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很冷,屈小元缩在屈战尧怀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关河给屈战尧系上围巾,提了提手中的东西,“回家?”
远处有人放烟花,他们原地看了会儿,旁边的小孩欢呼起来,周围不知不觉挤满了人,热闹得要命。
关河转过头,屈战尧正望着他笑。
关河也笑了笑,在停顿片刻后,背对着人群牵住了屈战尧的手。
把屈小元放在楼梯口,屈战尧让她先上楼睡觉。
“怎么?”关河开了灯说。
“圣诞礼物。”屈战尧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
关河拆开了看,是一副手套,还有一个领带夹,看起来价值不菲。
屈战尧挠了挠头,碎碎念道,“今年只能买得起这个,等明年再买别的送你,你以前手从来不会长冻疮的,最近降温降得厉害,你以后值岗都给我戴着,开车的时候也要戴着,还有……”
关河掀开了他的羽绒帽,两个人的目光在空气中撞了一下,剩下的话便不言而喻了。
“你这么如狼似虎的看着我干嘛?”屈战尧把他压在墙角边。
“吻我。”关河轻轻捏住他下巴,轻声重复。
屈战尧小心翼翼的吻上他的唇,像小动物一样舔了舔。
“不够。”关河低低地说,下巴蹭着他的发梢,带来微痒的触感。
片刻后,不知是谁先开始的深吻,屈战尧关了楼道里的灯,被关河抱着转了一圈,舌尖顶进去跟他唇齿相接,热热的鼻息互相喷在对方的脸上,屈战尧舔着他的唇缝描绘了一遍,最后仰头啄了一下,关河扣在他后脑勺上的手指倏然收紧了,不再任由对方挑逗,反客为主的欺身而上。
“圣诞快乐。”屈战尧喘着气,轻轻嗅着对方身上淡淡的香皂味,将头埋在他肩膀上,很安心的笑了笑。
“圣诞快乐。”关河回抱住他。
第47章
事实证明,屈战尧买的那副手套小了,但关河一直都带着,上下班都带着。比起那些贵重又不实用的礼物,屈战尧的笨拙和温暖,实在是独一无二的可爱。
就像当年拼了命打工送他的那双鞋一样,是带着某种复杂感情的东西,关河一直都很宝贝他们,不穿的时候放柜子里都擦好几遍,简直可以说是细心呵护了,可惜有一个不识相的人来搅局。
那天,程霈霈在他们家赖着睡了个午觉,外卖到了,鞋柜外面没鞋,他就随便从里面抓了一双穿上,关河回来后,发现那双球鞋上沾了一点污水,平时一直很冷静,即便生气也是保持着高贵冷艳态度的关河头一回没有形象的拎着扫把,将一头雾水的程霈霈赶出了门,不留一点儿余地的那种。
屈战尧进门的时候懵了,“你怎么回事?抽风了?”
关河又气又委屈,愤怒的指了指门口的鞋。
屈战尧闻言望去,那双熟悉的小白鞋沾上了不少泥土和污渍,他心头一哽,回头冲程霈霈扯着嘴角笑了笑,像是在抽搐一般。
“妈的,你居然弄脏了我送的鞋!滚蛋滚蛋!今晚不留你吃饭了!”
屈小元从屋里出来跟着附和,“不留你吃饭了!”
程霈霈莫名其妙被逐出了门外,好半天才气息奄奄的拨了个电话,靠在墙上撒泼打滚了一番,“大叔,我请你吃饭吧。”
徐川那边回道,“我已经在吃了,没别的事我挂了。”
程霈霈拖长声音哎了一声,好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一句完整的话,“那……我还没吃……我能不能……来你家……蹭……”
一顿俩字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对方难得笑了一下,闷在胸膛里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很好听。
“我是杀人犯你不怕了?”
程霈霈半晌没有应声,徐川沉默的听着他急促的呼吸,将碗里的干萝卜拌好,准备挂电话,忽的听见对方哑着嗓子,像是立表什么决心一般喊道,“操他妈,小爷我才不怕!”
