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淳原本便是有这样的打算,一听之下大喜过望,两人寻了法子诈死出宫,一路到了云南。说到此处的时候,魏宁有些羞愧,“因为一直怨恨着哥哥在宫中被害死去的事情,因此在陈淳被人劝着去参军的时候,我是同意了的。”陈淳原本便是云南的探子,在撤出宫外之后原本是有机会脱身,然而最后还是重新扎入了这个漩涡。
云南败兵之后,魏宁被陈淳护着离开了云南,一路向着福建而去,因为福建有着明郑的存在。
“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的自己的确是被了眼睛,总觉得皇上是害死哥哥的凶手,既然如此,这个朝廷便是罪大恶极。所以一门心思总是往着那些地方钻。直到几个月前被皇上的人找到之后,带来了哥哥的亲笔信,我才知道原来哥哥一直在世。”
“亲笔信?”魏桐愣住了,什么亲笔信?
魏宁被魏桐的话也惊惊呀住了,从袖口处取出了一封信,这封信一直被她贴身带着,“这难不成不是哥哥的字迹吗?”魏桐虽然没在魏宁面前写过字,但是偶尔送给她的东西还是夹杂着一两张纸条。虽然看过之后魏宁会立刻销毁,但是那渐渐进步的字迹风骨还是留在了记忆中,因此在看到字迹的时候,心里还是不免升起了一丝希望,因而才会没有抵抗地跟着回来。
魏桐拆开信封,看着信纸上熟悉的字迹,这的确是他每天都会出现在笔下的文字,然而他的的确确也没有写过这封信,就连魏宁出现的地方,也是康熙告诉他的……玄,魏桐心口一暖,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轻声说道,“这不是我写的,不过,这的确是我写的。”魏宁不明白魏桐的意思,魏桐却不打算解释。
他把信还给魏宁,轻声说道:“你们就安心住下来吧,原本便是因我之过害你们奔波劳累,等到日子安定之后,再给你们举行婚礼,我的妹妹,总不能委屈了她。”
陈淳也是这个意思,他喜欢魏宁喜欢了十余年,风雨都过来了,总不是不能再等待的。更何况他现在无权无势,如果就这样娶了魏宁,也是委屈了她。
魏桐亲自把两人送到各自屋内去安歇之后,魏宁在犹豫了几许之后,转身便出了屋子去找陈淳。陈淳听到敲门声还以为是魏桐去而复返,没想到打开门却看到了满脸担心的魏宁。他同魏宁相处了这么久,一下子便看出了魏宁现在心里一定十分慌张,才会在这个时候来找她。
魏宁一向坚韧,陈淳生怕出了什么事,也顾不上魏桐会不会因为这样的举动给他打上轻浮的标签,带着魏宁进来了。魏宁坐在椅上,沉默了许久之后才说道:“我总觉得,皇上对哥哥的态度,不太正常。”魏桐是什么身份,陈淳同魏宁心里都是清楚,若说最开始的时候魏桐跟康熙有什么主仆情谊这还好说,但是冒着危险从孝庄眼皮子底下抢人,千里迢迢寻到了魏宁,赦免了陈淳,又带着人回到了京城,更别说今日康熙为了魏桐亲临刑部……
魏宁的出现并不是什么偶然,而是在有人带着他们疾驰,才会在早晨堪堪赶到,路上便有人同他们说了此事,又教她如何应对。只不过那女子的心理防线在见到真魏宁之后就被攻破,才会兵败如山倒,一下子都坦白了。
那是一个主子对奴才的态度吗?那简直是无微不至的关怀,几近强势的保护笼罩着魏桐,而魏桐又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还有魏桐抱在手里,在他们谈话过程中一直恬静可爱沉睡着的孩子……那孩子,又是怎么一回事?虽然魏桐有介绍这是他收养的孩子,可是那孩子跟魏桐实在是太像太像了……
魏宁的担忧记挂,魏桐现在并不知道。在升任一等侍卫之后,魏桐该做的事情又大有不同。一等侍卫的人数并没有满额,但都是有真材实料的,一部分分管各等级的侍卫,一部分环绕在皇上身边保护皇上的安全。也自然是后一种人更容易得到皇上的重视亲赖,魏桐也被安排在其中。
把令牌与服饰更换之后,魏桐转身便碰到了纳兰性德。魏桐只觉得有些尴尬,按照梁九功的意思,今日朝会他父亲还因为他的关系被斥责,而看他身上的衣服,也正是升任了一等侍卫,以后要日日相处了。
