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机。”燕稷挑眉看他一眼:“还蹭,你这是在撒娇么?”
“我想是。”谢闻灼坦然应下,又蹭一蹭:“这样管不管用?”
他声音带着笑意,难得孩子气。
燕稷叹口气,你都这么犯规了,我还能说什么?
“……管用。”
谢闻灼眼睛一亮:“那这些事就不要想了,好不好?”
“……”
他继续蹭:“好不好?”
“……”
向来内敛的人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动作,杀伤力着实破天际。
燕稷根本招架不了,到最后无奈点了点头:“好。”
谢闻灼伸手揉揉他的头发:“答应我了,便不能反悔……现在心里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么?”
那必须是不能够有的。
说到底其实就是一时想不开,乱七八糟的想法即便有,可听过那些话,再被这么一闹,基本上也就散的干干净净了。
燕稷如实摇了摇头,而后感觉手上一重。
谢闻灼握着他的手,眼睛弯成极好看的模样,深处仔细看还能窥到光点。看着他这样的笑,燕稷不知为何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于是警惕问道:“我想知道,如果刚才我说有,你会怎样?”
话音落下,就看到谢闻灼眉毛一挑:“自然是床上解决,把知道的姿势都用遍,做昏了,就没有什么力气去胡思乱想了。”
说完,他摸摸下巴,看起来很是遗憾:“可惜了。”
燕稷:“……”
燕稷转头就走。
耳边传来一声低笑,谢闻灼将他拉回怀里,俯在他耳边,语气很温柔:“好了,别生气,我还有六年的事情没有与你好好说过,现在我想将这些都告诉你,听一听,嗯?”
燕稷口嫌体正直,“既然你这么坚持,那听听便是。”
“好。”
谢闻灼笑,依旧是握着燕稷手的姿势,在他边上坐下,缓缓出了声:“你走后的第二天,我便和师傅离开了京城,那时候我们回了一次南洲。”
“后来……”
“……”
这晚,燕稷在谢闻灼的温声中入眠,梦里满城风絮,正街繁华喧嚣。他看到了江堤白桥,桥下绿水悠悠,有人站在他身边笑着说话,同他一起走过京城四处,那些人的模样他看都不真切,耳边的声音也听不大清楚,但依旧觉得欢喜又温柔。
燕稷想,或许真如谢闻灼所言,太过于执着一些东西,其实真的没有必要。被隐藏在深处未知成谜的东西总有一天会浮出水面,而他要做的,是无论今后发生怎样的事,以后回头去看的时候,都不会觉得遗憾和后悔。
就像现在一般。
就足够了。
第57章
隔日,燕稷生辰。
这日朝堂不朝,燕稷心安理得赖床,到了巳时也未起身。
邵和来了两次,依旧没能将燕稷从软绵绵的床榻里,只好把宣景殿吉祥物放了进来,二狗子头上顶着小白狗,爪子扒在床榻边缘,对着燕稷齐齐嗷呜一声。
燕稷不为所动。
二狗子想了想,皱皱鼻子退后几步,一跃而起。
体重攻击让燕稷瞬间醒了过来,目光不善开始揉手腕,二狗子顿怂,缩回去可怜兮兮看过去,被看的饲主铁石心肠,笑容温润捏住它的耳朵,使力。
三。
二。
一。
二狗子头埋在爪子里,眼泪汪汪嘤嘤嘤。
燕稷看他一眼,掀开被子下了床洗漱。见宿主铁了心不哄狼,自身分分钟处于失宠的威胁下,二狗子后者脸皮凑过去,用毛茸茸的耳尖蹭蹭他的手。
燕稷失笑,擦干了手揉揉它的头,二狗子瞬间满血复活,仰首站起来,脖颈间的一抹红色随着它的动作映入燕稷眼睛,拉出来看了看,居然是一个大红色的盘结。
很明显二狗子对这个结很是满意,抖着耳朵做出求夸奖的模样。
——好不好看?