徐川轻轻的笑了,“不怕就来。”
程霈霈搓着手说,“那我带点酒过来。”
徐川嗯了一声,“巷口修路,别再摔个大马趴。”
“操。”程霈霈红了红脸,“大叔你损我损上瘾了吧。”
对面的电话已经挂了,程霈霈缩着脖子下了楼,关河他们房间的灯亮起来了,周围的住户也都亮了灯,把整个街道照得灯火通明,衬得他一个人,格外渺小又孤独。
程霈霈吸了吸鼻子,忽然有些委屈的觉得寂寞。
店里的生意逐渐上了轨道,快过年了,屈战尧给员工包了点红包,年二九的时候关了店,准备带着屈小元回家看爸爸17 。
昨天他给他爸打电话,聊了一会儿后他爸试探着说,关河要是不回去,就过来跟我们一起跨年。
关河伸出手臂来环住他,“好啊,不过我假期短,可能得提早回去。”
屈战尧亲了亲他,“你再睡会儿,今晚不是还得值个夜班?我去买菜了,想吃什么?”
关河带着不正经的笑容调侃,“吃你。”
“白日宣淫,关美人你要不要脸啦!”屈战尧把对方的“咸猪手”拍掉,俩人在床上闹了一会儿,屈战尧看了看手表,挣脱关河搂着他腰的手,一边说着“来不及了鸡翅打折十点就过了”,一边跟小旋风似的下了楼。
关河听着他的脚步声慢慢躺回床上,闭上眼睛笑了笑。
再次踏入那条熟悉的街道时,关河沉寂已久的回忆不轻不重地敲打了一下他的心口。
他忽然不着边际的想起十七岁那年,他第一次到屈战尧家的场景,每一秒的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人这一辈子,兜兜转转的,真的很神奇啊。
“之前那房子我抵押了,现在算租赁的吧,我爸习惯住那儿,所以等我赚了钱,再把它赎回来。”屈战尧呵出一口白气,用钥匙开了门。
他爸坐在沙发上发呆,吸烟的手指瘦的骨节突出。
屈战尧走过去摘了他的烟,“老烟鬼,你宝贝闺女回来了还吸。”
屈爸爸搂过屈小元亲了两口,回头道,“你什么时候不抽了我就不抽了。”
屈战尧拉过关河做挡箭牌,“我最近抽过没有你说?”
关河笑得很乖很有信服力,撒谎不带皱眉的,“叔,他最近真没抽过。”
屈爸爸自己儿子不信,儿媳妇确是信得过的,毕竟人一身正气摆在那儿,光站着就让他觉得靠谱,那什么……暂且就叫他儿媳妇吧,屈爸爸心想。
“儿……”屈爸爸顿了顿,“小关啊,你们先去房间里待会,今天我做饭吧。”
这一顿年夜饭吃得格外的舒坦,陪着屈爸爸多喝了几口酒,三人醉意阑珊的靠在沙发上聊天,电视机上放着无聊的春晚,屈小元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屈爸爸大着舌头讲他年轻那会儿当兵的事,回忆回忆峥嵘岁月,顺便吹吹牛逼,后又醉的胡言乱语,哭着说他当年如何错的离谱,将这条血路走得家破人亡,最后又笑着抓着他俩的手不放,嘴里一直重复着,“你们好好的,你们好好的。”
“我们会的。”关河回答他。
屈战尧从房间拿出被子给他爸爸盖上,又听见他爸迷迷糊糊说,“儿子啊,你性格这么暴躁,别欺负小关,小关从小就文静乖巧,你别仗着自己……啊……泥地里滚过,社会上混过就欺负人家小关老实人……”
到底谁欺负谁啊,屈战尧根本听不下去,无言的给他捏了捏被子,转身进了房间。
一开门关河就把他扑倒在床上了。
屈战尧撑起胳膊在关河唇上啄了一下,“新年快乐。”
关河翻身一躺,搂着屈战尧往枕头上蹭了蹭。
“勒死我了混蛋。”屈战尧说,“你想干嘛?”