第75章
那纳兰性德在最开始的尴尬之后,反倒是主动同魏桐交谈,“今后我们一起共事,可比以前亲近多了。”魏桐看着纳兰性德温声说道:“那以后请多有指教。”等到魏桐去报道的时候,恰好也是同纳兰性德分到了同个时辰轮换。一等侍卫共有60人,分布在各个重要的位置。而每两个一等侍卫带领着数十二三等侍卫负责保卫皇上的安全。
魏桐站在新的岗位上,站在了殿门之外。殿内是康熙,殿外是灼热的骄阳,而魏桐却觉得很安稳。虽然底下还是波涛汹涌,但是无论如何,现在总算是平静了一些。而魏桐跟纳兰性德的关系没有因为朝堂上明珠的关系变坏,反倒是日益渐进,不久之后,两人早已经兄弟相称。
一日纳兰同魏桐私底下喝酒之时才吐露实情,最开始的时候,他跟魏桐亲近是觉得魏桐是个君子,即使对上事情也会实打实的对付,不会如其他人一样动些小心眼。而之后真的对魏桐上心,则是在明珠开始对付他之后。
纳兰性德举着酒杯,在银辉下又一次饮完,轻声说道:“父亲汲汲营利,我无法改变。但是他居然会对你下手,实在是让我十分灰心。若是政敌也就罢了,但是你所做的事情,同他的利益,同他的立场又有什么干系,值得如此大动干戈要把你打入地狱?虽一直知道这些事情,但这官场污浊,却有我父亲的手笔,让我羞愧难当。”灼灼君子,醇香美酒,仅是一声叹息,便觉得万般无奈。
魏桐无法劝说些什么,他本身便是局中人,说什么都不合适。索性纳兰性德也不是什么矫情的性子,略略说过之后也就不再谈及,反倒是说起了别的,聊着聊着,说到了最开始三等侍卫们对魏桐的排挤。他朗笑着说道:“这不过是他们嫉妒罢了,哪里是因为什么文武之分。你看看这些侍卫们,除了真正有抱负的,哪一个真的登上了二等侍卫?皇上是何等人物又哪里会看不出来?”
侍卫处成为某些达官贵人子弟的晋升之处,皇上又怎会不知道。只是这到底是帝皇的近身之所,有没有能力,还是会有所分别的。能近皇帝身前,无不是他较为信任之人。“如同魏兄,皇上定然是看重你的。他们只是看到了这点无法释怀罢了。这些个人里头,最后走出去官场为官的,可没有几个是真的进了军队,敢上战场。”纳兰性德的话倒是让魏桐看到了另一面,感慨人心莫测。
聊到深处,两人大醉酩酊,第二日值班的时候头疼欲裂,却在对视的时候又忍不住笑起来。而在下午,魏桐被康熙召入御书房。这还是魏桐回来之后第一次带着明面上的身份见康熙。
“卑职魏桐……”魏桐在进了御书房后,刚跪下,嘴里的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康熙便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凤之,你是打算气死我?你再说下去试试?”彼时房内只余下魏桐与梁九功,梁九功早已经装死站在了角落,魏桐看了一眼梁九功的位置,无奈地站了起来。他们的关系,是不可能真正瞒得过皇上身边亲近的侍从。
“玄,总该是要顾忌一下场合。”既然如此,如果再叫他皇上也定然是自己找死,魏桐索性放松了下来,径直地走到了康熙身边,没有看到身后梁九功几乎瞪出来的眼珠子。康熙的视线淡淡地穿过魏桐的肩膀扫过梁九功,梁九功顿时浑身发寒,一动不动。
“昨夜你偷喝了酒。”康熙心平气和地说道,魏桐踌躇了两下,犹豫着这难道是一个禁忌话题?而后又坦然了,“不,玄,我可没有偷喝,我明明是光明正大地喝酒。”康熙闻言,眼中似乎闪起了一小簇火苗,“你可还记得,你欠我一顿酒。”
魏桐怔然,想起他们曾经的喃喃私语,以及他以为他要死前说的话语,恳切地说道:“我当然是记得地。”如果今日康熙要他再同他喝酒,魏桐便是舍了这条命,也定要跟康熙痛痛快快地喝。
康熙在听到魏桐的回答之后,整个人像是沉静了许多,反倒没有继续在纠结这件事情,而是提起了其他事情。“前些日子你的事情虽然解决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会是谁如此处心积虑地对付你?”魏桐揉揉额头,宿醉的后劲还在他身体里回荡,他咽了咽舌根的苦涩,轻声说道:“最明显的,当然是那几位。但是他们针对的原因其实很明白,虽然为官者不与民争利,但是每一个真正的大商人身后,怎么会不站着一个大官?如果魏氏继续发展,我同你不认识,很快也会被这些人蚕食殆尽的。”
