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离见秦氏只是低着头紧紧握着自己的手,也知秦氏心里委绝不下,更往秦氏膝头靠了一靠:“娘亲,乌桑定然是查到了些关键的事情才会陷自己与险境,儿子不只是要去救乌桑,更是要看到乌桑查到的东西!娘亲不放心儿子的安慰,多派些得力的人跟着儿子一起去可好?”
秦氏来这一趟,全因为舍不得朱离涉险,可她也知道话说到这份上朱离还要执意出去,再劝也是无益了!
她轻轻一抹眼角:“人娘亲已经选好了,就在府外侯着。”
朱离闻言不禁轻轻叫了一声:“娘亲。”
她强撑出笑脸来,伸手在他头上摸了一把:“存之,千万小心。”
朱府落入如今这个地步是朱诺自作自受,再多一个朱府在她心里也不必上一个朱离,可朱离是朱家的少爷,他要为朱府奔波,她拦不住朱离。
朱离应了一声,在秦氏手背上拍了拍:“儿子定然好好的回来。”便不再耽搁,带着秦氏选出的一行人踏着夜色奔驰而去。
徐州到黎阳路并不远,一行人才一出城,朱离便已留意到道旁香樟树上的动静,他一边装作毫无察觉专心赶路,一边在暗中清查埋伏在香樟树上的人数,对方人数是他们的整整三倍之多,沿途零散分布,正是适合暗杀的位置。
朱离在暗中作了个手势,他们一行八人打马奔驰之间已凑成阵型,这样人人之间能够相互照应,即使对方贸然出手,也绝不能一击得手!
对方要的定然是朱家少爷的活口,若是风险太大,他们也未必会贸然行动。
虽是如此,他们谁也不敢放松半分,都是一手控着马缰,一手按着兵刃。
这样险险行到前方路口,八人中有一人稀溜溜吹了声口哨,八个人都勒转马头,沿着三条道路分开行动了。
天际只有一道半弯手镯似的狭月,昏暗不清里只看见这八个人装束一致,连高矮胖瘦都相差无几,又都以黑巾敷面,一时之间当真难以分清哪个是朱家少爷。
身后的杀手却并不被迷惑,只愣了一下,看清前面的人往黎阳道上走的有三人,另外两条道上一边三人一边两人,只见头领几声令下,往黎阳道上追上了八人,往两人去的那条道上派出四人,往三人去的那条道上派去六人。
朱家少爷的目的地是黎阳,就算往黎阳道上的那三个人有诈,朱家向来也不会再此时机放人朱家少爷只带一个人乱跑!
而况方才拿口哨发令的人就在去黎阳的那条道上。
但另六个杀手却不听这位头领号召,他们自有人下令,结成一队倏忽间已掠过众人,往黎阳道上追去。
看来这二十四人并非一拨人。
朱离手下马鞭往马臀上一敲,马儿疯也似的冲出老远,连跟着他的人都远远甩在了后面。
他正是冒着危险只带着一个人走上了这条道,除了迷惑对方,也因为他对这条道上的沟沟坎坎,一草一木都无比熟悉,即使对方没有被其余两队人马引开,他也能在这曲折迂回的田间小路上脱身。
他早年在这里置下一栋院子的时候全然没想过这屋子每次都用在这等关键的时刻——一次是他从倚欢楼救出乌桑,为了躲开追杀乌桑的人而带乌桑来此躲风头,这次是为了朱府,也是为了乌桑!
乌桑!
朱离转过几道弯的功夫已将跟着的人遥遥甩开,他事先做过交代,若是在这地方迷了路也不必惊慌,找个隐蔽处呆到天亮,再换一身农家衣衫,悠然进城即可。
他是暂时没了危险,可是乌桑……他还记得当初将乌桑藏在这里的小院养伤,乌桑毫不领情还要半夜逃走,那次他就一气乱走迷了路,这次还是从黎阳过来,乌桑能不能勘探出一条到这里的小路而拐到这里来,他心里一点也没底。
但乌桑是跑路能手,要在徐州去黎阳的官道上堵上乌桑,更是痴人说梦,他逃命独有诀窍,绝不会走大路送死。
可若是被逼得紧了呢,万一乌桑慌不择路,谁又知道他会怎么走?朱离心里像是堵着一团火,这团火比他当初和乌桑在逞州柳家门前被柳城暗算时还盛,那时也是性命堪忧,可至少乌桑还在他跟前!