燕稷在心里叹口气,话说的很是昧良心:“不错,看着挺精神。”
闻言,二狗子眼睛发亮,又低头蹭蹭他,燕稷反手揉回去,突然看着二狗子肚子处的毛动了动,片刻,一个毛茸茸的头钻了出来,小小的一只。
小白狗走到燕稷手边,抖抖毛,脖子处是一个和二狗子一模一样的盘结,不过它除了这个结,身上还穿着一件红缎做的衣服,十分精巧。
“陛下。”邵和站在门边笑,“二狗子原本也有一件的,可是它……最近胖了不少,穿了一半就给撑开了。”
燕稷忍不住笑起来,戳了戳二狗子的头:“胖子。”
二狗子瞬间玻璃心,重新伸爪捂住眼,缩到墙角独自委屈。小白狗歪着头想了想,最终迈开小短腿,跑过去,在二狗子身边蹲了下来。
一大一小两只小动物依偎在一起的画面让人看着心里便愉悦。
燕稷笑着看了看,回头:“太傅呢?”
“太傅在小厨房做长寿面。”邵和道,说着,面上突然有些红,“还有……陛下,奴才今日也给您做了一份吃食,比不上太傅,希望您别嫌弃。”
燕稷一愣,弯起了眼睛:“朕一定会喜欢。”
闻言,邵和羞涩低下头去,嘴角轻轻挑了起来。
出了内殿,谢闻灼正巧端着木盘从小厨房走了出来,燕稷朝着木盘看了一眼,不是长寿面,是一碟淡红色的糕点。
“梅花糕。”谢闻灼把碟子放下,“时候已经不早,此时再用早膳,午膳就吃不了多少了,陛下先垫垫肚子,其他很快就好。”
燕稷走上前,低头在谢闻灼脖颈处闻了闻,低声笑了笑:“饭菜的味道,真香。”
谢闻灼眼里蕴起笑意,偏过头:“那……陛下要不要尝一尝?”
尝一尝三字语调被刻意压低,配着二人的姿势,暧昧到了极致。
燕稷撩人不成反被撩,瞬间恢复正经脸:“太傅,你是时候回厨房了。”
“好。”谢闻灼应下,笑得更加暧昧,“既然如此,那我便等陛下晚上来尝,到时四处没人,天也暗了,陛下一定能尝的尽兴。”
燕稷无语凝噎。
谢闻灼趁机笑眯眯在他额头亲了亲,转身回了小厨房。
“……”
燕稷想。
是朕输了。
——
朝虽不用上,该做的事却也少不了。
午膳后,燕稷稍稍睡了一会儿,起身和谢闻灼一同去了御书房。
大抵是体恤帝王生辰不应舔烦扰,桌上奏折寥寥几本,燕稷执笔一一批完,谢闻灼也恰好煮好了茶,站在边上笑眯眯看着他。
燕稷被看的脊背发凉,忍不住偏头看过去:“温卿,你可以去找些事做,不用一直在我身后待着。”
“也好。”谢闻灼想了想,挑眉,“如今到夜里还有几个时辰,臣还是再把之前陛下喜欢龙阳卷看看,做足准备,才能让陛下晚上能尝的痛快。”
“……”
燕稷低下头:“当朕没说。”
谢闻灼却铁了心想将人撩到底,俯下身去:“这可是关乎一生愉悦的事情,陛下应当在意些,不如与臣好好说说,是更喜欢飞檐走壁式,白蛇吐信式,还是老树盘根式呢?”
“咳。”
燕稷老脸一红:“在书房说这种事,合适么?”
“确实不合适。”谢闻灼从善如流,“那便不说,直接看好了。”
他明显有备而来,说完,从怀中拿出三张纸在燕稷面前展开,上面人物容颜栩栩如生,姿势正巧就是谢闻灼之前说的那三种。
确实也是燕稷平时看小黄图时留意比较多的。
燕稷骤然间有种心思被戳穿的窘迫感。
他摸摸鼻子,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谢闻灼撩人上了瘾,不罢休凑过来:“陛下,这臣可是精心画了的,不喜欢么?”
