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努力把所有位置都让给你。”
说着像平常一样伸手揉了揉何斯年的头发,
“舒长华和何斯年,从来都是两个人。何斯年就是何斯年,不会活在任何人的阴影之下。”
顾清久知道,舒长华和何斯年不一样。是他自己魔怔,一开始就从何斯年身上努力寻找舒长华。可越是这样寻找,越是发现不一样,那张一模一样的脸似乎完全失了作用,到后来,他才发现,何斯年就是何斯年。
何斯年有他独特的开心方式,思维方式,还有那一股子倔劲儿。他心缝儿宽,像个小孩子,调皮、天真,老想着当大侠,还爱想小时候的事。
他是个完完整整的何斯年,而不是残缺的舒长华的影子。
可叫他完全忘记舒长华,他会淡忘掉舒长华,把他包裹在心脏最里面最不知道的地方。可只要一有人提及,他就会记起。想起舒长华蜷缩在大雪里,想起舒长华用渴望而生怯的眼神看着他,想起舒长华缠着他讲军事知识,想起舒长华风轻云淡地指点江山,想起舒长华贪婪地吸食鸦片,想起那一年冬至的雪地上盛开的血色花朵。
这些所有,他都忘不掉。
得不到的和已失去的,永远最难忘。何斯年知道。让顾清久忘记舒长华他也知道不可能。除非顾清久死掉重活一遍。
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被当做别人过一辈子。
他明白前人种树后人乘凉这个理儿,但也得让他想通了再说。
顾清久给他说通了,他也就想通了。舒长华的疙瘩,能化就让他化了。现在只有他一人,就够了。
“顾清久,你不能再想舒长华。”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顾清久似乎把何斯年宠得更加放肆了。
把光着的脚丫子搭在顾清久腿上,一头倒在沙发上,抱着小黑逗了。顾清久一脸正经地拿着报纸,逐字逐句地给何斯年读出声来。
傅桥来蹭饭,见着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
“哟!咱顾司令这是给人在当书童呐!”傅桥浮夸地张大嘴做惊讶状看着他们。
何斯年哼哼两声,挑眉看着傅桥,“怎么,不服?”
小模样甭提多嘚瑟多嚣张。
傅桥嘿嘿笑,“服!能把咱顾司令当书童使唤的人,咱敢不服么。”
何斯年得意一笑,回过头来继续逗小黑。
顾清久就像没看见傅桥,继续给何斯年念报纸。
傅桥看不下去了,“我说!你丫就不能自己看?”他找顾清久还有事儿呢。
何斯年眯着眼睛笑,“不能!”
顾清久还补充道,“他眼睛疼。”
傅桥唾了一口,“呸!眼睛疼!他眼睛瞎吧!”
何斯年也不恼,笑眯眯地看着傅桥,
“对!就是眼睛瞎!”
说着弯着眼睛看向顾清久,“清哥你慢点儿念,我不仅眼睛瞎,耳朵也聋。”
嘿!给你点颜色还真开染坊了!
可人正主儿没开口,他不也只能看着何斯年开染坊。
等到顾清久把报纸念完,这才慢慢喝了口茶,
“走吧,上书房。”
两人刚在书房坐上,何斯年也慢悠悠地转了进来,模样像是领导视察。
“小破孩你先出去。”傅桥心说他进来干什么。
何斯年往一旁的小沙发上一躺,“我也要听!”
傅桥看向顾清久,没成想顾清久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由着他。”
嘿!还真无法无天了嘿!
“瞧你这幅恃宠而骄的模样!”傅桥伸脚一脚踢在何斯年腿上,“还记得起当初抽大烟时的鬼模样不?”
何斯年依旧是哼哼两声,好像在说恃宠而骄怎么了,清哥乐意宠着我!