徐州去黎阳不知比逞州近了几何,可他此时却全无乌桑消息!
他在神思恍惚之际已跑去老远,却也不忘边跑边留下印记,待跑到到更前方的路口时却不由勒住马缰茫然四顾,这时夜色已深,月光暗淡,城郊阡陌纵横的道路和田地只剩一片模糊的缩影。
这时已是深秋,没有那时的荷香稻香,也没有乌桑!
朱离叹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凭着自己对乌桑的了解揣摩了一阵,便又打马行路。
乌桑曾在这里迷路,他不会贸然来这里!但从这里往前有个小镇,那时他带着乌桑去逞州时路过过,那里通往黎阳的路虽然崎岖险峻,却并不远,若他是被人追杀的乌桑,定然先辗转到那小镇,再从小镇逆路而上,试着找一找这个连他都能迷路的地方。
朱离一口气跑到小镇左近时已过三更,四野空旷里只余他一个人的马蹄声,他这时稍微放慢脚程边走边看,直到那小镇外不过二十里处,在昏淡的月光下他看见地上的暗沉的血迹。
朱离紧咬着唇,在心里鼓了一口气才跳下马背。
他弯腰捻起带血的泥土在指尖一搓,这血迹还是新的!
他重重喘了两口气,心里的激荡逼得他眼角微润,喉头像是被滚热的石头烫过!
这里深更半夜还有人斗殴流血,大半就是乌桑,乌桑果然如他所料辗转来了这里,可是这地上血迹不少,乌桑到底是生是死,伤成了什么样,他都无从得知!
朱离强行稳住心神,牵着马儿顺着血迹和纷乱的脚印走了半里,那血迹连着脚印都分成三路岔了开来,看来这也是故布疑阵,防止别人追上了!
朱离只想了一想便蹲下|身来,他伸手仔细丈量地上一个个深浅不一的脚印,量了许久,终于唇角弯出一线弧度,撇开马儿,顺着那一排脚印往路边的田地里追了下去。
最初田埂上的脚步还是一片纷乱,不停分叉,朱离只按着脚印尺寸追下去,走出老远,地上的脚印都稀了,才能清楚地看出一行三人的脚印朝着这个方向延伸下去,地上的血迹不再集中,也是时隐时现。
朱离暗中舒出一口气来,这是乌桑没错,即使受了伤,可还能走!
他一路仔细找寻,连路边的山坳都不放过,探头往里看时,先闻见浓郁的血腥味,正要开口相问,忽然劲风迎面,一柄剑刃倏然刺到,朱离慌忙之间只一侧身,这一剑虽未刺中他,剑刃带着寒气却擦过他脸庞,他敷面的黑巾飘然而落,露出的脸颊上被剑刃带出一道细细的伤口,渗出几点血珠来。
隐在山坳里的人气息都乱了,带着欣喜和不可置信,也有对自己鲁莽伤人的自责,只听他轻轻叫了一声:“存之!”剑刃便呛地一声跌在了地上,后面的话几乎都是断断续续:“存之,抱,抱夏……”
朱离心里悲喜莫名,怔在山坳外面,只听得里面的话语到此为止,接着便是衣衫蹭在地上的窸窣声,他这才如梦初醒一般低低叫了一声乌桑,弯腰钻进了那道山坳里。
作者有话要说: 隔日更几天啊。对不起啊对不起,求暂别抛弃!
☆、杀机现
乌桑是个惯于忍耐伤痛的人, 可就是这样的人,在这一刻也撑不住倒了下去,那些他还能走, 故而伤势不会太重的侥幸被现实一把收回,朱离紧张地胃部痉挛, 被这山坳里的血腥味一熏,脸上一层冷汗。
他摸进去, 摸到乌桑横在地上的手臂, 浸透衣衫的黏腻的鲜血,朱离不知往何处落手,只紧紧攥着乌桑的衣袖叫:“乌桑,乌桑!”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沙哑。
乌桑气力不支倒了下去,并未昏厥,听着朱离声音焦急, 他应尽力气也只能哼出一声来。
“少爷, 他流血太多, 只怕不好!”这山坳里的另外一人提醒。
黑暗里看不清人,但听声音是熟悉的, 该是他派出去接应乌桑的人。朱离头皮都森然发麻, 却还要刻意镇定:“点起火折子!”