“我可是老实人,我不想干嘛。”关河又把他拉近了一点。
屈战尧轻声咕哝,“我爸真是有眼无珠。”
关河很满足的闭了闭眼,“抱着我睡吧。”
屈战尧轻轻啃噬着关河的锁骨和脖颈,然后趴在他胸口不动了,半天才感叹道,“时间好像一点都没往前走。”
时隔多年,回头再望,诸多酸楚都成过往云烟,想起来,好像也曾饱含幸福。
第二天,下起了白蒙蒙的雪,陪着屈小元打了会儿雪仗,屈战尧跟关河去了一趟墓地,他妈妈墓边有一束花,想必是年前他爸爸来过。
关河把花放在边上,跪着磕了个头。
屈战尧说,“我跟她单独讲讲话。”
关河点点头,将他帽子戴上,转身走远了些。
“妈。”屈战尧屈指成拳,又慢慢松开,拂了拂墓碑上的雪,笑道,“先祝你新年快乐,又年轻一岁了。”
“今天我带男朋友来看你了,希望你不要怪我。”屈战尧咬了咬唇,“妈,他是关河。”
“我没跟你说过,我们六年前就在一起过,后来因为一些原因分开了,大概是你上天保佑,又让我们冥冥中遇见了,虽然途中有过挣扎和迷茫,但很开心,我抓紧了他,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能让我这么不顾一切的喜欢。”
他笑了笑,声音带了点哽咽,“在你离开以后,我以为自己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幸福了。”
屈战尧吸了吸鼻子,呼了口气,这次的停顿很长,“我们现在状态慢慢好了,爸爸出狱了,小元上了学,她在学校里很乖,老师们都很喜欢她,我跟关河前段时间一起开了个店,卖炸鸡排的,还是你的真传呢,生意不错,年前赚了不少,可以给你烧点贵的纸钱了。”
“妈,谢谢你。”屈战尧跪下磕了三个头,“谢谢你。”
“我会好好生活的,你在天上也要好好的,保佑保佑爸爸身体健康。”
“下次再来看你,今天下雪下得好大,腿麻了都,嘿嘿,妈,等我明年多赚点钱,帮你把墓修一修,要不咱搬到泰和园吧,那儿水土好。”
屈战尧站起来,又摸了一边墓,“再见。”
关河看见他出来,掸掉了他肩头上的雪,并把伞交给他,“我也去跟阿姨说会儿话,你去那边避风口等我。”
关河的开场白很简单。
“阿姨,我来你家玩了。”这是他每回去屈战尧家的第一句话。
“可惜我再也听不到你说,进来坐,小关。”
关河将心里的酸楚强行咽下去,长呼了一口气,“对不起。”
他低着头沉默了将近一分钟。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阿姨,你就像我第二个妈妈一样。我很后悔当年没有见到你最后一面,我妈妈也过世了,抑郁症自杀的,在我离开你们的第二年,那段时间很难熬,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我都处于迷茫期,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你做的土豆泥和绿豆沙。还有你跟我说过的话,你说人生不是用来后悔的,你爸妈不支持你,阿姨支持你,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想爱什么人就去爱。”
关河闭了闭眼,“可是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说的那个人是你儿子,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们,但我相信你会试着去理解,因为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我放开过他一次,绝不会放开第二次。所以很对不起,阿姨,我让你失去了抱孙子的机会,但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就会多另一个儿子。”
“再重的话我没法承诺,只能跟你保证,我们一定一定会过得很好,比小时候还要好,而且会越来越好。”
“我不太喜欢说永远这个词,但我今天想在这里跟你说。”
“我们现在还年轻,说不定他以后可能还会遇见各种各样的人,对他好的喜欢他的或许有比我更出色的,但最后留下的,一定是我,永远都会是我。”
“雪下大了。”关河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墓碑,站起来鞠了个躬,“希望阿姨保佑我们身体健康,幸福快乐。”
关河的呼吸顿了一下,好半天才垂下眼睑,声音微哑,“好想再喝一碗你煮的绿豆汤。”
屈战尧打着哆嗦站在避风口,这地方虽然风小,但站久了还是冷。
关河从里面走出来,轻轻搭上了他的肩。
屈战尧被他冰凉的指尖冻得嘶了口气,偏头看见他红着的眼眶。
有那么一秒钟的怔神,屈战尧想笑他,却被胸腔里奇异的感觉挤得鼻头一酸。
原来……关河也会哭。
屈战尧揉了揉眼睛,伸手搂过他:“来哥哥肩膀上哭。”
关河摘掉了他脑袋上的雪渍,他的睫毛尖有些湿润,低头看他的时候,整齐划一的在脸上落下一片阴影。
“我们买一套自己的房子吧。”
第48章
年初二的时候,关河他爸爸来电话了,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关河的假期才到年初六,于是不得不提早离开这里。
早晨八点,屈战尧还在睡,关河伸长手臂从床那侧捞了件大衣,又低头吻了一下对方的眼睛,去洗手间刷牙,出来的时候屈战尧已经醒了,正不停挠着他头顶那措翘起来的毛。
关河有些好笑,“屈小元那猴样一定跟你学的。”
“放屁。”屈战尧迷茫的瞪了会眼,眼神扫过地上的行李箱,顿了顿说,“今早回去啊?”
