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死人——是我杀的。”
这一回,黑暗中的沙利薛冰冷而快速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房廷跌坐,冷汗涔涔。
“为什么?”
惊吓之后,渐渐冷静,房廷知谙沙利薛的嗜血暴戾,可不分青红皂白、毫无道理地杀人,也绝非他的秉性。
“哼……”
沙利薛冷笑一记,黑暗中朝着房廷挪近,他踢了踢尸体,道:“这个人,是今天从安善城赶到此地的传令官,他从安善带来了一个消息——冈比西斯死了。”
听到这话,房廷感觉心脏猛地往下坠了坠!并不是消息本身让他震惊,而是他忽然觉得,自己已经知道沙利薛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那个波斯种今晚便要赶回安善继承王位,然后联络爱克巴坦那的臣属一起里应外合,占据首都。他还会把你和公主挟为人质,牵制身在国外的阿斯提阿格斯!”
沙利薛的话掷地有声,字字心惊!“不……不可能!”
“哼,怎么不可能?我剁了这人的一条胳膊,他才和我说的!信不信由你!”
这么说来,他杀死传令官并将尸体一起带走,只是为了湮灭证据,争取逃离的时间么?房廷如何都不敢置信,自己内心的臆测居然真的应验了!可事情来得太过突然,而且对于沙利薛……他仍无法完全信任。
“如果真是如此,那你为何不与撒西金将军商量就擅自……”
“撒西金?!”
一句话还没说得周全,沙利薛便不耐地吼着打断了房廷。
“他分明就是波斯种的走狗!不许再给我提那个叛徒!”
恨恨的音调,不似矫造的演技……这般,一切统统在瞬间被练成了一线。
房廷虽然不想相信,可是,这个时候他不得不相信了——沙利薛说的是真的。
“让我回去。”
沉默了一会儿,房廷静静地要求,听得沙利薛一愣。
“你说什么?”
“我要回帕萨加第,让我回去!”
房廷大声说,霍然起身,可是在摇晃的马车里根本就站不住,不稳地再次跌倒,这回直接摔进了沙利薛的怀中!“你疯了么?要自投罗网?”
这般道,沙利薛死死抱住他,霸道地说:“我不许你去!”
“可是公主和但以理都还在那里!还有居鲁士殿下,我必须回去阻止他……他现在绝对不能那样做!”
房廷向沙利薛解释着,可他却像是根本就听不进去般,只是将房廷越搂越紧。
“我只答应过王,就保护你一个。至于其它人,他们的死活与我无干!”
说完这话,沙利薛感到怀里的人明显地震动了一记,然后开始拼命挣扎起来。
大傻瓜!这种时候哪有空再顾及他人?
自己最讨厌他的就属这点了吧,明明自身难保,却总是爱倔强地替人强出头!王为何会青睐这个自不量力的家伙?!越想越是忿忿不平!不过,现在这么搂着这傻东西,感觉却不坏呢……
甚至……比那次在马上抱起来还要舒服。
特殊的淡淡体息,温暖的柔韧身体,以及脑中浮现之前窥到的,衣物包裹之下的裸露胴体——沙利薛不合宜地胡思乱想着。
绮念重重。
忽然觉得下体一紧,就这样浑身滚烫起来。
沙利薛心道不妙,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应该推开伯提沙撒,可是手臂却像是不听使唤般根本松不开!偏偏这时候,处在怀里的异族男子还在不安分地骚动着,口里絮絮地说着教人听不懂的语言,让沙利薛更是心烦意乱!原本是想让他住嘴的,于是摸索着,扳过房廷的面孔,而就在那道熟悉的熏香飘过、沙利薛脑中白光一闪,惊觉时,自己已然昏头昏脑地,将嘴唇贴了上去——首先碰到的,应该是他右边的耳朵,柔软非常……还坠着一枚冰凉的瑞兽金轮。
王还曾经在这个地方留下过痕迹……