“少爷……”那人迟疑了一下。
朱离摸索着轻轻将乌桑扶起来:“救人要紧!”他声音带着颤音, 十分严峻,不由长长出了口气,又将语气轻缓了几分:“放心,他们一时三刻追不过来。”
山坳里的人已从外面找了几根农作物的秸秆燃了起来, 火苗将狭窄逼人的山坳照的透亮,乌桑身下一摊血迹,他人怕冷似的瑟缩了一下。
“乌桑,乌桑?”朱离忍着颤音和眼眶的炙热,尽量问地平缓:“乌桑,我来接应你了,你先别睡。”他撕开乌桑衣衫查看乌桑伤势时,手颤抖地几乎使不上力气。
好在乌桑身上有件软甲护体,刀伤剑伤不至于见骨,但是太密,看得人眩晕,血迹侵染了乌桑整个人,连怀里的伤药都被血迹和成了血泥。
朱离脱下自己外袍,捡了干净些的内衫,几下就撕成了布条,沉声问:“身上还有伤药么?”乌桑身上这些是不能用了!
行走江湖的人通常都会自备伤药以防万一,那家丁递上自己身上尽余无几的伤药,也有一半沾了血迹结成了僵硬的血块,显然是不能再用!
朱离用完了伤药,看着乌桑身上还未包扎的伤口里鲜血不住往外渗,轻轻咬了咬唇,随即拔剑出鞘,斩了自己好长一段头发递给家丁:“烧了,跟地上灰烬和起来。”
那家丁看着手里一段顺滑乌黑的头发一时回不过神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损伤,故有髡刑一说。
朱离见他毫无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快!”他这才注意到山坳最角落的地方,人影重叠的阴影里还有一双闪着亮光的眼眸。
朱离夺过火把往那角落里照了一下,不禁蹙了眉头:“抱夏?”那角落里是一个手脚被结实捆着的年轻女子,连嘴都被堵了起来,即便五官扭曲,瞪过来的眼神异常凶狠,也能看得出来这人和朱府里那个抱夏相貌相同。
家丁递上和匀的灰烬,提了一句:“少爷,乌桑说这个才是真的抱夏。”却见朱家少爷恍若未闻,只是低头拿那灰烬替乌桑止血,这东西有奇效,摸上去伤口上渗血的趋势即刻缓了,只见朱家少爷才吐出一口起来。
拿头发和草灰烧成的灰烬止血是朱离听来的民间偏方,不想真的有用!他仔细拿布条扎裹乌桑身上的伤口,耗了好半天功夫才弄好,朱离长长舒了口气,将自己外袍脱了裹在乌桑身上,但见乌桑还是冷的颤抖,他只得将乌桑拥在自己怀里取暖。
撩眼看时家丁正盯着他看,碰上他的目光却又极快的低了头。
他知道这离经背道,叫家丁看了笑话,面上却波澜不惊,只问:“身上可有吃的?”就算有,也会沾着血迹,但总好过没有!
家丁从身上摸出一点牛肉干来,非但占有血迹,还有横竖几道被刀剑划出来的口子。
朱离将剑刃在衣裳上揩了揩,削去那肉干上的血迹,再将肉干分小块,强喂着乌桑吃了一些,乌桑才慢悠悠吐出一口气来,他唇角干裂,叫了一声:“存之!”
这一声绵软没有后力,听得朱离心中一层怒气,他看着乌桑干涸的唇轻轻启阖,再是环顾四周,也没有水了,他心里憋着一股劲,冷冷的目光落在那无辜的家丁身上,只看得那家丁又将头低了下去,他才在乌桑唇上亲了下去。
吻罢乌桑唇上的干裂稍微好些,乌桑抬眼看着他,呵地笑了一声,没有力气,声音还是又轻又软。
朱离将他抱得更紧:“还能走么?这里不宜久留。”
乌桑将头往后一仰,靠在朱离肩上:“半刻钟。”他说,声音里已是独属于他这个江湖亡命人的冷静。
他们都不是凄哀惨伤的人,纵使心里哀痛,这时候也不会相对啼哭安慰。
朱离双手环着乌桑,乌桑比他还高一些,他调整了几下姿势,让乌桑靠的舒服一些,而乌桑已安静地像是睡了过去。
“先包扎伤口,半刻钟后赶路。”朱离知道家丁纵使低着头,余光里也看得见他的举动,还有那个缩在山坳角落里的抱夏,但他却不扭捏。
只有夹着头发的草灰,那家丁将就着包扎自己身上的伤口,只听朱离又问:“其余人呢?”