“……”
“陛下是哪里不喜欢呢,是画上人的神情?也是,陛下到时的表情一定比这更好看,抑或是姿势还分的不够开,嗯……陛下的腰很软,想来也会比这更加销……唔……”
燕稷捂着他的嘴,耳根又红又热:“别说了。”
然后就感觉掌心被温润的舌尖缓缓舔了过去,末了一勾。
谢太傅开车果真十分熟练。
燕稷隐约觉得自己的耳根已经快要烫到极限,很想把谢闻灼就此丢出去。
谢闻灼心中也清楚过犹不及这样的道理,伸手将燕稷覆在自己唇上的手握在掌心,眼神很温柔:“好了,不闹了,一切啊……”
他笑着:“晚上再说。”
燕稷突然就很想让天黑的慢些。
谢闻灼笑眯眯揉揉他的头发,退后一步,又恢复往常禁欲系高岭之花的模样,燕稷被他精分的属性弄到没脾气,在心里不知第多少次默默叹口气。
之后气氛难得正经。
不久,书房外传来叩门声,邵和站在门边:“陛下,傅相与贺将军求见。”
“宣。”
傅知怀和贺戟走入书房,手里各自抱着礼盒,躬身:“陛下。”
“又没外人,不用拘谨,明成,长信,坐。”
二人应声坐下,将手中礼盒放在燕稷眼前:“生辰吉乐。”
燕稷眼尾弯起:“同乐。”
傅知怀和贺戟笑了笑,沉默一下,贺戟先开了口:“今年,是我陪你过的第二个生辰,我是个粗人,也不知道送些什么好,想了很久,觉着,或许还是这个最合适……打开吧。”
贺戟性情严肃庄重,向来守礼,无论何时对他都是君臣之称,如今突然用上你我这样的寻常称呼,倒是让燕稷觉得十分稀奇。
燕稷笑了笑:“贺礼如何不重要,那份心意朕是记着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将盒盖慢慢打开,低头看去,突然一愣。
里面底部暗色绸布上只放着一件东西,通体莹白,温润覆光。
是那块玉佩。
燕稷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朝贺戟看了过去,后者也在定定看着他,瞳孔幽深,眼神平静无波,淡淡开了口:“想一想,自我第一次遇到你,到今日,不知不觉,许多年便过去了。”
“这些年来,很多事现了又散,很多人来了又去,能够放在心上的东西越来越少,曾经刻在心里铭记的事也慢慢变得微不足道,可是,正因为这些变的太快,所以那些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的,就越发珍贵起来。”
贺戟面无波澜,语气平淡。
“我还记得遇见你时,我是很狼狈的模样,绝望,慌乱,弱者的模样……我想撑起将军府的荣光,却不知究竟怎样才能做到,那时候我想,还不如与父兄一起去了,也比独自承受的好。”
“可就在我出现这种懦弱想法的时候,你出现了。”
“那时你赠我玉佩,免我颓丧,就此我但起将军府的荣耀和责任。当年我离去时,与你约定等到功勋足够,便回京城找你。”
“其实我很不喜欢京城,这里太闹,也太复杂,无论如何也比不上边关自由。现在,我回来了,并不后悔,只是觉得,或许是太晚了些。”
他眼睛里终于出现了一些情绪,几分怅惋几分茫然,还有几分后知后觉的决绝。
“可是,即便是知道晚了,我还是想要把心意对你说了,然后寻求一个答案,或者说,寻求一个解脱。”
他向前一步,将盒子朝燕稷面前推了推:“我想与你成结发之好,把一生放于你手上……”
贺戟抬起头,神情庄重而坚定,问。
“你,愿不愿意?”
他话问的认真,却像是心里已经明白答案一般,低下头去,不语。
燕稷沉默着,心里很乱,却听着前面傅知怀又开了口:“燕小九,我的贺礼,也打开吧。”
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么一刹那,燕稷心里突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感觉。
他僵硬的坐在原位,没有动弹,嘴唇紧紧抿着。
良久,耳边传来一声叹息。
傅知怀用那双藏着无数情绪的眼睛深深看了燕稷一眼,而后向前步,开了口。
第58章
“燕小九,我从前让你帮忙收着的那些诗,你还留着么?”