想到这里,咽了咽口涎,沙利薛完全是不由自主地启唇含住了那朵柔软,大力吮舔着,感受到金轮在自己唇齿间的滚动,酥麻与甜蜜便直击敏感的鼠蹊!天!他在干什么?!房廷被这一向不睦的男子忽然施以的狎昵动作惊呆了!几秒钟内,脑海中一片空白!猛然惊醒,加大了反抗,对方遂松开唇舌,改而袭上了他的嘴唇!与其说是亲吻,倒不如说是撕咬——沙利薛就像头粗蛮的野兽,丝毫不给房廷一点残喘的机会。嘴唇、齿列、舌尖——碰到哪里,张口便使劲地啃啮。
“呜呜……不!呜……”呜咽着,直到口腔里充满了铁锈的味道时,房廷才猛然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沙利薛压倒在了马车上!漆黑一片,车体晃荡。
身边躺着一具尸体,身上还压着一个男人。
而在此时,承载着自己的马车,正快速驶出帕萨加第城——混乱的时刻,几乎就要不知所措!然后就在沙利薛稍稍松懈,结束那个折磨的亲吻后,房廷卯足了最后力气,奋力地推开他,快速地攀爬起身,冲着车尾奔去!可是才迈了一步,后腰又被抱住了!就在这时,车身颠簸了一记,幅度相当大,加上沙利薛冲力过猛,两人从车尾双双跌出!身体腾空,没一会儿又重重摔落,房廷只觉得自己被沙利薛紧紧抱着,然后在铺有砂砾的雪白驿道上滚作一堆。
停下来的时候,房廷使劲推了推他,大声道:“放过我吧!我现在必须回去阻止这一切!”
可覆在上方的男子置若罔闻般,没有动弹,房廷心里一凉,试探地撑开抵在自己胸前的肩膀,却听到一声低吟,接着沙利薛便缓缓地把头抬了起来。
滴答。
黏腻的液体,就这样落在自己的脸上——竟是渗流的血液!“没事吧……大傻瓜?”
莹雪的反色,此时柔柔地照在沙利薛俊美的面庞上,他轻轻地吐出这一句,教房廷一时间蒙住了。
难以置信!那个“刽子手”,尼甲沙利薛,居然也会露出那么温柔的表情?!那么问……难道刚才,他是为了自己才碰伤了脑袋么?!虽然难以忘记之前沙利薛对那犹太女童施加的暴行,可是房廷在一瞬间,确实有点动摇——或许,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起将之后,沙利薛没有继续之前的行为,只是默默地从后方驱赶房廷回到马车上,然后自己包扎了额际的伤口。
面孔又恢复了以往冰冷的模样,房廷偷偷望向他,怎么也不明白,方才那个粗暴的亲吻,到底出于何种目的?
不过,此时也不是计较这种事情的时候。
再次开口劝服沙利薛,又遭断然拒绝,房廷知道自己仍旧无法与之沟通,十分泄气,可转念一想,马车一旦进入帕苏斯山区,这种雪天根本无法行驶,而且就算融雪,天明之前赶到下一个驿站,也不可能!果然如房廷所料,没过多久,因为降雪马匹已经寸步难行了。
沙利薛跳下车,同驾车的迦勒底士官说了一通,然后转向在车上等候的房廷道:“下来,跟我走。”
“去哪里?”
他没有应对,跟着边上的士官满脸忧虑,也不知说了一句什么,沙利薛立即脸色一变,出手扇了他一耳光,怒道:“再敢说这种话!我连你也杀了!”
房廷听得浑身一颤,心中会意,蹙眉问道:“难道你想要徒步穿越札格罗斯山?”
“不行么?”
“……怎么可能?!”听到对方的回答,房廷大惊,冰天雪地的就这样进入山区,怎么想都是自寻死路!可是沙利薛却不管这些,看到房廷愣着不动,又伸手把他硬拖下来,道:“不准啰嗦!你只要听我的就行了!”
马车和上面的尸体就这样被留在了原地。
拗不过沙利薛的固执,房廷最后还是被揽着胳膊,半拉半扯地上路了。
天完全黑了下来,三人沿着驿道不知走了多久,呼出的热气也被冰雪冻结。
房廷觉得靴子里又湿又冰,脚步一深一浅,踏进没踝的落雪里,几乎都要麻木,终于一个踉跄,摔进雪地,扑了一身的雪花。
“没用的东西!”