朱家家丁这时候才敢抬头:“回少爷,对方人多,兄弟们只能分散行动,引开对方的人。”
朱离嗯了一声:“谁的人?”
家丁见问,先是往山坳角落里的女子身上看了一眼?5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骸盎厣僖姑徊榍宄 彼佑ξ谏J保谏R讶唤飧霰拇诹松肀撸纷盼谏5娜讼袷茄蛉阂话悖堑哪康牟⒉皇嵌峄卣飧稣娴谋模词且∷切悦?br /> 朱离脸上也看不清是不是有些失望,只是很淡地往山坳的角落里看了一眼,一扫就收回了视线。
“其余的事查的怎样了?”他不必问也知道这个抱夏定然不会配合,否则如此危急的逃亡时刻,乌桑怎还会将她绑成这般不能自主行走的模样!
“回少爷,兄弟们查到林主簿前年在黎阳地界上犯了大事,黎阳县令保不住他,报到了徐州府,常大人也为难,最终决议报上去让朝廷定夺,可这件事拖了半年之后却不了了之了,背后的人,小人还未查出来。”家丁又道:“但从那之后,黎阳县令对林主簿着实客气。”
朱离嗯了一声:“抱夏说的那间香料铺子呢?”徐大人按不下去的事却被这样平息了,那背后的人还在常大人之上,自然不容易查。
“那个叫‘君家’的香料铺子背后的主子是个徐姓女子,这女子说是商人,倒不如说是强盗,这女子名下有好几处产业,她专拿利润来豢养杀手死士,以备不时之需,名声很大。”那家丁不由看了朱离一眼:“但小人并未见着这个徐姓女子的真容。”
朱离听着他的声音都低了下去,便笑了一声:“无妨,时间紧张,你们能查到这些也不易了。”
那家丁连头都低了下去。
山坳里的火苗熄灭,夜里的寒冷侵袭过来,乌桑瑟缩了一下醒了,他的声音哑着:“走吧。”
虽没有滴漏,但也清楚乌桑小憩的时间远不够半刻钟,朱离紧了紧手臂:“你再歇一歇吧。”
乌桑的叹息轻不可闻,却还是支起了身子:“这不是久留之地。”这个怀抱太暖了,尤其是在这样的夜里,只是情势逼得他不敢再多贪恋:“追着我们的人很多。”
他们一行四人,一个被捆着手脚不能行动,却还不容她有闪失,乌桑只怕不能再动武,家丁有伤,只能指着他一人,他在年轻一辈里虽然武艺出众,此时到底不敢冒险,只得搀扶起乌桑,艰难向外跋涉。
马儿虽未走远,但只有一匹,朱离将乌桑扶上马背,又将那个抱夏提上马背,不顾她的挣扎,拿缰绳将她捆在了马背上,这马奔驰了半夜,这时候再驮着两个人更走不快,朱离和家丁两人运起轻功,缀在后面。
走了不久便是迷宫一般的小道,朱离吹着口哨引着马儿东弯西绕地走了一阵,已渐渐深入那片城郊的村庄,朱离心道别人断难寻到这里,不由松了一口气,他赶上两步,正叫了一声乌桑,便只听马背上的乌桑喝了一声“小心!”人已拽断缰绳,连着那抱夏一起滚在了地上。
朱离不想真有人能找到这里来,他猝不及防,拔剑不及,只得连着剑鞘挥出去,打落了几枚暗器,他抢上一步,将地上的乌桑和抱夏护在自己身边,朗声喝问:“阁下何方人士?若与我朱存之有冤仇,何不光明正大的来比试一场?!”
久不见回应,他垂目往乌桑那边扫了一眼,只见黯薄的光线里乌桑唇角启阖了几下,朱离神领心会,再开口时已带了几分笑意:“阁下隐匿在这偏荒之处不出来,怎么,是走散了?还是,就算以多欺少,阁下也不……敢!”敢字落下,他已身入轻鸿一般飞了出去,接着便是几声刀剑相撞的铿鸣,和剑刃上撞出的零碎火花。
“阁下与我等……并无冤仇……不过是收人钱财……阁下,你的同伴……就隐在……东南二十步外……也不出来助你一臂之力……啊……他是要抢杀乌桑的……头功!”