关河点点头,将房门关上了,半跪着搂起屈战尧的腰把他从床上抱起来,埋头蹭了蹭,屈战尧说,“那你等我会儿,我东西还没收拾。”
关河愣了愣,手臂轻轻圈着他,没说话。
“你爸不是……让我也跟着回去么,昨天电话里我听见了。”屈战尧从床上跳下来,有些紧张的来回踱步,“我等会得先去趟商场,你爸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吗?书?茶叶?营养品?哎他那么有钱,应该也不缺啥,缺的我也买不起,怎么办?我这个样子会不会特寒掺?要不要去弄个头发,买件新衣服?”
关河神色专注地看他张牙舞爪的犯二,在对方精神高度紧绷快爆炸了的时候,搂过他亲了两口,“你去个人就行了。”
回答他的是屈战尧憋足了劲儿的长长的叹气声。
屈小元暂时寄放在他爸家里,拖家带口去见关河他爸,屈战尧不太能想象这个画面。
去机场的路上还发生了一件事,省道上在修路,他们不得不原地干等着,屈战尧下车抽了口烟,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二毛。
这会儿正裹着一件厚棉袄,灰头土脸的从推土机后面钻出来,被领头的骂了一顿,点头哈腰装了会儿孙子,直到人走远后,才愤愤的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头,掏出烟来抽。
屈战尧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他手一抖,烟掉了,回头的时候满脸的惊慌茫然。
关河听见屈战尧的声音后也下了车,跟二毛笑着打了声招呼。
老朋友在这种时候的久别重逢未免有些滑稽,二毛其实并不太想见到他们的,屈战尧能感觉得出来,从他不停往后退的脚步,不知所措避开的眼神就能看出来。
一句简单的寒暄已经耗尽了二毛撑死了的自尊心,他嘴角扯出一抹苦笑,脏兮兮的手搓了搓裤子,才跟他们在空气中停留很久的手握了握。
屈战尧反复斟酌了很久,跟他交换了一只烟。
“老大。”二毛说,“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屈战尧笑了笑,“嗯,没想到,感谢这一场大雪。”
“你们……”二毛的眼神在关河和他之间扫了扫,“还在一起?”说完他呸呸呸了几声,“不是……我不是那意思。”
关河回道,“分开过,但又遇见了。”
二毛吸了根烟,他瘦了很多,两颊显得有些凹陷,半天才掸掸烟头笑道,“那挺好的。”
屈战尧心里不是滋味,但他知道这会儿说这些都是徒劳。
他慢慢组织着语言,像高中那样捶了捶二毛的肩,“等我下次回来找你喝酒。”
“好。”二毛一口答应,“回去工作了,路早点修好,你俩也能早点回去。”
屈战尧点点头,看着二毛离开的背影,不知为何眼睛有些酸涩。
“新年快乐,死胖子。”他喊道。
“老大,我现在瘦了!”二毛没有回头,挥了挥手道,“新年快乐。”
回到车里,屈战尧叹了口气,闭上眼沉默不语。
当年二毛怀揣着梦想去外面打拼,他们失去了所有联系,在这些年里,屈战尧总是在最黑暗的时候想起当年肆意潇洒的他们。
二毛,三炮,夏珊珊,他希望他们能过得好,过得比他好。
如果有一天再见面,还能像年少时候一样,互相嬉笑打闹,喝一杯追忆往事的酒。
可他看见二毛的眼神他就明白了,时间终究如白驹过隙,匆匆溜走,他不愿意在自己面前显现出那种“我过得不好”或是“生活真他妈操蛋”的模样,所以他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笑笑,然后咬牙笑着说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