傅桥不理他,看向顾清久,
“李梵光那小子可是把什么都撂了。”
何斯年听到李梵光三个字,蹭的一下便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他撂了什么。”
傅桥嘴角挂着笑,“你仔细想想,以前程家有没有请你吃过饭?吃饭的时候有没有喝酒。”
何斯年想了想,程希夷请他吃野味那次记忆犹新。至于酒么,好喝的蜂蜜酒。程希夷还让他带一罐子回家,被他拒绝了。
他冲着傅桥点点头。
“这就对了。”傅桥咧开嘴笑,“你一开始会因为不舒服找上李梵光,就是因为那酒。”
“那里面也有问题?”
“高浓度吗啡。”
何斯年心惊,这些人为了给他下套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傅桥又问,“后来你的药里面出现吗啡是谁发现的?”
“马岳家的老中医。”何斯年如实回答。
“你手上的吗啡也是他给你的?”
何斯年点头。
傅桥笑得十分阴狠“你去告诉马岳,他家的老中医可出了问题。”
何斯年有些不敢相信,“什么意思?”
“那老医生早就被收买了,你吸食鸦片的消息,和你手上的吗啡,都是故意透给你的。”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何斯年还是不解,没有理由啊,他们花这么大的代价来对付一个对他们完全没有威胁的人。
傅桥眸色暗了暗,“因为顾清久。”
“为了让我心理崩溃。”顾清久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用同一种方法两次,用在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身上。如同历史的重演,你俩的命运轨迹完全一样。”
“陆归风这个心理变态。”傅桥轻笑一声,“可他没想到,你丫竟然能抗住不吃他们给的吗啡。”
顾清久的声音十分冷静,“陆归风太清楚我的心理弱点了。”
“陆归风?”何斯年惊,还真是跟南京的司令有关?
“不然?”傅桥点起一支烟,“李梵光是程家的棋子,程家是南京14 空气里沉默了一阵。
“为什么?”顾清久突然抬头看着傅桥,“李梵光为什么会和程家有关系。”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傅桥嗤笑,“李梵光是日本留学回国的吧。”
顾清久没回答,以沉默不可置否。
“如果我没记错,程家小姐程希夷,也是日本留学回国的。”
“呵。”傅桥吐出一口烟,“就那么巧,他俩还都是学医出身。”
“同学?”何斯年惊呼。
“同学哪犯得上卖命啊。”傅桥眯了眯眼睛,“情人!”
说着看向顾清久“从李梵光一回国,是不是就是为你办事儿?”
顾清久点头。
“这就对了。”傅桥捻灭手中的烟,“他们一开始接近你,就是有目的的。这次,不过是被他们抓住了机会。”
“除不掉程家的原因,这是其一。”
“李梵光倒是个情种,也不知道这程希夷是真心待他还是在利用他。”
何斯年却不忿,“身为大夫,本应该妙手回春救治伤病,却用这些下作手段来害人。”
傅桥拍了拍何斯年的肩膀,“倒是白白连累了你。”
没成想何斯年酸溜溜地说了一句,“谁他娘的叫我长了一张舒长华的脸。被连累得还少么。”
傅桥哭笑不得。
何斯年眼睛一亮,看向傅桥,
“桥大眼儿,那李医生还被你扣着吧?”
傅桥点头,看向顾清久的眼神里全是调侃“没顾司令的命令,咱哪儿敢放人!”