“而明相虽然站了出来,但是他为的是江南那块商机,倒不是特地针对我。这样的下作手段,快准狠,几乎不留后路,总感觉不是明相的风格。”明相既然已经光明正大地站出来了,再弄这样的阴私手段,反而觉得是在作茧自缚。
“是索额图。”康熙嘴角含笑说道,却是对魏桐的赞赏。魏桐在回京之前从未接触过朝臣,却在短短的时间内如此通透。在听到康熙的话语之后,魏桐骤然一惊,明珠跟索额图两个人的印象魏桐可还深深地记在脑海中,他有如何能耐够让这两人一同下手。
“哼,这两个平时争锋相对,遇到事情的时候倒是想到一块去了。”康熙的语气中带着薄怒,脸上的神情也丝毫没有放松下来,“如果不是索额图聪明反被聪明误,绕了太多地线把自己给绕迷糊了,要查到是何人下手还得多花些时日。他害你受牢狱之苦,朕可不能轻易饶了他!”
“玄,索额图是太子的叔祖父,而他在平鳌拜,削三藩中又有功劳,你可不能重罚太过。”魏桐不是圣母,不会在自己受到伤害之后还想着给人求情。只是索额图同明珠现在在朝廷中十分重要,索额图尤甚,又是功臣,如果只是为了他一个侍卫责罚太过,反倒会让朝臣寒心。
康熙的手按在魏桐肩上,状似安抚,轻柔说道:“凤之,这你就错了。赏罚本来便是应当之事,索额图有功,我已经奖赏过,并在之后还会对他重用。但是他因为一己私利对你下手,这便该罚,且你觉得我会坐视不管?没有证据,可是对我而言,需要证据吗?”最后一句话,是靠在魏桐耳边悄声说着,吐出的温热气息不断拍打在魏桐的耳上,一下子便染红了。
魏桐最近已经有点习惯康熙这样突如其来的动作了,但是还是毫不犹豫地推开了他,站远几步咳嗽着说道:“你说的是,的确该罚。”康熙看着魏桐假正经的样子,禁不住低笑出声,低沉温和的笑声一下子安抚了所有的躁动,让魏桐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连刚才不自觉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
“为何凤之从来都没有提及到皇祖母呢?”康熙在笑声之后的问句,让魏桐刹那间微僵在原处,即使魏桐并不怨恨孝庄,但是遥想起当初每一杖落在身上的痛苦,他便对她升不起什么好感。只不过,他无奈叹了口气,“这件事情,即使太皇太后在里头动了什么手脚,也定然只在魏氏上推波助澜罢了。”即使孝庄再怎么不喜他,那样的计谋太过粗暴,也十分容易泄露魏桐最隐秘的身份。如果魏桐被人动刑,那么他曾经是宫人的身份也有可能被发现,由此牵扯出来的一整条线是孝庄不想看到的。
“你说的没错。”康熙若有所思,静静地说道。
“不过,”康熙话锋一转,“我曾经给你的免死金牌,你放在了何处?”面对康熙这样一百八十度大跳转的话头,魏桐差点没回过神来,“放在了府内。”
“那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情,直接给我出示它。出了什么事情我顶着,有什么麻烦我摆平,不要再让我在牢狱里见到你。”魏桐听到了康熙话语里深沉的无奈,讪笑着说道:“这也不是我自己找的,只是事情总是忍不住找上身来。”
康熙上上下下把魏桐看了一遍,啧啧摇头的样子,比起平时多了许多人味,魏桐随手一掌拍在康熙肩头的举动,让站在角落里的梁九功小小心肝差点都吓掉了。
梁九功在康熙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虽然知道魏桐跟康熙之间有什么关系,但是十年前只不过是崭露头角,而之后魏桐就被迫出宫,销声匿迹。十年内,梁九功看着一日日愈发冷静自持帝王,看着他在政务上的铁血手段,毫不留情,完全不能再想到他还有一日会同十数岁年纪那般朗声大笑的模样。即使是对着他最疼爱的太子,康熙也从未有如此舒心的笑容。梁九功心里突然漫上来什么东西,却在骇然之下猛然盖住,怪不得……怪不得……他想着昨个儿皇贵妃娘娘那头若有若无的讯息,一下子掐断了所有的火苗,决定之后谨言慎行,不该做的事情什么都不做。