沙利薛停下脚步,从上方扯了扯他。
“你们走吧,不用管我……”
房廷无力地垂首低声道,话音未落,身体一浮。
自己居然被背了起来!“说什么傻话!就算是用爬的,我们也得赶在那波斯种追上之前离开帕苏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成为人质!”
伏在沙利薛的肩头,房廷陡然听到他说出这番话来。
那一刻,虽然脚被冻得冰凉,心中却热得滚烫……
第六章
不知不觉,房廷竟然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是因为身子不再晃动,原来是背着自己的沙利薛已经停下了步伐。
“怎么回事?”
听到他这么询问迦勒底的士官,对方答道:“将军,似乎是关隘。”
房廷抬起头,看到依山之处有火光,之前去到帕萨加第的时候应该经过此地,可并没有看到有隘口或者驿站,还是说……
居鲁士已经派人来拦截自己了么?
这般念道,心中一凛。
沙利薛察觉房廷已经醒来,便把他放下来,吩咐那士官:“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将军……”士官显然不情愿,嘟囔了一声,可慑于沙利薛的威严,还是放下了背上的行李朝着亮处走去。
“如果他回不来……就折回去走另一条路……”
沙利薛这么说着,攥过房廷的手,冰凉冰凉。
说话都显得有气无力,好古怪。隐隐觉得不祥,房廷伸手去触沙利薛的额头。
“不要碰我!”如料想中,这个动作立时激怒了对方,他一下子拍掉房廷的手,把脸扭向一边。
“你发烧了?!”摸到的地方好烫!房廷想起离开帕萨加第之前,沙利薛曾将御寒的大围巾衣脱给自己,之后下了马车,又在冰天雪地里背着自己走了那么多路……他是为了自己,才会变成这样的吧。
“你……干什么?!”
沙利薛正觉得头晕,蓦地感到腰上一紧——原来房廷主动揽着那里,与他抱在了一起。
“放……手!”不知是因为寒热还是忽然而至的肢体接触,心脏加速鼓噪起来。沙利薛很想抗拒这个拥抱,可是却一时用不上力道……
接着,几乎冻僵了的双手被引导着,进入了一个温暖的境地——又是一惊,瞠大杏目,看到房廷正努力将其揣进自己解开来的袖中,想用自己的体温来焐热它们……
这个傻东西……是要帮自己取暖么?
没由来地心里一热,一下子贪恋起他肌肤的温度,沙利薛又舍不得把他推开了。
不过他还是把手抽出了袖筒,改而环住房廷的肩膀。
“这样……抱着就好……”
于耳畔低喃了一句,沙利薛把面颊搁在房廷的头顶,两人就这样抱作一团,维持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点点火光,慢慢朝着这边移动。
房廷和沙利薛察觉的时候,都已经能听得到人声的呼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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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利薛凝眉细听,不一会儿面色大变,道:“该死的家伙!居然出卖我们!”
这一说,房廷立刻了然,先前派去的士官把他们两人所在供给了来人!而且就像沙利薛所说的那样,居鲁士果然是一路穷追不舍,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这些举着火把的人就是要缉捕自己的波斯卫兵!可即便是到了这种地步,房廷还是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那少年直到傍晚之前自己还和其乐融融地并肩而行,可转眼间,分别不过几个小时,他竟然就那么快翻脸不认人了么?
“还愣着做什么!”
沙利薛催促着房廷,渐渐逼近的亮光,已经映出他酡红的面颊,似乎是烧热越发严重了。
适才探路的士官大概已经泄漏了行踪,而现在他们两人又处在极易被发觉的平坦上坡,沙利薛发烧,自己的脚又走不远……
现在根本就是无路可逃!被捉也是迟早的事情,他何必要那么执着呢?