燕稷混混沌沌,几乎是下意识将边上装情诗的盒子递上前,傅知怀把盒子打开,一一数了过去。
“四百六十一封。”
傅知怀低着头:“我之前曾说,等这信够二百六十八封了,便给你一个惊喜,后来出了一些事,也就耽搁了,如今已然多出许多,我……也不愿再藏着了。”
说罢,他直起身,深深看燕稷一眼后,亲自将他面前属于自己的礼盒打了开来,里面一张梨花信纸孤零零躺着,上面只有一句话。
——“燕小九,我心悦于你。”
心照不宣许久的事在此刻被挑明,各自五味杂陈。
燕稷看着那行墨字,穿透纸背,能看出写它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于是一时难言。
傅知怀眼眸在盒子里的纸张上面停一下,笑了笑,垂手将木箱里厚厚一沓信纸拿了出来,反着摊开,手指轻轻压在信纸末端,垂下眼睛:“原本心中期待有一日你能够自己看见,没想到,如今却还是自己将它挑到了明处。”
最后一字尾音落下,停在末尾的手指慢慢移开,露出下方一行淡金色的小字。
[大启天和元年,二月十九,赠与燕小九。]
燕稷一愣。
信纸边的手指又一翻,第二封。
[大启天和元年,二月二十,赠与燕小九。]
第三封。
[大启天和元年,二月二十一,赠与燕小九。]
第四封。
[大启天和元年,二月二十二,赠与燕小九。]
……
直到第四百六十一封。
傅知怀手指在最后一封背面后的淡金小字上缓缓摩挲过去,低低笑着:“燕小九,我最近,总是在做一些梦。”
“大抵梦的都是旧时岁月,我们一起游湖捉鱼,一起捉弄太傅,一起走过皇城四处,一起站在城楼处向远方眺望……那时候,所有事情都很简单,我们什么都不用操心,闹过笑过,即便有时候会吵,但到了第二天,就又是最好的模样。”
他笑着,眼底带着春风化雨般的暖意,清清淡淡朝着燕稷看过去:“我将这些岁月一一看了过去,梦到尽头,便成了空白。”
“这样的空白持续了很久,直到有一天,夜里入梦,我又看到了你,你坐在点了红烛的屋子里遥遥对我笑着,招手,四边的光蕴在你眼里,特别好看。”
“我朝着你走过去,伸出手,想要触碰你的手。”
“可就在我手指碰到的那一瞬间,一切一切,却就这么突然不见了。”
傅知怀面上出现几分暗淡:“我醒了,四周没有红烛,没有光,也没有你……四处很暗,也很冷,那时候我靠在墙壁上,突然就觉得心里窒息一般的疼。”
“燕小九,太难过了,我忍不了的。”
傅知怀抬起头,面上眼底情绪直直映入燕稷眼睛,如雾一般,丝丝绕绕,仿佛看的真切,又仿佛探不清楚。
他们这么对视着,良久,傅知怀喉咙中发出一声沙哑的笑,低头,视线在燕稷手腕上的红绳处停下,开了口:“所以,我心中知晓你已有归宿,但仍觉得不甘……燕小九,我终究还是想问问,我究竟还能不能有些微薄机会。”
他声音艰涩。
“哪怕是,一点点?”
贺戟站在傅知怀身侧,眼眸同样深沉。
四周一时寂静无声。
邵和手足无措站在门边,下意识看向谢闻灼,后者站在燕稷身后眉眼微垂,看不出半点情绪。
燕稷看着他们,眼底晦暗不明,沉默许久后,无声叹了口气。
“昨夜,我知道了一些事情……关于天宁二十六年,六月十九那天的事情。”
傅知怀和贺戟手指猛地一颤,面上出现震惊之色,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说,只是定定看着燕稷。
燕稷唇角抿了抿,偏头道:“温卿,你先出去一下,好不好?”
谢闻灼低头对上他的眼睛,半晌,微微颔首,和邵和一起走了出去。
木门一开一合,屋内便只剩下三人。
燕稷先朝着贺戟看了过去:“长信。”
贺戟一震,抿唇。
“我昨夜,知道了一些旧事,虽然暂时还没彻底想起来,但有些东西心中多少也清楚。”他站起身,“可是,你可曾有注意过,每次你看我时眼神如何?”
贺戟摇了摇头。
燕稷没有看他,走到靠窗小桌下层,将一块蒙尘的镜子拿出来,擦拭后递给贺戟,重新在他面前坐下:“许多话,我说,你未必会信,那便由你自己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