何斯年冲着傅桥笑,“你把这人交给我处理好不好。”
笑容像只狡黠的小狐狸,可又让人不觉得他滑头。
傅桥看向顾清久,“顾司令,问你呐。”
顾清久没没有什么反应,简单地应了一个好字。
何斯年心说这李医生害他戒毒的时候那么惨,还挨了清哥的打,怎么说也得好好讨回来。
李梵光被押在军部,程家的人知道,似乎也没什么反应。
顾清久早就让傅桥向程家递了消息,程希夷依旧是没有任何动作,李梵光不过是可怜的棋子。
他们,还动不了程家,动不了南京。
何斯年这下子天天都跟着顾清久去军部混脸熟。
尤其对李医生所在的关押室重点照顾。
“啊——啊——”关押室里面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嚎叫,恍若受了极大的痛苦。
然后又是轻声的呜咽,或是癫狂的大笑,还有崩溃一般的大哭。
有时嘴里还喃喃地叫喊,“希夷、希夷。”
看守的人早已见怪不怪,这是李梵光又犯了毒瘾。
李梵光坐在关押室里的凳子上,手脚都被拇指粗的铁链子锁着。
蓬头垢面,全身不断抽搐,已失了往日温和的模样。
何斯年坐在看押室外面看着,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他可没有对他用刑。
用刑,哪儿能算最痛苦。
他不过是把当日李医生对他做的,还给他而已,只是明目张胆了些。
强行给他灌了鸦片,然后就想清哥做的那般,在毒瘾发作的时候讲鸦片放在他的面前。
手铐脚铐限制了他的活动范围,明明差一点点就可以,就可以摸到那杆大烟。
好想抽一口。
他的手指都在地下抓破,露出一丝丝的血迹,还在不断抠挖,想要接近那杆大烟。
差一点,只差一点,一个指节的距离,他匍匐在地上痛苦地扭动,如同缺失了双腿的人,努力接近他渴望的东西。
等到差不多可以忘记毒瘾的时候,继续灌鸦片,如此反复。
到精神崩溃,生不如死。
何斯年看着李梵光痛苦的模样,顺了口气,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知道,那个过程有多么痛苦。
那些自己经历过的痛苦,才算是真正的痛。看着别人像当日的自己一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何斯年既有些痛快,又有些怜悯。
心说自己也真是个心里变态。
顾清久对何斯年的所作所为依旧采取放任态度,他受了憋屈,总得找个途径发泄发泄不是。更何况,何斯年做的并不过分。
傅桥倒是赞叹,“替人办事的也把人弄这么惨?看不出来你心眼儿还挺小!”
“我心眼儿小!”何斯年眼睛一瞪,“你是见着我当初那不人不鬼的样子,可比他惨多了!还得挨清哥的打!替人办事怎么了,你说他有点儿医德没!”
说着转头看向顾清久,“清哥!你说我心眼儿小不小!”
顾清久轻笑,“不小。”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不过傅桥的话倒是提醒了何斯年,李梵光不过是为人办事儿,始作俑者是程家、南京。
虽说他是个温和性子还有些小孩子脾气,可要真犯起小心眼儿来,那也真够人喝一壶。
就好像小孩子明明没有犯错,你非得说他错了还在他脑袋上安个罪名,说你得收到惩罚,能不跟你急眼么。
更何况,这些人,本就就与他的清哥水火不容。
那天在家,他晃着脚丫子,歪着头看着顾清久,依旧是一脸无邪的模样
“清哥,你说我帮你解决了程家怎么样?”
顾清久愣了一下,没想到何斯年会这么随意地说出这种话。
将何斯年揽进怀里,“你还想掺和这些破事儿?”
何斯年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弯眼笑到,
“是啊,还想掺和呢。”
顾清久心里叹气,还是没学乖。或者顽劣的天性让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学乖。
何斯年抬起脚丫子在顾清久眼前晃了晃,“清哥,你说好不好啊。”
狡黠的小模样真是招人稀罕得不行。
“清哥,程家不一直是你的心头大患么!”何斯年眨眨眼睛,“我保证能帮你除了他们。”
这些儿你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顾清久面瘫一样看着何斯年,心里却在这样说着。
见顾清久无动于衷,何斯年抱住顾清久的胳膊
“清哥,我保证不会再出事儿了。”
这乱世,只要掺一脚进去,出不出事儿哪能由着你自己。
抱住顾清久的胳膊开始摇,颇有几分撒娇的以为,
“清哥,我保证不会再有鸦片到我得吃食里了。”
你能拿什么保证。
何斯年将脑袋往顾清久肩膀上一枕,拖长了声音叫了一声,
“清哥——”尾音还转几个弯儿。
放弃似的叹气,就当让他玩玩去吧。这初生牛犊,哪有怕虎的。只要一切在他的掌握范围内就好。他绝不会再给他们任何一个机会伤害何斯年。
只要这小牛犊子有一天对他说怕虎了,他会周全所有让何斯年在这一团污泥里,全身而退。
真是头倔牛犊子。
何斯年看见顾清久松开,开心地在顾清久脸上啪叽就是一口亲上去,
“清哥真好!”