定定地望着沙利薛,房廷没有挪动脚步。
“快逃啊!”猛地将房廷往前推了一下,自己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那你……”
“啰嗦死了!快滚!”说话时激动非常,沙利薛甚至拔出了自己的无鞘剑,冲着房廷晃了一下。
“再不走,就刺死你……”
连威胁都嫌力不从心了,房廷几曾见识过如此狼狈的沙利薛?一时间竟愕住了。
虽说过去万分憎恶这个人,可如今,却偏偏生出一抹怜惜的情绪来。叫自己如何能丢下这样的他独自逃亡?
“我不走。”
“你——”沙利薛气得只想跺脚,自己一心一意想保护这个木疙瘩的安全,他却偏偏不领情!但现在教训他又于事无补,眼看波斯人就要赶上来了,难道要眼睁睁瞧他沦为人质么?
“……不要忘了,王,还在等你回去!”沉了音调,沙利薛重重地吐出这么一句,自己并不想再次确认的话。
房廷浑身一撼,像是极受震动的模样,可是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就是因为这样,才不能离开。作为‘代王’,我一定要完成使命,再以应当的方式……回到巴比伦!”
如意料之中的,不久,停滞不前的二人被一群波斯卫士迅速围住。
一片混乱的时刻,房廷注意到,士兵们褪去了原来的红色制服〈注五〉,皆改换成茶服。
茶色,在波斯是丧服的颜色。冈比西斯果然已经……
此时沙利薛企图拔剑反抗,怎奈他平素里有以一当十的本领,可凭现在的身体状况,却突围不了。在勉强刺伤了几个卒子后,终于体力不济,为来人缴掉了武器,然后同不远处的房廷一样,被绑住了四肢,难动分毫!过了一会儿,人群周边传来骚动的声音,房廷遥遥地看着举着火把的卒子们分开一条道,供那之后的人步上前来。
是居鲁士。
仅仅用余光一瞥就知道了——处在茶色之间,那一袭蓝色的坎迪斯长袍,代表着波斯王族——阿契美尼德宗亲的尊贵身分,而他从容稳健的步伐也像是在强调着这一点。
“不要对伯提沙撒大人无礼。”
于上方这么命令道,清朗的音调,一如往常。居鲁士走向房廷,亲手去解制住他手脚的捆绳。
怔怔地任自己的双腕落进居鲁士的掌间,被他小心翼翼地揉着擦伤的部分,房廷抬头,看到还是一派和颜悦色。
“大人……真对不住,我只是没有想到您会突然离开,所以才会用上一些激进的手段来挽留,请您原谅。”
捉着房廷的手,居鲁士温柔地说着,蓝眼睛却趁着目光交会的一刻,直视他的眼底。
这眼神,实在是凌厉得教人害怕,房廷被瞧得胸口一寒,跟着心脏“突突”地狂跳起来。
“混蛋……放开他!”
看着居鲁士对待房廷的亲热姿态,犹自被束缚着的沙利薛忍不住地怒叫,还没来得及喊上第二声,肚子上却传来剧痛——是米丽安冲着那里踹了一脚!“不许对殿下出言不逊!”
扭曲着俊脸,沙利薛呕出一些清水,房廷看得心惊,担心他受了风寒的身体禁不了这般折腾,便请求居鲁士:“殿下……
鹰骑将军无意冒犯您,他的身体不适,望殿下不要为难他!”
“只要大人乖乖随我去到安善,我自然不会为难将军。”
说这话时,虽然居鲁士还是那副彬彬有礼的态度,可房廷却明显感觉到,就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少年已然蜕去了伪装的外壳,把强势的一面慢慢剥显。
言下之意,仍是要携自己为人质的。
这样的居鲁士,还真是狡猾呢。
“恕难从命……殿下,”房廷再度回绝道:“您挟持了依迪丝公主和巴比伦的使者——那又如何?就算您现在继位安善王,如此操之过急,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语罢,房廷忧心忡忡地望向居鲁士,可他不吱声,还是笃定地一脸含笑。
“哼!看来你很相信那个梦占么?‘肚脐里长出的葡萄藤遮盖了整个小亚细亚’?”就在这时候,沙利薛忽然大声说,像要故意惹怒居鲁士般,调侃着:“‘公主的婴儿’终会成为小亚之王?不要笑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