第76章
孝庄是否知道魏桐的存在,这一点毋庸置疑是知道的。皇上身边的侍卫那么多个,按理来说她也不可能一一去排查,但是康熙丝毫不掩饰的行径,让她知道是自然的。
慈宁宫内,她遣退了身边伺候的人,一个人靠坐在背后的枕子上显得有些疲惫,这段时间孝庄的身体不太舒服,殿内总是弥漫着一股很浓郁的药味。苏沫儿端着药碗进来,看着殿内空无一人,眉头微蹙,漫步走到了孝庄身边,在旁边的小杌子上放下了药碗,她蹲下来给孝庄揉捏着腿。
孝庄发觉了苏沫儿进来了,睁眼便看到旁边的药碗,有些抗拒,跟个老小孩一样,“沫儿啊,这些个东西今日咱就不吃了,这身子骨比之前轻松多了,药吃多了也不好。”苏沫儿柔和地说道:“太皇太后,那可不行,除非御医说您不用再喝药了,不然这药您还是得喝,不然皇上心里也是会难过的。”
这话一出口,苏沫儿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这段时间慈宁宫几乎都没提起过这件事情。不过她依旧不动神色,“您都知道,皇上年轻,有时候做错了事情,您在旁边看着也是皇上的福气,可不能忽略了自己的身体。”孝庄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敲打着桌面,最后端起药碗一饮而?6 K漳闯鏊闹杏衅故敲Σ坏匕衙劢さ莞⒆P⒆」磷硬潦昧俗旖牵∫⊥匪档溃骸安槐亓四!?br /> “沫儿啊,皇上现在可不是当初的幼鸟,而是在天上翱翔的雄鹰,哀家说的话,他是听不进去了。”苏沫儿听着哀家二字的时候,就知道太皇太后现在心里情绪也微有起伏,也知道皇上听不进去的事情,是哪件事情。
“太皇太后,奴婢觉得,之前那件事情,是不是矫枉过正了些?皇上虽然有些许不雅的癖好,但是都没有摆到明面上去,也没有玩弄他人,这是不是……”苏沫儿的话说到最后头的时候,有些许迟疑。苏沫儿的身份不同一般,这种话也只有有她说出来,孝庄才不会真正的动怒。
“作为皇上,玄烨持身不正,之后又有何脸面去说他人?”孝庄悠悠地叹了口气,“可我也着实没有想到,他竟然隐忍了这些年,几乎没有露出破绽,也怪不得十年前能偷天换日了,真是……”说到后头的时候,她竟有些赞赏。但是转念想到康熙已经近一年没有踏入后宫,这神色又渐渐转利,虽然现在康熙膝下有十一个儿子六个女儿,但是多子多福总是不嫌弃的。
“奴婢总算是知道,为何前些年岁,皇上暗地里派人去折腾那些东西了,原来是为了保佑有孕。”苏沫儿忽而想起了些什么,轻声说道。现在宫中还有三个怀胎七八月的宫嫔,但是在他们怀上之后,皇上再也没有踏入过后宫了。就算去走走,也只是看看孩子,再也没有留宿过宫殿。
“他啊,看起来,还真是一个痴情种。”孝庄虽然如是说着,但是这心里还是犹豫了几分。到底是年数大了,她在心里嗤笑摇头,这心难不成也软了?
“皇上驾到——”正在此时,殿外传来了太监的通报声,过不多时,康熙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显得神采奕奕,身上的衣物表明人是刚从朝上回来的。苏麻拉姑端着东西悄声下去了,留下静谧的空间给予这祖孙二人。
“皇祖母身体可还安好?御医的医案孙儿已经看过,如果有什么不适,孙儿立刻让他们换过。”康熙沉声说道,有种如果孝庄出了事情,就要把太医院给砍了的意思,让孝庄不禁笑出了声,“哪里值得这么大动干戈,哀家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药也差不多可以停了。”康熙虽然笑着,但是意见却是跟苏麻拉姑一般,还是得御医看完之后才可以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