顾清久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不过却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又绷住脸看着何斯年,
“不过,你得听话。”
何斯年亮着眼睛点点头。
“我说不能再做的事,你得立马收手。”
何斯年依旧点头,只要清哥同意了,其他的条件都好说。
今日里何斯年在上海似乎异常活跃,处处都能见到何斯年的身影。无论是各种宴请聚会,还是赌场酒馆。而且手脚大方,出手阔绰。
据说,何二少尤其喜欢赌,常常在赌场一掷千金。更有传闻何二少也在抽大烟,花天酒地以度日。
这顾司令面前的红人,人们都说金玉其内败絮其中。
那也是说得好听,不知道有多少人面上讨好趋炎附势,背地里却唾骂何斯年草包。
能不草包么。每次去赌场,喜欢输不喜欢赢,流水的银子花出去,这位何二少开心得不得了。
这得归功于前些日子何斯年纠结于顾清久和舒长华的事儿,花出去的钱都是顾清久的,能不痛快么!他甚至还邪恶得想着最好能把顾清久那个大混蛋的钱用光!
这倒是为他造了草包的好名声。
不过这抽大烟,也不知怎么就在上海传开了。据说最先有人在码头上窃窃私语地讨论,说亲眼看到这何二少抽大烟抽得厉害。还有说看着这何二少的面色就像是抽大烟的。
这码头上人多口杂,一传十十传百,何二少抽大烟的事情,一时间在上海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自然,那些名声也传到了顾清久耳朵里,顾清久只是一笑置之。何斯年捣的什么鬼,他倒是窥出一二。
借着何斯年的手除掉程家,顾清久不是没想过,只是后来不愿意。
不然一开始他就不会在把何斯年推向程家以后又把他拉回来。
何斯年犯起小心眼儿来眦睚必报,他就由着他去。
这小破孩儿,倒真有几分小聪明。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何斯年每次输钱都很有技巧,偶尔一两盘小的输给旁人,大份的,总是输给了庄家。
那家何斯年常去的赌场,名义上是马岳的,实际上,已经被何斯年盘了下来。
那天程希夷收到一份请帖,何二少发来的。
程希夷自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想也没想就应下了。
她的段数,不知道比何斯年高明了多少倍。
何斯年把地点选在了一家出名的戏园子里。
这何二少还有个爱好,就是爱听戏。
上等的厢房戏班主总得给何二少和马家少爷留一间,指不定他们什么时候就会来。
程希夷应了邀约,刚刚踏进房间,一股熟悉的味道铺面而来。
何斯年半躺在榻上,一只手慵懒地撑着头,正在烟雾缭绕之中吞云吐雾,十分惬意的模样。
他手上的东西程希夷再清楚不过,大烟。
瞧着程希夷来了,何斯年眼里这才聚了一点焦,
“程小姐来了。”何斯年脸上虽然带着笑,但总有几分病态的感觉,声音也软绵绵地。
程希夷随意地拢一拢头发,笑靥如花“何二少倒是好兴致。”
声音也清脆入耳,十分动听。
何斯年笑笑,从榻上支起身来,“程小姐,坐。”把程希夷引去了桌边。
屋子里面鸦片的味道十分浓郁,程希夷只消轻轻一嗅,便能闻到满鼻子的这种闻到。
何斯年放下烟杆,坐到桌子边,假意寒暄,
“程小姐近日可忙?”
程希夷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阳光,看不出一点儿阴谋的模样,
“老样子,老样子。”
何斯年笑笑,感叹了一声“程小姐倒是家大业大,哪里像我们,还得看人脸色做事。”
程希夷是个人精,并不直接接下这句话,“何二少哪里知道我们的苦,我们这些生意人,不也得看你们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