“听说暗卫都受了皮外伤,下次你不留情,该是如何?取其首级?”,周池羽淡然道,“若你想要他们的命,只管拿去便是”,
“我许久不回苏家了,心里挂念父亲、母亲”,苏沐雪望着周池羽,说道,“我说过,我心中只有你,对我,你永不必忌惮和怀疑,我把真心托付给你,也望你不负所托”,
周池羽握着苏沐雪的手有些用力,见她还要再开口,遂欺身而下,封住了她的唇,抬手固定住她往后仰的头,鼻尖轻轻在她脸上碰触、滑动,辗转着,呢喃道,“自方才你醒来,我一心想做的,便只有此事”,
这一吻来的突兀而热烈,那灵巧的舌头探入苏沐雪的唇里,入侵着,宣告着,把苏沐雪吻的气喘吁吁,还没来及喘息,周池羽又再封住她的唇,纤细的手指挑开她的衣襟,微热的掌心握住了冰凉。
苏沐雪抬手勾着她的脖颈,侧脸吻着她的发丝,断断续续道,“池羽,我明日想出……”,话音未落,握着胸前的手一紧,疼的苏沐雪闷哼一声,坐直了身,侧过去咬她的耳朵,牙齿磨着,气息微乱。
这夜的周池羽显得霸道而热烈,她把苏沐雪的手高举过头顶,在月色里的眼神,平静中带着危险,她低下头,一字一句,似乎是说给自己听,又似乎说给苏沐雪听,“你曾许诺过的,此、生、不、离、不、弃”。
苏沐雪喘息加剧,她刚要开口,就陡然倒抽了一口凉气,尚未准备好的身体感受到了疼痛,苏沐雪闷哼了声,微一用力,指甲在周池羽后背划过了一道血痕,周池羽跟着喘了口气,紧紧拥住她,以更热烈的姿态,索取着。
交缠的呼吸,温热的肌肤,从前轻易将两人融为一体的默契,如今,就算是水□□融的那一刻,苏沐雪看着光影里隐隐的周池羽,抬手贴在她胸前,感受着她很快的心跳,即使两人贴合的毫无缝隙,而她依然感受不到周池羽心中的想法。
而她,在周池羽的心里,是否如她在自己心里,有着同样重要的位置,重要到可以抛下荣华、权力、甚至是天下。
第92章 故人
离登基大典时日将近,国不可一日无君,登基大典筹备的时间不多,宫里前前后后的忙碌着,别的不说,光是登基的龙袍,就要百余绣娘日以继夜缝制着,出不的半点差错。
“殿下这些日子消瘦不少,新的朝服可的比过,免得当时宽松,不合体了”,夏菱身后领着几人说道,周池羽放下手里的奏折,起身伸开手臂,几人上前量身。
“让夏知做些枣泥糕、杏仁糕,夜里有贵客来”,周池羽说道,“是”,夏菱应了,暗想特地要夏知下厨,可见来人的重要。
夜里,夏菱亲自去迎了到承德殿中,二人戴着帷帽,一人穿着墨色小袄,脚蹬鹿皮靴,一人披着天青披风,女子打扮,却干净利落,想来是身怀武功的。
周池羽等在殿中,来回踱步,见到二人忙的迎来,遣退众人,扬声道,“见过师父、青姨”,二人取下帷帽,正是云倾和顾青笙。
云倾一身墨黑,素来冷淡的脸,只点了点头,便算应了,周池羽抬眼看着顾青笙,却见她沉着脸,隐隐有怒意,抑而未发。
“青姨可有用膳,我让人做了些青姨爱吃的糕点,这便……”,周池羽说道,“不必了”,顾青笙冷笑了声,“殿下即将登基为帝,我等草民不敢打扰,只请去华宫观一见”,
见顾青笙拒绝,周池羽也不恼,只命人摆驾去华宫观。
华宫观门口站着两个守卫,大门死死紧闭着,顾青笙眉头皱着,下轿后便大步往前走去,“大胆!什么人敢擅闯?!”,守卫喝道,“放行”,周池羽在后面说道,“是,殿下”,两名守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